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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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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短歌

第九章 短歌

他不由得隨之微笑起來:「是啊,就在費諾的辦公室嘛。」
「我是大二轉校過來的,之前雖然在這個城市待過一段時間,但也沒機會好好看過它。」
「當然。你看連我這個徹底的門外漢都入社了,我們社團沒規矩的,就喜歡熱鬧,時間、地點都寫在海報上了。」
「怎麼樣,還有趣嗎?」
當晚活動的主題就是由社長和幾個老社員講解和示範古典吉他的入門常識,並對一些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門樂器的學生進行基本的示範和演示,包括最基礎的姿勢和指法。類似的活動吉他社已經組織過好幾次,每一個步驟進行起來都是駕輕就熟,潘希年作為協助者,配合起來也顯得非常老練。雲來不是初學者,參加活動的本意也不在吉他本身,就作為旁聽者安安靜靜地看完全程。在仔細聽完社團的講座之後,他發覺確實是說得條理清楚、邏輯到位,每一次實踐和演示的環節安排顯然也是經過精心的考量,如此周密而周到地組織這樣一個實在算不上熱門的社團活動,這讓他也不由得佩服起組織者來。
雲來微笑:「我也是。」
如此反覆好幾次,在雲來又一次要把傘移到潘希年一側時潘希年忽然說:「你本來就好心送我了,要是再叫你淋雨感冒了,我就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雲來看見潘希年坐在一邊看著自己,神情看起來很是專註;他垂眼思索了一刻,又抬起來,話是對蕭暢說的,目光卻注視著潘希年:「不用了,我想起來彈什麼了。」
聞言潘希年側過臉瞄了他一眼:「哦,你也說我不過是個女孩子,又不是怪物,幹嗎離得這麼遠,好像在躲暗器一樣?」
可否將汝比作一個夏日?
潘希年一門心思都在釘海報上,一開始並沒有在意,直到雲來又喊了一聲,她才猛地轉過臉來,看清來人先是露出稍稍驚訝的表情,然後才是那個雲來只見過幾次卻再也不能忘記的笑容:「哦,你早。我還以為你是在叫別人呢。」
「蕭暢。學語言的。」握手之後蕭暢快速地打量了一下雲來,「沒帶琴來?」
心底一個聲音盤桓不去,漸強亦漸響,簡直要超越滿溢胸口的歌聲而出,雲來聽得清清楚楚那是什麼——
雲來心裏一動:「那你們現在還招人嗎?」
這天她穿一件灰色的毛衣,系紅色的圍巾,燈光下更是膚白如雪。等雲來走近,潘希年向他介紹身邊的兩個朋友,原來一個是吉他社的社長蕭暢,另一個是潘希年的室友陸敏。
雲來在瞬間深刻地體會到撞鬼的感覺。
可是這邊蕭暢已經把外套脫下來連頭蓋住陸敏的上半身,然後兩個人揮了揮手就緊緊牽著手踏水跑遠了,顯然是很習慣的樣子。雲來看他們兩個人一人背著一個大琴盒還牽著手不放開,看得出了會兒神,才默默打開傘,對安靜地站在一邊的潘希年說:「我這把傘有點小,恐怕你要和圖書委屈和我擠一擠了。」
走近之後才看清楚,潘希年貼的海報原來是學校里吉他社的最新活動。這段時間以來雲來一直在想找什麼理由去接近並了解潘希年,沒想到思來想去半天,機會竟這麼從天而降。他瞬間拿定主意,笑著輕聲打招呼:「早啊。」
蕭暢也笑了:「沒的事。就是沒別人,大家切磋切磋,玩一下。」
狂風摧殘五月花蕊嬌妍,
雲來跟著笑:「我都研究生了,不知道這麼老你們還要不要?」
「希望的希。」她輕聲作答。
潘希年正幫著收拾道具,聽到雲來的聲音轉過頭來:「嗯,我以為你走了呢。」
這時潘希年說:「你說你會彈,又說今晚上過來,我還以為你會把吉他也帶來呢。」
「老蕭和你一樣,也研一。他在社裡都五年了,也沒人嫌他老啊。你等我問問他。」
活動為時一個半小時,但結束之後還有好些年輕的女生不捨得離開,圍著那英俊的吉他社社長請教各種關於吉他和音樂的問題,熱切的神情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迷戀來。雲來看了一會兒,走到潘希年身邊,輕聲說:「潘希年。」
這下雲來也不客氣,大大方方接過吉他,往桌子上一坐,試著撥了兩下弦。這是把古典吉他,已經有些年頭了,但是保養得很用心,每一寸都被擦得乾乾淨淨,弦也是才換過的,音準之前雲來也聽到了,校調得很好。他本身也是學古典吉他入門的,對這個倒不陌生,撥完弦抬起頭來對著潘希年、蕭暢和陸敏一笑:「倒不知道該彈什麼好了。」
雲來想起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在費諾那寬闊的辦公室里。深秋的陽光暖而白地灑了一屋,聽到開門聲,潘希年從窗邊轉過臉來……
這念頭一旦落定,他竟然不可抑制地開心起來,心底簡直在瞬間開出無數的花朵來。
傘並不大,遮兩個人實在有些勉強,雲來就把大部分傘面偏向潘希年一側,任由雨水打濕了自己半邊外套也不在乎。但很快潘希年察覺到這一點,又把傘悄悄推回去一點,可過不了多久雲來又一次再朝她遮過來……
活動地點是在T大影音樓一樓的一個教室里。雲來早到了十分鐘,進門之後發現人並不多,但潘希年已經到了。
降雨之後氣溫驟降,一開口就免不了呵出白霧。潘希年的面容也在這一團團的白霧之中變得雲遮霧繞一般不真切起來。兩個人的話題生疏得很,開了好幾個頭都沒聊下去,直到雲來提到自己新來這個城市和學校,對一切都不熟悉,也不知道有什麼有趣的去處,潘希年若無其事地接了一句:「哦,我也不太熟。」
「社團里有活動,他們都起不來,我就說我來貼吧。」
「沒有,沒有。耽誤你的事情了。那潘希年,我們周末見。」

「還沒。」
這句話說得多少有些心虛,於https://m.hetubook.com.com是在說完之後就陡然停頓下來,好像前面就是懸崖的盡頭,再也無處可去。瞬間雲來連呼吸都屏住了,卻又難以自抑地注視著幾步之外的潘希年,熱切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今天是拜山來的,就留在宿舍里了。」彈吉他的人手上有繭,不必格外聲明什麼,只要握個手就能大致知道來歷。
她和另外一個蘋果臉的女孩子圍在一個留了長發、一眼望去就是音樂青年打扮的男生身邊,輕聲交談著。聽見響動聲之後三個人齊齊轉過臉來,潘希年很自然地揚起笑容來:「雲來,你到了啊。」
所以當又一輛車迎面而來的時候雲來根本沒在意,只是下意識地把傘稍稍放低,遮住那刺眼的前燈。但沒有想到的是,那輛車並沒有像其他車輛那樣靜靜地開過去,相反,它越來越慢,最後乾脆停了下來,接著車門一開,從裏面走出一個人來。
你卻比炎夏更可愛溫存;
似乎只有用母語之外的語言,他才能順暢地把這些字句付諸言辭之間。起先雲來並沒有或是不敢去看潘希年,漸漸地,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錯過這樣的時刻——他和她確實不過數面之緣,更深地了解眼下也無從談起,但這並不妨礙自己為她唱這樣一首歌。當年他在父親的老唱片里聽到這支懶洋洋的調子,並無從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是著迷於曲調的優美,才反覆練習,最終還是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而就在此刻,雲來一字一句唱著異國的語言,指尖流淌出曾經熟悉又被遺忘的旋律,他才知道千百年前的情詩從來不死,就譬如他們相遇在秋季,而她則明媚和煦勝於夏日的清晨。
蕭暢點點頭,瞄了一眼閑置在一旁的吉他,還是把手上這把遞給雲來:「試試?」
雲來回頭看一眼潘希年,輕鬆地笑說:「還有考試嗎?」
「倒是玩過幾年,大四之後因為忙,就不怎麼碰了。你們的社團活動歡迎外人參觀嗎?」
雲來不以為意,理所當然地說:「你是女孩子嘛,當然要保護周全。」
「哦,老蕭的鼓動力向來一流,他真是太喜歡吉他了,只要你真的喜歡又想學,他就是坐下來教你三天三夜也絕不說累。我們社在學校里是小社團,都是他一年年地撐下來的。這點上我是很佩服他的。」
潘希年等蕭暢彈完,才走過去:「你們兩個真是一刻都不放過卿卿我我的機會。老蕭,我們社現在還招新人嗎?有人毛遂自薦。」
秀雅風姿將永遠翩翩……
「哦?」這倒是讓雲來有些意外,下意識地挑了挑眉,「所以你們社也收新手嗎?」
「我是才來三個月,你不是都念到大三了嗎?」雲來也是隨口接話。
「那當然。對吉他有興趣?」
「沒錯。那好,時間不早了,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當天晚上雲來從工作室加https://m.hetubook•com.com班回來,一進宿舍別的都管不上,第一件事就是翻出自從來到T大就束之高閣的吉他。雖然到了T大之後忙得像個陀螺,但還是會定期給吉他調音。今天晚上又把吉他拿出來,抱在懷裡不緊不慢地調音緊弦,房間里恰好沒有別人,他的手指滑過琴弦,圓潤的音符水流一般流淌而出的同時,雲來不由得想,如果有一天能在潘希年面前彈琴,該彈一支什麼樣的曲子呢?
雲來被這句話逗樂了,一笑,也就徹底沒了顧慮,大大方方地拉近和潘希年之間那道之前還涇渭分明的界線。
陸敏笑嘻嘻又別有深意地瞄了一眼潘希年,才回答蕭暢:「唱的是夏天,現在又是冬天,摺合一下就春天了嘛。希年,你說是不是?」
這時提問的女生們也陸續散得差不多了。蕭暢已經換掉剛才教學用的民謠吉他,從另一架琴盒裡拿出一隻新的吉他來,試了試音,很快就連成了新的曲調。他撥一次弦看一眼身邊的陸敏,雲來很快聽出那支曲子是一首民謠的情歌,禁不住牽動了嘴角。而這琴聲,迅速讓這空闊的教室溫暖了起來,連白熾燈那冷冰冰的光芒,也不再顯得那麼刺眼了。
蕭暢這才把目光從陸敏那兒移開。他人很瘦,這樣瘦削如劍的人笑起來卻很溫和:「好啊,我們這兒還不是來去自由的。剛才我看見他一聲不響坐了一個半小時,原來是希年你的朋友。」
潘希年像是被猛地驚醒,靜了一靜才真誠地說:「我沒聽歌詞在唱什麼,就是這調子美極了,歌詞是什麼?雲來,我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好的嗓子,的確是該來我們吉他社。」
她依舊笑得眉眼彎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已經說過了……不對,我還沒見到你,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因你而想起夏天。
蒼天明眸有時過於灼熱,
這一來指法全亂,雲來索性一陣亂彈,在聽眾三人略帶詫異的目光中猛地收手,但語調愉悅得很,絲毫聽不出遺憾來:「糟糕,忘詞了,只能彈到這裏了。」
雲來打斷她:「應該的。你也說時間不早了,你一個女孩子,我要是不把你送到寢室樓下面,那才說不過去了。」
他天生的喜相,笑起來不知道有多迷人,看得蕭暢轉去攬定陸敏的肩:「小敏,你有沒有覺得室溫一下子飆升了好多度,我怎麼覺得就春天了呢?」
一切優美形象不免褪色,
要不是工友按點來鎖教室的門,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熟悉且投緣起來的四個人恐怕還能繼續交談下去。他們出了影音樓,才發現不知何時下起雨來,而看起來只有雲來一個人帶了傘。
潘希年最初的詫異迅速平息下去,微微一挑眉——這個動作也讓她整個人迅速地生動起來,跟著嘴角也向上彎起:「對,我們見過好幾面了,我好像是沒自我介紹過,我叫潘希年。」
「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打傘也沒關係的,時間也不早了……」
聽他這樣鄭重其事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潘希年抿了抿嘴角,藏起一點笑意,點點頭離開了。
而你如仲夏繁茂不凋謝,
「這有什麼關係?你也看到了,我們團里沒什麼規矩,下次要是再來玩,記得把自己的吉他也拿上啊。我也是今年新進來的,陸敏說以前好些彈得好的師兄,因為畢業啊、升大四啊,這個學年都陸續退出了。」
「這我還真不知道。」
夏天匆匆離去毫不停頓。
「哦,」潘希年停了一停,「我很喜歡夏天。」
她語氣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雲來抓不到由頭。正想著該怎麼作答,潘希年已然先一步把話頭接上了,還是淡淡的聽不出語氣:「近郊有個植物園,很大,你要是有空可以去逛逛,不過現在是冬天,也沒什麼了。」
如果不是天黑又下雨,又如果不是一路都在全心和潘希年聊天,雲來絕對不可能不會在第一時間認出自家導師的車子,更不可能明明看見車子過來了還走在路中間,而不是迅速地找個不顯眼的地方讓自己至少看起來低調一點,但如今硬躲已經是絕無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換上一副表情,看著費諾朝著自己和潘希年的方向走過來。
雲來朝著蕭暢伸出手:「你好,我是雲來,景觀系的。」
之前隔得遠,雲來其實多少有些緊張;如今被潘希年一句話拉近距離,反而心無旁騖起來,還聊著天。
至此潘希年也不格外客氣:「那好,就辛苦你了。」

「我出來吃早飯,看見是你,就過來打個招呼。這麼早?」
話說到此兩個人揮手道別。眼看潘希年人都走遠了,雲來才想起最重要的一句話根本忘了說。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惜年」,潘希年也很快地停下腳步回過頭,雲來猛地意識到這是個過於親昵的稱呼,一怔之後麵皮跟著開始發燙,趕快幾個大步追過去,有點慌亂地避開潘希年的目光,抓了抓頭髮說:「我、我是聽他們都叫你惜年……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金色臉容往往過於陰翳;
他又一次滑過琴弦,琴聲飽滿而圓潤,過門時那微微的羞赧感還揮之不去,他不得不又重複了一遍,才終於唱出了第一句歌詞——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我可否將汝比做一個夏日?
「潘惜年。」雲來跟著輕輕念了一句,那種令人愉悅的甜美感又回到唇舌間,他繼續問,「憐惜的惜?」
雲來對潘希年一見鍾情。
潘希年就笑:「你要入社?」
偶然摧折或自然地老去。
「隨意就好。別真當成是考試。不然用那把民謠的陪你暖個身?」
「本來想帶的,後來覺得這是你們社團的活動和*圖*書,我第一次來拜山,還是老實一點。」
蕭暢和陸敏交換了一個拚命忍笑且無可奈何的表情,而聽她這樣說,雲來竟也不覺得有分毫的失望,依言作答:「是一首夏天的歌。」
雁字樓等於就是在學校的另一個角落了。雲來送潘希年自然沒問題,但這麼大的雨,又是冬天,實在不忍心看著蕭暢他們冒雨回去,又說:「你們還背著吉他呢。不然我先和蕭暢回去拿傘,再來送你們?」
一路上行人實在不多,像他們這樣在又濕又冷的夜裡還悠然如閑庭漫步一般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偶爾有幾個從他們身邊匆匆而過的,也都是沒有傘踩水一路跑遠;私家車開過的反而多一些,也都體貼地放慢速度,儘可能地不濺起過高的水花來。
雲來再遇見潘希年是在一個冬霧瀰漫的早晨,他打著哈欠去食堂吃早飯,進門之前無意地往邊上一瞥,發現不遠處的海報欄旁忙碌著的身影頗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潘希年笑著搖搖頭:「其實我一點也不會彈吉他,加入這個社團完全是被室友拉去湊數的。」
「很不錯。活動的具體流程也是你們社長排定的嗎?做得很好,要是我一點吉他也不會彈,聽完這一堂課,也會忍不住熱血沸騰要買把吉他回來學一學啦。」
雲來也沒多想,對潘希年和陸敏說:「雨不小,我只有一把傘,你們打回去吧。」
周五那整天雲來都有些心神不寧,本來是要加班的,卻忍不住在下午和費諾請了假,說是晚上有個很重要的活動一定要參加。費諾雖然嚴格,但並不嚴苛,什麼也沒問就准了假,還叮囑他注意安全,弄得雲來一時心虛,答應起來有些中氣不足。但這點小小的不愉快很快被更大的期待和雀躍壓倒,他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好,就匆匆趕回宿舍換衣服。臨出門前,雲來想一想還是把調好音的吉他又放在了牆角,倒是看見天色陰沉摸了把傘帶在身邊。
「原來你是吉他社的。我看你網球打得好,還以為你是網球社的呢。」
雲來想的是她笑起來真是美麗,同時又再喊了一次這個名字:「潘希年,原來是希望的希。哦,我是雲來。」
說完她還伸手指點海報上印得清清楚楚的活動時間和地點,雲來則有些入神地注視著她。直到對方說完,回頭看他:「我還有幾張海報沒貼完,先去忙了。那,周末晚上見?」
陸敏搖頭:「不了,我和蕭暢還有事,他的宿舍離著也近,沖一下就回去了。雲來,拜託你送希年回去吧,我們住雁字樓,還有好遠一段路呢。」
潘希年這才點點頭:「好了,這下就都遮住了。」
她看起來和蕭暢很是熟稔,說起他來臉上自然流露出對於朋友的自豪和認可。雲來聽她這樣說,忍不住又去看被女生簇擁著的蕭暢,他正在不厭其煩地示範一個滑弦的指法,果然一如潘希年所說的耐心而細緻。
「好,你慢走。到時候見。」他一醒神,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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