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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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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長夜

第十一章 長夜

一段話說得擲地有聲。費諾素來有謙謙君子之風,這樣聲色俱厲的模樣別說紀曉彤前所未見,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程朗也不記得上一次見他這樣發作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夫婦兩個一時間都啞了聲,彼此交換著眼神,誰也沒有再出聲,只能沉默無言地望著費諾。
直到半年前那個夏夜,他帶她聽完音樂會、吃完晚飯回來,她毫無預兆地在家門口緊緊抱住他的腰背,像年輕而柔韌的藤條,那樣有力,充滿希望。她繃著嗓子說:「費諾,你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是我哪裡不好不值得你喜歡我,哪怕一點點?」
紀曉彤注視著平靜如常的費諾,終於搖頭:「你不要讓自己太苦。再說……算了,你自己什麼都想得清清楚楚,再說什麼又有什麼用呢?也不早了,我先去車裡開暖氣,程朗,你再陪費諾聊一會兒。」
潘希年臉上的笑容還沒徹底退盡,但這句話足以讓她的眼眸黯淡下來。只見她搖了搖頭:「沒有。」
費諾甚至笑了:「放心,我也知道。你不要讓曉彤多等,先去吧,我正好還有點文件沒看完,也不多留你了。」
「她不是。你就是抱著這個念頭,才累成這樣。當初她瞎,不是你的責任;後來她患憂鬱症,也不是你的責任;現在她暗戀你不得,更不是你的責任。你什麼時候對她該負責了?而且說到頭,也就是你這個莫名其妙的責任來責任去的鬼念頭,才讓你不回應希年的感情吧?」
費諾不悅地皺起眉:「她是我的責任。」
「我知道。」
這番話奇異地刺到了費諾,他也看著紀曉彤,定了定神才再次開口,這次再說,語氣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你我都不是二十歲可以走錯一步、什麼都能再來的年紀。但是希年只有二十歲,以為只要是真心的感情就是美好的,以為無論發生都可以再來過。你看過艾姐哭的樣子嗎,潘老師又為什麼決心搬到島上住?現在他們都不在了,我答應了艾姐要好好照顧她……不,她是我的責任,是我最珍視最寶貴的人,我看著她怎麼從最艱難里一次次咬牙走出來,再沒有哪個活著的人比我更不捨得她受哪怕一點點的傷害……」
「胡說八道,」費諾陰下臉,「程朗你失心瘋了。」
希年還是笑:「沒什麼,曉彤姐。程大哥開玩笑的。」
程朗的聲音把費諾從沉思里拉了回來。面對友人疑惑的目光,費諾抱歉似的一笑:「不好意思,走神了。說到哪裡了?」
「嗯。他父親是我在德國認識的朋友,雲教授是橋樑設計方面的專家,和潘老師、和我都算半個同行吧。沒想到把獨生子送到我這裏來搞景觀了。」說到這裏費諾往潘希年那裡看了一眼,平靜地問,「你看呢,希年?」
紀曉彤白他一眼,不管:「你和程朗照顧希年是看在潘老師的情面上,我和希年卻是隨著艾靜姐的緣分。要不是她當年拉我一把,把畫交給我起步,也沒有我的今天。希年現在是沒父母,你也照顧她,這不錯,但你們一沒血緣、二沒恩怨,彼此單身,也沒誰生什麼重病,到底是什麼原因,她死心塌地喜歡你,你卻一次次地把她推開?她就這麼一無是處,入不了你費大博士大教授的眼?」
徐阿姨搖頭:「自從費先生把她接回來治病,就有點不對勁,滿腹心事的樣子,夏天的時候我休了一個月的假,再回來之後,不知怎麼回事,越來越難看見人了。費先生也不說,我怎麼好問。」
和圖書紀曉彤想了想,又說:「這樣,我給希年打個電話,叫她回來吃飯。費諾人也不在?」
程朗就說:「沒什麼。」
紀曉彤自然不會信,看了看費諾的臉色,又看了看自家先生的,輕輕地說:「費諾,說真的……」
因為坐的位置的關係,程朗起先沒注意到潘希年的臉色,聽費諾這麼說,還饒有興趣地問:「哦?這個雲來,是費諾你的弟子嘍?」
「給她安排轉學之類的。」費諾眼前閃過不久前潘希年失去血色的臉,忽然覺得有點煩躁起來。
聞言、程朗一下子瞪大了眼,愣了一愣才說:「你……也罷,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回來,有些話我是早想和你說了,今天正好出了這個事情,索性一併說了。」
他還記得在回T市的飛機上潘希年在自己身邊睡著了,安然得像個嬰兒,她靠著自己的肩頭,他連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她。
費諾說完這一番話,抬眼看了看紀曉彤,後者聽后只是笑了笑:「費諾,這不是念咒,念一萬次就成真了。你這個人,總是為別人想得太多,自己想得太少,不值得。不管程朗是怎麼個態度,你又是怎麼考量的,我反正只是個女人,不懂你們這些偉大的情操,希年迷戀你,你也沒真的就像你說得那樣只把她當老師的女兒,別讓自己後悔。」
「可是希年……」
「她想走,留也留不住。勉強留下來,也不見得愉快。」
那句「希年現在是大姑娘了,不知道多少男生追在身後啊。有男朋友了沒?」問完之後,餐桌几乎是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你也說男女感情的事,有偏說沒有,這又是怎麼回事?我真是搞不明白了,費諾你喜歡希年有什麼值得掖掖藏藏的?兩情相悅不好嗎?你非要把她往別人懷裡推?這是在演哪門子的戲?」
費諾說完之後很快地冷靜了下來,反而覺得有些微微的乏力。難得的激烈之後,雙手、臉頰乃至心口居然是涼的,缺乏任何熱忱的溫度。既然已經失言,他也就無意再去隱瞞更多,只是再一次遵守成年人狡猾圓熟的社交禮儀之一,彼此心照不宣又不再提起。他又一次垂下眼帘,抽出紙巾來默默擦乾淨桌上被自己打翻的水。等桌面恢復,他的心緒已經徹底地平靜下來,抬起頭對有些發矇的紀曉彤安撫般地一笑:「我們都說了這麼多,應該口渴了,來,再喝點茶。」
送走程朗,家裡又一次只剩費諾一個人。他回頭看了看碟冷盞空的餐桌,眼底終是劃過一線寥落,就連從來都是筆直如松的脊背,竟也罕見地微微懈怠了。
她的聲音漸漸失去了生機,眼睛也隱去了光彩,說完之後勉強笑了一下,說:「我還約了人,先走了。程大哥,曉彤姐,不好意思,不能陪你們了。下次有機會再見。」
程朗低罵一聲「工作狂」,對紀曉彤說:「正好,你也打個電話給費諾,叫他折回去接希年一起回來。怎麼回事嘛,叫我們來吃飯,主人家倒是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程朗見潘希年和紀曉彤都不在了,一改之前飯桌上談笑風生的樣子,收起笑臉對至今依然平靜如昔、彷彿一切都未發生的費諾說:「這件事是我失言在先,沒想到希年反應這麼大……其實應該你去追。」
「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你還是病人呢。要學會放鬆,這樣對病情不再複發有很大幫助。」程朗聞言開口。
「當初我在植物園說什麼來著,你看,希年和-圖-書看起來柔順,本性卻很堅持,甚至有點固執,這點她其實像她媽媽。她手術好了回大學復學,為什麼會得憂鬱症,除了潘老師和艾姐這件事,從你身邊離開到底佔了多大因素?你不提,我也不提,但我清楚,你想必也清楚……當初你執意接她回T市治病,又給她安排轉學到T大,我都是勸過你的……」
如果不是程朗忽然提起男朋友的話題,這愉快也許能安然持續整個夜晚。
程朗一直是說笑話的能手,一頓飯吃下來只要聽他說幾個笑話,就不需要別的調劑了。潘希年進門時籠罩在眉宇間的淡淡愁抑,也隨著程朗的笑話煙消雲散,雙眼又重新有了光彩。唱機里依稀是唱著「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不訴情衷」,在輕柔的樂聲陪伴下,這頓晚飯,本來是很愉快的。
費諾抿著嘴不做聲,程朗也低頭玩手裡的杯子。紀曉彤見無人接話,氣氛實在沉悶得可怕,又問:「我陪希年散了一會兒步,你們呢,在說什麼?」
他當然知道希年早晚會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當他趕去見她,她瘦得形銷骨立,連話都不會說了,可是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笑了,竭力做出讓他安心的樣子。也就是這一眼,費諾知道自己絕對無法任由她一個人就這麼下去,他必須帶她回去。
程朗這段時間忙著在評職稱,醫院又在忙年度考核,而紀曉彤的畫廊在裝修改造,兩口子都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潘希年。所以一見之下,紀曉彤便說:「希年,你怎麼回事,瘦得這個鬼樣子!」
「曉彤!」程朗急急打斷她,「你別多事。」
這次潘希年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霍地離座而起,提高聲調沖費諾喊:「你要是這麼不想見到我,當初把我帶回來幹什麼!你答應我媽的承諾已經完成了,我不瞎、不殘廢了,可以任我死在外面了!費諾,我沒那麼可憐,連個男人都要你替我找!你這『恩情』我要不起!」
「曉彤,你和程朗都冷靜一點。」聽到這裏,費諾才沉聲開了口,「為這件事情傷了你們夫妻倆的和氣不值得。希年的事情,我已經說過了,我一直只把她當做費老師和艾姐的女兒,僅此而已。她年紀還小,又經歷了這樣大的變故,身邊沒了別的親人,只有我,難免胡思亂想,過去了,也就好了。」
他氣都不換連說了一大通,說完之後猛喘氣;費諾不免苦笑,這不愧是多年的老友,一番話說起來雖不十分中,但亦不遠矣。他見程朗也激動起來,正想開口調節一下氣氛,不料紀曉彤猛地拍了桌子:「程朗你再敢對我吼!少把一點事情說得和真的一樣,你們男人都一個樣,想得天遠地遠,就是不替眼前的人想一想。你們到底問過希年是怎麼想的沒有?她在乎不在乎你們說的這些東西?閑話怎麼了?如果不是意外,潘越和艾姐現在還是活得快快樂樂的,也沒有少一根頭髮。還有你就把費諾說得這麼沒信心,希年這麼沒長性,就非唱衰他們兩個人?我看你才神經……」
話已至此,紀曉彤也不好再說什麼,沒有再追出去。但心裏有事,到底是藏不住。她先是簡單說了一下和希年在外面的情況:「我當時追出去,她人沒走遠,就攔下來,勸她回來。說起來費諾,她再怎麼發脾氣,還是不捨得你,你看,還是要回來和你說一聲再走。」
程朗蹙眉:「你這是幹什麼?男女感情的事,沒有就是沒有,哪裡是條件好不好能說清楚的和-圖-書。當初你我結婚的時候我還是個窮光蛋,比我條件好的人可不是滿城都是?」
費諾垂下眼,不為所動:「胡說。希年,他和你年紀、家世相仿,性格也很開朗……」
「你不要和我發脾氣……」
紀曉彤笑著去拍程朗:「好了程醫生,快開飯了,不要再開方子了。換個輕鬆點的話題吧,費諾,你最近收了什麼好唱片,找張來放放聽。」
——哪裡是不好,恰恰是太好了。希年可以以年輕作為理由和資本,他卻不能用她的年輕作為借口。至少有一點費諾沒有說謊,她會遇到更好的。
「費諾,費諾……」
說完也不等任何人挽留,扭頭又出去了。
潘希年哆嗦著嘴唇,說話時都能聽見牙齒打架的聲音:「你……你就這麼討厭我?恨不得把我推得越遠越好嗎!」
他不多說,然而篤定,顯然是拿定了主意。程朗也素來知道他的為人,又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對你們中任何一方都沒有好處,你這樣處理,其實最合適。到時候希年也會慢慢明白你的用意。等事情過去了,有些話自然不必多說。還有,曉彤這個人說話就是這樣,嘴快,但沒惡意……」
費諾卻攔住了紀曉彤:「曉彤,算了,別追了。外面這麼冷,一來一去容易著涼。你看你臉凍的,我給你倒杯熱水。」
費諾在德國念書的時候淘過一個品相上好的唱機,用來放黑膠唱片,回國的時候還專門小心打包託運回來,放在新家裡用。聽紀曉彤這麼說,費諾點了點頭:「最近我也忙,沒時間去挑唱片,上周入手了一張老唱片,還沒怎麼聽,今天既然你們來做客,希年也回來了,正好。」
她體貼地抽身而去,留下費諾和程朗兩個人。程朗表情複雜地看著忽然發作的費諾,瞠目結舌半晌,才說:「費諾啊,你……和希年這件事,是做不得的。」
費諾一言不發。程朗當年勸他的話也都一一在耳——你既然要斬斷她的雛鳥情結,這次就不要去接她、去看看她、帶她看醫生,看完了自己回來。希年孤身在外是很可憐,但是如果你下定決心不回應她的感情,又要一如既往地對她好、照顧她,我看她才更可憐。她一個人再苦,有朋友,你,再加上我和曉彤,還有潘老師他們的其他朋友、同事,遲早會走出來。人總是要自己活的,早點晚點而已,你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希年自然也會明白這個道理的。求不得苦,但總好過求不得還要受人恩惠。
「我可沒開玩笑……」
就在陸敏找到雲來之前的幾小時里,潘希年久違地回了一趟家。這天程朗和紀曉彤來費諾家做客吃飯,到家之後沒看到潘希年的人,順口問了一句徐阿姨希年怎麼不在家,徐阿姨愁眉苦臉地說:「希年現在難得回來一次。上次見她不知道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前了。」
費諾看了他一眼,轉頭去開門,先進來的是紀曉彤,隨後潘希年才跟著進來,還是面色蒼白,但神色之間已經安寧了很多,一副拿定主意的架勢。和費諾的目光相接之後,她沒有躲閃,定定站住了,啞著嗓子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雲來是很好,我會照你說的去做。只是費諾,你要知道,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的。所以下次你要想好。」
說完大概是察覺到自己過於低落的語氣,又故作輕快地笑著說:「真的,不騙你們。我這麼神經兮兮的,誰敢追我。」
費諾不管程朗不讚許的咋舌,還是鎮和*圖*書靜地說:「我也說了,希年這是小女孩一時的迷戀,找到合適的人,談了合適的戀愛,自然就沒事了。她和雲來很般配,我也不止一次看見他們同進同出,提一句而已,難道我和她連提這麼一句話都不能提了?」
「嗯?」
程朗沒想到費諾這個時候還在維護潘家,硬是被噎了一下,正要再說,門鈴響了。
「我一直說個沒停,也不知道你哪裡開始走神的。應該這麼問,你聽到哪裡了?」
吼完也不管還有其他人在,扭頭抓起沙發上的包摔門就走。直到聽到摔門聲,程朗才對紀曉彤連聲喊:「曉彤你快去追她!她外套都沒穿,要凍著的!」
「我知道了。」
「我沒有發脾氣。」費諾飛快地截住他的話。
費諾聽他們兩口子你來我往了半天,終於找到個插話的間隙:「我是喜歡希年,我也喜歡曉彤你啊,朋友、親人,怎麼不是喜歡。」
「哦,那你是早就走神了……」程朗想了一下,不得不把思緒回撥,「我說我勸過你轉學這件事情的。這件事情做不得,你明知道她迷戀你,你還把她留在身邊照顧,這不是養虎為患嗎……哦,好像也不該這麼說……總之這肯定讓事情越來越糟糕,現在你也看到了,她迷戀你、喜歡你,你不打算回應就算了,現在又把自己的學生推出來,搞成這樣……唉……」
「還是你真的根本不喜歡她?為她做所有這一切全是因為潘老師當初對你的知遇之恩?一點沒有別的私心?那費諾,我將來一定要我兒子也去做老師,說不定什麼時候一瓢飲得一死士了,多劃算的買賣。」
好在紀曉彤反應快,程朗喊的時候人已經站起來,等他話說完,已經到門邊了:「我攔住她,陪她走一會兒再回來。費諾,你……唉!」
他分明可以聞見她身上紅酒帶來的甜美氣息,也能感覺到隔著衣衫后依然炙熱的手臂和指尖的溫度,恍惚之間時光倒轉,回到醫院的那個夜晚,那個再也不想起又從不曾忘記的夜晚。可是他還是掰開了她的手,靜靜地說:「希年,你這是心理上的依戀症,暫時的迷戀而已。會過去的。你會遇到更好的。」
回到T市后,他帶潘希年就醫,安排轉校,看著她再一次堅強地從病困中走出來,一切好像回到當年她失明的時候,但是又有什麼能回到當年呢?
他話剛一開口,潘希年整張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就像被惡狠狠踩到尾巴的貓,猛地扭過頭去死死盯住費諾。費諾並不是沒看見,還是繼續說下去:「勤奮,知道上進,誠實,很聰明……那天我看見他送你回家,後來也好幾次看見你們在學校里一起出入,他向我打聽過你的情況,也徵求了我的意見,我覺得你們在一起很合適。」
程朗拔高聲音喝斷她:「紀曉彤你閉嘴!在這裏胡扯什麼?費諾當然和潘希年不合適,你知道不知道當年潘越和艾靜的事情在我們學校鬧成什麼樣子,外人的話說得有多難聽,潘老師為了這件事情吃了多大的苦頭,又吃了多少年?艾姐呢?老師和學生談戀愛現在不要緊了是吧,養父和養女呢……你別給我說他們兩個不是這層關係,外面的三姑六婆碎嘴起來可不管你這套!希年才多大,你就知道她這不是失去父母之後孤苦無依一時的依戀發作,要是幾年之後改主意了,後悔了,她一個女孩子傳出過這種事情,舉目無親的,將來名聲怎麼辦?你以為是費諾在怕流言?他就是替希年和潘老師一hetubook.com.com家想得太多!別說什麼狗屁真愛,現在誰又知道是不是真愛!再退一萬步說,費諾還幫希年代管過半年的家財,希年現在多少身家,潘老師那個混賬遠親你知道這一年多兩年來明裡暗裡找了多少麻煩,怎麼,非要讓那個混蛋外面散播的謠言坐實,是吧?你真是不怕費諾家老爺子氣死!」
被堵話程朗倒也不生氣,笑著攤手:「我是說,既然你也知道她找到合適的人談戀愛就沒事了,就不要心急,聽之任之好了。說起來你和希年現在這樣,實在是你關心過了頭,關心則亂,也是人之常情。你啊,對希年,真是……要我說,很多事情根本不要管,你就是管得太多。」
「這個時候已經從學校出來了吧。」徐阿姨看了眼鍾,謹慎地說。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潘希年離開時那絕望和凄涼的目光,心一亂,隨手拂到了茶杯,任已經冷卻的茶水翻了一桌都是,又順著桌沿淅淅瀝瀝地落了一地。費諾知道自己已經說漏了嘴,但又不怎麼在乎了:「曉彤你也不要這麼天真,以為頂著愛的名頭一切難題就能迎刃而解。我當然知道愛是什麼,但這是我現在唯一不能給她的東西,我不想傷害她,更不想讓別人用這個傷害她。所以我寧可她痛這一次、恨這一次,也絕不要她再受一丁點她父母當年受過的委屈和流言。我費諾沒有別的本事,落子無悔,這點你不必擔心。」
費諾先給程朗斟滿茶,又給自己面前的杯子也倒滿了:「我不去,曉彤去就很好了。等她回來我再道謝。你也沒說錯話,就算沒有你的話,今晚這些話我也是要說的。早晚要說,早晚也有這一天。」
「這孩子真是……我去追回來……」
他的語氣始終很克制,從來不說謊的人一旦開了口,似乎更容易令人信服。他暗自嘲笑這個虛假的自己,語調卻沒有任何的遲疑和動搖:「也正是因為沒有別的親人,她沒想到的,我要替她想到,沒想開的,不能過分縱容,這也是為她好。我想希年將來會懂的。」
程朗的話還沒說完,費諾倒是開了口:「希年,雲來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
潘希年勉強笑了笑,解開外套掛好:「程大哥,曉彤姐,好久不見。我沒事,就是最近功課緊,忙不過來。」
沒說完的那個「你」之後是什麼,紀曉彤沒說出來,等她走了,偌大的家裡只剩下兩個認識了半輩子的男人,也還是沒有人說出來。
「你們少給我玩文字遊戲!」紀曉彤素來是心直口快的,聽費諾這句話火都上來了,「是不是覺得她是你老師的女兒,年紀小了那麼多,你又照顧了她那麼久,傳出去難聽?男歡女愛,你情我願,又不犯法,妨礙誰了?虧你在德國待了快十年!」
程朗和紀曉彤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紀曉彤問:「怎麼回事?」
「當然是真的。她是潘老師和艾姐的女兒。還有,說我就算了,我們快三十年的交情。你不該這麼說潘老師。」
有紀曉彤出馬,幾個電話下來,一小時之後,費諾和潘希年雙雙出現在門邊。
「誰說的。」紀曉彤攬住潘希年的肩笑著說,「我們希年這麼漂亮,性格也好,怎麼會沒有人追?好了,不想說就不說這個話題了,程朗這個人總是沒眼色的,別理他……」
他不知道潘希年對自己的感情是何時起了變化,正如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起了變化一樣。但一切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他以為他的若無其事和故不知情,能斷絕潘希年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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