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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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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父親

第十八章 父親

「是。」
「上午九點。」
心口的狂跳一時不得止歇,連太陽穴都在一跳一跳地抽搐著。潘希年上前兩步,重重撲倒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團,彷彿這樣就能藏起來了。怎麼也想不到費諾的父親這樣看她,又這樣看她的父母,這還是熟悉過往的故人……偷聽來的話深深地戳傷了她,她強迫自己去想費諾說的話,想費諾,只有這樣,那尖銳得如同釘進血肉最深處的釘子一樣的酸楚和不平,終於不再揪心地疼痛了。
沒想到一開口就說要走。這個轉折實在來得突然,潘希年驚訝地望向他:「可是……你爸爸才剛回來啊。」
「這點是對的。再怎麼昏了頭、多事給自己攬擔子、添麻煩,錢財一定要交割清楚,不然再怎麼稀里糊塗的好心,出了事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平白壞了名聲。不過這一點上我不擔心你,你是我的兒子嘛。」說到這裏他稍稍寬泛了語氣,「不過,無風不起浪。她既然好了,又本來是在這裏念大學的,好好的轉學做什麼?難怪最近又有閑話起來,都傳到我耳朵裏面了!她現在還住在你那裡?」
她關上冰箱門轉身要回灶邊,猛地看見費諾站在廚房門口,嚇得手一松,眼看著雞蛋往地下掉,又被費諾眼疾手快地救回來。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知道了。快到晚飯時間了,今天我也不做飯了,出去吃吧。你叫潘希年是吧?難得家裡有客人,也一起。」
「沒有。在住校。」
費諾的父親已經是個老人了,六十歲上下,頭髮卻已經全白了,和費諾一樣,個子很高,但因為年紀的緣故,略有些佝僂,又瘦,好像風一吹過來,人就倒了。費諾的父親看起來異常嚴肅,嘴角邊的紋路很重,渾身散發出來的,是和費諾給人帶來如沐春風所截然不同的陰沉與威嚴。
剛開頭的話被冷漠而粗暴地打斷了:「我不管你答應了什麼。當初你在念書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近,沒有什麼好名聲。你不聽,我也沒有勉強你,誰知道十年以後你惹上這種事情。這一家人沾不得,你看看給你惹了多少麻煩,外面把這件事說成什麼樣子。你現在是留洋了,外國人了,不在乎了是吧,我費儀還是要這張老臉的。」
「剛醒,聞到米的味道,就出來看看。」睡了差不多二十個小時之後,費諾整個人的氣色都不同了,他似乎是沒有留意到潘希年的手足無措,也並不在意亂得一塌糊塗的灶台,徑直上前看了看粥,點點頭又說:「做得不錯。你別忙了,我先去沖個澡,剩下我來。」
在理智尚不及運作之前,心已經給出了最誠實的答案:「嗯,我和你一起回去。」
「已經好了。」
這頓飯是提心弔膽去的,因為不知道費諾的父親會問什麼。潘希年知道,但凡他提到自己母親的語氣有一絲的不屑,那麼她就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不管這個人年紀多大,也不管他是不是費諾的父親。但落座之後他根本不提潘越和艾靜的事情,也不和一旁的費諾說話,倒是問了潘希年一些諸如現在大幾,念什麼,在外生活是不是習慣之類很尋常的,和念書的晚輩同桌所必然會問到的閑話。
她感覺到費諾本來已經要推開她了,卻還是停下來,聽之任之。這樣的消極並沒有使她退卻,更沒有灰心。或是說眼下這肌膚相親的瞬間已經徹底擊倒了她。她無力多想,也無力反抗,只能眩暈地感覺著屬於費諾的體溫,從貼在一起的額頭傳遞到身體的每和*圖*書一個角落。
這個認知令她不解,繼而不安。但這時費諾的父親已經開了口,也是有些漠然地:「哦,回來了。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
如果費諾的父親再晚回來一會兒,哪怕只是五分鐘……
兩個人都是太久沒好好吃過東西,不僅菜吃得一乾二淨,連白粥也全部掃蕩殆盡,都沒來得及加糖;吃完飯費諾在廚房洗碗,潘希年就倒開水拿葯,留在餐桌上后又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忙碌的背影……
這老房子大概有魔力,安撫一切的漂泊和疲憊,也消除所有的戒備和煩惱。潘希年喝著粥,時不時看一眼費諾,又低回頭繼續吃飯,如此數次,費諾終於問:「想說什麼?」
不知不覺之中,他們在這個城市,已經停留了將近一周。
「哦。明天。幾點?」
一天午睡起來,潘希年照例給費諾倒好熱水、數好葯,留在桌上等他來吃——這是這幾天來她一直堅持做的事情,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哪怕能照顧他一點,也讓她開心。
得到這個結論之後,潘希年自然地想,費諾大概是像他的媽媽吧。念頭一轉到這裏,心裏就一沉——她一直覺得這個家裡有哪裡不對勁,具體是哪裡,總是說不上來,但現在費諾的父親就在眼前,父子倆看起來毫不熱絡,與其說是骨肉至親,還不如說更像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潘希年這才知道那圍繞不去的異狀在哪裡:她沒有看見一張費諾母親的照片,這個家裡,沒有任何屬於她的痕迹。
說來也怪,同樣的屋子同樣的陳設,只要多了一個人,感覺就天翻地覆起來。潘希年再感覺不到這幾天來那無處不在的溫暖和寧謐,相反,剛一踏進大門,那陌生的冰冷壓抑便撲面而來,使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自在的。好在時間也不早了,就向費諾和費諾的父親道了晚安,躲回房間早早睡了。
「爸爸,你說到哪裡去了。」費諾的聲音雖然不高,但語氣也分明沉下去了,「我當年也說過了,那些謠言是潘老師的親戚以為潘家的錢在我手上,故意放出來的話。外人再不清楚,再多猜測,我也不可能出來辯解。」
可是現在,在費諾家的老房子里,他濕著發穿著並不光鮮的舊衣,在狹窄的廚房裡忙碌著。神情很專註,姿勢卻很放鬆。兩個人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兩年多,見過彼此的艱難和困頓,也曾互相扶持照顧,有著超越血緣的親密,但從來不曾有眼前這樣的私昵,屬於尋常人家柴米油鹽的私昵。
她模模糊糊地想。
「那個,是這樣,昨天夜裡我睡不著,就翻了你房間里書架上的書……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對不起……」
「好。謝謝費伯伯。」
可她一次次地鎩羽而歸。對於這些親昵的舉動費諾並不刻意躲閃,他對潘希年一舉一動的縱容,自然到讓潘希年覺得這本來也該是一件親切而自然的事情:倘若一個人只是全心全意把你當做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當做姊妹,甚至是女兒,又怎麼會拒絕你挽著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向他尋求溫暖和庇護呢?如果潘希年感到寒冷,費諾必然會給她溫暖,如果痛苦,他必然會守護在側,如果歡喜,他真心實意地與她分享,她若是遇到任何艱難險阻,他也定會竭盡所能地為之排解……
費諾用冰箱里的材料做了四個菜,還煎了兩隻近於正圓的雞蛋,熱氣騰騰端上桌面后,潘希年才猛然覺得,自己真的餓了。
費諾望了她一眼,看上去有話想說,但還是沒說,www.hetubook•com•com點了點頭:「好,我去訂票。」
潘希年覺得自己看明白了,前面又是一團團的霧,覺得自己要放棄了,又在下一次機會來臨的時候,不肯放棄任何的機會。
就在這白粥騰起的蒙蒙煙氣里,一直頑強地橫亘在費諾和潘希年之間的屏障,無聲地裂出了縫隙,而順著這些縫隙,柔軟而堅韌的新綠,悄然萌發了。
老人迅速地安靜了下來,臉色清清楚楚地陰沉了。
費諾的聲音打斷了潘希年剛起頭的綺思:「我打算訂明天的飛機票回去,你有什麼打算,繼續留在這裏,還是和我一起回去?」
語調裡帶著潘希年不熟悉的嚴厲。但這反而更鼓舞了她。她低下頭想看看費諾的表情,因為角度的關係沒有成功,右手的手腕依然被抓著,潘希年不為所動,索性用左手扶住費諾的肩膀,直接用額頭靠了上去。
「我以為潘家這件事情你早早就了結了,怎麼反而把潘越和艾靜的女兒又專門弄回去了?」
正如費諾所說的,他並不再發燒了,可是潘希年還是覺得額頭有些發燙,燙得都要灼燒起來,把她熔化掉。這樣的觸感讓她心慌,進而戰慄,直到聽到費諾沉下來的聲音:「希年,讓開。」
「今天已經是回來的第五天了,訂的是明天的機票。」
潘希年被叫到名字,不知怎麼回事下意識地就覺得抗拒。但一方面眼前的局面根本由不得她,另一方面費諾看起來臉色不太對,舉止間分明比往日僵硬得多,她擔心他出狀況,暗自掙扎了一下,和順地答應了下來:「謝謝你,費……」
她說得頗有些窘迫,心裏更是一點底也沒有,不知道費諾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她坦白之後就低下頭,內心無比忐忑地等費諾開口,可是等了一會兒,並沒有聽到聲音。潘希年心想這次費諾怕是真的生氣了,不由得硬著頭皮去看桌子另一邊的費諾,卻沒想到他也垂著眼,手上的筷子也放下了,看起來竟有幾分不自在。
費諾要幫他提行李,也被拒絕了,一個人拎著那個小小的手提袋慢慢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不輕不重地合上了門,留下費諾和潘希年站在原地無話可說。
「啊?」
忽然,一個溫暖的物體猶豫地貼上了她的臉頰,她卻連動也不敢動,遑論睜眼,生怕只要稍有動靜,就打破了這一刻一切的旖旎纏綿和溫存。她能感覺到對方手心的溫度,手掌上的薄繭,指尖輕不可察地移動著,也不知是要釋放還是隱藏來自主人的迷戀;潘希年顫抖得像秋風裡最後一片葉子,屬於別人的呼吸,已經悄悄溫柔地拍上了自己的唇……
「我受人之託,就會把事情做下去。在這件事情上,我只會對潘老師、艾姐,還有希年負責,也對自己負責,至於其他的……」他略一停頓,「何況當初我下決心做這件事情,就想到了可能會這樣,但總不能因為有風言風語,該做的事情就不做了。潘老師和艾姐彼此喜歡,一點都不丟人,希年和我也沒什麼。她還年輕,我只能儘力保護她。」
「沒有。」費諾放下手,端起了水杯。
費諾搖了搖頭,說:「不是你的問題,是我。」
門響了。
「我答應了艾靜姐……」
然後就沉默了下去。
冰箱里倒是有些菜,但無論潘希年怎麼拚命回想徐阿姨的手藝,也想不起來該怎麼打理它們了。尋找了半天,還是拿出兩個雞蛋,至少煎個蛋吧。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是在休假。外面是綿綿的細雨,但因為天氣和疾病而逗留下來https://m.hetubook.com•com的兩個人並沒有因此而消沉下去。每一天的日子過得很平淡,又很快,睡很長的時間,醒了就在一起說說話,說什麼都好,往事,瑣事,一本書,某個人,就是誰也不主動提潘希年離家出走那一段時間里發生的任何事情,由之被刻意封存在一旁。
他身上的皂香味飄到她這一側來,帶來某種親密的暗示。潘希年想起他們在T市的生活:他從來不會濕著頭髮出現在潘希年面前,衣著單薄或是不整就更不必說,說起來費諾在這件事情上是相當注意的,注意到幾乎可以說是謹慎了。
「嗯。」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目光驀然投到費諾身後的潘希年身上,只看了一眼,就說,「哦,這是艾靜的女兒吧?」
這是個罕見的舉動。潘希年猛地意識到什麼,心裏一動,正要再伸手,卻被費諾拉住了手腕:「我說了,可以了,希年。」
費諾想必也在房間里,但他並沒有接上那句話。在短暫的等待后,潘希年又一次聽見費諾父親的聲音:「潘越夫妻死了快兩年了,她做完手術都一年了,人看起來也好好的,很可以自立了,你還準備管這件事多久?」
「嗯,本來也不要住一起。瓜田李下的道理,從小我就教給你的。也不要怪那個潘行使壞,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果你當初不管這個事情,他哪裡有使壞的機會?怎麼會這邊和你學校亂傳話?還有,她爸爸、媽媽的事情在前頭,特別是艾靜,當年還做學生的時候勾引自己的老師,大了肚子,知羞不知羞!同事、鄰居都沒死透,看著過來的,你倒好,你要是成家了就算了,自己都還沒成家,小姑娘常年住同一個屋檐下頭,生怕人家手裡沒有把柄,叫外人看了怎麼想……」
就這樣,一個人的手忙腳亂變成了兩個人的共同協作。
潘希年聽得心跳如鼓,腦子裡卻是完全炸開的。費諾說完之後,一下子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但就在潘希年繼續屏氣凝神等待的時候,書房裡忽然響起踱步的聲音,嚇得她幾乎是瞬間躲回了房間。
暗暗紅了臉,潘希年不免心虛地說:「你……你怎麼就醒了?呃,我煮了粥,差不多好了……想煎兩個雞蛋……要不然還是出去吃吧,我什麼也不會……」
「做得不好,而且現在懶了。」他一邊說做得不好,一邊輕快地下刀,無論是肉類還是蔬菜在他手上都服服帖帖,「三明治我倒是做得很好,不過估計你不想吃了。」
結束了。
費諾父親的聲音一下子拉住潘希年的注意力和腳步。那語氣的冰冷和不讚許刺耳得像一把匕首,戳進潘希年的胸口。她頓時忘記了口渴,停住了腳步,又在短暫地猶豫后無聲無息地走到了書房的門邊,才停了下來。
察覺到潘希年的目光,費諾抬起頭:「哦,沒關係,都是些老書,看了就看了吧,不要緊。」
費諾父親瞄了一眼桌上的葯:「病了?」
潘希年出神得久了,竟忘記了隱藏對費諾的注視。不妨費諾一轉頭看著她正對著自己出神,不由微笑說:「希年,水要溢出來了。」
潘希年祈禱這時光永不過去,她無法克制自己對費諾的試探:她會在下雨天貼近費諾避雨,也會說到興高采烈處挽著他的手臂繼續說笑,盡量不動聲色又想方設法地探尋費諾的反應,看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的親昵而產生任何的尷尬、避讓或是不自在,哪怕只要有任何一點,都能給她希望。
聽到這句話費諾又恢復了從容:「那應該就是出差去了。不要緊,如hetubook.com.com果等我們走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再打吧。」
男人的肩似乎僵硬了一下,卻一時沒有別的動靜;潘希年像石像般靜止,直到良久以後,聽到一聲嘆息,微風似的掠過耳垂旁:「你已經是大姑娘了……」
「我也記得你姓潘。」老人並沒有因為客人在場而哪怕稍稍熱情一點,「你們坐,我去換件衣服洗把臉。」
潘希年一一如實作答。聽到費諾父親問「你學校和家隔得不遠,周末回去也方便,現在從碼頭坐船到島上應該很快了吧」,她一愣,下意識地回答:「我大二下個學期就轉學了。」
「讓我看看。」
「我話沒說完,不要一再打斷我。我都不問你怎麼還把她帶到家裡來住了……總之,她父母的教訓眼前擺著呢,艾靜這個女兒真是她一個樣子,萬一要是再出一樣的事,你不後悔,我都要羞死……」
費諾的父親似乎也愣了一下:「不是在本地念學嗎?轉到哪裡了?」
睡得早,心裏有事,再加上晚上的菜里味精造成的口渴,讓潘希年在半夜醒了。她從門縫看到客廳還隱隱亮著燈,只當時間還早,爬下床披好衣服,想去廚房倒點水喝。
潘希年笑著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那語調里的感慨是否來源於過於渴望的自己的錯覺,但是這聲嘆息籠罩住她,讓她無法動彈,也不願動彈,心甘情願地陷在自己和費諾的氣息交織起來的網裡,感覺自己一再地被拖到深處。
先是瞥了眼依然緊閉的房門,潘希年壓低聲音,不安地說:「你爸爸看起來不太高興,我是不是去賓館住……」
她沒有得到進一步解惑的機會,費諾的父親又出來了。
費諾的聲音反而平靜下來:「流言這種東西,就算什麼也不做,該來的還是會來。你這麼愛惜羽毛、在意名聲,當年和媽媽離婚,結果呢?爸,想開一點,只要是假的,就都不可怕。」
氣氛陡然變得有些緊繃,又稍稍有些尷尬,依稀夾雜著一兩絲模糊的赧然的甜美。潘希年沒想到費諾是這樣的反應,甚至比自己還不自在得多。心跳悄悄一快,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點點頭,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對了,昨天沒有人回來。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爸爸,告訴他一聲?」
在給費諾打下手的時候,潘希年不免偷眼覷他:他剛洗完澡,頭髮還是濕的,穿的大概是他父親的老式毛衣,看起來非常溫暖而放鬆。
瞄了一眼站得很近的兩個人,老人輕不可見地抬了抬眉,語氣始終是缺乏熱度地:「怎麼還站著?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次準備在家待多久?」
語氣里甚至有一絲冷漠。潘希年聽了奇怪,又怕是自己的錯覺,只能點點頭:「好吧。」
潘希年以為哪裡說錯了話,正要看看費諾的眼色,但自從開始吃飯就變得沉默寡言甚至拘束起來的費諾已經先一步開口了:「去年這個時候希年病情有反覆,當初手術和療養都是在那邊做的,我接她回去複查,後來乾脆轉學了,就醫方便,也不容易觸景傷情。」
他們這對父子,並不相像。
合上房門后她脫力一般靠在門后,隔著門又傳來幾句模糊的對話,一點也聽不清楚,接著門聲一響,腳步聲傳到客廳,又最終以重重的摔門聲作結。
「這樣。」
「T大。」
天氣如果不是太差,費諾就帶著潘希年出去吃飯,然後四處走走。比起主要生活在對岸小島上的潘希年,費諾對這個城市顯然熟悉得多。他帶她去相熟的有趣的餐廳,在二手書店和唱片店消磨下午的時光,只有一個地方是小心www.hetubook•com.com避開的——潘越和費諾曾經工作和學習過的大學。
但費諾從書房裡出來之後沒有吃藥,而是先坐下拿手探了探額頭,見狀潘希年不由問:「怎麼了,又發燒了嗎?」
聽到最後,潘希年都忍不住為費諾難過起來——這分明已經是最親的親人了,卻絲毫不會為他的榮譽和付出而覺得自豪和喜悅。
「臨時有事,過來之前沒想到會待這麼久。」
眼光如刀,刺得她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然而聽到母親的名字,潘希年還是迎著這目光走上前,規規矩矩地鞠了個躬:「您好,我是潘希年。」
接下來的話題就轉移到費諾身上。費諾一旦開了口,他父親就開始追問他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潘希年聽出來老人對費諾的要求很嚴格,不,簡直是嚴苛的,無論費諾做了什麼,取得什麼成績,他都沒有笑容。
來自門口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潘希年,也驚醒了費諾,分開的時候他們一齊看向了門邊,也都刻意地避開了彼此的視線。費諾站了起來,稍稍擋住潘希年,然後對徑直開門進來的人禮貌而生疏地打了個招呼:「爸爸。」
潘希年敏銳地感覺到費諾的父親不僅不喜歡自己,對母親似乎也略有微詞。這讓她很不舒服,但費諾就在邊上,她只能暫時把這疑惑壓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發獃。
他們之前根本誰也沒提之後去哪裡,潘希年又是不是會回去,好似這還天遠地遠,甚至永不發生。但隨著費諾父親的忽然回來,這幾天里被強制停滯的時間閘門剎那打開,魔法消失,他們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里。
房間里傳來椅子拖動摩擦地面的刺耳的聲音:「費諾,你昏了頭了!」
她一驚,快快回神,面紅耳赤地關了水龍頭的水,說:「我以為你不會做飯。」
「爸……」
等潘希年再溜回廚房,灶上的粥已經差不多了,比她最初設想得要濃稠些,但對一個從不曾洗手做羹湯的人來說,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結果了。她按照記憶里徐阿姨的方法順時針攪動了一會兒,一邊想是應該現在放糖還是盛起來再放,又一邊在廚房各個角落尋找其他能吃的東西,畢竟只有一碗甜粥,還是太單薄了。
也就是一瞬的遲疑,立刻給費諾的父親聽出根底。他說:「我比你爸爸大不了一輪,又是你外公的老下屬了,叫費伯伯吧。」
費諾輕輕皺了眉頭:「本來如果他在家,我也打算只住一天就走。現在他回來了,差不多也要走了。」
這個聲音一下子把她拉回現實。她卻不肯退讓分毫,咬牙閉眼說:「反正你不是當我小貓、小狗嘛,你還怕一隻狗、一隻貓親近你嗎?」一面愈是用力捏緊了費諾的肩頭。
費諾父親輕輕一哼,似乎還是不為所動:「潘家的財產你處理好了?一分錢不少地全部轉交給那個小姑娘了?」
潘希年擔心,走過去伸手覆住費諾的額頭,好像還是有一點兒燙,正要再探,費諾卻忽然讓了一下:「可以了,我沒事。」
誰知道客廳只留了盞壁燈,並沒有人在;而費諾睡的書房的門虛掩著,更明亮的光線傾瀉而出,同時還有聲音——
潘希年在一旁聽他打電話訂票,第一班飛機是第二天早上九點,費諾毫不猶豫地訂了這班。放下電話后他見潘希年滿腹欲言又止的模樣,就問:「想說什麼?」
費諾似乎已經習慣了父親的冷漠,一問一答間像是在對答公事,沒有一點家人父子間的閑適隨意。說到最後飯菜都涼了,說也說飽了,這才又回家去了。
「我一直就沒有經過手。有專門的律師和會計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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