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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了夏天

作者:陳一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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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越長大,越不安

第八章 越長大,越不安

心裏的悲哀是見光死的。
老路偏偏站在右邊凄涼的一撥兒里,看著榜,久久無言,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後來他說,他當時的感覺特鮮明,揪心的悲涼。我們擠出了人群。一站定,老路就將背上那個巨大的包狠狠砸給了小路:「你給我背著!枉你名字里有那麼多路,我看如今是沒有路了!」
看了什麼,吃了什麼,小小的不愉快。話題很輕鬆。
當他考到一個重點短語時,教室里居然一片寂然。
「對!」芋頭猛地一點頭,又一陣酸痛襲來,那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稍不留神就會從脖頸上滑落下來。
我努力回想著,似乎的確有這麼件事,隨口問:「覺得怎麼樣,有沒有震撼的感覺?」
「而他們不會想到讓我成為一個作家。這是精神上的奢侈,生活在柴米油鹽里的他們的女兒,是我,我應該考慮如何努力學習,讓以後的生活更好,而不是隨心所欲。
說完,她端起碗就狂奔,留下我一個人坐在無邊的想象里黯然神傷。
「什麼?」王勵勵一把抓過了章子騰手下的草稿紙,「你的英語怎麼會有145分?」
「邁克魯斯和與芋頭其實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有人一語道破。
「不是,在等車。」蘇明理很直接地說,「我們打算研究班上同學家裡的車子。」王勵勵也點了點頭。
「晚安。」
我低著頭,感覺到她在刺|激我。可是,在她瞭然一切似的聲音里,我又無處可逃,只有生生地直面當前。
這堂課顯得拖延而吃力。邁克魯斯提出的每一個問題,回答者都寥寥無幾。
「我覺得他老了,比騎車載著我在路上顛簸的時候老了很多。那種感覺很模糊,也很蒼涼。」蘇明理說,「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父親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我應該為他們生活。
我們躡手躡腳地走向裡間,輕輕地推開門——這狹小的空間突然擴大了,我好像走到了一個漫無邊際的遠方。窗外的光影透進來,在牆壁上折射出一個,非同一般的、幽藍色的夢幻。風無孔不入,我也不打算關窗,只覺得這寒風微妙的撩動了這種夢幻,連我也被席捲進去。
「算你說對了。」他打了一個響指,背上的包猛地抖動了一下,「不是我不想過好的生活,是生活它自己沒拿出一條讓人信服的路來。在這件事上,魯美嘉總認為自己很聰明。她認為她很了解我,看我的眼神,就像藐視一隻蚱蜢的生死存亡。其實,她能看透的只有李松那種單線條的人。我估計畢業后還會給魯美嘉唱頌歌的也只有他。招人討厭的傢伙。」
「說不上來,馬馬虎虎。」
「哦?有這事,他真的走了?」邁克魯斯從書中抬起頭來,顯得很驚訝,得到了大家肯定的回答后,他搖頭嘆息著,「可惜了,可惜了,還以為他不會走。其實他是個難得的孩子……」話語間帶著深深的惋惜。
「一直想問你……」
「來,跟我說說你自己。」她看向芋頭,「隨便說什麼都好。只是聊聊而已,放鬆。」
「我的機讀答題卡讀錯了,少讀了十分。」
「你怎麼會有這麼錯誤的結論,」王勵勵聽了,非常失望,又趴下了,「我就很不希望別人理解我。」
他實在是太著急了,掏出他厚厚的英語輔導書,皓首窮經地研究起來,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指望邁克魯斯是不行的了,我只有自學成材……」
窗外則是另一番境地——夜色迷離,路燈橙色的光芒守望著這雨夜,將夜色分割。整個校園空無一人,只有雨在行走,在漫灑。雨點極有力量地打擊著大地,風刮過時,我的心一顫,恍若大地也隨之一顫。大風颳起地上深深的積水,似有波浪翻湧,周遭樹木紛搖。這一切里迴響著天空的聲音。時有雨水飛濺,大風橫掠,兩者在某處撞擊而形成的撲面而來的空氣里,夾雜著當代世界的異香。
散學典禮結束,離開學校。我走到半路,遇上了蘇明理和王勵勵。他倆站在路邊高大的柏樹下,四處張望,像在等待什麼。
頭上的日光燈發出清冷的白光,一隻飛蛾屢屢往上衝撞。整個畫面單調而重複。
「說明理解。得到別人的理解,每個人心裏都會好受一些。」我說。
芋頭快瘋了。那瞬間他決定,待會兒一定不要開口。一開口就會被反駁,被反駁了就會被改造。與其被改造,不如從頭至尾保持沉默。有些時候,他也會相信沉默的革命。
一百零一分。我拿著自己期末的數學試捲走出了辦公室。這次的名次,我已不敢去想。我恨不得像芋頭一樣大病一場,逃避幾天。可病好之後又該怎麼辦呢?鋪天蓋地的事還是會向海浪一樣湧來。
此刻萬籟俱寂。我有一種搬家的感覺,從一個理想世界遷居到了現實里。我笑著對自己說:「真悲壯。」
因為芋頭的離去,餘下的半節英語課都帶上了些不可言喻的悲情|色彩。邁克魯斯用低沉凝重的聲音問著問題,回答聲稀稀拉拉,可他似乎毫不在意。
「什麼?」
過了不久,廣播里通知大家十分鐘後到操場集合,參加散學典禮。
正說著,一輛黃色的小車開了過來,王勵勵張大了嘴,指著車說,「那不是白麗嗎!」
我心中湧起竊竊的安慰,隨即又不可避免地自鄙起來。
然而,老路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過來看了看我。此時,面對這樣一張悲愴又憤怒的臉龐,我展露出了無所謂的笑容,怯怯的,甚至是凄惶的。
我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招呼蘇明理。
他認定是邁克魯斯的拖沓阻撓了他鏗鏘前進的步伐。那般理直氣壯的怨恨,連我看著都覺得屈才萬分。
「問吧。」她打了個哈欠。
她就那樣看著我,話語里的某些東西,顯得遙遠而艱難。
這次模擬考,我的數學考得不錯。蘇明理與我僅差一分,話語間不無諷刺。
「向王勵勵一干人等推薦什麼書本身就是錯誤的選擇。對了,和*圖*書像那個人也不行。」她說著,我順勢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張仲良左手端著一碗抄手,右手端著一碗牛奶,正行色匆匆地向我們這邊移動。他那枯柴般的身形,駝駝的背,炯炯的目光——這般形象,任何時候在我看來,都脫胎於一個悲壯的故事。他的另一隻手臂下還夾著一本書,大大的,樣子不像教輔資料。
爾後,醫生就如何疏導情緒、如何與父母理解溝通,對芋頭進行了一番長達三個小時的指導。其間,芋頭頻頻點頭,頸部酸痛得快要麻木。
老路一輩子都沒這麼豪邁過。
章子騰抬起頭來,僵硬地笑了笑,「我很淡定。」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覺得康城真的是個小城。逢年過節,有誰結個婚,禮炮的聲音可以響徹全城。我拚命拉嚴了窗戶,想擋住衝天的轟響,但也無濟於事。因為這城太小了,天空就這麼一方,更何況,我家偏偏還緊挨著舉行婚宴的酒店。
「挪威……」話說到一半,他已經走了。剩下的幾個字戚戚然飄散在了熱風中。
第二天,我整個人都是昏沉的。
「你又怎麼了?」
其實,我真正的出生地,是雨城雅安。雅安的盛夏,柔和溫暖而紛擾。像黑夜深處將腐的櫻花,有雨水沖淡。
「的確。」蘇明理說。
老路下了台階,笑容滿面地朝我們走來,「沒想到,這學校里居然還有銀行!我把十萬元全取出來了。高價就高價吧,能讀進這裏,什麼都無所謂了!」說著,拍了拍兒子的後腦勺,笑得那叫一個志得意滿。
「那天晚上,他俯下身來看我的作業本,努力地看了很久,也得不出答案。他笑了笑說,爸爸實在幫不上你什麼了,就幫你煮煮夜宵吧。
「說白了,心理能有什麼問題。只不過是生活方式與現實不協調罷了。」芋頭說,「可是這個醫生的獨到之處就在於,她能在任何一個沒有心理問題的人身上發明出問題。所以,結局是,他成了我爸的女友,徹底解決了我爸的問題。」
「他很優秀。你也知道。」
「考過了?感覺好嗎?」
聽到這些,我更沮喪了,轉過頭去對蘇明理的眼神。她一眼苦楚,飽含堅毅,立即向我報分:「完了,一百一十五。」
開學第一天,魯老對我說,你用你十幾歲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心氣高傲固然不錯,但你要明白,這世界不是一個空曠的舞台,敞開懷抱讓你去盡情追求。很多時候,你會發現,自己拚命尋找的其實只是一條呼吸的夾縫。事實對你是這樣,對每個人都是一樣。
「還敢說!他們不把我腦袋罵得裂口算我命大!」他故意作出恐懼的樣子,哆嗦著,好不滑稽。
由於時間關係,我們不得不回到寢室,但意猶未盡。不知是誰提議半夜起來賞雨。我的確想念那蒼茫雨色,這計劃便在無形中受到了採納。
「急什麼,我還沒吃完呢。」艾利亞說。
「也就是說,你也感覺到了,他的世界徹底單一,對周圍事物沒有一點感情。不論是親情還是友情。對吧?」
「幹什麼?」他問。
真的走了啊。我想。不經意間關注起芋頭的同桌張仲良來。他已經擺出了一副慷慨赴刑的表情。
「你不是很難過嗎?我只是想安慰你而已。同學嘛,嘿嘿……」
我看看王勵勵,又看看蘇明理,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兒好像破壞了什麼。
次日早晨。天府一中。一株株根深葉茂的法國梧桐掩映著一扇恍惚被封印著的門。雕花的鐵欄上,油漆微微斑駁。那聳峙的圍牆,高過了我的仰望。這座穿過了幾百年風雨變遷的學校,把滄桑掩埋在歲月的河流,留給人們的是驚羡,瞻仰,還有夢寐以求。
另一邊,章子騰心急火燎地累加著各科分數,王勵勵從他身邊遊盪過去,勸慰似的說:「淡定!淡定!」
我碎碎念:「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像我這樣的天才,國家理應撥款培養。要保證我的生活質量,我才能有所創造啊!讓我像現在這樣步行去趕公交車,像什麼話!我所有創造激|情都被磨平了!」王勵勵狠命晃動著袋子,樣子極像一隻大嘴鴨。那控訴的表情,連我看著都覺得屈才萬分。
走出小區,抬頭看看深藍的熠熠著亮光的天空,遠處隱約有樂聲傳來。微微的涼意將暮色冰冷,一隻流浪狗目光渙散地看著風景模糊的遠方。
我激動萬分地看著眼前這個身高接近一米八零的男生。
蘇明理正專心致志地與碗里的抄手作著鬥爭。她沿著碗邊將抄手扒上來,可是因為這碗實在太光滑了,一不留神,抄手便滑了下去,她就堅持不懈地重複著這一個動作,不放過任何一個吞食抄手的機會。
我也覺得萬分無聊。四處看看,芋頭的座位空了。
面對他這樣的詢問,我支支吾吾。這其中包含了眾所周知的答案,那就是,魯老不想要芋頭了。可我無論怎樣也無法開口。
我驚愕之餘還有一種墮落般的惶恐。這時,他忽然回過頭來,對我說:「你上次推薦給我的那本書,就是那本什麼《挪威的森林》,我看了。」
「說著,他走出我的房間,輕輕關上門。很小心,怕打擾我。
「每個人都有覺得孤獨的時候,是吧?那為什麼卻沒人樂意接受理解呢?」
原先興緻勃勃的艾利亞受到了打擊,向寧小宇尋求精神支持。只見寧小宇也苦著臉,撥弄著餐盤裡的幾粒米,「艾利亞,咱們走吧,我今天中午有事。」
我覺得很是鬱悶。這天放學得早,便一個人到食堂吃了晚飯,一個人圍著籃球場散步。天灰濛濛的,風刮過樹木時傳來一陣陣不安的躁動。幾叢丫杈的樹枝,光禿禿地伸向赤|裸的天空。我疾步行走,嗖嗖地穿過冷風。我渾身上下充滿了那麼一種飄零感,像秋天的葉子從季節里飄零般的感覺。六點一刻。這時,我趕回寢室洗頭。門一打開,我發現寢室里,只有我和寧小宇和圖書兩個人,便趁機向她打探。
「有這樣一句話,人生有兩出悲劇,一種是萬念俱灰,另一種是躊躇滿志。起初我並不相信,但現在深切體會到了後者的含義。」
「我爸昨晚在旅館連牙刷牙膏都給準備好了,」小路低聲對我說,「他今天來是打算送我入住的。」
可是,醫生卻說:「讓孩子一個人在這兒吧。這樣,他才會敞開心扉。」
聽到這四個字,王勵勵直起身來看著我,目光宛如直視競技場上的對手。
後來我才知道,離開學校不久,芋頭就大病了一場。那時,他正面臨著各種各樣的選擇,所以那多少與他混亂不堪的心情有些關係。病好以後,芋頭不得不遵從他爸的意思去看心理醫生。
芋頭的爸爸愣了愣,有點惱怒似的,將椅子往芋頭身邊拉近了很多,「有什麼是不能一起探討的!我應該了解你的情況才是!」
我看著他的眼睛,猶如直視著一片積雨的陰空。
我笑得很乾澀,一面在心裏慘叫:「天啊,這是多麼失敗的台詞。」
「你不用這樣拐彎抹角地記仇吧,他不就是沒配合你作弊嗎?」
「所以,別老想著遙不可及的東西,本分點吧。除了好好學習數學以外,你別無選擇。」
那風彷彿是從時間的另一個入口橫掃而來,擦過拂過漫天大雨。吹過荒漠,吹過原野,阿拉伯的白帆與藍天相吻,海浪擊打古老的堤岸。
聽到這些的時候,我正在啃冰鎮西瓜。一口下去,冷得心都發了涼。十萬元,在蜀都實驗里讀個兩年,我的花銷也少不了多少。
回到座位,我清楚地聽到李松說:「芋頭,不過是個無端生事的草履蟲。」
如此問話,已然是老師與學生之間所能達到的直白的極限。我看了看桌角,看了看桌上的粉筆,又看了看他的眼睛——最後終於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喜歡李松?」
我突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了。把《挪威的森林》推薦給他,絕對是我本年度最大的錯誤。懷著想提高作文水平的動機去看《挪威的森林》,本身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妥,更何況王勵勵神經大條,腦子裡自然過濾掉了所有經典語句,注意力全放在了個別描寫上。
「我不想聽爸媽的話,不想學習,只想玩。」芋頭狡猾地說。他想,語言越複雜,越陷入黑暗的泥沼。與其在深刻的模糊里兩兩相拼,不如說些簡單幼稚的,大家都好過。
一輛過去了,又一輛過去了。連柯冉家的車都從我們面前悠悠地滑過了。戴著墨鏡的柯冉從半開的車窗內向我們徐徐揮手:「嗨!大家再見!」樣子大有首長下鄉的氣質。
「謝謝。」他嘆息著揮揮手,示意我可以下去了。
拖曳著大大小小的東西回家,爬上六樓,顫巍巍地敲開門,看到媽媽,媽媽的旁邊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很有啟迪。」芋頭說。
我心裏很難受,想跑到什麼地方去大哭一場。但我極有可能跑到半路就哭不出來了。因此,我覺得更加傷心。
「真不知道邁克魯斯怎麼就覺得芋頭是人才……」張仲良憤慨地翻弄著英語書,「講得這麼慢……真是的,這學期,他肯定又講不完。」
我們又鬧僵了。每當我們鬧僵的時候,蘇明理就會和李松說說笑笑,刺|激我本來就不寬廣的心胸。
「咱們趕公交。」老路用下命令一般的語氣對小路說。
這段時間里,我到走廊上去送芋頭。
我為她的話著實愣了一愣,沒有想到她連這個都看出來了。
我仰面看著黑黑的夜,說不出一句話。那好吧,你加油。我可以這樣說嗎。我明知她的理想卻又無法表達,面對她的親情充滿了溫暖感慨然而又無奈悲傷。
邁克魯斯抬眼看著我,第一次沒有一絲笑意。「魯老師不想要芋頭在這裏讀書了,你們都知道?」
芋頭收斂起了所有東西,背上的書包奇大無比。黑黑的一團,像碩大的龜殼。彷彿背負著整個未知世界的希望,又充塞著頹喪。他嘿嘿地笑著,問我怎麼想。
其挨打的方式華麗得簡直催人淚下。回到旅館以後,門一關,老路一腳就踢向了小路。頭暈目眩又身負重物的小路差點沒就地倒下去。這還是前奏。老路將包扯了過來,往床上重重一頓,掏出了捆紮好的十萬元現金,用沙啞而類似嘶吼的聲音說:「老子白指望你了!白指望你了……」然後,一萬一萬地往小路身上砸去。拴錢的紙帶在半空脆裂,滿天錢幣亂飛,簌簌落下,凄絕地絢麗著,像折翼的蝶,祭奠腐朽的夢。
「是嗎?」蘇明理抬起頭來,將信將疑地轉過身去,審視良久,顯出無語的神色,「藍色底子……我敢打賭那是《誅仙》。前一陣子這本書還在班上廣為流傳來著。章子騰上學期就是因為看它險些被生物老師逮到。」
「我默默地告訴自己,長大后一定要像爸爸那樣……」
這會兒,小路伸手想接過那個背包,老路連忙退後了一步,擺了擺手,無限慈愛地說:「怎麼能讓你背呢,太重了,你這小夥子還負擔不起。」
想來也是。於是,我,蘇明理,王勵勵,達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默契,就這樣快樂地站立成了一排行道樹,懷揣著各自不為人知的憤懣,對路過的每一輛轎車投去景仰的目光。
芋頭說,我不知道說什麼。如果我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就不會像今天這個樣子了。
「你們怎麼都喜歡安慰?安慰能說明什麼?」王勵勵不再悲傷,甚至有些好奇,這讓我重新煥發希望。
老路出現在了銀行門口,背上背著一個斗大的黑包,滿噹噹的,拉鏈未拉合處,還露出毛巾藍色的一角。
王勵勵大驚小怪:「這輛車是寶馬啊!」
他作出一副無辜受害的樣子,繼續說:「本來我滿懷赤誠地想提高作文水平,可是……我本來都是個思想很開放的人了……」
在壓頂的氣勢下,小路識趣地低下頭,退讓了。模模糊糊,我感覺m.hetubook.com.com他的悲劇即將上演。
「你看你看,數學怪人也有想看書來提高思想境界的時候。」我趕忙說。
「不希望被理解?」
我心中有抑制不住的高興,因為蘇明理不喜歡李松。我輾轉反側,想著心底那場漫長而偉大的拯救活動,睡意全無。
吃完晚飯後,我提議去小區外的廣場上散步。
「我很能理解你。這是青春期的逆反心理。」
頭上的風扇呼啦啦地吹,整個食堂鬧哄哄的,空氣也悶熱不堪。我吃著碗里辣辣的面,大聲對蘇明理說,「我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你這就走啦?不看看白麗她家的車?」王勵勵對我說。
我拍案驚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由於動靜太大,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但邁克魯斯這次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我抱歉地朝四周笑了笑,繼續聽課。完了,剛才他講的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想到期末成績,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煩不煩!都給我閉嘴!」白麗臉上已經是陰雲密布,「考就考了,議論些什麼!」
「不只是這個原因……算了,不說了。時間來不及了,我爸等我等得快爆發了。以後再想辦法告訴你。」
被他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有幾分愧疚。
我曾生活在康城。有好幾年的時光。生活在一個為我所不熟悉,甚至今後也不大可能了解的城市裡。小城裡。
我看向台上,邁克魯斯還是一臉笑意。只是那笑容日復一日更像浮於水面的一層漂萍,竭力想觸碰那已不再鮮活的東西。
我本以為王勵勵會顯出大徹大悟的神情,可他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后,似笑非笑地回答道:「那本書,我很認真地看了,可是總覺得……我簡直不想說了,那裡面的某些情節……」
「淡定與陰鬱就是一線之隔。要小心吶。」
她用一種極其老練的腔調說:「再等等,再等等……等生活老師休息后,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成績一公布,連飯桌也成了個不得安生的地方。
幾個保安面紅耳赤,比比畫畫,想要維持秩序,可沒人在乎他們。有個大嬸沖他們喊:「關係孩子前途的事!能不急嗎!」不一會兒,連他們都被擠進了龐大的人流里。我渾渾噩噩地往裡擠,像鐵頭的土撥鼠,可愛的亡命徒。不能往前了,我們被夾在了中間。這時,身強力壯的老路抓住我和小路的后領,往前猛然一推——我們撞開了一行人,在大家哀怨的目光里到達了勝利的終點,可我幾乎已經貼在了布告欄上。
「毫無懸念,李松又是第一。」蘇明理說,「咱們還在這兒幹什麼,找個牆角旮旯地兒躲起來算了。」
她沒有再說話。
「睡不著。」
這禮炮聲像缶,像鑼,像千萬個鍋蓋同時砸地般巨響。所以每次,在一片爆裂聲中,我都有一種被轟炸般的恐慌,好像自己在這聲響里越陷越深,內心將被閉音。這種感覺在我的童年記憶里是萬分鮮明的。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在慢慢淺化,但此時,它無可救藥地再次出現——考不上天府一中於我而言就是這般感覺。
我們從小就是很好的朋友,寒風陣陣的深夜,常坐在康城街頭的燒烤攤上,高談闊論種種夢想。再小點時,我們下象棋,我每次都悔棋,他雖覺無奈但也慷慨地謙讓我,允許我把他的車和馬全部拿完。他真的是個好人,特別好特別好的朋友。
柯冉托起他頹喪的臉,喃喃自語:「肯定是給寧小宇判錯了分,她什麼時候上過一百分啊……肯定是,肯定是……」
「我還想再添點。」蘇明理望向了廚師那裡,「你看你看,還有面呢!」
冬天的凌晨,睡在床上,能聽到河流激蕩的聲音。河流流淌過了一夜,那聲響化作空氣,好像自己就睡在河上。迷迷糊糊,有一種荒寒的感覺。
於是,王勵勵趴在桌上,一整天沒有說話,牆角的陰影泛出海洋植物的幽綠。
「自戀。」蘇明理一語概之。
「他是很優秀,但是我覺得他已經沒有感情了,或者說,不知是什麼把他的感情榨乾了。他只知道學習,我不喜歡這種麻木不仁的人。」
「可是……萬一你沒考上……」
「以後,會聽話了?」
「他明知道咱們不可能像當初那樣喜歡英語了,但還是不願意承認。唉,我現在覺得魯老挺好。大家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但她不在乎,不喜歡就不喜歡,照樣趕課。結果呢,我們班的數學一片大好,英語則一派狼藉。還能說什麼呢?拚命講究興趣,不過是邁克魯斯自討苦吃罷了。真情過多,一旦泛濫,就變成麻煩了。」
芋頭說:「好吧。爸爸,你先出去。」
章子騰無語凝固。少頃,低下頭繼續算分,突然大笑起來:「王勵勵!你比我低了整整三分!」
「好吧,我也不強求你。那麼,芋頭,你起來回答我這個問題。」邁克魯斯很不滿,聲音在空氣中飄蕩。
天府一中里全是怪物。我聽很多人這麼說過:「在那裡面讀書,數學考一百四十分都是吊車尾!要遭人鄙視的!」聽者無不聞風喪膽,只得悄悄將滿腔豪情壯志捆紮打包,趁月黑風高之際偷運出境,生怕被誰窺見。
「隨便你。」寧小宇端起餐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也罷也罷,只能怪保密工作做得不好,連老師進來也沒發覺。我鬱悶地爬上床,蘇明理也許滿臉嚴肅地躺下了吧。
「我所擁有的,我所期望的,我所堅持的,我所付出的。這一切都不需要。」他接著說,「世上成就大事的人,都是孤獨的。好像有這麼一句話:『孤獨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寒冷的冬夜裡我借它取暖。』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他說著,幫我接下了手頭的大包小包。我累得快虛脫了,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
我繼而又想,既然他王勵勵感受不了思想的魅力,總能看到文字的美麗吧?所以,我急忙往自己的感受上引導,表達不同意見:「但這本書語言好https://m•hetubook.com•com啊,你仔細看它的語言,悲哀而不滯重,清新又見憂傷。別具風致。」心中莫名忐忑。
「我喜歡他?」蘇明理很驚訝,「你有沒有搞錯?我怎麼會喜歡他?」
「就我來說,我就是孤獨,也不想誰來理解我。」寧小宇把臉別向一邊,一定又遇到了什麼不高興的事。但,無論如何,我都懂得,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要命地指望著誰的理解。蘇明理時而指望,時而無望,王勵勵根本不需要,李松則是不敢尋求。而像我這樣的一個人,確實很難和誰有共同語言。
「啊!小路,是你!」
「你才知道啊。」我和蘇明理終於抓住了鄙視他的機會,「人家柯冉家是名副其實的資產階級。」
面對難得的寵愛,小路憨憨地笑了笑。
夏日綿綿。躺在床上,用手扇著涼風,能聞到淡淡花露水的味道。和蘇明理聊著假期是怎麼過的。
我們懷著朝聖般的敬畏走了進去。穿過流光迴轉的長廊,穿過細雨潤濕的花圃,穿過翠色浸人的竹林。
我們找了很久很久。獎學金獲得者,一二三等里,都沒有小路的名字。
「做一名士兵。一名特種部隊士兵。」小路定定地看著我,「然後,在一場聲勢浩大的戰役中,轟轟烈烈地犧牲。」
「你沒睡?」我很驚喜。
這位醫生是一個長相精緻得近乎虛假的女性,讓人忍不住想確認她的臉龐是否是一面蠟塑的面具。她在一所二流大學的不知名的心理研究所結業,幾年之後,卻賽過了同行業的一群名校畢業生,成為當下急需心理輔導的各界人士的寵兒。
「我的天!寧小宇數學一百二十分!」課間髮捲時,柯冉掩面驚呼,「我顏面何存!」
這樣也好。也許是為了報復甦明理,我走到王勵勵旁邊,尋思著和他來一場推心置腹的交談。
我們繼續找,向左向右艱難地挪動著。錄取學生……特招學生……然後,孫山之後……
「你們在等我?」
醫生柳眉輕挑。她實在是太漂亮了,以至於讓人產生她一開始說話就會口吐蓮花的幻覺。
下課後,邁克魯斯招呼我過去。他站在講桌旁,翻著他那墨跡斑斑的英語書,「在你們看來,芋頭為什麼要轉學?」
他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眼睛里透出寒光。
——路路老路愣住了。左邊是歡呼雀躍的一撥兒,老少相擁喜極而泣。
「在我這裏,你不用說好聽的話。只用說真話。」她的笑容帶著麻醉般的暈眩感,「說真話吧,我會幫你。」
說著說著,蘇明理沉默了。一會兒,她對我說,她不再想當作家了。
李松王勵勵永遠求知若渴。章子騰虛假熱情,其他人,則顯出了不同程度的渙散。
「爸,打個出租……」他聲音微弱地提議道。
一會兒,章子騰家的車也出現了——一輛瑪莎拉蒂。
我是抱著怎樣一種荒誕的幻想啊,竟然因為迷信知己之說,將尋覓知己的希望壓在了王勵勵身上,指望這個十幾年來只關注算術幾何的人一夜之間改頭換面愛上《挪威的森林》,變得深邃而悵惘,日後但凡看到村上春樹風格的書,眼裡就冒出金碧火星,噼里啪啦,一陣亂響,閃射智慧的火光。
「你們慢慢等,我走了。」
小路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我也想擁有那樣的生活,沙堆處,荒原上,深海邊,雨林里……心之所及無所不去。但希望太沉重了,這種感情也太沉重了。」
「芋頭已經轉學了。」有同學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我和蘇明理同時往前走了一步,定睛一看,之後便凝固住了。那輛黃色小車裡果然坐著白麗。車經過時,她看到我們顯得有些窘迫,但還是笑著向我們招了招手。
「他還停留在初一的記憶里。」遠遠的,我聽到艾利亞跟她的同桌說。
「但,真的很壓抑。」小路說。
數學和物理考下來之後,我只覺得飄飄乎乎,全然不知好壞。
如果不是蘇明理在看我,我很可能扭頭就走。但我要堅持,一定要堅持。
接下來的情節是,小路流著淚趴在旅館的地板上,撿散落滿地的鈔票。
每天就這樣生活著,時而歡欣,時而憂鬱,忙得不可開交,實際了無意義。每當抒情過度,考試就來了。
兩個城市。兩種感情。在回望與遠眺之間,面對生活的態度,融入風土。我因而知道,我的性格里有清冷,更有烈烈揚揚的意志。
邁克魯斯與傳統的教學模式抗衡,芋頭與傳統的學習模式抗衡,兩個倔犟的人湊在一起,竟有了那麼種惺惺相惜的味道。
那之後的一天,我們在冷飲店見面,芋頭談起他接受心靈拯救的經歷,百感交集。
「不僅是成績,其他的也一樣。特別是我的行為準則。非常不願被別人理解。」他把臉貼在桌上,聲音絲絲縷縷地傳來。
「我覺得自己像黃土高坡那兒的老農。赤日炎炎,勞動完了后滿身大汗,坐在風口上扒拉著晚飯。」我說,「這種感覺特蒼涼。」
他靦腆地笑了笑,說:「我爸帶我來考天府一中,順便過來看看你。」
——期末考試前夜,晚自習結束后,我似乎步入了一個紛紜奇妙的境地,這風和雨交織成的世界,確乎有一種撩人情懷之處。
「那就不說這些了。說說你最想做的事吧。」
激|情澎湃在典雅莊重的校園。成百上千的家長學生蜂擁一團,死命往張榜處擠,就差血淚橫飛了。有一家三口,父親揎拳擄袖道:「你們別動!讓我一個人擠進去!」樣子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決絕。
聽到這個,我站著不走了。三人沉默了一會兒,王勵勵關注起自己手中的安踏提袋來,裏面塞滿了衣服。
「嘿,你是騰飛了!」小路突然想起似的,興奮地沖我說,「我參觀了你們學校,真是豪華啊!」
小路無言,乖乖地將包背上了。頓時,他整個人都矮了一截,隨時有下陷的危險。一會兒后,我們一行三人,懷揣著各自心事重重的寂寞,和-圖-書在七月炙烤著大地的驕陽下艱難地挪動步子。大包將小路的背壓得像枯藤老樹般彎曲。
他準備離開,順便問了一句:「對了許諾,你閱讀課上推薦的那本書叫什麼名字來著?」
「白麗她家的車應該是賓士。」我煞有介事地揣測著,「黑色賓士,隱盡鋒芒,方顯王者之風。」口氣極像作廣告。
「你爸媽叫你來考天府一中?」
「王勵勵,一百四十!李松,一百四十七!」章子騰扯著嗓子念道,「我,一百四十一!」
「怎樣?有沒有什麼啟迪?」一走出諮詢室,芋頭他爸炯炯的目光就像探照燈一樣掃了過來。
「所謂的出類拔萃不值得仰望,只顧逃避又太畏縮。你不過有點矛盾罷了。」我說,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此時,王勵勵的臉上已經寫滿了「後生可嘆」,搖搖頭又問:「這真的是你最喜歡的書嗎?沒想到啊,你還有這樣別樣的愛好……」不等我辯解,便埋下頭去繼續做數學題。
蘇明理繼續說。
「怕是交費生呀!」老路感嘆,「外地戶口還要交擇校費。」
原來是生活老師。回過神來時,發覺在忘乎所以的情況下,我又被一種現實感捕獲了。
於是,餘下的半節課,我一直懷著一種小市民般的局促不安,如坐針氈。本來把書推薦給他,是為了滿足一種莫名的優越感,但現在看著王勵勵瞬間變得巍峨的背影,我紅著臉拚命想辯解什麼,卻支支吾吾,說出去便飄散在了冷風中。
這時,只聽一個人驚愕地質問我們:「發什麼神經,你們半夜不睡覺,跑到這來幹什麼?」
蘇明理壓低了聲音:「我們做了那麼久的同桌,除了討論題,就沒有別的對話了。想起來,我和他還沒有說過一句額外的話!十足的木頭,我真的對他很無語。晚安……」
「真是浪費我表情!」吃夜宵時,我酸溜溜地向蘇明理嘟噥,「這個王勵勵,太沒有文學感覺了!他怎麼就讀不懂一點孤獨無奈呢?」
「也許,做一個作家也可以賺到錢,賺不少的錢,但是,作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都在遙遠。目光是熾熱的,但周遭是寒冷的。而我希望我能用所有去回報我的父母。這是很庸常的話。但是,我想屈服一次。
說到這裏,芋頭偏著腦袋,快速地思忖了一下什麼。想罷,背對著我飛奔而去。圓圓的一點,快要消失在走廊盡頭時,舉起手,沖我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
「他根本就是個感情殘缺的人。」蘇明理說。
「不要找我對答案。」面對每一個人,我只有這麼一句話。對比我的畏縮,蘇明理考完后則激動地四處遊盪,張狂大笑。看著她勝券在握的樣子,我覺得,「興許我這次考試……」想到這裏,我難過得不能自已。
「我不想這樣。」小路搖搖頭,「他們對未來的考慮周全到極點,你知道他們最怕我在日記里寫些什麼嗎?」
返校當晚,王勵勵穿著一件黑色的阿迪達斯,像個大笨鍾一樣地坐在我前面,一語不發。他一直埋頭做著一本厚厚的數學競賽題,時而愁眉緊鎖如大敵當前,時而又用手猛敲桌面顯出狂喜神色。我覺得索然無味之際,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盯著王勵勵的背影。
孩子。多麼溫柔的稱呼。芋頭背上一陣發麻。所幸他爸聽從醫生的話離開了這裏,他心裏才多少有些安慰。
如果想看學生百態,最合宜的時刻,無非不過是公布成績的時候。
我聽到有人在低低哀號:「又是英語課……怎麼熬……昨天已經飛去華盛頓了,今天難道又要去紐約?」
我們笑成一團。
髮捲的章子騰邪邪地笑著,晃動著手上的另一份試卷,「柯冉,一百一十五分!你的預感越來越准了!」
「你是騰飛了!」小路那充滿羡慕的話依然在我耳邊回蕩,然而卻沒有人知道我內心的煎熬。
「不要難過了。」我拋出一句很僵硬的話。因為我和他本來就不熟。我對他的關注,幾十倍於他對我的留心。興許他根本沒在乎班上還有個叫許諾的同學。
那一瞬間我想起芋頭的話,我現在知道的東西,李松可能永遠不會懂。
邁克魯斯像以往一樣走進教室。
「行為準則?」
我站在雨中,任由雨一點點打濕頭髮,衣服,再由風一遍又一遍掠過身體,很久很久,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在夜幕下倉皇飛奔,不經意間,看到了蘇明理。她也站在雨中,在離我不遠處,仰起臉,微微張開雙臂。雨幕瀟瀟。一瞬間,所有瑣碎矛盾,在雨中融化成一片柔美的諧音。
「我的天,你爸媽知道嗎?」
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蒼白渺小。
「我兒子的前途,就拜託您了!他的腦袋很聰明,只可惜始終不能用在正道上。拜託了,拜託了,糾正糾正他的想法。」坐在諮詢室里,芋頭的爸爸殷切地看著醫生,如對神明。
無邊的雨幕有一種無法捕捉的美,似乎全世界只有你精神所及的地方最溫暖,最舒適,而這雨中呈現出這個世界。我在窗前駐足,欲要將這雨永存於記憶之中。
她慢條斯理,我心中卻澎湃非常。再晚點,她的想望就會被繁雜的時間沖刷掉了,何況她是那麼地「渴睡」。我繼而又想起她是個注重現實的人,沒準一會兒就放棄了。於是我終於按捺不住,硬是把她從床上拽了起來。
老路回過頭來,狠狠瞪了小路一眼,漲紅的臉皺成一團,上面青筋暴起,我生怕他的眼珠會突然飛迸出來。
後來聽我媽說,小路遭到了一頓暴打。
「我暈啊!你還說是豪華賓士呢,不過是輛QQ!」王勵勵一臉悲憤,好像是我誘騙他到這裏來看車的。「奧數競賽馬上開始了,我還要趕回家琢磨那些奧數題呢!」
聽了這些,我想起我的期末考試,苦澀在心裏融化開來,只好笑著,假裝不經意,把話題拉到了他的身上。
他隨手點起了一個同學。那同學幽幽地站起來,一直埋著頭,很久很久,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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