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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浮雲般飄散

作者:一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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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

第四章 春

米格不說話。
聽到子滕的名字時,我一下子警醒了。天啊,我在做什麼,我在背叛子滕嗎?我尖叫,用盡全力把于雷推開,沖向門口……
年初二,下雪了,落雪繽紛……
嗯。
雙喜說沒點本事配給你當老師么,平時跟米格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恨不得褲衩都穿一條,現在拆開了,不是鬱悶還是什麼呢。
嗯,像以前一樣地喜歡。
包子在人群裡邊大喊大叫,摟著小佳,跟裡邊的一群人混得鐵熟。子滕站起身,叫我和米格的名字,我倆走過去,不見小米,於是問子滕說小米怎麼沒來。子滕說她不舒服,回家了,我說哦,好好關心關心人家,子滕點頭。
你們誰來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呀?
在想什麼?
今天的事,我們沒有告訴子滕,包子的壞脾氣我們都了解,所以子滕仍笑著逗包子笑,包子倒沒笑,子滕嘴裏的飯都噴了出來。小米安靜地坐著,低頭吃自己的飯。我們都很難過,可又不知道究竟難過在哪裡,因為小米,還是于雷,還是子滕呢。
于雷笑,笑聲在空闊的操場上傳開。他說後天下午放學你還在這兒等我,咱們倆出去談一談。說完他就轉身走了,繼續放開他那放蕩的笑,蕩漾在夕陽的晚風中……
2005年的9月,來得未免也太遲了。
醫院四處瀰漫著的消毒水的味道讓我感到厭煩,小佳還沒有停止哭泣,哭聲在夜晚安靜的醫院里回蕩著……
街上的人明顯少了,稀稀疏疏的似乎還沒街上的車多,他們的腳步很匆忙,神色很興奮。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喜歡回憶了,很小吧,總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偷偷拿出藏在記憶里許多的碎片,把它們拼湊起來,幸福地回憶著,那些不為人知的點點滴滴。
雙喜說你別笑,我說得對不對吧。我點頭。
那夜的傷疤,依然在隱隱作痛,在我的心裏,在米格的心裏,在九月的心裏……我想,如果我那天沒有喝多,如果我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那麼,我們是不是還會像以前那樣呢?
為什麼米飯好像沙子,這麼難咽呢。
米格怕生,何況今天有這麼多生人在場,他就更加不知所措了,獃獃地坐在角落裡,看著我們不說話。九月見了,忙坐到米格的身邊,陪他聊天。
剛才不是睡覺呢么,最討厭別人睡覺吵我了。
雙喜說,你們兩個人表面上是互相退讓給對方機會,其實是在爭奪。
考了幾次試,成績又被甩得很遠,於是那幫老師又急了,忙教育我們說都什麼時候了不能再掉鏈子了……
永剛的化學課,幾乎剩不下幾個聽課的了,因為聽不懂。雙喜也放棄了他沒有希望的所謂的終身大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偉大的教育事業中,所有的人都忙碌開了。老師不離嘴的話:離中考就一百多天了,大家要挺住!
子滕醒了,醒來時仍喊著小米的名字。我搖著子滕的肩,說子滕,是我們啊!
我們幾個人都愣住了。包子放下筷子,站起來,向那幾個女的走去,小佳攔他,但沒攔住。
天啊,我們的日子如此扭曲。
九月,那個……
我心裏一下子感到特別難受,酸酸地咳嗽了一聲。
當宇多緊緊抱住我說喜歡我時,我心裏特別地疼,疼得厲害。
一時間,氣氛搞得非常緊張……風輕輕掠起九月的頭髮,拂在臉上,她看著我們,說你們在躲我,然後又看著米格。
如果說4月是子滕的悲哀,那麼5月就是包子的了。
一個人擋了我的去路,我向旁邊邁了一步,誰知那人又擋了我的路,我抬頭,是雙喜。
米格……
我獨自來到小山坡,見山頂米格和九月面對面站著,我悄悄走開了。到下山時,我突然感到很難過。
你還有良心給我打電話啊,不是嫌我吵么!
當九月站在我和米格的面前提醒我們要送她生日禮物時,我和米格都嚇了一跳。
可憐了子滕,自從和小米分手后一直這麼消沉著,沒有一點精神。每每想到子滕,我的心裏就刀割一樣地疼痛。
米格把買來的水果放在桌上,說我們給你買的。
你說說,啊,七班的九月你知道吧……我,喜歡她那麼長時間,有一天……我喝多了,沒控制住,就跟人家表白了……可是她,喜歡的是米格!米格又喜歡人家,現在弄的,挺僵的……
很多寫手把中考和高考,寫得異樣的慘烈,用著無比滄桑的語調娓娓道來千百年來中國學子的艱辛。他們的文字中,大都有著絕望,轟轟烈烈的絕望。而我和米格不是,我們是用學習來逃避,轟轟烈烈地逃避。
我們沉浸在一張又一張的卷子一次又一次的測試中,活得充實。米格放棄了他的文字,放棄了朴樹,放棄了他的理想,他說,我想做個庸人了,做庸人好。
子滕一進門,包子就叫嚷了起來,說你小兩口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來了?子滕提起一袋水果晃了晃,說橘子。包子樂了,說你看看,還是咱子滕好,買的橘子。子滕笑笑,說是小米讓買的,她說你最愛吃橘子,我都不知道。
於是我們都把驚異目光投向小米,她低頭笑笑,說我看每次包子橘子吃的最多,宇多喜歡吃蘋果。包子說,子滕,你看看你老婆,真賢惠啊,太讓人嫉妒了!我伸手捅了捅包子,又看看小佳,包子明白了,連忙說,就是跟我家小佳比,還差一個檔次……小佳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
小山坡,那個承載米格和宇多所有快樂的地方。米格是個沉靜的孩子,可是在小山坡上,他卻一直在笑,看見他笑,我真的好開心。每晚我都念著米格的名字睡覺,腦子裡想著米格的樣子才肯合眼。我喜歡他的一切,我想融入他的內心深處,融入他的憂傷,可是他總好像有意地避開我,對我漠不關心,可是有時他分明在對我笑,時時刻刻在我的身邊啊,是我不知足嗎?
我說,這女生過生日就是麻煩,還要送東西。
小米嚇了一跳,忙擺手說我不會唱啊,包子說少廢話,給我唱。我把麥克給子滕,說你倆給我們合一個,九月點歌,就《月亮代表我的心》吧!九月笑,不一會兒,音樂聲起。
此刻包子和于雷的目光仍在對視,于雷一臉痞子一樣的笑,晃著身子很讓人噁心。
瞧你那德行,跟傻子似的呢,哈哈哈哈……哦哦哦嘿……
放屁,我才沒跑呢。
九月和宇多,很投緣,兩個張揚而又寂寞的孩子,他們倆在一起永遠都是有說不完的話、吵不完的架,總是孩子氣地在我身邊笑呀鬧呀的,好像總也長不大的樣子。有時看著他們心裏很羡慕,也想加入他們,然而不行。
我大聲地哭,叫出了聲音,我說,子滕——對不起。
包子囑咐子滕要天天送小米回家,要經常在她身邊,子滕點頭。
就這樣,我們混混沌沌地將要送走春天,以扭曲的姿態張開手臂迎接這個春末夏初。
那天我和雙喜談了很多,也喝了很多,他說得對,不應該被這些瑣事而困擾。
子滕的事,就這麼過去了,我身邊的人,在一個個地離開我。唯有這天上的太陽,一天比一天明朗。
米格笑了笑,摘下他的遞給我,說那咱倆換。
怎麼會這個樣子,怎麼會呢?是在做夢么,那麼,這個夢我不想做了,快讓我醒來,睜開眼,在那個夏末,你們還在我的身邊,於是我笑,輕聲叫你們的名字,叫你們米格,九月……
包子抬起手,照于雷的臉上就是一耳光,伴著很響亮的聲音,在走廊里傳得很遠,於是周圍的人都不說話,看著他倆。于雷捂著臉,上面,紅紅的一個掌印。
然而你們都是那麼讓我心疼。
我的面也吃完了,大喊了一嗓子說,也再給我泡一盒!
這件事情,算是平息了,幾天沒有什麼動靜。
我說哦,那我們先走了。
我不求你喜歡我,只求你多注意我,哪怕給我一點點暗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對你表白。可是你卻什麼都沒有給我,哪怕是一點點,一點點也好呀。
於是子滕的悲劇開始在包子的身上重演:小佳跟包子提出了分手,特別果斷。包子嚇了一大跳,把著小佳的肩膀說不要鬧了,小佳說我是認真的。於是就輪到了包子抓狂,大吵大鬧。
老高發了張卷子讓我們做,可是我和米格一個字都沒有寫,因為眼前是一片空白。
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月,風雨中抱緊自由……
門鈴聲響,我下樓開門,是子滕和小米。一進門,子滕就問我說包子怎麼樣了,我說還好,沒事。
宇多,你的性子永遠是那麼風風火火的,有什麼危險你都會下意識地站在我的前面保護著我。你永遠都是在我前面的,而我在你身後,感到異樣的安全,在我心裏,你其實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樣。
突然心裏感到特別的難受,很尖銳地疼。這麼多年,包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吧。
在路上有一個人攔住了我們的去路,是九月。我站住腳步,米格低頭,想從她身邊穿過,可是九月抬手把他攔住了。
是米格,他問我幹什麼呢,我說啃豬蹄呢。米格說他在外面,我說大過年的不在家貓著跑出去得色什麼啊,米格說無聊。我說真搞不懂你們這些文人,成天無聊些什麼,米格笑笑,說你有事么,沒事陪我出來。我說行啊,我這也沒事閑的呢,米格說好,你現在下樓,我在你奶奶家樓下。
再後來,我融入了那兩個男孩子之間。
子滕說,我就要殺了他,他死了活該。
我們的目光對視。
子滕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成全你。
為什麼呢?
九月小心地站起身,走到小米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小米倒在九月的懷裡,哭了,九月撫摩她光滑的頭髮,一遍遍地。九月說,小米,大家都是你的朋友……
包子回來了,鐵青著臉,坐了下來。他看了一眼子滕,沒說什麼。
米格媽說,你們這些孩子真可憐。我媽說,沒辦法,好好學吧,不學將來怎麼辦呢。
我們到現場時,銀白色的手銬已經扣在了子滕的手腕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我們也被警察帶走,了解情況。尖銳的警笛的聲音劃破了這個城市喧囂的空氣。
我輕聲抽了一下鼻子低聲說,謝謝,謝謝你的成全。
你別……我這是認真的,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哈哈,大美女還挺正經的……少給我來這套,小心我把你的事全抖出來!說完于雷又抬手來摸我的臉,可是這次我沒有躲閃,任憑他那雙手在我臉上遊動,很癢,弄得我很難受。他說,這才乖。
子滕說她沒來,在家。然後繼續看電視。
然後我們就聽見子滕哭了,野獸一樣嘶啞地嚎著:我真他媽不是男人啊,我真他媽不是……
你們這兩個孩子。
于雷說不幹什麼啊,想跟你聊聊啊,以前呢,你總躲著我,沒機會,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啊……說完他上前來摟我,我一驚,撥開他的手說你幹什麼。于雷笑,很輕浮地,說莫小米你挺正經的啊,跟楊子滕做過沒有啊?
躥天猴的聲音,劃破年三十安靜的夜空……
食堂里,我們圍一桌安靜地吃飯。這時我們身後小米的那些朋友走過,端著菜嘻嘻哈哈地議論著:「昨天小米怎麼樣啊?」「哎呀,被于雷弄了好幾次,都起不來床了!」「是嗎,這麼厲害啊……」
他抬手給了我一巴掌,於是臉上火辣辣地疼起來,透過滿眼的淚水,我看見他那張令人生厭的臉。他罵我,小賤人。
我看見,米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抬頭,看窗外的月亮……
我和米格之間,幾乎沒有了對白,似乎更加疏遠了,也似乎是更默契了,總之我們之間的沉靜全部融在了這片小山坡,這裏,是我們的。
子滕是我們幾個裡最用功的一個,可他的成績卻怎麼也上不來,看他拚命的樣子,我和米格都覺得挺內疚。
嗯……
那刻,我知道,我開始真正地而且徹底地墮落。
九月說,米格,你要去哪兒?米格沒有說話,低著頭。
可沒過多久,我就又被老媽拽了起來,去奶奶家過年。
宇多,你幹什麼呀你!
大清早,電話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剛剛接起,就聽見那頭傳來九月的聲音:宇多,過年好!她的聲音很大,給我嚇了一個跳,我說你幹什麼啊,吼什麼吼,嚇死我了。

(四十二)

黑夜裡,宇多說:「我對她的感情並不比你少。可是,她喜歡的是你。」當時我聽了,心裏突然變得很躁動。我好激動,因為我喜歡的女孩子喜歡我,然而我也很難過,我最好的兄弟也喜歡著她。
米格,你也喜歡九月,是么?
撥通九月的電話。
包子問子滕說你小子怎麼回事,子滕說沒什麼沒什麼。
小佳無奈地搖搖頭,坐下來拿起水果刀給包子削蘋果。我們在一旁看了直笑,這哪是削蘋果呢,削下來的蘋果皮快趕上九月的手指粗了。九月笑,說小佳你還是歇會吧,我幫你削,於是九月拿過蘋果削了起來。
我知道……
大家都在傳說子滕瘋了,好好的孩子就這麼被弄瘋了。

(三十九)

於是我們幾個在下面鼓掌,小米的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子滕的臉也紅了,然後九月開始起鬨。

(三十八)

九月坐在我們的不遠處,看著山下的遠景。我走過去,坐到她的身邊。
我們幾個又低頭找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找到。同時沉靜了一會兒,然後不約而同地喊出了子滕的名字。
怎麼不說話了?
第二天子滕見到我問我說怎麼了哭得眼睛跟桃子似的,我說沒什麼。子滕說小米你有事瞞我,你說,出什麼事了?我說真的沒什麼,你煩不煩啊!
包子家,子滕爛醉地躺在床上吐著胡話,但仍叫著小米的名字,有時又哇哇地大哭。
於是他們便貼到了一起,子滕突然抱住小米,對準她小而單薄的嘴唇,親下去……
(小米)
校門口,我問包子說,後悔么?包子說當然後悔了,要早知道一樣是開除,我就應該揍死他,後悔給他留了口氣。
晚上,燈光下,我和米格正背著一道足有五行的政治題。
什麼啊,是她打給我。
但我們沒有聽到包子的聲音。
包子的兜子里裝了很多煙花,各式各樣的,還有很多小時候沒玩過的東西。我說包子,你小子挺能耐啊,在哪兒搞那麼多炮仗,包子說這你就別問了,什麼東西我搞不到啊。說完,掏出一個粗大的二踢腳,說這東西可不好弄,我找人定做的,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快放啊。
哈哈哈哈……今天真他媽的高興!啊……啊!高興啊……小佳,我,愛,你!
我,雙喜,面前一桌的啤酒瓶子。真是高估了雙喜的酒量,這麼大的一個人了,喝酒跟娘們似的,幾下子舌頭就長了。
屋子裡很陰暗,像住過了幾十年似的,屋子裡瀰漫著潮濕的空氣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在角落裡我看見了一個火爐,裏面正跳動著火苗,它所在的牆,已經被熏得漆黑。屋子中間是張飯桌,旁邊只有四個凳子,子滕和米格站著……
白熾燈頂在腦袋上,與我們一起發揮著光和熱,一道道題讓我們背得頭疼。每每累了,抬頭看看燈,便想起了九月,她的笑臉,讓我痴醉。九月每晚都打電話給我和米格,告訴我們好好學,也時不時地往我們的家裡跑,我媽跟米格媽都非常喜歡她。
小佳下車見到包子后就哭了,哭得很傷心,九月說都別傻站在這兒了,上醫院啊!
從包子家出來,我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感覺舒暢了許多。子滕和小米還沒走,小佳一直照顧著包子。九月站在我和米格中間,眯著眼看著滿眼的白色,她笑,說也難為小佳了,干這些她從沒幹過的活。我說,是啊,真羡慕包子,哎,我娘子什麼時候這麼體和圖書貼呢,九月說你少來。對了我快過生日了,你兩個現在就給我想送我什麼。
打開冰箱,沒有發現可樂,於是便拿了幾聽啤酒,啟開,咕嘟咕嘟喝到肚子里,然後打了一個長長的嗝,特別清涼。
剛才你給誰打電話呢?
不一會,收到回復:你小子吵什麼吵,你老師我相親呢!
不,不是,我不喜歡他了!小米突然叫了出來,她從我們中間沖了出來,哭著跑掉了……
包子要了很多東西,亂七八糟地擺了一桌子,然後跑過去跟九月搶麥克,九月不給,兩個人就打得鬼哭狼嚎……
後來我缺錢了就去找于雷做,當然也會去找別的男人,只要他們有錢……
想我們以前的事情。
我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快,突然有些失望。原來我是一直期盼著子滕會走上前來抱著我說不要離開我的,那樣我就會毫不猶豫地哭著把自己的委屈告訴子滕,然後他會摸著我的頭髮說沒關係,無論怎樣我都會跟你在一起。然而我猜錯了,子滕溫柔地答應了分手。成全,子滕成全了我,沒有任何怨言,儘管我非常希望他有一點點的挽留,哪怕是一點點的。
泰戈爾說過,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我記得看到那句話時,我就哭了,米格,我一直在你的身邊,可是你怎麼連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呢?
包子不死心,衝著躺在地上的于雷又補上了幾腳。
你永遠都是一副孩子般的表情,淡淡的孩子般的執著和憂傷。
子滕的所有前程,就斷送在了這裏,這個夏天,腦子裡,儘是他溫柔的笑臉。
宇多是你啊,宇多,我和小米分手了。
突然上課鈴響了,米格說宇多,上課了,咱們回班吧,我說好。於是我們往教學樓里走,留下九月孤零零地站在那裡,我想回頭看看她,此刻她一定非常難過,然而我沒有,因為看了會讓我更難過。
你小瞧我……雖說咱一個對象都沒有,但咱怎麼說也是情場老……老手啊……跟哥說!
得了,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吧。
子滕,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小米,聽話,咱不要干這個了,好么?小米,看你這樣,我真的要崩潰了。
子滕和小米就那麼傻傻地站在前面,一動不動。
米格獃獃地看著子滕,不說話。
哈哈,包子咱倆合一個啊?
你喜歡我這麼叫你?
包子說不行,今天必須親,那個……你們幾個,誰有意見沒有?我,九月,還有小佳齊聲喊道:沒意見!包子說,看見沒有,大家沒意見,我看你倆這小兩口是跑不掉了,痛快點,親!
我總是認真地完成你叫我做的每一件事,因為我知道,你永遠是對的,永遠是為我好的。久而久之,我就習慣了你的一切,習慣了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你就是我的一片天。
米格,九月是喜歡你的,你們也很配……不用想我啊,我到哪兒找不到女朋友啊。
包子瞪大了眼睛看著小米,說你們怎麼都一號人呢,小米,你被于雷那王八蛋欺負你就這麼忍著?你不要以為那種人會有什麼憐憫之心,那種無賴只知道得寸進尺,你要不跟他碰硬的他就一直欺負你。可能今天是碰你臉一下,明天他就敢摸你胸,他媽的後天他就敢強……
米格拍拍子滕的肩膀,說這次考得怎麼樣啊,子滕說不錯,上次你給我講的那幾種方法,這次考試全能用上!米格笑,說英語呢?子滕說英語也不錯,多虧你了。米格說好,就這麼學,有希望的。
小米低頭,忍住笑看著我們,然後跑了出去……
說完她就脫了衣服,摘下手套,匆匆地進了廚房。她摘手套的時候,我看見,她那雙被凍得通紅的手已經有些皸裂了。小米和她媽媽長得很像,不過小米多了份清秀她媽媽卻多了份滄桑,小米媽媽年輕時一定很漂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是生活已經使這個曾經貌美的女人疲憊不堪,她衰老了。
包子拿回刀,掛在牆上,跑回來繼續跟我們侃著。
你很長時間沒這麼叫我了。
卷子,卷子,卷子;中考,中考,中考;前途,前途,前途……
九月說,宇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最後法庭宣判,楊子滕犯故意殺人罪,而且性質極其惡劣,鑒其未滿十八周歲,判有期徒刑二十年。
那個誰,別咱倆在前面耍活寶了,讓子滕跟小米也來一個。
日子一天天過著,飛快。白天一天比一天長了,也一天比一天溫暖了,不久,我們脫掉了外衣。
我才發現,原來米格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孩子,他待在與我們不同的世界,承受著難以言表的寂寞和痛苦。他喜歡朴樹,他說在朴樹的身上他看到了很多他的影子,他們都是心靈寂寞的人,用自己的方式,詮釋著自己的繁華。
是啊,時光真瘋狂,也正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小米還清純得像一杯水,輕輕一挑逗就會臉紅,然而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米格說,宇多,將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我說,不知道。

(四十五)

于雷從二班出來時,就被包子拽住衣領甩了出來。他剛剛反應過來,順手打了包子一拳,可是包子另一隻手早就抓住了他的頭髮,使勁把他的頭向後按。于雷的頭撞在玻璃上,很響,他想反抗,可腦袋又被撞了第二次。玻璃碎了,頓時于雷的腦袋上全是血,開始有女聲的尖叫。
小米坐在我的旁邊,身子顫抖著,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子滕,盯著他那雙血淋淋的手。子滕看著小米,一臉頹廢的表情,但他的眼裡突然變得有了內容,是曾經對小米那無限的溫柔。
經過幾場寒流,這個新的春天,終於提起裙擺輕盈地向我們飄來了。我和米格也終於脫掉笨重的羽絨服換上春裝,小山坡上的積雪開始融化,順著山勢,流成一條小溪,映著未化開的雪,晶瑩,剔透。薄薄的雪層下,有著嬌嫩的綠色,米格說,我們的夏天,在復甦。
奶奶見了孫子,很興奮,拉著我的手問長問短的,她問我說怎麼好久不來了呢,我說學習忙。她說學校真缺德,這不是學瘋了么,我說可不是么。爺爺說奶奶沒文化,說我們將來不學習就得餓死,說完他又問了問我的學習情況,我如實回答,他沒說什麼。奶奶說她的大孫子這麼聰明,考一中肯定是沒問題,我笑。
那晚我想了很多,腦子裡過電影一樣地閃過很多過去的事情,和米格的。小時侯我挺霸道的,什麼東西都要搶到自己手裡,而米格每次都讓著我,從來不和我搶,他說小時候看著我玩好玩的玩具吃好吃的東西,他也很開心。這麼多年,我想我欠他的很多,於是便有了把九月讓給他的想法,儘管我是那麼的喜歡九月。然而我的腦子裡又浮現出了小佳的話:既然喜歡,就該勇敢地說出來,大胆地追求……
事情極其嚴重,學校找來了家長,於是包子被學校開除了。還記得包子走時,反手把書包拎在身後,向我們招手,說同志們,不要想我!然後扭頭就走。
隨著那聲沉悶的關門聲,我知道,我將徹底毀掉,嗯,徹底。
只知道小米家很困難,可我沒想到,竟然困難到這種程度。破舊的平房,燒煤取暖,只有四個凳子而且有一個腳蹬已經裂開,陰冷的牆泛著潮氣布滿了青灰色的黴菌……這是我們想都想不到的。我突然感到很難過,我想大家都應該很難過吧,小米的那些朋友,死也應該不會想到小米家是這樣子的。
小米說,謝謝。
子滕在一旁嘆氣,小米低著頭,一語不發。小米總是這個樣子,她的沉默讓人心疼,我們怎麼也無法猜透她的內心,她究竟在想什麼,她要做什麼,一無所知。
包子怒了,揪起子滕的衣領,說楊子滕,我他媽的瞧不起你,然後抬手照著子滕的臉就是一巴掌。子滕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小佳蹲下身去扶子滕,對包子說你幹什麼下那麼狠的手啊!包子說,你瞅瞅他成什麼樣了,還是個男人不是了!
當我看到眼前的于雷時,我手裡的碗啪地掉在了地上,打了一地,碎片飛落到各個角落。
九月見了,高興得不得了,抱著抱抱熊左親一下右親一下:哎呀,真可愛呀。我笑著說,我挑的能不好么,喜歡嗎?九月點頭說,喜歡。我說,不謝謝我?九月說謝什麼呀,咱倆誰跟誰呀,應該的。
我白了他一眼說,就你那點酒量還跟我喝呢!
那天在小山坡,我們親眼看到子滕和小米在那棵最大的樹下相擁,很親昵的樣子。然後我們在一旁放聲地笑,大聲叫他們的名字,子滕和小米見了,臉紅得像個西紅柿,我和九月叫著跑過去起鬨,跳啊跳啊,踩得地上的雪水飛濺。
我說你多心了,哪有啊。九月說有,難道我們三個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嗎?
包子和小佳不是學習的料,天天混日子過,而小米徹底地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蹤跡,她整天和一群打扮得妖艷的女孩子在一起,也開始變得妖艷起來。但小米天生麗質,怎麼打扮都比其他人漂亮。
九月你別哭啊,是我不好,剛才太激動了。
小沫見我和米格的臉色都不怎麼好,便湊過來問我們怎麼了,誰也沒理她。小沫有些失望,從書包里掏出一塊巧克力給米格說你吃吧,米格說我不吃,謝謝。小沫說你吃吧,Dove的,很好吃的!米格說我真的不吃。
然後所有人都怔了一小下,齊刷刷地看向子滕,子滕沒說什麼。
宇多,你看,這年越過越沒意思了。
米格看我,笑了一下。
我也想好了的。
宇多,我的好兄弟。
我怕極了,心好像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一樣。我使勁把手掙脫了出來,說,你放尊重點!
月亮又圓了,今晚沒有雲,所以顯得月光異樣的清澈,牛奶一樣。我的腦子開始過電影般地閃現著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那些片段里,九月的影子特別清晰……不知不覺,三聽啤酒已經下肚,胃裡火燒一樣的舒服,九月也啟開一聽,陪我一起喝。
我問包子說,找于雷算賬來了?包子說,不是啊,就來看看你們考得怎麼樣。我說你小子別岔開話題,你被人揍了不找人家報仇,我怎麼不信呢,包子白了我一眼說你愛信不信。
她不理我,轉身,雙手抱膝,把頭深深地埋在裏面。我真想一下子衝到她的身前,抱著她把一切說清楚,從那個夏末以來對她所有的愛戀,對她的思念。可是我沒有,我想她此刻就像個受了驚並且傷痕纍纍的小動物吧,她需要安靜。
米格說,我們未來,真渺茫。
人散開了,做鳥獸狀。我們走上前去,包子抬起胳膊,狠狠地一拳砸在玻璃上……
像所有的愛情片一樣,她丟下了一句話:我恨你們!
大家都是怎麼了,為什麼,都要這個樣子呢?
九月說,宇多,你在想什麼呢?我說,想我們的事情。九月笑了,說我也是。
米格,宇多,我突然有些后怕,怕這件事情,使我們三個,行同陌路,我真的好怕。
進門,按開了燈,暗紅的燈光把屋子裡映得很漂亮。
不知道。
包子一記勾拳,擊中了于雷的肚子,然後順勢用膝蓋頂向于雷的要害部位……
好了,我知道了。
我一把抱住九月,緊緊地,九月被我突然的行為嚇壞了,想把我推開,可是沒有成功,於是我把她抱得更緊了。九月一直反抗著,可也只是徒勞。
我愣了,好像現在送禮物的人是她似的。
為什麼啊,咱們不是好好的么。
小米的身子依然顫抖著,顯然她已經被恐懼包圍了全身,但她絲毫沒有半點被打動的意思。我怕子滕難過,對他說,子滕,小米受驚嚇了……
哎,我說你小子怎麼成天給九月打電話啊,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難道我連這一點點都不配得到么?
敲開門,就見一伙人四仰八叉地歪在沙發上看電視,使勁往嘴裏塞著東西,見我們來了,理都沒理。我沒說什麼,直接坐到子滕的旁邊,拿起聽可樂喝了起來。然後從九月手裡搶過遙控器,搖了一圈,看她一臉酸相,又還給了她。
從路上到醫院里,小佳一直在哭,哭得很厲害,死死地抓著九月的衣服,包子笑,說沒事啊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想當年我……我說你就別想當年了,歇一會兒吧。米格看著窗外後退著的昏黃的路燈,不說話。
九月,新年快樂……
我掏出手機擺弄著,突然發現了雙喜的名字,於是便弄了條簡訊發了過去:小樣的,幹什麼呢。年過得怎麼樣?
于雷把我帶到賓館,走進電梯,按下按扭,電梯門關上了。這一段時間他的胳膊一直搭在我的肩膀上。電梯上升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眩暈感,就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她的影像,自此就深深地烙在我的心裏。
雙喜穿件黑色的皮夾克來給我們上課,小刺蝟頭也弄得根根直立,滿面春光。包子說老師,你穿這麼帥又要去相親啊?雙喜笑笑,說是啊,人家約我出來見面。包子說,哎呀,約你出來見面,她得幾千度近視啊。
到了奶奶家,給每一位長輩拜年,所以得到了不少的壓歲錢。收完了錢,去廁所點了一下,九百,比去年少了二百,哎,這壓歲錢一年比一年少嘍,搞不好過幾年,就是我給別人塞錢了。
於是那刻,我真的絕望了,眼淚滑落。于雷笑了,說不要哭嘛,他一邊說一邊脫我的衣服,我沒有反抗,他說,這就對了。
法庭里,子滕一身囚服,站在被告席的位置上,等待著法律給他的判決。
我在一旁酸酸地說,娘子,我也要吃削皮的蘋果。九月白了我一眼,說要吃自己削!我說你就這麼對待你相公,等我休了你。九月說,這話你都說幾百遍了,快點休啊!
宇多,我不想學習了,太累了,我快挺不住了。
不願再去想小米,她是我們每個人心上的一道傷痕。然而我比他們多一道,因為九月。對九月的思念,已經無可救藥,怕是一刻見不到她,都要窒息,於是我開始變得煩躁。米格依然靜得像水一樣。
九月說,好久沒在這裏坐了,好懷念這裏。我笑,九月輕輕把腦袋放在我的肩上,聞到她身上的香味,我的心跳快了許多。我說,春天以後,這裏就又重新開始綠了,到了夏天,大片大片的綠色,很耀眼。
才會像這春天般,
這就是曾經的我的子滕,那個對我無限溫柔的子滕。
我說這不公平,九月笑。
啪!這是代你給你的。
小米湊到包子身邊,小聲對他說,包子,對不起,都怪我……我看這事,算了吧。
小米一直盯著包子在看,牙齒咬著下嘴唇,過了好一會兒,走上前去,小聲說包子你沒事吧……包子嘆了口氣,看著小米,說,子滕是我兄弟,弟妹被人欺負了,我不能不管。
九月說,宇多,你和米格兩個人,似乎陌生了許多。如果因為我,讓你們變得這樣,我寧願離開。
我蜷縮在沙發上盡情地折磨著遙控器,大過年的沒有什麼好台。看了一會兒,三叔一家來了,小弟沖我就飛奔了過來,一把奪過我的遙控器播到了有動畫片的台。我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你小子都多大了還看動畫片,他不理我,我笑,站起身,照他屁股踢了一腳,然後一個人鑽進了小屋。
我說小米,你告訴我們,你跟子滕到底怎麼了?小米說,我們分手了。我說你們兩個好好的為什麼要分手呢?小米不說話,過了一會,她說,我對他沒感覺了。
子滕和小米分手了,很突然,沒有任何原因也沒有任何矛盾,在那個下著小雨的夜。我們都很奇怪,他們好好的為什麼要分手,至少分手也要有個前奏。突然,都太突然了,最近總發生些突然的事情。
我說憑什麼你小子的東西她就那麼喜歡啊!米格說,品位的差異,你那東西不好。和*圖*書我說哪不好啊,我可花了一百多塊買的呢,你那破玩意才四十。米格說嫉妒就直說,少酸。
包子走後,夏天就把它所有的激|情全部迸發出來,初三的總複習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我們扔下了我們的所有,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中考備戰狀態,迎接6月一搏。
宇多,你小子都跑調了!
米格看著我們,笑。
宇多,你對我好,我知道的。我還是很懷念在網上那段日子,我從那時起,就把你當做哥哥一樣看待的,有什麼難過的事情,都會對你講,真的。宇多,謝謝你對我的安慰,有你在我真的感到好幸福,可是我的心裏早就有了米格,再不能裝下任何人了。宇多,我多麼希望我們倆之間永遠存在著友誼,宇多,真的對不起。
剩下的人們仍在唱著,我們一個個,玩脫了形。
我們在街上轉著,不知不覺,到了天黑。戴著九月買的圍巾,我的心裏異樣的興奮,米格也似乎十分喜歡這條圍巾,一路笑著,時不時地伸手摸摸,很愛惜的樣子。
腦子裡,九月,九月,九月,還是九月……
嗯……哎,你給子滕拜年了么,我打他手機關機啊。
但後來我也受不了了,加入了他們的行列。我們越唱越起勁,最後包子竟站到前面跳起了舞,腰肢亂顫,伴著聲聲尖叫。我們使勁晃動著啤酒,然後啟開,濺得滿屋都是,咕嘟咕嘟喝幾口,然後一股腦倒在頭上,淡黃色的液體從頭上流下,順著臉,流到脖子里,散發著啤酒的香味……
米格笑,走到小米麵前,說小米你看著我。
春天了,學校里的樹都紛紛吐出了新芽,草坪遠遠看去也有了些綠意,四處洋溢著生機。米格一直抬頭看著天,安靜地,像以前一樣。可是我卻沒能像以前一樣安靜地看他,因為我知道,此刻米格的心裏,正流著淚。
我和米格,都自覺不自覺地躲著九月。
九月和小佳也出來了,見到我們,顛顛跑了過來。
從考場出來,米格笑了,老高問我們考得如何,我說老師這次不能砸了。老高點點頭,說放假了可別放鬆,我看這階段你倆做題做得挺好,要堅持住,這個狀態就對了。
遠處,醫院落地式的玻璃門旁邊,米格對著繁華的街道,不動。我看見,他抬起胳膊,放在面前,然後平移胳膊,再放下,醫院白色的燈光,把他的背影照得很乾凈。外面,迷惘的雪花……
學校的日子,無聊得快要逼瘋所有的人。整天昏天暗地地做卷子,弄得整個兒初三上下苦不堪言,我和米格發現原來學習真的可以麻痹一個人的神經,於是我們便打心眼裡開始喜歡上了學習,那樣可以讓我們暫時忘記那段夢魘。
於是我最不希望的一天終於到來了,我開始害怕,害怕分離。我怕我和我最喜歡的女孩子分離,怕我和我最好的兄弟分離。
我輕輕動了動身子,卻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九月大叫:你們兩個到底把沒把我放在心裡呀!
雙喜說,怎麼了,鬱悶啊?我笑,說你怎麼知道。
帶鐵欄杆的車窗外,這個蓬勃的夏天,正開始演繹著它休眠了一冬天的繁華……
我,米格,還有九月,就這麼各自沉溺在彼此的沉默中,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於是語文課包子在前面站了一節課,包子說這是體罰學生,雙喜照他屁股就是一腳說體罰的就是你,小王八蛋。
初三加了課,每天要上到八點,每天踩著昏黃的路燈回家。我和米格兩個人,一前一後,誰也不說一句話,繁重的學業已經把我們壓得麻木了。
倒在床上,掏出了手機,剛開機,就蹦出來十多條簡訊,同學們給我拜年的,我笑。
我愣了,雙手把住她的肩膀,然後捧起她的臉,拭去上面的液體說,看我家娘子,哭得像小花貓似的,多難看。
朴樹的聲音,咿咿呀呀地放著,九月說真沒見過你們這樣聽音樂的,什麼歌天天聽不也得聽噁心了啊。米格說,他的歌永遠也聽不夠……再給我泡一袋……
宇多,說實話,有時候我也好嫉妒你的,因為你和九月的關係這麼好。每次看見你們嘻嘻哈哈地在一起鬧,我的心裏都有些酸,但我還是看著你們,安靜地笑。
于雷見到我們,總是繞道走,臉色很難看。
這個春天依舊寒冷,
當一個人思念另一個人的時候,千方百計地想見到那個人卻如何也尋覓不到。可當一個人躲避另一個人的時候,千方百計地逃避卻總是和那個人不期而遇。於是我和米格再次遇見了九月,我們面對面站著,誰也不說一句話。
說完,九月跑到廚房翻出來兩盒康師傅泡好給我和米格,我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吃飯時,小米媽媽一直囑咐我們多吃點,並不時給子滕碗里夾肉,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子滕。小米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於是子滕也追了出去。
其實,我們又何嘗不是一種逃避呢。
九月來時快中午了吧,我忙把剛才的幻覺告訴她,然後看著她一臉驚訝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九月問我們,你們多長時間沒吃飯了?然後我就開始回憶最後一頓飯是在哪兒吃的,隱約地好像想不起來了,我問米格說有一天沒吃了吧,米格說,一天半。
啪!這是代你媽給你的。
我們真的不可以。
不少人已經力不從心,可是我和米格,依然平靜如初。老高說我們這種狀態很好,以這種方式進行下去,肯定會考出好成績的。我和米格還有九月都擱淺了一切,包括這段複雜的感情。
米格笑了,拿起個蘋果,說宇多還是我來吧。我對九月說,你跟人家米格學學,是怎麼做賢妻的。
我獃獃地立在那裡,眼淚涌了出來。我很生氣,因為他威脅我,然而我更多的是害怕,因為他在拿我的自尊心來威脅我。小米,你該怎麼辦呢,怎麼辦啊!如果他講出去,我就完了,真的全完了,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們的那種眼神,我不願意再回到那個火坑裡去,絕不能……
子滕被押下去的時候,一直努力地回頭向我們這裏看,使勁地張望著。米格說,他是在尋找小米,想再見她一眼。我問包子,沒有叫小米來嗎?包子說叫了,小米不來。
宇多,其實你也喜歡九月,我早就知道,你也是第一眼就喜歡上她的,你的一切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小山坡,我們坐在雪裡,靠在那棵樹下。
老高到我們身邊問我們是不是病了,我們說不是,老高說到關鍵期了,可要調整好心態。
包子看我們,說都站著幹什麼呢,抬走啊!
子滕這樣子,是沒法回家的,包子搖了搖頭掏出手機來給子滕家打電話,告訴阿姨說子滕今晚在他家住,不回去了。子滕媽沒反對,囑咐了一下不要睡得太晚就掛了。
小山坡已經變得鬱鬱蔥蔥,重新演繹出它曾經落寞的繁華,但那繁華還很年輕,不是那麼成熟。我和米格還有九月,各坐在一棵樹下,彼此互不相見,抬頭望著雲淡風輕的天空……
他倆還回來啊?我在我姥姥家過年,行了,沒事我就掛了啊。
然後日子一天天地飛快地過著,想起了初一的時候學的一個英語短語:Time flies。
九月,對不起。
老高把永剛從化學辦公室里揪了出來,說你小子給我說清楚,中學那陣是誰看上誰同桌了,我說趙永剛你怎麼瞪眼睛說瞎話呢。趙永剛說也不知道誰,上課色迷迷地盯我同桌瞅,老高急了,說看兩眼就色迷迷的了,啊,那時候你跟我同桌上課傳條被老王抓住了,你還想抵賴!
在那裡,我看到了委屈,像一個丟失了心愛的玩具的孩子。
九月穿梭在我們中間,笑得特別好看,她把頭髮放了下來,長長的披在肩上,好美。
周末,我們聚在包子家,跟他侃著學校的情況,不亦樂乎。
九月看著我,不久,有晶瑩的東西從她眼睛里流出,她哭了。
呀,誰點的黃梅戲啊,《天仙配》!
什麼呀。宇多,你喝多了!
那好吧,九月她……宇多,你去追九月吧,我支持你的。
是在做夢么,那麼,這個夢我不想做了,快讓我醒來,睜開眼,在那個夏末,你們還在我的身邊,於是我笑,輕聲叫你們的名字,叫你們宇多,九月……
——于雷,你他媽快放開她!
小米和米格對視。良久,米格說,你在撒謊,你還喜歡著他……
于雷循聲望去,見是包子,輕蔑地笑了一下,嘴角上揚。包子走近他,用手點著于雷的胸口說你小子聽見沒有,放開她。
我白了米格一眼,看那幅畫,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那三個孩子,似乎就是我們……
於是九月跑出去攔車,我和米格還有包子把子滕抬進了車裡。
九月問我說這怎麼辦啊。米格說,出事了。
你瘋啦,抽什麼風啊。
從一打眼,就深深喜歡上了那個叫九月的女孩子,就在那個繁華的9月。看到她第一眼,我就知道,就是她了,嗯,沒有錯,她就是那個我每每在夢中見到的卻看不清容顏的女孩子。
第二天下午,我一個人踩著夕陽往東牆那裡去,見於雷站在那裡等著我。他見到我很高興,走上前來捏我的臉說大美女好守約啊,真給我面子……嘿嘿。我說,你讓我來幹什麼?
我們沿著路一直走,沒方向地亂轉,米格說今年的三十比往年寧靜了許多。是啊,國家令行禁止燃放煙花爆竹,於是街上便不見放爆竹的小孩子,市裡的新年便少了以往的熱鬧。
傷了,也不會有人來看。
我和米格在家準備了一下,我特意戴上九月送給我的圍巾。米格找出他那件白色的外套,脖子上也套著和我一樣的圍巾,我們相互看了一眼對方,笑了。
米格說,你看著我的眼睛。
我站起身,說米格,穿衣服走人!
宇多,你知道么,其實我好嫉妒你的,你和米格,關係那麼好。你們能有對方這樣一個好的朋友,你們是幸福的,是那麼讓人羡慕,我也想有像你們這樣的一個貼心的朋友,可是好難。我特別想融入你們的生活,和你們手拉著手漫天飛揚著,可當我和你們接觸得越多就越發現你們之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你們之間的那種默契,是什麼都無法取代的。
巷子很長,長長的似乎沒有個盡頭。
沒有什麼對不起的,我們三個真的不能……
處置室傳來包子的呻|吟聲,小佳顫動了一下。包子說怎麼打了麻藥還這麼疼啊,護士說嫌疼你別打架啊!九月抱著小佳,說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米格問子滕,小米呢?這才發現,小米不在。
子滕打開門出去了,米格也跟了出去。
嘿嘿,娘子我錯了。
九月,我問你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
我們同時愣住了,我對米格說米格你去吧,我放學后還有些事。
我們在小山坡坐著,背靠背,依然像以前一樣,我們望天,依然像以前一樣,可是我們彼此的心裏呢?九月的影子夢魘一樣地縈繞在我和米格之間,一點點,吞噬著我們……
我們躺在青草上仰望,看日子在飄蕩。我們像那朵雲彩一樣,來不及回頭望……
我靠著牆,看著眼前那個黑色的保持著寂寞坐姿的影子發獃,但那個影子的眼睛,依然明亮,像窗外的月光一樣皎潔。我心裏絞一樣的疼痛,沒有節奏地跳著,讓我有些喘不上氣來。
包子說,我總覺得小米要發生什麼事似的,心裏特別難受。我說是啊,小米這性格,什麼事都不跟咱們說,我也怕她被人欺負啊。包子說,他媽的,早晚得揍于雷一頓,這個王八犢子……
宇多,對不起。對不起,宇多,我們不可以的……
整整一上午,我們看見小米的臉色難看得嚇人,我們問她怎麼了,她說沒什麼,有些不舒服。
進校門就會看到紅色的大榜,每個人都榜上有名,我和米格的名字都又重回到第一張大榜上了,在九月的前面,這小丫頭是考不過我們倆的。

(四十六)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叫她的名字,也跟著跑了出來。追上九月,拉住她。
米格,你知道么,我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在生日那天收到你的禮物的時候,我當時興奮得都要哭出來了,可我還是抑制住了心裏的激動。可是也是在那晚,我抱著你的畫,哭了整整一夜。
小米媽媽做了許多菜,擺了一桌子,小米到鄰居家借了幾個凳子,我們圍著桌子坐了下來。小米媽媽站在一旁看著我們,笑眯眯的樣子好像很開心,兩隻手在圍裙上蹭來蹭去,又時不時地搓著,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好。
每天足以壓死人的卷子已經讓我們窒息,每科都買了一本2005年的各地中考題,更有甚者譬如永剛,又給我們加了一下餐,買了一本什麼秘題,還外帶了本考王。
永剛仍笑眯眯地講著課,正在黑板上給我們演示「趙永剛溶液大公式」是如何推導出來的,永剛說這個大公式也叫「趙氏定理」,是他苦心鑽研教學多年總結出來的成果,將會成為化學史上的一個奇迹,下面笑。
對不起,請你成全。
宇多,我害怕。
車裡的人,都看著子滕發獃,包括警察,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裡邊的故事。子滕在哭,兩隻手抱著腦袋哭,像個孩子一樣。於是我看著他,恍惚間又回到了小的時候,子滕那張永遠帶著微笑的臉,是他將我們四個孩子緊緊地攏在一起,以無限的寬容與博愛來面對我們,十幾年都沒有改變。
那我們站起來喊一下。
到九月家時,我發現,已經來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很熱鬧。
米格用他沒有內容的眼睛,盯著警車外的景色發獃,九月把腦袋輕輕靠在我的肩上,閉著眼睛。
叫我不說,其實也行啊,那可得看我心情了。說完于雷走上前來,抓住我的手,我很害怕,想把手縮回去,可是他攥得實在太緊。他說這麼嫩的一雙手,刷盤子真是太可惜了。
老師說了,每周至少要做四套中考題,按理說的確不多,可是我們六科加起來就是每周二十四套,於是我便充分領略到了溫家寶總理懇切地說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在中國,再小的事情乘以十三億也變得很大,再大的國民生產總值除以十三億也變得很小……
米格,我最好的兄弟。
米格對我說,宇多,走。

(四十四)

失身的第二個雨夜,我和我愛的人分手了。算算,我們整整相處了一年。
後來我加了他的QQ,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不怎麼說話,應該在寫文章吧。他是個很奇怪的人,有時蹦出些讓人難懂的句子,有時又說出很多白痴的話出來,但無論什麼,我都坐在電腦前安靜地等著他的話。
子滕進了監獄,他的這一生也就就此斷送在鐵窗里了。
子滕趴在桌子上笑,應該是笑吧,可是聲音卻比哭還要讓人難受,他沒有流眼淚,想必早已經流幹了。突然,他吐了起來,手扶著桌子,黏稠的東西從他嘴裏湧出,帶著腐味。吐過了,子滕又拿起一瓶酒,九月一把把酒瓶奪了過來說子滕,你不能再喝了!子滕看著九月,含混不清地大叫說,你他媽的給我拿來!說完上前去搶,卻撲了個空。
還沒走上樓就聽見包子的叫聲:怎麼才來看我啊!
後來,那個女孩子陰差陽錯地融入了我的生活。
我快瘋了啊!
有時候,就會常常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那時我們還不高,天天在一起跑呀跳呀,那些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我仍記得第一次在網上認識米格時,他個人資料里的話:風輕月曉,花香鳥笑,此夜正好,尚缺煩惱。
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幾個女孩子大聲議論著小米,大概意思是小米在某個賓館長期包了一個房間,接客用的。子滕聽了,沒說什麼,繼續吃自己的飯。
包子看天,說小米那天下班找我了,她和-圖-書哭著求我……算了不說了,你看,子滕和小米出來了。
子滕說,她給人當保姆維持這個家。子滕說,小米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誰。子滕說,阿姨有一張照片,她年輕的時候真的好美。
我和米格走著,風把我們的頭髮吹亂。
我不說話,看著漫山的綠色,輕輕哼唱著,朴樹。
包子和我在雪地里廝打著,九月和小佳在一旁笑著助威,時不時踹上幾腳。
兩個人越打越熱鬧,我們在周圍看著。
永剛仍不緊不慢地講著課,在他眼裡似乎沒有什麼著急的事,永剛說,其實當化學老師是最慘的,年年教初三,噁心死人了。酸鹼鹽已經有很多人聽不明白了,於是他們開始以一種消極的態度抵抗著化學課,永剛不予理睬,繼續按進度完成他的課時。有一次永剛發火了,而且很大,鐵的講桌,被他生生地用拳頭砸出了一個坑來,後來校長把他訓了,我們也真正見識到了永剛的威力。但永剛平時還是和藹的,他上課時對我們談及最多的,還是他的姑娘,如何如何好看如何如何聽話比老高家的兒子強多了,老高不生氣,讓永剛隨便說,他說,再好將來也是他家的媳婦。
以前這個小山坡,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以前的天,雲淡風輕。以前的我們,就在這雲淡風輕的季節里,在這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里奔跑,打鬧,多麼有意思。宇多,以前的日子,怎麼一去不復返了呢?
我拿眼睛瞥他。
宇多,你說,我們能考上一中嗎?
我想,該結束了,其實很快的,很快就會過去的。於是我鼓起勇氣轉過頭對子滕說,子滕,咱們分手吧。
小米,咱別開玩笑了啊。
於是周日一上午我和米格在西聯跑斷了腿,終於買到了心儀的東西給九月,我買了一個很大的抱抱熊,在它的腳上我簽上了我的名字。而米格買了一幅油畫,上面大片大片的綠色,裏面有三個孩子,手拉著手,奔跑著……
小子,一看你就不行,還嫩。這點小事就鬱悶,跟你講啊,感情這個問題,它就得順其自然,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怎麼弄都不是你的。聽老哥的,該怎麼辦怎麼辦,愛怎麼辦怎麼辦,慢慢發展唄……現在吧,沒多長時間就中考了,你和米格那小子都是上一中的好材料,都給我好好學,別因為這點屁大的小事,耽誤了前程……你們考上一中了吧,你們光榮,老哥我也有獎金呢……
九月時不時地要走進自己的屋裡,站在米格買的那幅畫前注視一會兒,她把我叫到身邊,對我說,宇多,你看這畫上的三個人,真的好像我們。望不盡,那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
米格說,她就這麼地墮落了。
不知不覺,又要上學了,我們就這樣,浪費掉了我們初中最後一個長假。
是啊,賤人,我真賤……
我打累了,站起來,然後大叫著踢了包子一腳:「包子,你把我的圍巾弄髒啦!」
包子問子滕和小米說,你倆準備好了沒有?子滕說什麼啊,咱別鬧了啊。
子滕和小米到了,看到包子,站在那裡,沒說什麼。
九月說,小佳以前的男朋友回來找她,其實她還是喜歡她以前的男朋友。其實那男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小佳就對人家那麼死心塌地。
米格望著小米的背影,不動。良久,他靜靜地說,她在逃避。
突然覺得,我開始陷入了一個巨大而且黑暗的旋渦,不可自拔了。
我們硬是把小米拉了起來,小米拗不過,小聲唱了起來,我們看見,她的臉通紅。
門輕輕地合上,我聽到彈簧鎖清脆扣合的聲音,涼風吹面,弄亂我的頭髮。
于雷放蕩地笑著,他一把把我推到牆上,說莫小米,我喜歡了你那麼長時間,你他媽的卻連瞅都不瞅我一眼,今天怎麼會栽到我的手裡呢?哈哈哈哈……當時我那麼追你,你都不幹,現在就這麼一嚇就給你弄到手了,那個面子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啊,死要什麼臉啊你,你說你是不是犯賤吧。
米格對我說,宇多,咱們出去走走。我說好。
你……是不是喜歡……別人?
于雷的手鬆開了,小米喘著粗氣,站在那裡,定了定神,向我們這裏跑來。
那天子滕跑到七班,搖著小米的肩膀說小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小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們看見子滕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可是小米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不一會兒,子滕對我們說,我有事,先走了啊。我們侃得正歡,沒在意什麼,擺擺手讓他去了。
晚上子滕送我回家,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他不說話,應該還是因為今天上午的事吧,他怕我生氣。天下著小雨,春雨陰冷陰冷的,冷到了骨頭裡。
宇多,有時候,我在想那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我要在你和九月中任選其一的話該怎麼辦?宇多你告訴我呀,我該怎麼辦呀!
你……能不能不跟別人說……
嗯,「此夜正好,尚缺煩惱」,多麼有趣的一句話,多麼有意思的一個男孩子,於是從那刻我就開始喜歡上了他。他是一個寫手,在很多地方我都可以找到署名為米格的文章,長長短短的靈韻飄逸伴著獨特而憂傷的句子,娓娓為每一個人講述著一個個故事,人情冷暖,聚散離合。他的才華,在他的文字里被展現得淋漓盡致,於是每夜看他的文章成了我那時上網唯一做的事情,流淚,輕嘆,然後微笑……
這時子滕打完飯回來,坐到了我的身邊,低頭吃起飯來。我們看著他,心裏一陣不是滋味。子滕抬頭,說你們看我幹什麼啊,我說沒什麼,吃飯,吃飯……於是大家又重新吃了起來。
再後來我媽知道了這件事,一下子昏了過去。醒來時,我對我媽說,開通點吧,都什麼年代了,這很正常。我媽就哭,一天到晚地哭,最後她的眼睛就瞎了。
那個路燈下,九月與我和米格見面;那個電話亭,我給九月買了一串冰糖葫蘆;淑女屋,九月穿著那條白色的長裙舞動著……我笑,此刻想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宇多,你先說吧。
以後的日子里,包子變得異樣的暴躁,動不動就發起火來。
米格不說話了。我說,米格,我們是兄弟。米格抬頭看我,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說,好兄弟,一輩子的。
子滕說,阿姨,來,坐,一起吃啊。小米媽媽點點頭,坐了下來,她的臉上仍掛著笑,久久不退去。
每每提及小米,米格都深深地嘆息,子滕和小米已經在他的心裏劃下了一道淺淺的傷痕,並且久久不能愈合。
九月說,啊,好……那個……放學你們送我回家……好么?
他說,臭小子,一個人在這晃悠什麼呢?我說怎麼的,我在哪兒晃悠你還管啊。雙喜說我當然得管了,我是你老師啊,我說你這是侵犯公民的人身自由權的行為,我有權起訴你。雙喜說你少給我來這套,你老師我最煩的就是政治。
真的嗎,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嗎?那麼為什麼不讓它晚一點呢,我寧願偷偷地喜歡九月一輩子。
我和米格只負責吃,假裝不認識他們兩個。
楊子滕那個臭小子有什麼好的,以後跟我就行了,我會好好待你的……小米,小米……
九月說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啊?我說我怎麼知道,要不給小米打個電話問問。九月說行,掏出手機撥小米的號碼,可是不久就傳出了電話已關機的提示。
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來就來,誰怕你啊。
小米抬頭看他。
子滕,我是認真的。請你成全。
九月制止了他,說你別理他,宇多你那條圍巾戴反啦,你倆的是一樣的!
在回班的路上我們看見小米,她的眼睛紅得像個桃子。像是哭了一夜的樣子。
我笑了一下。
誰不快瘋了啊,你以為誰願意學習啊,不學習有什麼辦法啊。
走進包子的房間,見他腦袋上的紗布還在,背靠著枕頭坐在床上。他的臉不怎麼腫了,至少能看出來是包子了。他見到米格手裡的東西笑了,忙說快點進來你們給我買什麼好吃的了,米格說,蘋果。包子皺了一下眉頭,說宇多,你怎麼回事,明知道我最愛吃橘子為什麼買蘋果啊!我聽了拿了一個蘋果就照他腦袋上扔去,說能給你買就不錯了,還跟我挑肥揀瘦的,告訴你,給你買的蘋果不能浪費了,全給我吃到你狗肚子里。
米格不說話,迷惘地望向九月的身後。
從那時起,便開始一種思念,和耳朵里朴樹召喚般的聲音產生共鳴,幸福的疼痛。
喂,幹什麼呢?
我眼睜睜地看著于雷,那個在我身上撒野的人,他看我笑。
子滕輕聲叫了一下包子的名字,包子說,沒事,應該的,小時侯別人欺負你和米格,我和宇多也沒少給你們出氣。
我說,子滕你糊塗了啊,有什麼話就不能好好說呢,你現在殺了人了!
九月笑著跑到自己的房間取下掛在她床頭的畫,換上米格送的。
小米只是輕輕點點頭,沒說什麼,我看見她的眼神有些黯淡。
你還想讓我答應你了嗎?
我從小就不愛說話,有很多時候,都想過暗示九月我心裏的想法,但是我卻不知道以什麼樣的方式開始這話題,只能看著她,溫柔地笑,希望她有一天會明白我的想法,明白在她身邊有一個男孩子,正深深地喜歡著她,嗯,深深地……
初三的課程,除了永剛的化學還有英語的幾個單元,所有的科都結束了,匆匆進入了總複習階段,數學是沒完沒了的綜合練習,語文是初一初二的古文古詩詞背默,弄得我們一個個恨不得長出四個腦袋八隻爪來。
下午放假,九月找了一大幫子人去她家瘋。
小山坡終於又綠了,綠得嬌嫩。
九月輕輕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出去。包子家客廳里,九月對我說,子滕這樣子,會不會出什麼亂子啊?我說不知道啊,他受的刺|激太大了。
我和九月沉默了一會兒,九月說,宇多,你和米格兩個,為什麼有意躲我?
子滕走上前去,對包子說,包子,都怨我啊,我連小米都保護不好!小米回頭,抓住子滕的手。
米格說,我想去看她,她家。
(米格)
我不吃了,坐在那裡看著九月,張開嘴,說我也要娘子喂。九月白了我一眼,拿起幾張餐紙塞進了我的嘴裏。
亂,亂,亂。
子滕停在了一扇掉了漆的防盜門前,上面的春聯,是嶄新的,寫著一些很吉利的祝福。米格走上前去,輕敲了幾下門,然後我們就聽到屋子裡的腳步聲。門開了,小米的臉僵在那裡,一時間,大家都很尷尬,小米看子滕,子滕下意識地把頭轉到了別處。米格說,我讓子滕帶我們來的,我想來你家看看。
包子終於是控制不住了,他站起來,照子滕的臉上就是一巴掌,他大喊說楊子滕,你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抽什麼風啊,你他媽的殺人啦!殺人是要償命的你懂不懂啊……楊子滕,你真他媽的虎……
晚上,我們一家人一邊看著晚會,一邊守歲,大人們在包餃子,我和小弟拿著可樂喝著。爺爺說這晚會以前還能留下幾首歌來,現在連著幾年都沒有好聽的歌,相聲小品也不怎麼樣,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起風了,風把我和九月的頭髮吹起。
好,現在有請宇多和九月站到前面來,做見證人。說完包子給我倆使個顏色,我和九月點點頭,奸笑……
呵呵,不要瞎想了……
有一次辦完事後我對於雷說,我最近缺錢。于雷笑了,從錢包里夾出一沓錢說,連以前的也一起算上。說完笑著走了,依然笑得那麼放蕩。我從容地穿好衣服,拿起桌上的錢凝視了一會兒塞進了兜里。
是在做夢嗎,那麼,這個夢我不想做了,快讓我醒來,睜開眼,在那個夏末,你們還在我的身邊,於是我笑,輕聲叫你們的名字,叫你們宇多,米格……
我們徒步來到遠離市中心的地方,子滕帶著我們在一條窄小的巷子里穿梭著,我四處打量著這裏,陰暗,潮濕,還有發霉的牆,陰冷的小風……兩個女孩子小心翼翼地邁著步,齜牙咧嘴的,生怕踩到什麼髒東西。
子滕見到包子很高興,撲了過去,小米笑著點頭與我們打招呼,當她的眼睛看到包子時,有一絲不自在。
九月,我喜歡你,早就喜歡你了。
子滕日漸消沉了,遠離了我們,突然感到很悲哀。雙喜說沒有一輩子的朋友,一切都會改變的。突然發現,我們的雙喜像個聖人,怎麼看怎麼像,而且越看越像,譬如說,歷史上的聖人都比較丑……
見米格第一眼時,我笑了,他與我想象中的一樣,乾淨帥氣,但是那雙眼睛透出的迷惘讓我有些心疼。那天我們聊得並不是很愉快,他似乎很討厭我的樣子,不跟我說話,倒是宇多很健談。
于雷把我抓住,說莫小米你給我想好了,我隨便你出不出去。我警告你,你要是現在踏出這個門……
於是我們幾個男生放炮仗,女生放煙花。每每炮仗爆炸時,她們兩個女孩子都要捂著耳朵躲得遠遠的尖叫,然後拿著燃燒著的煙花四處亂跑,像夜晚的天空里閃爍著的星星。
我咬了他一口,狠狠地,在他的脖子上。
以後有什麼事吧,跟老哥我說,說……出什麼事了?
哎呀,不跟你鬧了。
哎呀,感情問題,你個老外,跟你說也白說。
我們使勁地鼓著,笑,尖叫。
永剛說,不用聽他瞎說,這是蓄意破壞我在同學們心目中高大的形象,然後趁亂奪取我周四、周五的自習課,同學們你們不用聽他瞎說,就他小時侯的缺德事太多了,他中學時候吧,就嫉妒我的同桌長得好看……
(小米)
到米格家,屋子裡的燈都關著,米格就靜靜地坐在月光里。月光把他的臉映得很亮,泛著溫柔的光。此刻他的眼睛里,終於有了些東西,並非以前的深邃與迷惘。
從衛生間出來就一頭撞見九月,她著急地說宇多,你要死啊,喝那麼多!說著抬起手扶我進屋去。我們坐在地上,我的身子斜癱在九月的身上,九月身上的味道,從鼻子,一直傳遍全身……迷醉的眼裡,模模糊糊映著九月的影子,突然一種衝動湧上心頭,突然得連我自己都無法控制。
我和你們在一起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和你們在小山坡玩的日子,那裡真的好美,我從沒見你們這麼開心過。
也是從那時起,我的文字,多了一種靜謐的溫柔。
放下電話我一看表,已經十一點了,想九月跟包子這倆人真是能侃。去廚房走了一圈,我媽跟三嬸在廚房在做著飯,小姑打下手。我趁他們不注意,拿了一個醬豬蹄到屋裡啃了起來。
總是感覺,我們這些朋友,在慢慢地疏遠,各自向著不同的方向,相互擊掌告別,然後揚長而去……
宇多,你知道嗎,我一想到他倆,心裏就總有種不好的感覺,特別難受。
樹上……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啊……
為什麼,老天總是捉弄人呢?
我的腦子裡,是我的子滕,還有那繁華的夏天,在我腦子裡,旋轉,旋轉……越來越快,於是子滕就迷失了,然後是那些耀眼的綠色,也消失了,一片黑白的世界,再後來,就一片空白……
包子出來時,表情很僵硬,嚇人,他的手上纏著紗布,但已經泛起殷紅……
包子拉我和米格站在雪裡,看大雪漫漫。
年初二后,大家突然消沉了,應該都在難過吧。剩下的幾天里,米格和我一直在我家待著,一遍遍地反覆聽著朴樹的歌,聽到最後進入了一種幻覺中,身處的空間,不停地轉換著,一會兒是金色的麥田,一會兒是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一會兒是陰暗的森林,聽到小溪流過的聲音……我覺得,自己快成仙了,嗯。
子滕在法庭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服從判決。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記得小時侯,你總是對我說,米格,別怕,有我呢。而我則看著你,對你點頭。
和-圖-書下了車,子滕被押到了拘留所,給他推了一個卡尺,塞進了一個單間里。子滕進去了,就面靠牆蹲著,一句話不說。包子說,子滕,在裡邊給我好好的,我等你出來啊……
小米,對不起,讓你嚇到了,小米……
我狠打了包子一下,包子閉了嘴。
少跟我扯那套!
早上,子滕的酒勁還沒有醒過來,於是我們到學校跟雙喜請了一個假說子滕病了,雙喜沒說什麼。
子滕的事情,驚動著整個學校,緊接著,全市也沸騰了起來。子滕的家裡,子滕媽哭得死去活來,哭著哭著最後暈了過去,子滕爸坐在床上,一口口地抽悶煙。雙喜坐在那裡,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雙喜說子滕這孩子雖說學習不是很優秀,但也是塊上區重點的好材料,現在一片大好的前程啊,全毀了……
整整一上午,我都在班級的角落裡哭泣,其實我這時已經沒有了眼淚。
于雷在我的身上沾了葷腥就開始變得更加大胆,更加得寸進尺,經常帶我去開房。
空蕩蕩的屋子裡,我,九月,還有夜。
我說米格啊,你說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過生日時你怎麼從來沒想著給我買過禮物呢?米格瞪我說,好像你給我買過似的。
一張張麻木而且疲勞的臉,我們的初三。
我看見九月,打扮得很漂亮,穿著紫色的夾克特別惹眼。她見了我們很高興,顛顛跑過來說,你們給我帶什麼禮物啦?我鄙視了她一眼說就知道禮物,說完把抱抱熊給她說這是給你買的。
中午,我們把小米堵在了操場的一角。小米的眼睛仍紅腫著,和前幾天我和米格見到的一樣,她的面色很憔悴,見到我們,就越發蒼白了。小米緊緊地靠著牆,抬起眼睛看著我們,很害怕的樣子。
於是我和米格直接從地上蹦起來,抄傢伙就走,到馬路上又蹦又跳地截了輛車,直奔包子家而去。
隨著電梯一聲清脆的響聲,電梯門開了。
你說什麼?我剛才沒聽清啊,是不是在求我啊,你再說一遍唄。
米格說,這不怪你,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的。
綠水青山啊,帶笑顏啊!
有些頭疼,迷迷糊糊的,可能有些醉了吧。站起身,胃裡突然一陣翻江倒海的感覺,捂著嘴忙跑向衛生間,趴在坐便器的邊上哇哇吐了起來……
小米媽媽回來時,已經下午了,她見到我們,愣了一下。我們忙站起身,齊刷刷地喊阿姨過年好,小米媽媽笑了,點頭說好好,都是小米的同學吧,你們坐,坐啊,晚上都別走了,阿姨給你們做好吃的去……
九月說你喊什麼喊,這不都來了么。
一個人在西聯轉悠,心裏空落落的,是啊,已經習慣了有九月的日子。我繼續往前走著,看著各種表情的人從我身邊走過,每路過一個店鋪,就想起與九月在一起做的一件事情,每走一步,就想起一句九月說過的話。
你……喜歡我嗎?
我聽見他放蕩地笑著,說喲,這麼一個大美女在這麼個小地方刷盤子,真可憐啊。說完,他繼續放蕩地笑,他的笑聲讓我發毛,於是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我說,哪裡礙著你了……你管不著!于雷笑了,說能不能管得著我還真不知道,這樣吧,我回去問問我那些朋友看看我到底能管得著還是管不著。
宇多,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可是我真的是喜歡米格,在那個夏末,整個夏天最繁華的盡頭。他是那麼讓我痴迷,讓我瘋狂地為他不顧一切……
喲,大美女也會求人啊,跟你說吧,其實你那點事我都打聽明白了,就連你家的情況……
大家都嚇了一跳。
不知道,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個樣子。
老王太太說,你倆都當爹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似的呢,跟你們說,你倆還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來了興趣,趕緊湊過去問老王太太永剛和老高的罪行,老王太太挺了挺腰板,說那可多了去了,首先一條,不給我好好學物理……
九月倒在我的懷裡,我輕撫她的臉蛋……
我尾隨著于雷來到一間房前,我看見他掏出卡劃開門讓我進去。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進去。
吃東西的時候,我拚命地往嘴裏塞著吃的,灌著喝的……
可能跟小米在一起呢吧。
九月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給你拜年,你還罵我,我說不罵你罵誰啊,吵我睡覺了!九月說你個大懶包,都幾點了還睡覺,我說你少廢話。說完我把手機關了,繼續睡覺。
小佳看著子滕,說是不是小米出什麼事了啊,包子打了她一下,說你瞎說什麼啊。小佳生氣了,抬手扇包子的臉,說就你不瞎說,包子大叫:我錯啦!
包子說好了,人都全了,咱們出去號歌。九月說又去號歌啊,你個大麥霸我才不跟你去呢,包子說別不給我面子,大過年的,一起熱鬧一下。
包子出來時,頭上纏著紗布,見到我們說你們看這不沒事了么,看我像不像木乃伊?說完包子就笑了,但很快就哎喲地叫了一聲,他的臉腫著呢。我們都沒有笑,看著他,挺難過的。
喊?
大人們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中,不亦樂乎,孩子們很吵,而我卻很煩躁。年初一我在家裡和米格悶了一整天,面對面地坐著,這麼漫長的一天竟然讓我們捱了過去。醒來時已經年初二了,正琢磨著如何打發,就接到包子的電話,原來大家都在他家呢。
大家都笑,只有米格傻呵呵地看著我們說,你們笑什麼呢?於是我們笑得更起勁了……
說說看。
嗯,你說吧。
刺耳的DJ舞曲,紛亂的閃光燈,包子一身另類的打扮在舞池中瘋狂地扭動著自己的身體,搖著腦袋。一張張麻木的臉中,只有包子的臉上,淌著淚水。
這時老王太太來了,這倆人幹什麼呢。老高說,王老師啊,你看趙永剛這小子,上課時編瞎話說我!永剛說,同學們可都在場呢,好像你在背後說我我不知道似的……
九月說,這就對了,我看你是餓昏了。
不想了。
這是條不歸路,走過的路已經消失,而我無法回頭,只有一往直前地走向迷惘的遠方,儘管那是萬丈深淵……
年初二,我們幾個,在小米家度過的。
後來米格大叫:宇多,你又罵我!
我們大叫,子滕還不快去追!

(四十三)

那是一條不歸路,每走一步,身後的路就會迅速地消失……
面前,已經擺了六個空罐子。
很快,開學了,學校里恢復了往日的喧囂,到處瘋跑著初一初二的滿臉稚嫩的小孩子。
包子大聲地笑著,很放肆地,大聲地張羅大傢伙要去K歌,我們忙把他按了下去說你還是歇一會再去吧。子滕一個人喝著罐啤酒,然後把啤酒放在桌上,準備拿只雞腿吃,可胳膊碰倒了啤酒罐,啤酒灑了一桌。子滕忙去扶罐子,可是又把碗碰掉在了地上,啪的一聲,碎了……
為此我批評過九月,九月說我沒她人緣好,所以嫉妒。於是我無語。
低頭,我輕輕地笑了。

(四十)

撕開包裝,撒上料,然後倒進熱水,找了本書扣好。不一會兒,香噴噴的味道就從縫隙里飄了出來,我忙上前去拿,可手被九月狠狠地打了一下,說還沒好呢你急什麼。
我們幾個圍著爛醉的子滕,看子滕手裡的液體咕嘟咕嘟地流進他的身體,他的喉結隨著那聲音有節奏地動著……
求求你……求求你別跟別人講行嗎?
到九月家,見她正站在家門口,看到我們,很高興地跑了過來。
子滕,我應該告訴他,嗯,我的子滕,他會救我的。於是我撥子滕的手機,可是他卻沒有開機。
走進屋,暖氣撲面,屋子裡沒平日里那麼凌亂了,呵呵,看來小佳這個大小姐對包子還挺上心。突然就想起了我那個凌亂不堪的小窩,什麼時候九月也如此上心地對我呢?
小米站在米格的面前。他看著小米,死死地盯著,他說,小米,我送你點東西。說完,啪的一巴掌,打在小米的臉上,清脆的一聲響,米格說,這是代子滕給你的。
有時我還會想到子滕,他現在還好吧,有沒有找到新的歸宿呢。
我又開始在想個那小山坡,小時候我們在那躺著,望著天,躺著躺著就那麼一下子,長大了……
其實你知道的,是因為米格。宇多,其實我現在仍喜歡著米格,而我也不想讓他答應我,因為你。宇多,我一直是把你當哥哥看的。有時我真的想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子,該多好。
整節數學課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看見老高在前面手舞足蹈的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可我的腦袋裡只恍惚地閃現著昨天發生的一幕幕,九月的眼淚,米格的沉默,還有蕩漾在黑夜裡的朴樹的聲音……此刻的米格也應該是無心聽課吧,他在想什麼呢?
那一夜,我和米格,都沒有睡著,屋子裡放著朴樹的《來不及》。那夜隱約地聽見雨的聲音,抬頭看窗外,真的有細小的雨點劃過……朴樹的聲音,愈加地憂傷了。
整整一下午我都是在惶恐中度過的。
你瘋啦!九月掙脫我,扭開門,跑了。
於是那刻我才真正明白了子滕對小米的愛,才明白什麼叫刻骨銘心,相比之下,我太幼稚了。
聊著聊著,我們的話題又轉回了那把藏刀的身上,包子回頭看掛著藏刀的那面牆壁,空空如也。包子說你們幾個誰看見那把刀了,剛才還掛牆上來著呢。九月說你放在哪兒了吧,包子說不能啊,我親自掛牆上的。
我們往昔日的快樂,
什麼時候,
我們玩得有些累了,
九月看著我們,笑。
子滕接過那把月牙似的彎刀,在空中舞了幾下,笑了。
大過年的?我拉了拉九月,說哪天過年啊。九月說明天啊,今年沒三十。
小米沒有哭,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米格,她那雙水一樣的眼睛里充滿了冷漠與麻木,還有仇恨。小米說,打得好,我就是這樣不要臉的賤貨,就這麼不要臉!
包子走那天,小佳哭了,包子對我們說,我老婆就交給你們了,要是受了半點委屈我就弄死你們!
剛剛掛掉九月的電話,包子的電話又響起,接起來,就是包子的號叫:喂,宇多,你跟子滕怎麼回事,一個關機,一個打不通。我說你以後給我打電話能不能小點聲啊,嚇死我了!
中考的腳步漸漸逼近了,每時每刻都有被淘汰出去的弱者,中國的教育制度一直維持著這個自然界偉大的亘古不變真理:弱肉強食,而且強食者優則仕。
你肯定都知道了,你是怎麼想的?
我們笑,很開心的,為他們,多麼幸福的一對。我看著九月,笑,什麼時候,站在前面的,會是我們兩個呢?
包子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吼道,都他媽圍在這兒幹什麼,沒見過啊!
宇多,你說話呀宇多。宇多,你現在,在幹什麼呀?
哦,那就她看上你唄。
米格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依舊那麼虛榮,儘管受了如此多的委屈,但依然咬牙挺了過來,沒有把這些告訴任何人。我已經把家裡所有的錢都花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媽媽經常在角落裡嘆氣,但從來沒埋怨過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敗家,也很對不起我的媽媽。
我去商店挑了些好看的衣服,回到家把剩下的錢給我媽。我媽問我說這些錢是哪兒來的,我說這你別問了,給你你就拿著,先把債還清。
忍一忍吧,熬過初三就好了。
於是我抓起九月的手,看著她,對她說:九月,你看著我。
大姑,哥哥想殺我滅口!
歌唱好,小米低著頭想回去,不承想被包子攔住了,說不能回去,跟我們子滕親一個,親一個再回去。小米說你說什麼吶,包子笑了,說還害羞了,不行,親一個才可以走,子滕你快上啊!
為什麼啊,九月我真的是認真的。你還想什麼呢,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答應我,好嗎?
這時我聽見身後,有人唱起我最愛聽的歌。
便都流著淚沉沉地睡去。
我拉著九月站起,對著山下的雪白,大聲地叫,聲音拉得很長,很開闊,在林間回蕩。我遞給九月一個眼神,她笑笑,也張開嘴大叫起來,我也叫……我們的聲音交織穿梭在林間,驚起沒遷徙的鳥兒,撲扇著翅膀,劃破天空慘淡的蔚藍。
包子哭了,咧開嘴,歇斯底里地號著。警車裡的人們,都很安靜。
和于雷約定的那天,是九月的生日,子滕找我去,可是我卻推脫說身子難受。子滕說那他也不去了,要留下來陪我,我沒答應,子滕再沒多說什麼,囑咐我說身體要緊。
是誰,告訴我。
小佳坐在凳子上,不一會兒,就又哭了。她拉拉我的衣服,對我說,宇多你們勸勸他,別找于雷算賬了,這事算了吧。包子說不行,這口氣必須得出!
米格說,宇多,我好累,我想寫文章,我笑,說寫文章更累。米格說,那總比背題強。
米格,我的好兄弟,難道我們十多年的感情,真的就要斷送在這一年裡嗎?
九月白了我一眼,說你咳嗽什麼啊,說完又撇來一條圍巾給我,說少不了你的啊。我嘿嘿一個勁地傻笑,然後戴在了脖子上,挺舒服的。米格那條是米色的,而我的是藍色的,我對九月說憑什麼米格的比我的好看啊,我也要米色的。
有時我會想到以前,呵呵,以前的我,多麼的傻,然而現在的我,多麼的不要臉。
這都是怎麼了?
好,宇多這是你說的,以後我天天五點鐘騷擾你,你敢關機就整死你。
你什麼意思,你要幹什麼?
我回頭對九月說,我先回去了,嗯,自己在家要乖,我走了……
抬起水龍頭,清澈的水從裏面嘩嘩地流了出來,碰到池壁,濺在臉上,很涼。我隨便捧了兩捧水揚到臉上,清醒了許多,但頭還是疼。
于雷轉過身走了,邊走還邊往回看,等走遠了,于雷喊道:包威,你給我等著!還有莫小米,都我記住了……
你們怎麼都不在了呀……
目送小米走,在視野的盡頭看到于雷,他有意擋住了小米的去路。小米沒說什麼,低頭繞道走,可於雷又擋住了她,於是小米便回身,于雷伸手攔住了她的路,身子一頂,小米便靠在了牆上。
我是愛子滕的,然而我已經不幹凈了,我不配和他在一起了,也許他會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嗯,一定會的。想到這裏,我又哭了,子滕,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兩個人沉默,我低著頭,不敢注視他的眼睛,我怕我看了,就會立刻反悔。
她瑟縮著,像是風中一株破敗的小花。
米格這才從背後拿出那幅畫,九月拿在手裡,看著那幅畫,笑了。九月說,米格,謝謝你,我很喜歡。米格笑了,說你喜歡就好。
整整一上午,我一直都在思考著一個問題,我還愛子滕嗎?答案是肯定的,非常愛。
她看了我一眼說,宇多你怎麼也在啊,誰讓你跟來的!我說怎麼的,我來不行嗎,偷偷摸摸地把我們米格約出來准沒什麼好事,我是來保護米格的。九月白了我一眼,然後對米格說,米格,新年快樂。說完,她從背後拿出了一條圍巾遞給米格,她說,給你買的,戴上試試……
中午回到班級,包子把我和米格叫了出來。
完事後我哭著穿好衣服走了,到家時已經十二點了。那晚我蜷縮在被窩裡抱著膝蓋啜泣了一夜……腦子裡儘是于雷的笑,還有我的子滕,不,他已經不是我的子滕了,我不配屬於他了,我背叛了他。
九月,其實米格挺適合你的。
然後,子滕癱軟在地上,哭了。
「在座的各位,明天就過年了。所以趁著這個喜慶勁,親朋好友,湊在這裏,見證個儀式,也就是我們的楊子滕和-圖-書先生和莫小米小姐的初吻交接儀式……啊,是初吻吧?對,初吻交接儀式,大家鼓掌歡迎!」

(四十一)

手機的響聲讓我鬱悶了一下,習慣性地掏出手機,可卻不是我的。米格笑笑,接起手機,傻呵呵地站在那裡哼哈了一陣后就掛了。我問是誰,米格說九月,現在去她家接她。
于雷的慘叫聲傳遍整個樓層。
又一陣難過,我突然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久就到了晚上。那幫人陸續地離開了,很快九月家裡只剩下我、米格還有九月三個人了。屋子裡被那些人弄得亂七八糟,米格幫著九月打掃著戰場,我則躺在九月的床上揉著快要撐炸的肚子,說不行了,撐死我了。
他把我攬在懷裡,吻我,我反抗。
一整天,包子的臉都是陰著的,很嚇人,小佳乖乖地待在他身邊,一句話不說。
然後九月就像所有愛情片里的女主人公一樣氣憤地走了。
包子笑,說哎呀,就親一下,一下就行,大家都等著看呢。你說你倆還不好意思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這時包子突然咳嗽了一下,在一旁埋伏好的我和九月同時抓住子滕和小米的腦袋就往一起對……
米格說宇多,還是你去吧……
小米,于雷要是再敢動你一下你就告訴我,聽見沒有,看我他媽的不弄死他的!
我看見子滕的表情凝固了,然後他就走掉了,沒說一句話。這是我第一次與子滕翻臉。
天啊,時間這麼瘋狂……
宇多,其實我都想好了。
我嚇了一跳,如果他回到學校亂講,那就全完了。
米格,我是那麼喜歡你呀,你知道嗎,知道嗎知道嗎知道嗎?
屋子收拾乾淨了,我就和九月坐在地上看窗外的星星,米格躺在沙發上安靜地聽著朴樹……
包子說,宇多,你真行,看我傷成這樣就欺負我,你等我好了的,咱倆好好乾一仗。小佳,給我削個蘋果。
子滕在房間里轉悠著,包子家牆上掛著的一把金色的藏刀引起了他的注意。包子笑了,說還是子滕的眼力好,識貨,這可是把真藏刀,我爸從西藏帶回來的,弄一把挺不容易呢!說完他走上前去把刀取下,拔出刀鞘,說,你看這刀,多好的鋼口,而且還開了刃,割起肉來,沒得說……
市政府附近新開家KTV,挺豪華的,包子帶我們去,開了個包房。
小沫仍天天神情恍惚地盯著米格看,很讓人受不了。
雙喜急了,說你小子怎麼回事,咒我娶不著老婆是不是啊。包子笑,說老師,你這話就不對了,做學生的怎麼能咒老師娶不到老婆呢,雙喜說這還像句人話。包子嘆了口氣,說本來就娶不到,還用咒么!
九月對米格說你也吃啊,米格哦了一聲,隨便抓了點薯片塞進了嘴裏。九月笑了,拿起一個漢堡走到他身邊說你不吃我喂你,來張嘴……啊……這才乖嘛……
樹上,我們刻下的字,已經越過我們的頭頂,那是樹的傷疤。九月說,難道我們三個,真的不能回到從前了嗎?
復甦呢……
包子整日與他那些社會的朋友為伍,吃喝玩樂,殘虐自己的身體。
子滕笑,問米格說,我這水平的也能上一中嗎?我說當然能了,你保持這個水平往前進,到時候那幫子傻子學不動了,你不就上來了么。子滕說真的嗎,米格點頭。
是啊,九月是多麼好的一個女孩子,誰不喜歡呢。
九月笑了出來,但很快恢復了剛才難過的表情。她說,我以後不是你的娘子了。
我們站在牆角,包子給我們講了小米的事情,一邊講還一邊罵……最後他背過身,用拳頭使勁砸著牆壁,嗚嗚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仍一邊罵著……米格望天,嘆了一口氣,我看見,他的眼角劃過一滴眼淚。
宇多,我難受。
見到于雷,看見他的臉上浮現一絲快意的笑,他說,跟我走。
于雷說,明天下午放學后,在學校東牆角等我。然後就走了。
把書包甩在地上,我們就尖叫著沖了進去,一頭扎向沙發,擺出一副活不起的姿勢,左扭右扭格外愜意。九月跳起來點歌,包子拉著小佳跑出去買東西,我倒在米格懷裡,看著子滕跟小米。
我想我應該告訴她,應該讓她知道。
日子,依然一天天飄蕩著。
於是在每一個失眠的夜,我都會在心裏默默地念著她的名字,九月,九月……一遍遍,蕩漾在我的心裏,周而復始。
九月啊。
於是我和米格同時抬起頭叫對方的名字……
當零點的鐘聲敲響時,我撥通了九月的電話。
米格,我向九月表白了,對她說了很多,她也……
穿好衣服,下樓,看見雪地里站著的米格,看見我,笑。
可當我們都認為這事平息了后,子滕就掛花了,臉上青了一大塊,于雷乾的。於是包子火了,立馬打電話叫人,中午在校門口把于雷堵住,結結實實地打了一頓。
外面的空氣仍然很冷,我被冷空氣這麼一激,腦子也清醒了大半。於是我開始有些后怕,我使勁拍了拍昏沉的頭,說,對不起,剛才是我喝多了,可是……可是我喜歡你是真的啊,很久了,我真的一直想讓你真正地做我娘子,九月你知道嗎?
我們尖叫。
我拽了拽米格的衣角,米格卻低下頭。九月就一直看著米格,表情越來越難看,像是馬上就要哭了。我強擠出一點笑容寒暄說九月,你幹什麼去呀,九月緩過神來說啊……啊,我回班。
應該讓她靜一靜,我想。於是我拿起我的衣服,打開門,出去。腳剛剛邁出去,又邁了回來,但我卻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
我不說話,跟他繼續在這個城市的街角安靜地走著。
昏昏沉沉地進了學校,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小米有些害怕,帶著發顫的聲音說你要幹什麼。于雷說,小米,你就答應我吧,楊子滕有什麼好的,我會對你很好的,真的。小米搖頭,說不行,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于雷仍不死心,說求求你了小米,你再想想……他一邊說,一邊抬高自己的手,當那隻手碰到小米的臉時,小米失聲叫了出來。
剛剛子滕去了大家口中傳說的那個小米住的賓館,果然在門口聽到了小米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男人的聲音。子滕踢開門,瘋了一般抓起小米身上的男人,手裡提著包子的藏刀,向那個男人的腹部猛刺過去。一刀,又一刀,每一刀的進出都發出沉悶的響聲,並伴有鮮血迸濺而出……
九月對米格說,米格,你買什麼了?
夢醒時,
走到包子身邊,坐下。問他說你的傷怎麼樣了,包子說沒事,你看這不挺好的么。我問他說你爸你媽呢,包子說還沒回來,這兒有小佳呢,挺好的。我看著包子,他身上的傷,他頭上的紗布,紗布里滲出來凝固的紅色……我很難想象他一個人在這麼空蕩的房子里住會是種什麼感覺,一定很寂寞吧,包子應該比我們寂寞,可他卻不說。
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下流的問題,我瞪了他一眼,不說話。
可日子仍在繼續,老高仍不忘在數學課的閑暇罵罵永剛,說一些他小時候的光榮事迹給我們聽,我們就這麼一邊做著卷子一邊聽老高在那胡侃,默默把每一句話記在心裏,然後上化學課時把他的話統統說給永剛聽。
於是那晚,于雷強|奸了我,很瘋狂地在我的身上發泄著,放蕩地笑著。我用力閉上眼,哭。
難道世間真的沒有公道,縱沒有別人可,高聲呼叫我不甘,讓我放聲瘋狂叫嚷……
我沒喝多,我知道你喜歡我,你答應我吧,現在。
九月突然哭了,大聲說難道我就是被你們推來推去的么,你們把我當什麼了!然後周圍的人就紛紛把目光投來,像看電影一樣津津樂道著我們這場戲。
校門口,包子一身新衣站在我們面前,我上去就是一腳,說你小子好的挺快啊,包子齜牙咧嘴地說你就不能輕點,疼。
米格說,子滕失眠,我把所有的安眠藥都給了他。我笑,說真沒想到,小米會變成這樣。
米格拿著魔術彈,看著一個個點燃的火星在天空中爆炸,然後安靜地笑著。
打車到自由港,見到包子,滿臉是血,頂著亂蓬蓬的頭髮踱著步。我快步跑上前去,包子被打得很狼狽,血和灰塵融在一起滴下,他的手在抖。當時我心裏咯噔一下子,突然難受得要死,我伸出手抓包子的胳膊,但他狠狠地顫動了一下,說,疼。米格嘆氣,望天。
(九月)
子滕拉拉包子說不要鬧了啊……
走廊里,我們看見小米,她對我們笑,我們也回她一個笑。
我怎麼知道。包子,今年你爸媽回不回來啊?
整整一上午,我和米格,都憋在班裡,瘋狂地做著練習冊……
見到雙喜,問他說相親相得如何,雙喜說有門兒。
我這個弟弟,早就說他是個干特務的好材料。
九月把腦袋貼近我,小聲對我說,宇多你看,米格哭了。
我的手機響了,我掏出手機習慣性地叫九月的名字,可是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粗重的喘息聲,是包子。包子說,宇多,你們快點來,我在自由港呢,快點,我他媽的叫于雷那兔崽子找了一幫人揍了……
小米低著頭,不說話,爐子里一直傳出燃燒的聲音,並伴隨著幾聲爆破。
宇多,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他拉著我來到七班,把頭探進去,說我找你班莫小米。
很清脆的響聲,玻璃碎了,包子的手上滲出血,紅色的,一滴滴濺到碎玻璃上,開了花。
回到九月家,朴樹咿咿呀呀的聲音仍在繼續,可是躺在沙發上聽朴樹的人已經不在。打米格的手機,傳來的是叫魂一般的「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
警車裡,子滕獃獃地看著自己那雙戴著手銬沾滿血液的手。
包子得意地笑了,拿起麥克風,清咳了幾下。
我問米格,你以後想當一個作家么?米格說不,我只想做個寫手,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文字。
我也是,我對她的感情並不比你少。可是,她說她喜歡的是你。
九月走到米格的面前。
不了,你先說吧。
一半醬豬蹄剛進肚,我的手機又響了,我這兒都趕上熱線了。
《來不及》里,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裏面,九月穿著白色的裙子在那片綠色里舞著,是那麼美。她對我說,米格,你過來呀,米格,我喜歡你呀,過來呀……我便不顧一切地向她跑去,一直這麼跑著……
於是我們兩個人各自走了,背對著背,我沒有勇氣回頭去看一眼,因為我怕看見子滕在身後望著我。不可以的,子滕不可以跟不幹凈的莫小米在一起,分手是對的。可是當我轉過身時,我的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這時雨下大了,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臉上的是淚還是雨水……
一時間,我沒了話說,我又能說出什麼話呢。站起身,拍拍包子的肩膀,說,養好傷再說。
《九月》,那首充滿著濃濃離愁的歌。
當我知道我們在一個城市時,我激動得快要死掉了,於是他在我的死磨爛纏下,答應出來與我見面。那天我一夜沒合眼,想著如何打扮自己才能讓他喜歡……
米格很久沒有寫東西了,我問他怎麼了,他說,沒什麼靈感。
來到包子家門口,抬起手,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輕輕地敲了幾下,沒有人應聲,於是又按了按門鈴。開門的是小佳,眼睛很紅,看來哭過,她最愛哭的。九月問小佳說包子怎麼樣了,小佳說沒事,在床上躺著呢。
九月的生日說到就到了,她站在走廊里,堵每一個熟人,大肆地斂財,行為十分惡劣,氣焰十分囂張,造成的後果十分嚴重。整整一天,我們看見九月捧著一大堆的東西忙前忙后地往班裡運,還找我和米格當搬運工。
小佳仍在哭著,安靜地抹著眼淚,九月坐在她的身邊,同樣的安靜。
包子說,滾!
我們聊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弟進來了,在我面前站了一會兒,然後尖叫著跑出去說大姑不好啦,哥哥跟一女生打電話打那麼長時間!與此同時,一雙正在沿拋物線飛行的拖鞋正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沖他飛去,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腦袋上。
米格是個內向的男孩子,我想。在他的內心裡一定藏著很多我並不理解的傷痛,他對我來說是神秘的,然而女孩子是喜歡神秘的男孩子的,我喜歡他,喜歡得理所當然。
包子下課就跑了出去,子滕到我們這裏看了看,扯了些閑話,也走了。

(三十七)

我對宇多說,這是一場劫難,我們誰也在劫難逃。宇多說我瘋了,可能是吧。
大家都在驚異,我們所居住的這個繁華的城市裡,竟然還存在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
都在變。
我驚異,說你什麼時候過生日啊?九月說,這你都忘了啊,過完年就我生日了!我說對啊,過年不還早著呢么,九月說你上學上傻了啊,還有五天就過年了!
不怕,乖……
自由港,看見小佳正一手拿著一個安全煙花在雪裡高興地笑著跳著,九月見了,也尖叫著跑過去抱著小佳,左晃一下右晃一下……我喊包子的名字,然後和米格跑了過去,包子見我們跑來了,沖我們甩來兩個摔炮。然後兩響清脆的響聲在我們的腳邊開了花,我二話沒說就給他按倒在了雪裡。
九月說宇多,你吃那麼急幹什麼,誰也沒跟你搶,我說不多吃點行嗎,我一定要把買禮物的錢吃回來!說完又抓起一個漢堡嚼了起來。九月狠捶我的腦袋一下。
低頭,想著九月,躲在角落裡傻傻地笑著。
雙喜摟著我的肩膀,說走,咱哥倆喝點去。
當我聽到那兩個字時,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那一刻我的心臟停止了一陣的跳動。我的表情,凝固在風中,就像高空墜物的感覺——從很高很高的地方,一下子,沖向地面,砰!
米格的耳朵里塞著耳機,我問他在聽什麼,米格說,朴樹,《九月》。
米格點頭。
九月笑,說你倆真夠可以的,要是沒有我,我看你倆能餓死在這兒!說完起身往廚房去。
包子打來電話,他說他買了一大堆炮仗,和小佳在自由港呢,讓我們來一起放。
教導處門口,我們幾個把耳朵貼在門上使勁地聽,只聽見裡邊傳來教導主任歇斯底里的聲音:膽子不小啊,在學校打人,校規都到哪裡去了……你拳頭硬是不是啊,拳頭硬你別砸玻璃你砸石頭去啊……瞧你那樣子,哪像個學生,簡直就是一個地痞,流氓……
九月就像乒乓球一樣,被我和米格推來推去。再不見我們三人橫行於學校的模樣了,一個人同九月說話,另一個人定會識趣地避開。我感覺,連我和米格之間,似乎也疏遠了許多,被隔了一層無形的牆,慢慢地,把我們撕扯開,骨肉分離。
手風琴聲響,還有隱約破碎的吉他聲,乾淨的女聲哼唱……朴樹,《白樺林》。九月坐在圓得可以旋轉的小凳上,兩隻手捧著麥克,輕輕地唱著。她把辮子放了下來,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斜的劉海遮住眼睛,好漂亮。
朴樹的歌,總會給人帶入幻覺,腦海里會出現一幅幅讓人心疼的畫面。
米格抬頭,望著這個沒有爆竹聲的天空,聆聽這個新年不該有的寧靜。
惶恐遊走於我的全身,于雷那放蕩的笑陰魂不散地縈繞著我,折磨著我。我應該把這些告訴他們,讓他們幫我想我該怎麼做,不可以的,萬一于雷把我的事告訴所有人……不行……
學校里,那些不學習的人,興趣依舊不減。關於小米的流言四處飛濺,有些是事實,有些是捏造。
九月說,每次來這裏,就感覺特別的安靜,可以什麼都不想。我說是啊,這裏真好。
宇多啊,你說這年怎麼越過越沒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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