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
別哭，別哭，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機場。
就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我和兩個男孩子邂逅，在那片小山坡，然而現在，我的夢醒了。
——呵呵，米格也是這麼說的，說你更適合我。
怎麼說起，又怎能說清，
九月說，山東。我查了成績，考得也很好，上了一中，山東的學校很喜歡要我，所以我爸媽很快給我辦了轉學手續。我說為什麼要去那裡呢，在一中不是也很好么。九月說，山東那裡應該更適合我一些吧，最主要的，這裏太讓我傷心了。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嗯，子滕，我們會的。你在這好好改造，爭取減刑，等你出來了，我們都來接你！
為什麼，我們仍然這麼難過呢？
這晚，米格和我在家裡喝了好多酒，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喝。後來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再後來我們就睡去了，米格枕著我的腿。
米格看著九月，不說話。他的眼睛眯著，在陽光下，看不清裏面的內容……
落幕了，
我笑，在最後一張同學錄上籤我的名字，「多」的一撇寫得格外長……
一鬨而散，接下來是四班。
傳說中的那個絕望的6月，終於是如期地到來了。我們就好像那傳說中的鳥兒，銜樹枝堆放在一起點燃，然後縱身飛入火海，涅槃而亡。但不久后，我們將扇動金色的翅膀，在灰燼中重生，成為真正的不死鳥。
這對冤家，這時候還不忘吵，呵呵……
——宇多，答應我，忘掉一切吧，我們回到以前，好嗎？
包子在社會上混，整天無所事事地待在街上，他已經變成徹底的一個混子了。
從監獄里出來，發現陽光特別的刺眼，往年夏季的陽光沒有這麼刺眼呀，刺得我眼睛好疼，竟然全是淚水。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說有這麼好嗎，你小子可別涮我。雙喜說涮你幹什麼啊……來叫你媽接電話，我跟她嘮一嘮。於是我把手機給我媽，說我們老師要找你嘮。
在網上突然發現米格的一篇新文章，是寫我和九月的，我讀的時候，很難受。從冰箱里拿出可樂，啟開，仰頭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
回頭看了眼米格，他的文字已經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九月的同學錄，當我看到「其實宇多更適合你」時，我一下子把頭轉了回來，下意識地，怕被米格看見一樣。
只見我媽接過手機，興高采烈地跟雙喜聊了起來，眉開眼笑的，嘴裏說著是嗎是嗎，哎呀，我家宇多給老師們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過意不去……什麼，女孩啊……張老師你多大……哦，哦……我們單位有一個新來的大學生……對，特別好看，哪天約出來見見啊……哎呀太好了太好了，張老師我跟你說啊……
不要敷衍我，你們為什麼見我總是躲！
挺好的，你呢？
也不錯。
米格，你恨我嗎？
從家裡出來，看見外面的陽光，格外明媚，明媚得我們睜不開眼。
（五十）
她舞了起來，擺動著玲瓏的身體，輕輕提起裙擺，旋轉，裙擺飛揚，長發飛揚……她笑著，笑著，笑得滿眼都是淚水，她好美，真的好美。
雙喜在門口等著我，見到我和米格，說你倆小子考得怎麼樣啊。我笑，說考試后別問考試的事。雙喜說，小子們，其實你們也挺不容易的……
我閉著眼睛，可是腦子裡卻是宇多的影子。
米格，我難受……
在右下角我寫上我的名字。心很疼。
我笑笑，說我們去上廁所……
這漫長迷茫的夏季。
九月穿著那條白色的長裙，把頭髮披在肩上，遮住了雪白的肩膀，陽光下特別地好看。
沒有掌聲……
終於我還是下決心為九月寫同學錄了，前面的東西我都空著，因為她比我更了解我所有的情況。
老高說，你倆進去可別緊張啊，好好發揮，肯定沒問題的，中考其實很簡單的，就和平常咱們做題一樣。三天，一眨眼就過去了，尤其數學啊，你倆可給我好好發揮……
——不，九月……
到米格家，米格笑了，說這麼多年第和_圖_書一次早上你來我家叫我。
我們總是喜歡在後面的空白上寫滿天花亂墜的語言，插科打諢，天南地北地胡扯，再就用很漂亮的字體寫些諸如一帆風順，勿忘我，友誼長存的雞肋的話。有時我看著那些人看著那些沒用的東西很開心地笑而感到很悲哀，寫同學錄有什麼用呢，不寫又能怎樣呢，到最後不聯繫的還不照樣不聯繫嘛，難道是用這些話在無數個滄海桑田的流年後安慰自己曾經擁有的罪證嗎？
我聽見了，米格在啜泣。
就讓它們都留在心裏吧，或許多年後的我們再次相見，那些回憶會化成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的笑臉。
於是我們分散到樹下，互不相見。
人群里，我看見了雙喜，刺蝟頭，戴著小墨鏡。
我也是。
陽光依然燦爛。
（九月）
屋子裡，朴樹的《九月》，一直在我們的耳畔迴響：
那個……啊，對了，九月，你的同學錄我們都給你簽好啦……
米格被我拽得退後了兩步，我發現，我也站在原地沒動……
笑著眼裡都是淚。
該誰遠行，該誰不醒……
又是一個夏，
天越來越熱了，到了一年前浮躁的7月，我有時覺得，我們只是做了一個夢，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大家轉了一圈又回來了。然而夢裡醒來，卻已經物是人非，我的身邊，只有米格一個人了。
——娘子……
——九月，其實，我覺得米格更適合你。
——九月……
米格輕輕低下了頭。
宇多，米格，包子，子滕，小米，小佳，九月。
我和米格，站在小山坡上，張開雙手，看天。山腳下，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
中考的前一天，九月找到我們：走，我們去小山坡。
是啊，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最近我的腦子裡總是閃現著關於死而復生的傳說，想必自己真的是瘋了。
當那聚會要散去時，
走？去哪兒啊？
你說，我們怎麼能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米格說，不走不行嗎？
我又何嘗不是每天想著九月呢，難道我們就要一直這麼下去了嗎？
白熾燈照耀的房間里，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宇多，我……
九月站起身，說我給你們跳舞看吧。
老高給了永剛一拳，說你小子怎麼總跟我抬杠，什麼叫數學很簡單啊，你拿中考卷給我答一個我看看。中考卷我都不敢說我能打滿分呢，你吹什麼吹。
再見，我的記憶。等著我回來……
聽說成績下來了，班裡的人都天天泡在學校查成績，我和米格沒有去，因為覺得沒用。
初三所有的老傢伙們似乎都迷上了同學錄，男生女生們結伴掃蕩所有商店挑選著心儀的五顏六色的本子，捧在手裡，放在胸口，臉上掛著笑，似乎那就是希望。
那一夜，在電話里，米格哭了，我也哭了。我的腦子裡，所有的記憶，飛快地倒映著……
米格點頭，我笑。
自己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家裡發獃，看著我的電腦。我站起身，走過去，打開它。
我用藍黑色的帶著香味的鋼筆，在上面寫道：九月，過去的已不在，過去的已不再……有時覺得，我們一直在夢中，那麼現在夢該醒了，米格更適合你，嗯。一切安好，祝中考凱旋……
最後一點繁華……
哦，大家都要加油，為了我們共同做了三年的夢。
米格點頭。九月笑，但隨即又哭了起來……
不恨。
米格一把把我攬進懷裡，緊緊地，我聞到他的味道，那樣的熟悉，我聽到他的喘息，也是那樣的熟悉。於是我的眼淚又涌了出來，我委屈地說米格你早就該抱我了，你早就該抱我了，你為什麼不早點抱我……米格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么，我做夢都在想你，想你抱我，可是你怎麼到現在才來抱我？
And time pass by……
（四十七）
米格也哭了，嘴和*圖*書裏重複著我的話：走了，走了……眼裡流下了淚水。
九月回頭看他，笑。我看見，有淚水從她眼裡湧出。九月想把手從米格的手裡抽出，可是米格卻順勢把她拉到身邊，緊緊地抱在懷裡，特別緊。
人群里，我張望著，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娘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和米格的照片，被貼在學校的大板上宣傳。
我的心，輕微地疼了一下。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寫這些，算是封存吧。明天我將奔赴戰場，我親愛的朋友們，我把與你們的記憶埋在這裏，在這裏安靜地等著我，我會來接你們的，會的。祝福我，好么……
小山坡上，我和米格面對面地站著，我注視著他的眼，風吹起我們的頭髮。
醉的人們呀舉起杯，
誰在晚餐后老去，
——難道大家像以前一樣不好嗎，非要這個樣子才高興嗎？宇多你不覺得我們很悲哀嗎？
有時我們會看見包子，我們見了面依然那麼親切，可不知怎麼，我們卻一點共同語言也沒有，時間長了，也就疏遠了。米格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是一路人，終究是要分開的。
這個夏天，我們過得很充實，也很迷糊。我媽和米格的媽都很高興，天天笑得像朵花一樣。
算了吧，到那時候，咱們就不是一個檔次的人了。
永剛插話了，說你們不用聽老高的，數學那麼簡單的東西誰都會答，化學可給我好好答啊，我等你們打滿分當狀元呢，你倆這小子，肯定行。
我們戴著大紅花，站在全校面前講話，不停地說著謝謝我的老師們多年含辛茹苦對我的培育，感謝親愛的同學們三年來對我的關愛……好多好多。熱烈的掌聲還有刺眼的閃光燈讓我們感覺是在做夢。雙喜樂壞了，因為他這次也被戴了不少高帽，已經成了全市的紅人，下屆初一重點班由他來教，工資也漲了……
我思考了一會，用漂亮的字體在上面寫道：我最愛的女孩子，我最好的兄弟，我們都不要離開，我愛你們。寫完后我笑了，但過了一會兒我就又開始難過，不知道為什麼。我探出頭去，見他們還沒寫完，就又在紙上寫了點東西。
複習得怎麼樣了？
雙喜笑了，掏出一支雙喜煙，點上，說你們這幫沒良心的小犢子，我這不是關心你們嘛，今天的約會我都取消了，這麼大熱的天，我容易么，你還罵我，有沒有良心了。
中考過後，班裡的同學組織去喝酒，老高、永剛還有雙喜都去了，我們在KTV找了一個豪華包間，玩了整整一夜。我們喝酒，講笑話，大喊大叫，也有哭的，有抱怨的，有破口大罵的……眾生百態，在這裏被我們展現得淋漓盡致。
你們也都在想我們么，為什麼那張底片那麼小，偏偏裝不下你們兩個人的影子？
我的心燈火般閃閃，忽明忽暗……
沒有九月的日子里，我變得很煩躁，也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而米格依然寫著他的文字，聽著朴樹。
北風從今夜開始，吹起。
飛機起飛，發出很刺耳的聲音，帶著我們的所有，沖向雲霄……
不知道。
這時我又聽到了米格媽熟悉的嘮叨：准考證不要忘了帶，到考場帶一瓶水……
當在練習冊最後一頁寫下最後一個句號，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練習冊放到一摞練習冊的上面，才發現，原來我已經寫了這麼多了，有音箱那麼高了。牆上電子錶的日期，突然變動了數字，一天就又這麼過去了。
My life is in mud，
我側過腦袋，使勁咬米格的脖子，眼淚簌簌地落在他的衣服上……
米格一下子抱緊了我……
三年了，三年裡我們大家一路風雨地走過，有多少傷，有多少淚，有多少歡笑還沒有說盡？
我們把九月送回家，九月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樓。
雙喜打來電話時我正在吃飯，他說宇多，你小子跟米格都挺給我長臉，考得特別好啊，這下你老師我可發達啦，哪天出來，我請你們吃飯！
子滕說，你們m.hetubook.com.com中考完了吧。我說是。子滕說，考得怎麼樣啊，我說還可以吧。子滕笑了，說你們學習好，上一中是肯定沒有問題的了。我看見，子滕的眼神，有些暗淡。
然後大家就這麼散了，回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一告別，天各一方。
早早就起來了，穿好衣服，聽著老媽一直在耳旁嘮叨著准考證不要忘了帶，到考場帶一瓶水……
接到九月的電話，她說叫我出來，我說不了，我還有些事。九月說不行，你們一定要來，我就在小山坡，你們快來。我掛下電話，看米格。米格看著我，說，去吧。
小米她……還好嗎？
我和米格回到了以前的感覺，在一起有了以前的那份溫存和放鬆。
——相公，你知道么，我好難過的，可是你們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啊！你和米格都是怎麼了，怎麼變得如此懦弱呢，你們不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兄弟嗎？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們這樣子，有多難受。
宇多，是我，我想你了。
——沒有啊。
米格……
看這就是讓我迷失的，那座城市。
九月說，宇多，其實我這幾天一直在想著我們以前的日子，和你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麼快樂。我最羡慕的，是你們的友誼，能有從小到大一直在一起玩耍的朋友，你們是那麼默契。有時我在想，也許沒有了我，你們還會像以前一樣地生活，那該多麼好……謝謝你們，給了我那麼多，我真的好幸福，我是多麼想，永遠和你們在一起，躺在小山坡上，看天上的浮雲飄散，我的右邊躺著我最喜歡的男孩子，而我的左邊，是我的哥哥……
那天我和米格坐火車去很遠的地方看裡邊的子滕，長期的勞動改造已經讓他變得很蒼老了。他不敢看我們的眼，一直低著頭……
米格說，不用找了，九月不和我們在一個學校考。
其實我錯過了好多。
我對米格說，我要走了，你們太讓我傷心了，我不想見你們這樣。米格看著我，不說話，但我知道，他難過。我說我走了以後你們要學會照顧自己，尤其是你，不要整天寫文章了，要好好睡覺，你身體不好，要懂得愛惜。還有宇多，你應該幫他找個好女孩子照顧他……
心裏突然一緊。
翻到後面，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
我告訴自己其實什麼都沒看到，然而我早就知道米格會寫這些，也希望他寫。
九月從包里拿出一個瓶子，還有三張紙，分給我們。九月說現在我們每個人寫一句話，給我們的未來。我笑，說你搞什麼呢，你以為在拍韓劇啊。九月說宇多你嚴肅點，我們現在就寫，誰也不許偷看別人的東西，放在瓶子里，埋在那棵樹底下。
九月說，米格，宇多，我想和你們一起照張相，行嗎？
And time pass by，
我抬頭望天，可頭上的陽光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猝不及防。
舞台上空空，
沉靜……
從考場出來，我聽見周圍的人在瘋狂地叫嚷著，慶祝我們終於安度此劫。
感到很難過，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為什麼就不敢去面對她呢？自己最好的兄弟，為什麼也不敢去面對他呢？我們這都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感情這個東西，真的那麼自私嗎？
我說知道了知道了，沒事瞎操心。
我上去給了他一拳，說你瞧你那墨鏡戴的，怎麼看怎麼像漢奸。
九月說，再見了，米格，宇多。謝謝你們，給了我這麼多，謝謝……
黃昏，金黃色夕陽的餘暉灑在我們身上。
翻教材，看到孟子的《魚我所欲也》，我笑了笑，開始同情那個大思想家了。我現在是魚和熊掌都想要，然而是不可能了，那麼，我還是什麼都不要好了。也就是說我不要生，不要死，那麼我現在應該是生不如死。
米格抱著九月的手，終於是放開了。
我走到他的身邊，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懦夫。」
這一大幫子中，卻獨獨少了兩個人，包子，還有子滕。
不知怎麼，我一下子哭了出來：子滕，你別這麼說，咱們都是好兄弟。無論我們將來變成什麼樣，無論我們在哪裡，我們都是好兄弟啊，子滕hetubook.com.com，你千萬別自暴自棄啊，我們還都等著你出來和我們一起喝酒呢。我們在一起聊一聊以前的事，我們帶你到小山坡坐著，好不好，我們會等你的。子滕，好好的，我們誰都不會忘了你，誰都不會把你丟下的，子滕……
遠遠地，我們看見九月向我們走來，於是我們同時看看對方，識趣地躲開，似乎成了習慣。
——呵呵，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娘子……
米格說，九月，留下來，不要走了。九月說，不可以了，我要走的……說完，她指著天上三朵粘連在一起的浮雲笑著說，你看，那朵雲和那兩朵分開了。
整節課我都在看著那頁紙發獃，貌似在想事情，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發獃。我們複習到最後，老師只有一句話了：別做題了，把教材看透！
九月……
——還在撒謊，你們為什麼都要這個樣子。
突然，米格抓住九月的手……
我和米格，就像以前那麼生活著，什麼沒發生一樣。可是我知道，米格也和我一樣，時時念著遠方的九月……
我們把各自的紙條放進瓶子里，塞緊瓶塞。然後動手開始挖坑，把瓶子放進去，然後埋好。
對摺，再對摺，然後在角落簽上我的名字。
舞盡我們殘留下的
——你為什麼躲著我？
九月說，你看咱們這樣子，有意思嗎？我搖頭，她笑。九月頓了頓，說米格，宇多，我要走了……
和米格從廁所回來，就看見了我們的桌上都多了一張紙，同樣是同學錄，風格很淡，背景是大片大片的草，雲淡風輕。小沫說，九月送來的。
老爸起床了，對我說用不用爸爸去陪你？我說不用，我和米格去就好了，你們去了我倒緊張，這麼熱的天，在家待著吧，晚上給我做好吃的啊！
大門口，我和米格看著面前飛般穿梭的車，看著漸漸走遠的或許陌路或許殊途同歸的人們，心裏突然湧上一種莫名的感傷。我們就這樣走了，帶著歡笑，帶著迷惘著的對未來的憧憬與期盼。
中考的成績公布了，我和米格金榜題名，異樣的光彩。
閉上眼睛，和九月認識，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那麼清晰。
（五十）
站在九月的面前，我的心跳得很快，心裏有無數想對她講的話，可是我卻什麼也說不出。
舞步如夢般恍惚……
九月大喊，你們要去哪兒？說完她飛快地跑過來，抓住我們的衣服。
My life is in mud……
再見。
小山坡，我們三個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九月在中間，我在左邊，米格在右邊。暖風從我們的臉上拂過，草香，土氣。九月說，我們的生活，就像這天上的浮雲一般，在永不停息地飄散著。
我習慣性地走到窗邊，看著對面的窗戶，那裡邊有我最好的兄弟，米格。
突然感到有些空虛，是啊，當然會空虛。我們放下一切去為了中考，現在中考結束了，我們一下子變成了窮人，窮得一無所有，身無分文。空虛過後，就悵然若失。回首那三天在考場中度過的時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任何情節，一片空白，有時會有幻覺，似乎我錯過了中考一般……
說完，九月就低下頭，哭了，嚶嚶地，像個孩子。
突然覺得，我們似乎好久沒有聯繫過一樣了，放學就各回各的家裡，也不打電話了。我們就這樣地，被活生生地拆開。這時，我看見那個窗戶有人影出現，獃獃地不動。
米格站在樓下，望著前面黑黑的樓洞，眼神模糊沒有焦點。我拉了了米格說，走了走了。米格不說話。我一下子就哭了，又使勁拽了拽米格說，米格，走了走了！
嗯？
過了一會，我的手機響了。
九月離開了，也就是這麼一下子的事情。一下子，我們相識了，也就是那麼一下子，我們就分開了。
奇怪，我的眼睛怎麼這麼濕呀。
6月毒辣的陽光底下，我們眯著眼睛，看著那個黑漆漆的鏡頭，生硬地笑著，其實我們都笑不出來了。然後伴著咔嚓一聲，我們所有的初中生活就此被縮小，倒立，永遠定在那個黑色的匣子里了和-圖-書。快門響的那刻，我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念頭，然後心又開始疼，那兩個人呀，子滕和包子……
九月和米格走下山，我看著他們，嘴角動了動，算是笑吧。九月說，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們送我回家吧。我一愣，說怎麼這麼快就走啊，九月說，我要和爸爸媽媽去那裡先玩一會兒，太突然了是嗎？我說是。
我剛想說什麼，可九月打斷了我，說宇多，你們這次躲不掉，今天你們必須和我照。
我對他說，米格，我一直不明白，我們三個之間，到底是怎麼了。米格說，不知道。我笑，說你總是這麼說，米格你知道嗎，我好恨你。
這時我又看見了老高和永剛，笑眯眯地站在一起。
我鬱悶，雙喜這王八蛋招親招到我媽這來了，真是條改不了吃那什麼的東西。
我說，米格，你是真的喜歡我嗎？米格點頭。我說，你喜歡我就來抱我，然後閉上眼睛，等著他來抱。可是良久，他仍站在那裡，看著我，無動於衷。我說，你為什麼不來抱我？米格不說話。
一路上我們三個人並排走在一起，九月在中間，左邊是我，右邊是米格。一路上我們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我的腦子裡憶著我們以前的時光，想到現在就要分離，我的心撕心裂肺地疼痛著……
大家都不想回班，於是紛紛掏出相機照相，我和米格從小就厭惡鏡頭，所以沒有跟著摻和。
讓我在多看幾眼吧，這兩個讓我牽腸掛肚的男孩子。
三天的中考，真如老高說的一樣，一眨眼就過去了。
我和米格桌前都堆了一摞花花綠綠的紙，於是我們開始在上面的橫線里寫上些很沒用的東西，像是做填空題。
她很好，很好啊……
我知道，我看見了，你倆的東西一樣的。不要扯開話題，說你們為什麼要躲著我，說話啊！
我打斷他的話：沒什麼，都過去了。
九月抬頭看著米格，笑了，她說米格，你看著我，你跟我說實話，你喜歡我嗎？
小山坡上，九月一襲白裙，站在風中。她看著我們，笑……
我看見九月的爸爸媽媽，正站在遠處等著九月，向她招手。九月轉過身子，對我們說，米格，宇多，我走了，你們保重。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們偽笑著，
我們一起相擁，哭泣。
他們還好嗎，現在？
飛機將我帶到幾千米高的空中，我把記憶留在了那裡，可是卻不小心，將傷心帶走……
我笑了，說到底考得怎麼樣啊。雙喜說，你們還不知道啊，米格是咱們市的狀元啊，你是第十。
九月說，宇多，米格，這麼長時間以來，我想了很多，我很難過。我不想你們因為我這麼難過，因為我使你們兩個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們要答應我，我走了以後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像以前一樣，好嗎？
再見了，宇多，再見了，米格，再見了，那片耀眼的綠色，再見了……
考場外，人山人海地站了許多人，參加中考的學生，還有陪同來的家長，灼熱的陽光下，他們撐起一把把小傘，像小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小花。
九月拉著我們來到草坪，讓我們坐下，靠著樹，抱膝，她在中間，我在左邊，米格在右邊。拿相機的女孩讓我們再靠近一點，然後按下了快門……
像迷霧裡，我的心
——我真的不想見你們這樣，如果是這樣，那麼還不如我離開。
上網，我看見了九月的頭像，我嚇了一跳，忙隱身。可還是讓她看到了，她說，你給我出來，不要隱身。
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心裏好難受。為了避免尷尬，我轉過身走下山去，讓他們單獨在一起好好聊聊。
（四十八）
（四十九）
他們送我去機場，一路上鳥語花香，可是我卻沒有心情去欣賞。
在米格家，他坐在電腦前噼里啪啦地清脆地敲著鍵盤，我的耳朵里塞著朴樹。
呵呵……不提她了，不提了。米格，宇多，你們倆可要好好學習啊，咱們幾個裡邊，就數你倆最出息了。
沒有燈光，
我又想說，可是被九月的眼神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