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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你浮生

作者:未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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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噩夢難散 三

第二章 噩夢難散

安心被吼得縮了縮肩膀,委屈地扁了扁嘴:「人家都難過死了,你不但不安慰一下還罵我?」
「有區別嗎?」沈墨臉色平靜,冷漠如冰,深海一樣的平靜。
「笨蛋。」溫言罵一聲,在她身邊坐下來。
吳靈兒卻忽然含著眼淚笑了,她緩緩起身,緊緊抓著手袋,眼帘微垂,長長的睫毛不停地打著顫。然而她很快抬起頭來,眼睛里的決絕像一塊尖銳稜角的玻璃,「阿墨,不管你怎麼想,我絕不會退婚。」
「你不是早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嗎?」溫言嘆一聲,實在看不過她這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手背貼著她的背心,將她用力推進他的懷裡,「好了,別多想了啊。」
當然這裏便不得不說說沈路連這個人,貪婪狡詐,自私膽小,好賭成性,他的妻子早年過世,更方便了他萬花叢中過。他有兩個兒子,沈謙與沈墨一般大小,沈赫剛大學畢業沒多久。不過外面有多少,那真的是說不清楚的。
「不想跟我結婚,還是不想跟任何女人結婚?」吳靈兒反應奇快,柔軟的嗓音居然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
沈氏集團這樣大的家業是祖父沈文之一拳一腳打下來的。沈文之風光了一輩子,當然也風流了一輩子,除了正室為他生下的兩男三女,外邊排得上號的至少也有十幾口。
老宅有四個園子,主園牡丹園當然住著沈光珉夫妻,沈路連與兩個兒子則住在距離主園不遠的櫻園裡。沈墨將車駛進宅內,剛下車便見沈謙迎面而來。
沈光珉異常憤怒,這是沈墨第二次因為同一個女人而頂撞他。
站在門口,他不知怎麼忽然就想到與安心住過的那間出租屋,並不寬敞,也不明亮,卻非常溫暖。
吳靈兒側過臉,淺褐色的眸,濃密卷翹的長睫毛,有一點晶瑩透明的東西瞬間滾落,沒入她的衣領中,瞬間湮沒,尋不到一丁點痕迹,「我……我有什麼不好?」
沈墨面無表情地斜睨他一眼,甚至沒有多作停留,便從他身邊經過,揚長而去。
並且,沈光珉此後對他更為嚴厲了。一般的家庭有嚴父就有慈母,很可惜沈墨沒有。若說年少時沈墨眼裡的父親是暴君,那麼沈母就是助紂為虐的酷吏。從小在這樣缺乏父愛與母愛的環境下長大,沈墨覺得自己沒有成為社會的渣子,已經是奇迹了。
沈墨看著自己的父親,以及在他身邊一直對自己皺眉的高貴優雅的母親,就那麼站在門口,不脫鞋,完m.hetubook.com.com全沒有要進屋深談的意思,「不是你找我嗎?」
結婚協議如此,二話不說讓她搬去他那裡也是如此,甚至想也不想脫口問她要早餐時亦是如此……
吳靈兒面色一僵,本就白的膚色更白了,然而她仍是微笑著:「阿墨,你在同我開玩笑嗎?」
沈墨想,是啊,眼前這個女人,美麗,聰明,溫婉,識大體,出身高貴……她有哪裡不好?
她與沈墨訂婚已經三年,而這三年來,沈墨從未主動找過她一回。然而吳靈兒卻半分抱怨也沒有,沈墨不找他,她拋棄矜持主動找他,也不過是因為她是真的很喜歡他。
當然蘇揚絕不是認為自家老闆是個不好的男人,跟在老闆身邊這麼多年,老闆潔身自好得連他都自愧不如。但是,蘇揚萬萬沒有料到的是,老闆他居然在早年就有了一個私生子,現在還與他兒子的媽且得糾纏呢!吳靈兒的身份雖然是早就定了的,但總差臨門那一腳,沈家少奶奶的身份只差坐實了而已,所以吳靈兒等了這麼幾年也一點兒都不著急。可偏偏兩家都開始籌劃婚禮的時候,「程咬金」出現了,還一出現就是倆。
安心顯然不管那麼多,拿腦袋蹭著他的肩膀,似撒嬌的渴望主人愛撫的貓兒:「我不管我不管,我現在就要喝,必須喝……」
小時候沈墨甚至希望自己是從醫院里抱錯了才來到這個家的小孩,他不明白為什麼程槿楓的爸爸從不揍程槿楓而自己的爸爸卻總將自己揍得半死。後來他才明白,這一切都源於沈光珉強烈的權力欲,恨不得全天下都是他的員工,都得對他俯首帖耳、馬首是瞻。他從根本意義上,其實就是一獨裁的暴君。
「他是個渾蛋。」安心咬牙切齒地說,然而眼眶又紅了,含著一層細碎的水膜,卻不肯落下來,對沈墨控訴道,「他竟然還理直氣壯地質問我,他還裝傻……到現在他連姜楠的名字提都沒有提一下。他真的好過分,我真的很想問他一句他到底將姜楠當成什麼了。他明明有未婚妻,還跟我簽結婚協議,他……他就是個渾蛋。」
可她一出現,他似乎就亂了方寸,甚至考慮都不曾,知道她未婚他便逼著她簽了與他捆綁在一起的結婚協議。他從不是衝動的人,可也只有她,只有那個名叫安心的膽小、迷糊卻又異常狠心的女人,令他頻頻做出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沈墨靜靜www•hetubook.com.com地看著那雙漂亮的眼睛里不斷流出來的眼淚,眼睛里流露出來的仍然是往昔一般平靜冷漠的光,「不是孩子的問題。」
溫言俊逸的臉龐黑了黑:「現在這種時候,喝酒?」
沈墨沉默。是啊,他為什麼忽然不想結婚?在她出現之前,他明明很無所謂的。吳靈兒也好,隨便哪個女人都好,訂婚就訂婚,結婚就結婚,原本並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沈墨神色微動,漆黑的眸底卻依然沒有一絲光彩,幽深不見底:「我家老爺子沒有找過你?」
恍惚間,耳邊響起從小聽到大甚至已經深入骨髓的威嚴聲音:「還知道回來?」
他說完,轉身就走,不管身後的沈光珉氣得如何跳腳。在門口看見不知在這兒站了多久的沈謙,沈墨頓了頓,目光冷冷地自沈謙似笑非笑的面上掃過,再不停頓,疾步離開這讓他感覺窒息的地方。
溫言覺得很冤枉,小祖宗一個電話打過來,他馬上放下手頭上的事情跑過來,除了她和小莫,便是風暖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呢!他胡亂地揉了揉她的頭頂,口氣一如既往地不太好:「沈墨欺負你了?哭得難看死了。」
沈墨等人都走完了才收拾桌面上的文件走出會議室,一出來便看見吳靈兒端坐在他的辦公室等他。等了那麼長時間,她美麗的面容上亦沒有半分不耐煩。
沈墨想起安心,莫名覺得煩躁,於是語氣更冷了:「也不是她的問題,不是任何人的問題!我不想結婚,就是這樣而已。」
買醉這活兒適合青天白日里做嗎?
他認為自己無形中已經退讓了好大一步了,沈墨要是不領情可就太混賬了。
沈墨轉身,冷漠的面上多了不耐煩:「你現在是要請出家法還是怎麼樣?我還有事要忙。」
沈墨的目光很冷,他看著她仰起臉來,下巴精巧而細緻,她臉上有淚,沾在腮邊,更讓她看起來脆弱得幾乎有點不真實。
沈光珉氣得發抖,「讓你回家就這麼不情願是不是?我告訴你,就算你再不情願,我還沒死,這個家裡的事情就輪不到你做主。你跟吳家的婚事要是砸了,影響到公司的利益,我絕饒不了你。那個孩子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找個時間將他帶回來我看看。不過我得警告你,離那個女人遠一點,別再給我生出別的事端來。等會兒你就給我去吳家,好好賠禮道歉。」
吳靈兒的眼淚再度滑下來,眼眶紅透,和_圖_書瞳孔幽幽暗暗,閃著透明的哀傷:「阿墨,我們結婚,我會待那個孩子如同親生,我會對他好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婚後我可以不生育的……」
「沈伯伯給我打了電話,說你最近因為某些事情心情不太好……我能理解,沒有關係的。」吳靈兒柔柔說道,「畢竟幾年前,我還沒來得及認識你。我相信你,你能處理得很好,不會影響我們的婚禮。」
他原沒想過這麼快回來,他的母親一大早打了電話給他,要他今天務必回家一趟。呵,務必。
「走啊。」拿她沒辦法的溫言除了答應,還有別的選擇嗎?
沈墨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盯著吳靈兒的目光如上古深潭,不起一絲漣漪,「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們……不會有婚禮了。」
安心抬起紅紅的眼看他一眼,吸了吸鼻子抱怨:「你怎麼才來啊?」
街對面停著一輛低調的黑色商務車,車窗滑下來一半。
溫言接到安心的電話趕過來,遠遠就看見她垂頭喪氣地坐在公交車站的木椅上,腳尖不停地在地上蹭著。他走近了,才清楚看見她眼角的淚痕。
沈墨恨極了父親這種唯我獨尊的獨裁作風,冷笑道:「那你們再去與她商量商量,我不但要兒子,兒子的媽我也要。若她仍然沒有意見,好,我娶。」
老爺子死前立了遺囑,當然外頭那些還沒來得及認祖歸宗的人也分了一杯羹,除此之外,沈氏交給沈光珉全權負責,而老爺子名下的不動產,包括房子、土地以及債券,則全部留給沈墨。當律師念完老爺子的遺囑后,老爺子名正言順的二兒子沈路連怒了,恨不得將老爺子拍醒了重新再立一份遺囑。這樣太不公平了,怎麼能什麼都分給老大呢?每個月就叫老大撥那麼幾十萬給他花,哪裡夠用嘛。
沈光珉雖然快六十了,但吼起人來仍是中氣十足,威懾力不減當年:「怎麼?我若不讓你媽打電話給你你還就不回來了是不是?」
沈墨驅車回老宅。老宅是祖父留下來的,位於半山,空氣環境都很好,更重要的是,聽一名雲遊的風水大師說老宅的風水極好。沈父於是又將老宅翻新了,大有「誓將老宅坐穿」的決心。
老爺子的大兒子就是沈墨的父親沈光珉。他與沈墨的母親雖是商業聯姻,然而卻並未繼承沈文之的風流傳統,不拈花不惹草,古板嚴厲,近乎苛刻,膝下只有沈墨一個兒子。沈墨少時稍有頑皮,便換得沈光珉一頓好揍。老爺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尚在時,還能護著他,老爺子死後,便連護著他的人都沒有了。
好半天,安心才止住哭泣:「我心情好壞好壞,你請我喝酒吧!」
平心而論,吳靈兒是真的很美。她的臉色晶瑩,膚光如雪,完美的鵝蛋臉上一笑便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甚是甜美可人,如明珠美玉,秀色照人。
蘇揚搖頭,吳靈兒再大度,也絕對容不下老闆兒子的媽吧!
「沈墨,怎麼和你爸爸說話呢?」徐瑞卿看著自己丈夫被兒子氣得七竅生煙,不再保持沉默。
安心的眼淚滑下,瞳孔又變得清晰起來,幽幽暗暗,閃著透明的哀傷。她靠在溫言的肩上啜泣,「可是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啊……」
她胡亂跑了半天,他膽戰心驚地跟了一路,終於她不跑了,一個人坐著發獃。他正想著要不要過去,便看見溫言從計程車上下來,急匆匆地跑向她。然後她哭了,在溫言懷裡。她的雙手緊緊地環著那男人的腰……
「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沈墨硬邦邦地說。
沈墨推門而入時,吳靈兒立刻望了過來,將膝上的書合起來放好才站起身來,沖他微微一笑,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你忙完了?」
吳靈兒找上門來時,沈墨正在開會。蘇揚湊近沈墨耳邊報告這一事件時,清楚地看見了自家老闆飛快皺了下眉頭的細微變化。蘇揚悄悄嘆口氣,為那看似溫柔嫻靜的女子默哀了一分鐘——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我老闆?
車窗緩緩搖上,他平靜地發動車子,不疾不徐地離開。他想,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本來打算帶她去哪兒了……
「我從不開玩笑。」他從不與安心以外的人開玩笑。
沈墨面無表情,每回回來都是這樣的劍拔弩張,他們兩人聯合起來討伐他,彷彿他真的做了罪大惡極罪惡滔天的事情。說真的,他們不累他都煩了。他轉身要走,立刻聽見老爺子的怒吼聲:「你給我站住,我沒死之前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
吳靈兒似早已習慣了他冷然的態度,並不介意,面上笑意不減,目光一直追隨著他:「你有空嗎?我想跟你談談我們婚禮的一些細節。」
吳靈兒微愣,然而很快明白過來,連聲音都有些不穩:「是那孩子的媽媽?」
他們也住在老宅里。
「大哥,你回來了。」俊俏迷人的沈謙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墨。
「忙忙忙,有什麼好忙的?你現在應該忙的是你的婚事。你媽已經安撫好了靈兒,她不介意你https://m.hetubook•com.com有個兒子已是足夠體貼賢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其實,早上那時候,她為他準備早餐他心情是非常不錯的,僅僅因為她還記得他的習慣。然而沈墨很快想到他後來看到的那一幕,本來藏著些許柔軟的黑眸立時冷得像是捂不熱的冰。
而那個女人,根本連檯面都上不了,據說連人品也是不好的,想要他接受她成為沈家的媳婦,萬萬不可能!
「我不認為我的婚事也要你做主,我也不認為我有做錯什麼事需要對人說抱歉。」顯然,沈墨真的不打算領他的情。
沈墨微勾了唇瓣,冷冷一笑。不用吳靈兒詳說他也知道他的父親是怎麼跟吳靈兒說的,然而吳靈兒並不是笨蛋,她不可能真的相信然後跟他這兒來一副「我能理解」「我支持你」的態度。那麼,她圖的是什麼?
「你很好。」
「我很好?」吳靈兒的笑容依舊動人,像極輕柔的風,撲面而來,「我很好,可是你不願意跟我結婚?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麼同意與我訂婚?」
「嗚……」安心終於哭出來了。
沈墨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筆直走往辦公桌后,公事公辦的口吻:「有什麼事嗎?」
溫言靜靜地抱著她,任由她在他懷裡發泄她的傷心與難過。
沈謙被如此輕待卻也毫不介意,扯出個冷冷的笑容,本是要回櫻園的他想了想,卻折身跟在沈墨身後往牡丹園走去。
然而替她揩淚痕的動作卻十分輕柔,與嫌棄的語氣截然不同。
看,就是這樣。沈墨已經非常習慣沈光珉的獨裁專政,但是習慣並不代表他必須得接受。從前他還小,自然無可奈何,如果他們現在還以為能像從前一般操控他,他只想說,再不可能了。
「有本事你自己找回去啊!路痴。」溫言瞪她。他接到她帶著哭腔的電話便拚命往這兒趕了,她還敢嫌他慢?
這一出三角關係,不定還得鬧出多少事情來呢!
要說有什麼事情是沈墨特別厭惡的,答案定然是回家。沈墨從小就覺得所謂的家就是一個沉悶的罐頭,家法規矩樣樣都得守著,能把人憋到窒息,可還得受著,稍有差錯便是一頓暴揍。
沈墨想,他看得已經夠多了。
最先發現他的是家裡的保姆章嫂,見到沈墨,也沒有什麼別的表情,只是漠然地說:「老爺已經等你很久了。」
「以前的他也是這樣的,只不過那時候他需要你的幫助,所以將自己偽裝成你喜歡的樣子,僅此而已。」溫言硬了心腸,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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