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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溫柔地笑了笑，緩聲道：「從前有個孩子，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面對嚴父嚴母，也只有爺爺會護著他，所以他沒有機會聽人講童話故事，如你所想，他是一個沒有童年的人。」

「換一個換一個，這個昨天不是已經講過了嗎？」

安心再次忍無可忍，「姓沈的，你給我閉嘴。」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安，我想吃桂花棗泥糕。」

因此，當一抹黑影在清冷的黎明時分順利溜進沈墨所在的ICU房裡時，誰也沒有察覺到。

程槿楓與溫言陪護了一夜，都熬不住了，於是囑咐了護士好好照顧便回去休息了。

「好。」沈墨微笑，深黑的目光眷戀地看了她良久才緩緩閉上眼。

「我為什麼要過去？」安心負氣道，淚眼朦朧地瞪他，站在門口不肯動，「你這個人，你……」

沈謙下意識收回一隻手擋在眼前，眯了眼朝那束光芒看去，赫然看見武裝整齊的警察站在門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屋裡的沈謙。有人大聲說：「沈謙，放下武器，我們警方現在以故意殺人罪正式逮捕你。」

沈墨苦笑，無法動彈只好虛弱地開口：「安安……你，你怎麼過來了？」

安心強忍，「拇指姑娘好了……」

沈墨疑惑地看著她，明明氣氛不錯，他這時候說出那句話，她不是該更感動更開心才是嗎？怎麼她卻不准他說？

「不敢了。」沈墨鬆了口氣，手指順勢滑進她的指縫，與她密密相貼，用力扯出一抹安撫的笑容，「以後我都聽你的。」

閉著眼睛的沈墨，唇角始終含著的那抹笑意更深了些。

「安安，謝謝你。」沈墨頓一頓，又道，「你放心，不會經常碰面的，他們住老宅，我們住公寓。小莫，他依舊姓安，什麼都不會改變的。姜楠的事，不許你自責，你沒有半點錯，錯的是沈家，是我，你沒有必要背負我們的錯，明白嗎？

他俯身，溢出一聲冷笑：「想不到你的命這麼大，這樣都死不了啊。」

安心終於也笑了，這個人在她身邊，觸手可及，鼻息平穩，面色安然，胸膛緩緩起伏。

的確不該這麼心急，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日子，不急於這一時。

可憐吳家就這麼一個女兒，曲曲折折想了許多辦法，最後保外就醫將下獄的吳靈兒暫時保了出來。而沈謙，他的父親沈路連天天求著沈光珉救他一命，沈光珉雖然惱恨沈謙居然還敢對沈墨下手，然而到底也還是親侄兒，身上同樣流著沈家人的血m.hetubook.com.com，臨了他也不忍心，還是多方面活動，沈謙最終被判了二十年，算是保住了性命。

程槿楓與溫言疾步走進來，程槿楓擔心病床上的沈墨，一刻不緩，倒是溫言對領頭的警員握手道了謝，送走這一行人。

「我有多恨你，你知道嗎？你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爺爺的疼愛，繼承人的位置……你甚至，讓我不能做一個正常男人，我知道那是你的報復。你看，沈家人從上到下，哪有心慈手軟的人？

安心咬著下唇，用力睜大眼睛看著他沒有一絲血色的俊臉，他額頭上的傷口雖然纏著厚厚的紗布，卻仍能看到浸透紗布的斑斑血跡，臉上被玻璃刮傷的傷痕不計其數，看著瘮人極了。她不敢開口，生怕一出聲就會忍不住嚎啕大哭。

安心狐疑地：「你會講故事？」

她聽著他的呼吸聲，安靜而綿長，忍不住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後來，他們因為誤會而分開，他的眼睛好了，他從沒有忘記過那個女孩，雖然他從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模樣。他出國，又回來，他在家裡的安排下訂了婚。他從不笑，因為失去了生命里的陽光。可那麼幾年過去了，他們居然又見面了。他從報紙上看到那女孩的那一瞬間就知道，就是這樣的，他心目中的女孩就是這個模樣的。他從沒想到，他們還能再見面，並且，那女孩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帶著仇恨憎惡的心情接近她，心裏卻很高興，高興於她的未婚。女孩不知道，他最愛看她笑，有說不出的好看，乾淨得像高原湖泊……」沈墨深深地看著她，一字一字，皆是藏於心中的深情眷戀。

也唯有活著，才會有未來。她的未來，不知不覺已經跟他綁得這樣牢了。

安心抽噎著：「他們真的會原諒我？」

沈墨搖頭，正欲說話，卻突地頓住，定定地看著門口的方向，眼裡有慌亂飛快閃過，他掙扎著要坐起身，卻被程槿楓死死按住：「你搞屁啊，是想再斷幾根肋骨是不是？給我躺好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準動——」

還好，他們都還活著。

「恨她嗎？」待他們離開，沈墨才拉著她問。

病床上原本雙目緊閉的沈墨此時正靜靜地看著他，面無表情。

沈謙說著，順手抓過一旁備用的氧氣枕，不緊不慢地將之罩在沈墨臉上，獰笑著準備用力時，一束雪亮的光驟然打來。

挑個好日子，浪漫點兒不懂哦？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歡浪漫嗎，笨木頭。

安心愣愣和_圖_書地看著他漾著深情的黑眼睛，故事里的女主角她是猜出來了，可這算什麼？表白？挑這種時候？有沒有搞錯啊？

安心無言以對，明明就是他太無聊了變著法兒支使她，傷口發炎？醫生說他的傷口恢復得不知道有多好！

然而——

程槿楓回頭，看見安心黑著臉的模樣，訕訕地笑了聲：「嫂子你醒了？睡得還好吧？餓不餓？我去買早餐……」

「說不恨那是假的。」安心癟著嘴，垂了眉目，悶悶地嘆一聲，「可是能怎麼樣呢，她是你的母親。」

警方起訴沈謙的同時，也將吳靈兒一道起訴了。

「這個嘛……男人間也有惺惺相惜的感情，你不懂。你只要知道，溫言的確是個好人，他是真的事事都為你著想的，我很慶幸這些年你身邊有他。」溫言選擇不讓她知道，他自然要尊重溫言的決定，「等我好了，就陪你回家見你父母好不好？」

沈謙的事就這樣毫無聲息地落下了帷幕，當然他起先死不認罪，然而當警察將他進入沈墨病房的監控錄像調出來時，當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時，他再也無法隱瞞，除了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外，也將他的同黨吳靈兒供了出來。

「乖，別哭啊！」沈墨耐心地哄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沒事兒啊，過幾天就能出院了，然後我們飛去加州看小莫，或者接小莫回來上學，你說好不好？」

可是，也真叫人心疼。

「安安，我從未親口對你說過，我……」

這個男人，實在太叫人生氣了。

「所以大哥，對不起了，你好好上路吧。大伯和公司，我會幫你好好看著的，九泉之下，你也不要太擔心。」

「沒事的，不關你的事，不是你的錯。」沈墨不顧自己腹部的傷口，緊緊摟住她，輕撫著她單薄的背脊，安撫道，「我陪你一起回家面對他們，告訴他們都是我的錯，請求他們原諒我們，如果他們要打，打我好了，你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不會真的狠心不認你的。別擔心，有我呢！」

當晚，已經醒過來的沈墨再次被緊急送進了急救室，據陪護在旁的程槿楓與溫言說，他們剛與他說了兩句話，誰知他突然咯血，隨即暈厥。

他們也每天都來，大概是人老了，感情也豐沛而沉穩了，不像從前總是嚴苛。雖然徐瑞卿看到安心，總不太自然。

「我太了解你了，你若活了下來，我沈謙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你的手段我已經領教過了不是？

「這個大前天才講過吧，安安hetubook.com.com啊，不是我說你，我早就不是小孩了，你沒有給成人聽的故事啊？」

安心大驚，趕緊撲過去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動作：「你瘋了？！」

安心哽咽著說不出話，雖然遇見他、愛上他，她的生活被徹底顛覆，她經歷過從未想象過的磨難，可除了姜楠她怨過他，剩下的，也只是對他的想念。她甚至感激他給了她小莫那樣乖的孩子……

有警察迅速跑過來，將失魂落魄的沈謙拷了起來。

「那，那隻好我過去你那邊了。」沈墨說著，就要拔掉身上的各種管子。

沈墨緩緩開口，氣息微弱：「如果你肯就此罷手，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沈謙，這是你自找的。」

「後來他被親人所害，眼睛暫時失明，幸運地被一個好心的女孩撿了回去。他雖看不見女孩的長相，可日日相對，他還是愛上了單純善良又樂觀的女孩。他很愛她，愛到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他本是一個心性淡泊的人，是那個女孩讓他一天比一天快樂，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能笑能生氣的人……」

她想，那就這樣吧！

沈謙微愣了一下，旋即回頭，看向床上的沈墨。

所以只要他們一道回去，好好道歉，一定會被原諒的。

「好無聊啊，安安，給我講個故事吧！」

醫生竭盡全力搶救，終於在黎明前將他重新送回了ICU。

安心覺得自己被徹底地誘惑了，他漆黑的眸子輕顫著，像是裝滿了星辰，聲線低沉柔軟，誓言般莊重，「你……我哪有你說的這樣好？」

她不但有哥哥，他還要她完整地擁有父母家人。

沈墨微笑，握住她因生氣而胡亂揮舞的雙手：「好啊，我給你講一個保證你從未聽過的故事。」

安心看著他，輕聲道：「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安安，我想吃錦記的梅花餃。」

這哪算是什麼故事啊？乾巴巴的，一點兒都不動聽，可為什麼，她卻覺得這麼壓抑，這麼難過呢？沒有童年的孩子，那該多可憐啊！

「啊？」安心驟然一僵，緊緊抓住他病號服的衣袖，怯怯道，「我……我不敢。我爸媽不會願意見我的，我，我讓他們蒙羞了，他們很氣我，一直都氣我……」

安心卻只是盯住沈墨，說不出是惱還是怨，「我若不過來，豈不錯過了這麼精彩的一場戲？你的主意是不是？你是不是瘋了？你的計策有一點失誤，若沈謙真的殺死了你……你會不會太自私了點兒？還是你從來就沒有將我放在眼裡，認為你的生死與我無關……和圖書」

很好，世界終於清凈了，安心很滿意。

「醫生說你現在只能吃流質食物，蘋果還不能吃。」

不是不想父母的，在最落魄最悲慘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回家，只是每年托溫言給他們帶回去的禮物最後都被扔掉了……這麼些年，他們仍是不肯原諒她。這些年，她也是做母親的人，更能體會為人父母有多麼辛苦多麼不易，對於父母更是愧疚。

安心注目他，終於含笑投入他準備好的懷抱里，問出了她一直疑惑的問題：「你跟溫言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了？他還每天都來看你呢。」

「安安，我傷口癢得厲害，你快幫我撓撓。」

「安安，我要吃蘋果。」

被困在病床上的沈墨讓安心十分吃不消。

沈墨趁機抓住她的手，死死握住不肯放鬆一絲一毫，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安安，別擔心。我沒事的，沈謙沒有傷到我……」

「那就講狼外婆與小紅帽的故事吧，從前有個……」

所以指望著從這人的嘴裏聽到故事，她覺得還是看壓根兒看不懂的財經報道更有意思一點兒。

「會，一定會的。我們真心誠意地向他們認錯，看在小莫的份上，他們也會原諒咱們的。」沈墨其實早已經讓人查過安心的父母了，他們這些年過得還不錯，雖然口口聲聲不會原諒安心，然而隨著年紀的增長，對於安心的思念也是與日俱增，但又拉不下臉主動找她，安心每年也只是托溫言送禮物，自己不敢回去，安家夫妻二人自然更惱她了。

「剛剛不是才撓過……」

此時醫護人員也是最為疲累的時候，見沈墨情況穩定，便有些鬆懈下來，找了機會便趕緊補個眠。

「安安，我不希望看到你有半點不快樂……你知道，你若不開心，溫言也饒不了我。」

安心站在門口，神情莫測地盯著沈墨。

「……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縫起來。」安心忍無可忍，使勁兒瞪著病床上化身為吃貨的緊緊捂著嘴巴一臉無辜地看著她的男人。

來人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來到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的沈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平穩起伏的胸膛以及儀器上所顯示的平穩數據。

安心也是不自然的，想著從前她與沈墨的誤會、姜楠母子的慘死都跟她脫不了關係，對著她自然擠不出笑臉。每每這時候，安心也總是先迴避，今天卻因為跟沈墨說話而忘了他們來的時間，這才被撞了個正著。兩人都不自在，沈光珉照例問了幾句便帶著徐瑞卿離開了，只在臨走時深深地看了安心一眼。

https://www.hetubook.com.com沈墨哪顧得上程槿楓，看著安心順著臉頰而下的眼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安安……別哭了，你過來。」

「沈墨，還好吧？那傢伙有沒有傷到你？」程槿楓迭聲問道。

安心屏住呼吸，他說的，是他自己？

「醫生說你只能吃流質食物。」

房門被敲響，深深對視的兩人皆是一驚。安心有些慌亂地移開了視線，沈墨倒是平靜，看著推門而入的沈光珉夫婦。

還好，他在她身邊。

安心紅著臉低下頭，嘟囔道：「好歹……也等你出院了再說吧。」

沒有燭光，至少也該等晚餐的時候再說吧？

沈謙後退一步，手中的枕頭無聲地落在地上，他的眼神衰敗下來，空濛蒙的，渾身顫抖，彷彿氣息已經不能流轉：「你，你設的圈套？」

沈謙與吳靈兒的事情算是過去了。于眾人而言，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沈墨的身體。

床上的沈墨自然不會給他任何反應。

「又開始癢了，你說是不是傷口發炎了？」

被無視的程槿楓偷偷給沈墨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悄悄地貼著牆根兒溜走了。

他想伸手擦掉她臉上成串的淚珠兒，無奈全身都疼，手指使不上一點兒力氣。

「好。」沈墨開口，聲音很慢，目色沉濃，一個字被他吐得百轉千回。

「那你現在趕緊閉上眼睛休息。」安心即刻命令道。

「你就是這麼好，比我說的還要好。」沈墨看著她微紅的眼眶與那矇著淡淡水霧的眼睛，骨節分明的手撫上她的臉頰，不意外地看到她的臉瞬間紅透，「我沈墨何其有幸，能夠遇見你。」

安心一直看著他，直到終於累了，才抱著他的手臂，心安地閉上了眼睛。眼角有淚，緩緩滑落。

「不準說。」安心驀地一聲大吼，打斷了沈墨的話。

其實也不怪安心會懷疑，實在是因為，沈墨這個人壓根兒就沒有童年，更別提童年裡的童話故事。想前些天她跟他講白雪公主，他不屑地撇嘴說怎麼有這麼愚蠢又貪吃的公主？她講灰姑娘，他更不屑，說就憑一隻水晶鞋子找到真愛，要不要這麼可笑……她被氣得講不下去了，他又纏著鬧著非要她講。

有的聽就不錯了，還敢給她挑三揀四？「有本事你自己講啊！」

「可是怎麼辦？我不能讓你繼續活著。

以前明明是勢不兩立的樣子，他們究竟瞞了她什麼事情？

「安安，我想吃灌湯包。」

「……醫生說你只能吃流質食物。」

安心忙伸手握住他顫抖的指尖，咬牙道：「以後你再敢自作主張，看我還理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