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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斐然

作者:天籟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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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風流

第十七章 風流

游迭行扔了一件褂子過去,游信伸手接住。游迭行道:「穿著吧,免得受涼。」游信喜道:「謝謝爹!」於是把衣服穿上,裹得緊緊的。游迭行道:「不必謝我。」
四個月後,軍機大臣常及謀反,朝廷派兵三十萬,鎮壓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抄斬常及,與其同黨者,流放邊疆。游信,凌秉主,劉虔材等人計功受賞,加官進祿。
與其車塵馬足,高官厚祿,不如行扁舟,賞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風流。
繞過大街小巷,煙雨西湖,游信回到家中。游迭行數年未見兒子,樂得老眼彎彎,感慨連連。噓寒問暖片刻,游迭行像照顧孩子似的,替游信蓋上被子。游迭行游信終於忍不住道:「爹,倘或孩兒不娶妻妾,您會反對嗎?」
西湖寒碧,飛絮濛濛。一葉孤舟,一壺清酒。船頭,游迭行垂釣,游信品酒。游迭行聽了季斐然的名兒,自忍不住打趣道:「子望,倒也說說,你和季大人怎麼認識的?」
游迭行苦澀一笑,帶著兒子離開。
那人翹著二郎腿,手搖摺扇,目似星輝,面如朗月:「子望,你說說看,在這京城裡生活,每日都睡不安寧,有何意義?依我看,與其www.hetubook.com.com車塵馬足,高官厚祿,不如在良辰美景團圓夜,行扁舟,賞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風流。」
游信方站起來,見游夫人墳旁多了一個新墳,上書:悠閑之墓。
那時,季尚書滿心只剩齊大將軍,游榜眼心之所向是邀功立業。兩人各自心懷鬼胎,誰也沒在意過誰。因此,游信說的儘是拉攏人心的圓滑辭令,季斐然也是全無所謂地品酒賞景。之後沒多久,斐然就把自己說的話忘得一干而盡。而其中一句話卻莫名讓子望後半輩子都一直惦著:
游迭行道:「兒子哪,若這裏躺的是你的心上人,你會不會哭?」游通道:「不會。」游迭行呆住,未接話。游通道:「若這裏躺的人是他,我大概會……隨他而去吧。」
游迭行點點頭,撥了撥魚線:「然後呢,你怎麼看上他了?」
三年半后,凌秉主提議興辦水利,墾荒屯田;游信提議整頓海防,訓練義勇。皇上批准,派遣二人執行,是年國庫充盈,餘一餘三。百姓樂業安居,足食豐衣。皇上微服出巡,下江南,聽到民間有那麼一句話:翔龍在上,游凌在下,安富尊榮,國運昌隆。
和*圖*書信笑得有些靦腆:「斐然開始總是主動搭訕來,其實兒子開始很不喜歡他,想借他之位,往上走。可是,他似乎不懂自保,我利用了他,他還是……不提也罷。」
兒時生長的街,載滿回憶的巷,聽得三姑六婆閑聊,話題幾乎都只關於游凌二人。替皇上辦了點事兒,便被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游信禁不住莞爾。直到聽見那個人的名字,心神再一次恍惚:「季大人因常及的事被斬,碧血丹心,何不令人佩服!可憐了游大人……奴家依稀記得,好多年前,游大人與季大人可是莫逆之交。」
游迭行背對著游信,用大拇指揩揩眼角:「好好,我不多問,魚可釣到了。」語畢,手上一用力,一條魚在空中劃了個半圈,落在船中。游信笑道:「好大一條魚。」
當年,同一間屋子,那人倚在床頭,面色蒼白,吃力地按住胸口:「游,游伯伯,不要告訴子望,我來,來過……他性子倔,定不能接受……咳……子望……」
那一年,同樣的景,同樣的夜。逢春,花好,月滿,人圓。滿目煙雲繁景,喧囂長街。兩人坐在長安樓閣,叫上一壺好酒,要上一碟好菜,談及官場,聊侃hetubook.com.com人生。
游信放下酒杯,含笑道:「說來也可笑。兒子當時方認識了寺卿公子,他約我去勾欄吃花酒。有人對我一直擠眉弄眼。一時有些昏了。客人不及他好看,相公不及他風雅。」
四年後,游信和凌秉主二人,總算得了皇上的長假,回到家鄉錢塘,享盡衣錦之榮。
游信遲疑片刻,走到那墳前,拱手道:「但見悠閑一名,想閣下生前,定是風流不羈,怡然自如。願兄台九泉之下,幸福安樂,且保佑我早日尋得斐然,感激不盡。」
西湖西畔,空翠煙霏。經孤山繞道,一灣流水,重上白堤。游信與凌秉主並肩而站,凌秉主又問起那人。游信搖頭。尋尋覓覓數年,走過杳杳金陵路,踏遍煙雲京華街,卻再找不到那人的蹤跡。夕陽中,兩人拱手,帶走最後一度斜暉。
悠閑墳前,一柱檀香。輕煙裊裊,如同一根撩動的心弦。
一年零六個月後,游信提出新的治水方案,並親自下洛陽治水,成效顯著。
當年,那人跪在游夫人墳前,燒香三柱,唇無血色,滿臉病容,卻笑得一清如水,雲淡天高:「游伯母,晚輩亦得了風濕,現在心壞了。游伯母泉下有知,保佑斐然能去得www•hetubook•com.com輕鬆,走得安心……哎喲,游伯伯莫打人,斐然再不敢說晦氣話。」
游迭行怔了怔,道:「為何不娶?」游信直言不諱:「孩兒愛的不是女子。」游迭行苦笑道:「那是你自己的事,爹從不干涉。」游信微笑道:「謝謝爹。」
兩年後,西方恰逢霜旱為災,米穀踴貴,一匹絹換一斗米,饑民東西逐食,國勢危殆。恰在其時,蒙古人率軍進犯長安,兵臨長安城北之渭水,陳兵二十萬,並遣使嚇唬皇帝。皇帝臨危不懼,扣押突厥使節,令游信親率五名近侍騎馬,至渭水南岸,隔河談判。事定,事成,游信帶了喜訊回來,二邦恢復平和。
游通道:「悠閑?這是個什麼名兒?」游迭行道:「前些日子來西湖遊玩的窮書生,中了風寒,不幸喪命。」游信點點頭,給那人上了兩柱香,欲離去。游迭行喚道:「傻兒子,大家都是讀書人,和人家說幾句話呢。」游信狐疑道:「爹不是說,事不關己,明哲保身么?怎的今天突然有此一舉?」游迭行道:「爹老了,沒當年那般冷血,瞧這孩子英年早逝,心裏就是個疙瘩。」
游迭行走出房門,輕聲嘆了一口氣:「小季啊小季,老游果然老了,輸www.hetubook.com.com給你嘍!」
半年後,游信等人助天子,除去常及黨羽,徹底平定反賊。
直至夜。輕舟穿湖,兩岸孤山葛嶺,花紅柳綠。舟中父子笑看山河環繞,湖天一線。瓜皮艇穿梭于湖面青雲中,拂亂了蒼蒼柳影,悄然留下了一川桃花浪。
當年,那個眉目如畫的人亦同樣坐在這個位置,衣衫披敞,輕搖摺扇:「游伯伯,當時見了子望,那小臉蛋,真是讓我賊心大起。我還當是老鴇藏的私貨呢。」
次日清晨,游信與游迭行二人,一同去替游夫人上墳,掃墓。游信給母親磕了三個頭,認真道:「娘,孩兒好些年沒來,這次一定多陪陪您。」游迭行笑道:「這鬼靈精怪的小潑猴,說話真中聽,你娘肯定樂歪了。」
當年,那人的表情和游信有幾分相似,不過少了十分內斂,多了十分風情:「我納悶得很。子望開始把我當什麼,我還是有個譜的。可過了一些程子,我也變得二二糊糊。罷了罷了,想這麼多,又有什麼意思。等他回來,問清楚便是。」
當年,那人脫下褂子,放在床頭:「這衣服穿著暖和,在湖上待著時間長會受涼。請游伯伯替我轉交給子望。」一直伏在床旁,輕輕拈著褂子:「子望,子望……子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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