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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斐然

作者:天籟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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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長生

第十六章 長生

可是,季斐然再也沒有回來。
劉虔材道:「你沒犯錯,滿朝大臣都知道。可是常及要你死,若不依著他,他就有借口起兵造反。希望你能理解游大人,他也是情非得以。用你的人頭,可保天下數個月的太平,等除去內患后,皇上會將你厚葬,造福你的父母,將季斐然三字刻上皇家史冊,讓你名留千古,讓人們世世代代歌頌你,悼念你。」
常及面露喜色,跪下,磕頭:「皇上聖明。」
常及遞了個本兒:「皇上,這個月國庫虧空,碰巧少了十三萬兩白銀,其中九萬已不知所蹤,另外四萬兩,已在季府找到。」皇上命人拿了本子,翻了翻,合上,面色冷峻。
季斐然笑嘆一聲,搖首。
季天策抓住游信的褲腿,嘶吼道:「游信,你在說什麼?!耕牛為主遭你這狗東西鞭杖!枉斐然待你一片真心,你為何要如此待他?!你這沒良心的廢物!你不得好死——!!」
游信呆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撞倒了凳子,桌上的瓶子。衝過去,看著他身上的傷,心疼得直發抖:「斐然。」季斐然嘲道:「大義凜然的游大人,這麼大半夜的,找個死囚來,怕招了晦氣。」游信紅著眼道:「怎麼受了這麼多傷?」季斐然冷笑:「狗拿耗子么。」
常及面無表情道:「季斐然,認罪,皇上興許還會開恩。」季斐然道:「我無罪,何來認罪之有?」順便看了一眼游信,游信仍無反應。季斐然腹誹之,這游狐狸越來越沉得住氣。
朝鼓響,朝燭明。百官魚貫而入,卻未見游信的影子。季斐然心中隱有不安,卻只能坐以待斃。被人扣押進去,大臣們紛紛跪拜,摁倒葫蘆瓢起來。皇上打頭一個就是處理季斐然的事兒。季斐然被人按住雙臂往前推,咬牙忍了身上的痛,昂頭挺胸,大步筆直往前走,不像個囚犯,倒像個穿紅緞子的新郎官,等著拜堂。周遭人的目光,全當是讚賞。
萬歲爺及文武百官陸續離開,季斐然才為人壓住胳膊,目光獃滯,渾身失力,背再也直不起來,頭再也抬不起來。方走了兩步,則見一人立於玉墀上,正是劉虔材。
待君歸來時,共飲長生酒。
月常圓,人常缺。那人沒有齊祚的英姿,豪情,赳赳桓桓。一張秀氣的臉,一顆鬼黠的心。舉步投足間,處處醞釀著妍柔風雅。眉目間流轉的,是竹枝般的婉約。沒有人不喜歡他,也沒有人能親近他。到頭來,又是人面桃花。
一個人走到皇宮的涯涘,hetubook.com.com人生的盡頭。
被人砸昏后沒多久,又被人拍醒。季斐然覺得憋屈,睜開眼,面前一道門。
總算到了皇上面前,季斐然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筆直。皇上坐得老高,看不清面目,大黃袍子亮晶晶,龍紋顧綉,精緻得七倒八歪。常及站在他身邊,平靜得像個如來佛。
朱紅宮闕,白馬西風。江山如畫劍如虹。豪情難譴,高唱江東。
人可以失去生命,但是不可以被打倒。縱使還有一口氣在,也要維持最後一絲驕傲。底下再是翻江倒海,面子上也得繼續撐下去。季斐然笑得相當愜意:「這還要多謝游大人。」
此言一出,百官皆靜。季斐然一身狼狽,茫然,不知所措。眨了眨眼,抬起骯髒不堪的臉,淺笑道:「子望,你說什麼?」游信定定看著皇上,雲淡風清。
季斐然只得答應。換了套衣服,卻蓋不住臉上的傷。方換好,轉身站在月色下,掂著衣料看,嘆道:「好料子,穿著砍了腦袋,沾了渾血,多可惜……」話未說完,腦後被人重物砸中,嗡的一響,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常及道:「另外,還請九王爺出來說說話。」封堯走出來,也未看季斐然,抖抖袍子,首下尻高。皇上道免禮,封堯道:「小,不,季大人確有結黨之舉。」季斐然怔了片刻,輕笑出聲。
游信又見他身上的傷,說話速度都快了幾倍:「你讓我冷靜冷靜說,好不好?」一邊說著,一邊察覺不對。背後濕了。游信的心給刀颳了似的,擰成一團亂麻:「皇上不殺你,常及就會動手。叫皇上下令,可以叫人把你偷換出來。若換不出來,」指著桌上的瓶子道,「我也死了!」
終究是錯了。
夜已深。季斐然坐在牢獄前,原本想睡個舒服覺,明兒好上路。可看著幾點星光,月色可愛,如何也無法入睡,乾脆起來觀月。人就是容易竿木逢場,季斐然賞月沒多久,身後就有人抽抽啜啜,悲痛起來。季斐然回頭一看,見是看守牢房的侍衛。
游信嘴唇微抿,貝齒在唇上留下一排月牙。
破,確實破。還很臟,處處血跡。難怪游信不看他。
翌日,游信送季斐然到朱雀門,看著熟悉的形景,彼此會心一笑。季斐然上了馬,坐得端端正正。游信拉了拉韁繩,揚頭微笑:「待君歸來時,共飲長生酒。」季斐然傲然一笑,抖了抖韁繩,馬兒掉過頭,疾馳而去。
問了的話卻沒有得到回答,只迎來了季https://www•hetubook•com.com斐然更加冷漠的臉。游信頓了頓,突然用力抱住他,不顧他掙扎,強吻下去。季斐然使力往後退縮,無法擺脫。游信吸吮他的唇,極近野蠻。趁他一個不防,舌頭卷進去,粗魯地纏住他的舌,逼著他回應自己。季斐然口上還未結果,就被游信橫抱起來,扔在床上。剛一坐起來,又被游信壓了下去。
劉虔材說有話要與季斐然說,侍衛先鬆了手。季斐然抬起一張傷痕纍纍的臉,神色恍惚地看著他。劉虔材道:「季大人,這件事我無能為力。」季斐然依舊不語。
游信總算正眼看他,微笑道:「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季斐然呆楞住,只傻眼看著他。
季斐然淡淡一笑:「這位兄弟,怎麼動輒哭了。」那侍衛抹著眼淚,紅著眼眶:「一瞧著滿月,我就想我娘。她一個人在山東,一定孤苦得很。」季斐然道:「為何不回去看看她?」
皇上坐在龍椅上,季斐然從未覺得他這麼高。皇上只嘴皮子動了動:「游大人,你來念給朕聽聽。」話音剛落,游信從側門中走出,似乎已等候多時。
游信忍住痛,將他抱緊,緊得幾乎窒息:「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你出城,你先在外面躲幾個月。你可以回那人住的地方守著。」季斐然道:「那人?」
侍衛瞅了季斐然片刻,突然道:「季大人,朝廷里的大人都說你不好。可小的斗膽一句,我覺得你很好。」季斐然笑意甚濃,衣衫隨意披敞:「多謝抬舉。」侍衛道:「季大人,明兒您就要走了,好歹讓小的替你更衣,送你一程。」季斐然擺擺手道:「人生在世,一件也少不得,到結束時,一件也用不著。好衣服,給活人留著吧。」
其實此事早已商量好,大事一成,各取所得,一人得人,一人得位。
季斐然一笑,確是如此。好男兒,該像磐石一樣,貫徹始終,任憑風風雨雨,不屈不撓,目空一切,傲然挺立。就像齊將軍。即便去了,也依然英姿颯爽,氣吞河山。
極樂讓彼此覺得自己幾乎死過一次。
果是牆倒眾人推。季斐然微微一笑,仍舊挺著身子板,直視游信:「子望,你信么。」
整個朝廷頓時亂成一團,百官驚愕的驚愕,搖頭的搖頭。季斐然冷冷道:「馬管家,真是辛苦你了。」馬管家飛速瞥了一眼季斐然,又把頭埋下去,渾身發抖。
游信苦笑道:「斐然,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強撐么?」
游信收了摺子和圖書,季斐然大笑三聲。
此時,一個人唰地跪在地上,帶著哭腔喊道:「皇上,冤枉,冤枉啊!犬子生性懶散,但絕對不會做出欺君誤國之事!請皇上明察!」眾臣一起看去,見季天策正跪在地上,老淚掛滿臉,好不狼狽。季斐然跪行過去,扶起父親,淡淡一笑:「爹,隨便罷。」
侍衛押著季天策往門外拖,季天策哭喊道:「皇上!皇上!!吾兒冤枉!皇上————」
人早已準備妥當,立即就殺了進來。季斐然定睛一看,竟是自家的馬管家,心下一緊,知道自己中了招,便只得冷笑。馬管家撲通一下跪地,常及道:「老夫問你,你們少爺這個月花了多少銀子?」馬管家顫慄道:「啟稟皇上,常,常大人,少爺這個月,花了九萬兩白銀。」
游信烏龜爬似的攤開摺子,烏龜似的念道:「啟奏皇上,臣常及彈劾禮部侍郎季斐然,乃罪狀七條:一,不思朝務,玩忽職守。二,妄行不法,跡近反叛。三,蔑祖辱親,於事為甚。四,導欲宣淫,風氣不正。五,貪贓納賄,目無王法。六,屯結樹黨,欺君罔上。七,不咎肇瀆,委過於人。臣以為,季斐然滔天之罪,絕不可赦,臣叩請皇上聖斷。」
季天策重重握住季斐然的手,哭道:「兒子,你究竟招惹了什麼人,怎會受此誣衊!皇上請明察!」常及道:「尚書大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別說是季斐然了。」
痛與幸福永遠並存,如同游信帶給他的一切。季斐然星眸半張,雙頰微紅,過多的痛與幸福激得他渾身發顫,忍不住哼出聲音。
游信一步步往前走,動作倒是平穩,卻未正眼瞧過跪在地上的季斐然。季斐然一個勁兒朝他使眼色,就差沒吼我在這裏。可游信最後停下,站在離他不遠處,目光還會聚在皇上那處。一直驕矜的季斐然,突然忍不住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子。
推開門,身後的人扶著自己進去兩步。一人正坐于案旁,案上放了一個小瓶子。那人輕鎖著眉,細抿著嘴,盯著瓶子發獃。聽到門聲響動,猛地抬起頭,一雙黑亮的眼正對上季斐然。季斐然忽然心中一震,無法動彈。是子望。
吻強勢,試探卻溫柔得令人不敢相信。游信握緊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吻著他,一次又一次矗入最深處,怕碰壞瑰寶似的,憐愛呵護,小心翼翼。
侍衛開了門,進來道:「季大人,這是聖旨,小的沒法違抗。」
游信沉默片刻,拱手道:「微臣以為,季斐然罪和*圖*書不可赦,須當問斬。」
常及呵道:「季斐然,公堂之上,豈容你放肆!」皇上道:「季大人,你笑什麼。」季斐然道:「無事,常大人逗哏都可以弄到奏摺上,當真情趣橫生,別饒風致。這前四條就罷了,后三條,真是打石頭縫子里鑽了,都和我季斐然對上號。」
游信苦笑道:「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著的那個人。」
季斐然沖他微微一笑,小聲道:「常大人,聽過一句話么:乳犢不怕虎。游大人可不省油,你弄倒了我,小油條還在呢。」常及冷哼一聲,回首對皇上舉起一卷摺子:「啟稟皇上,犯人季斐然在此,老臣列了他的罪狀,請皇上過目。」
季斐然一雙眼睛紅通通,在他肩膀上狠咬了一口。
侍衛道:「我娘說,一個好男兒,該像磐石一樣,堅持自己的路,走到底了,方能回頭。我現在在這裏不過是個小侍衛,哪有臉回去見她。」
季斐然看似刺蝟,到底還是個神仙棉花糖,一捏就軟趴趴。要不了多久,便收起回身上的刺,反握住游信的手,黏住他的身體,張開了嘴,鬆開了腿。
季斐然怔了怔。一些話,終究是說不出口。
皇上又一次長嘆:「下朝。」
正因為齊祚是女子心中的夢,百姓心中的神,是窗外永遠觸碰不到的碧月,亂世也只會污了他。所以,他終是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季斐然靠在牆壁上,看著被鐵欄隔開的窗外,月如皎盤,水銀瀉下,在黑髮間脈絡分明。
皇上不耐煩地揮揮手:「來人,把季天策帶走。」
這話聽去還真熟稔。當年由他告訴別人,現在,又由別人告訴他。季斐然輕笑一下:「替我轉達皇上及游大人,謝謝他們的厚愛。季斐然今後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季斐然使了吃奶的力去推他,嚓的一聲,新衣布帛在拉扯中粉碎。原本游信在力量上就強上一等,加之身上有傷,季斐然根本無法反抗,只被迫地,完全吞沒他的身體。
「季天策一生為朝廷赴死賣命,他的兒子,也給走得體面些。給季斐然換套好點的衣服。明天辰時正刻,菜市,」皇上嘆息一聲,揮揮手,「斬了吧。」
次日清晨,季斐然被押出牢房,直奔皇宮。百官待漏,皆回首眼望之。季斐然靠在牆上,爛泥似的,也不尷尬。給人瞅了,還要瞪回去。
空曠的宮殿中,又一次只剩下一個人。季斐然走下玉墀,天上飄了些小雨,雨落如花,花爍如星。前方無邊的道路,到底還是要一個人走。
季斐然眼前一亮和-圖-書,險些站起來,大喊子望。
皇上道:「此話怎講?」封堯道:「啟稟皇上,季大人曾邀臣弟飲酒,且於酒後欲以色事臣,勸臣與之結成私黨,以圖逆計。」皇上蹙眉道:「照你這麼說,你們的事,是成了?」封堯垂著臉,面有難色:「臣一時色|欲熏心,請皇上治罪。」皇上道:「那你們可有串通同夥?」封堯連連搖頭:「臣弟若有二心,必遭天譴!季斐然還令臣嫁禍於常大人,臣,臣婉拒了。」
游信撫過他的臉,唇湊過去輕吻:「疼嗎?」季斐然道:「子望,你真的很聰明。」游信呆住。季斐然微笑道:「你讓我完成了我與他共同的願望。我們曾說,要為國家,為皇上,拋頭顱,灑熱血,成為名垂青史的忠臣良將。當年他做到了。如今,我也做到了。」
一切平定之後,朝堂中沉寂得駭人。皇上揉了揉太陽穴,嘆道:「游大人,你與季斐然不是莫逆之交么。」其實這句話的言下之意,眾人皆之,只心照不宣。游通道:「皇上可曾記得,臣曾許諾,若季斐然再鑄成大錯,臣必親自誅之。今季斐然所犯之罪,區區囚禁,何能懲戒?」
游信固執地停留在他體內,賭氣似的道:「不管你想著誰,人是我的。」季斐然撫上他的臉,含笑看著他:「你叫皇上殺我。」游信這才想起自己什麼都沒解釋就亂來,急道:「不是,昨天我和劉虔材的話,都是說給常及聽的。」還未等游信說話,季斐然便抱住他的頸項,下巴磕著他的肩,又重複了一遍:「子望,你說,殺了我。」
季天策扯了嗓子道:「皇上,吾兒冤枉!請皇上看在老臣世世代代為朝廷效力的份上,替他討回個公道!」接著爬到游信面前,磕頭道:「游大人,游大人!我兒子身子本來就不好,再打,小命就沒了!救救他,救救他!」皇上壓根不看季天策,只問道:「游大人,這事你怎麼看?」
皇上道:「常中堂,你彈劾季大人,證據何在?」常及瞥瞥嘴,說話毫不客氣:「老臣這就派人取證據。」言畢,回首傳人。季斐然表情一僵,猛地抬頭看他。
皇上道:「季斐然,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季斐然半晌不語。皇上微怒道:「季斐然,朕問你話,為何不答?」季斐然依舊沉默。常及道:「皇上,此事已證據確鑿,請以見事免季斐然官,杖刑一百,禁錮終身,輒下禁止,視事如故。」
季斐然聳聳肩,無奈。他季斐然能犯什麼罪?直腸子,尖嘴子,厚皮子,還是斷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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