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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豐見他等了這麼久，卻白跑一趟，趕緊道：「你留下電話，葉醫生一回來，我馬上通知你。」

C城賽區的主持人晨小姐青睞李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網上天天有小道消息流傳，說晨小姐常常單獨約見李歡，都在猜，晨小姐幾時才能把這個不羈的男人弄上鳳床。是以，陳姐才會有此一問。

不一會兒，比賽結束，果然是0∶4，老人罵罵咧咧那些臭腳不爭氣，馮豐也罵幾句，兩人越罵越投機，忽而彷彿又成了盟友。

馮豐忽然明白，一紙結婚證，是遮羞的膜——在中國，沒有什麼二人世界之說，你不是和一個人過日子，你是和一群人過日子。誰也逃離不了誰的目光。

「您應該預約的，他常常不在家。」

「既然這樣，股票的事情，就暫停一下吧。」

「你聽得懂嗎？」

「大哥，你不要管，我自有分寸，我那個朋友很信得過的。」

他出手極快，又如有神助，第一隻股票就連續漲停。到脫手時，利潤幾乎高達十倍。葉曉波喜不自禁，更加信賴他，要芬妮也拿出積蓄給他操盤。

她信步走過去，才發現臨時搭起的檯子上，大大的橫幅上寫的是「超級帥哥」拉票會和小型歌友會。

「他們就得輸，而且要狠狠輸，最好就地解散國足，一切從零開始，從制度開始改變，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禮貌地坐下：「是啊，佳妮確實彈得挺好。」

他本來是不會去參加選秀的，可是，孤獨，每天在家那種一個人面對一個異世界的孤獨——幾乎要把他徹底逼瘋了。

馮豐又跟林佳妮和姍姍一一招呼。他們坐在客廳的沙發，四人圍坐，馮豐站在葉嘉身邊，如八仙桌旁多出的第九仙，像一個局促的客人，站無可站，坐無可坐。

老人遽然回頭瞪她，彷彿她是一個「賣國賊」：「你這是什麼話？輸了你很開心嗎？」

眾人吃飯，和樂融融，別人笑馮豐也笑，別人說她也「啊」一聲，卻完全不知所云，食不知味，徹底是八仙聚會的老九——一個多餘的透明人。

葉曉波年輕氣盛，有話是藏不住的，芬妮卻不做聲，不參与對他們兄弟的評論。但是，她心明如鏡，有好幾次，自己和葉曉波的出行，就是他的兩個哥哥告知媒體，炒作得沸沸揚揚，令得葉家大家長怒氣衝天。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女明星要嫁入豪門，最好是低調再低調，否則，要嫁不了，白白落得江湖笑話，又「復出」重操舊業。可葉曉波的兩個哥哥，卻偏要讓他們「高調」下去。

李歡收好琴，下台，往人群里一看，微笑示意，感謝歌迷。

這種毫不在乎的態度令他身上流露出強烈的孤寂和傲岸，彷彿一頭猛虎闖入人間，咆哮幾聲又打算回歸山林。

「我在C大念書呢，呵呵。」

「拜託，報上都刊登了。還說你換了兩個手機了，都是最新款的高檔手機，李歡，你老實說，是不是富姐送的啊？」

馮豐笑起來：「多謝。可是我不要支票，要現金……」

暴君竟然變成了這樣！

可以嗎？可以嗎？

「叫陳嫂去吧。」

林佳妮友好地微笑：「小豐姐，你坐。」

這些，對於相愛的人來說，都不是問題，馮豐完全覺得合情合理。

她結賬走出店門，外面終於清靜了一點兒，她學足了他的口吻：「是啊，葉嘉把我攆了。所以，我還是要自食其力了。你呢？成名了？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嗎？」

林佳妮因為那場病，休學了。她家裡原是要讓她去國外念書的，可她不肯念書，她父母也沒法，就隨她高興。現在閑在家裡。她和葉夫人異常投緣，葉夫人待她有如女兒，所以，葉夫人來葉嘉這裏，就邀了兩個女孩子一起來玩耍。

林佳妮合上琴蓋，面上是很夢幻的笑容：「我很想和葉哥哥跳一曲啊，很早以前就想了……小豐姐姐，可以嗎？」

老人笑起來，完全如一個老頑童。兩個人又談到葉嘉的心理學領域的一本著作，因為對其中觀點的差異，兩人又起爭端，相持不下。老人又怒了：「我看，你處處跟葉醫生觀點一致，是不是為了討好他才研究這麼多？」

「她們已經過世了。」

「如果你不願簽約，我會幫你的。而且，我也不想你被束縛得死死的……」

他看馮豐，故意笑得肆無忌憚：「大嫂，你最近可好？」

她走過去，那個老人衣著素樸，但十分精神。看見她，彷彿十分意外。

葉曉波見目的達到，捏了馮豐的手，兩人正要出門，見一個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來。他那樣走路的派頭，整個的西裝革履，完全是現代一個鑽石王老五的派頭——這個人，竟然是報刊雜誌的封面新寵：

葉嘉帶著二姝回來，屋子裡風平浪靜，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馮豐和葉夫人都面色平靜，每一個人都是演員，小心翼翼又老練無比地扮演著和諧的角色。

老人無可奈何，他只看過那一本，自然辯不過馮豐。馮豐卻覺得這老頭很有趣，熱情地給他倒茶水，拿水果，看一個半小時已過，老人起身：「葉醫生是不會回來了吧？我走啦。」

葉嘉只好答應。

芬妮知道他那個聲名顯赫的哥哥，彷彿要見家長，略微有點不安：「曉波，你哥找你有事？去吧？」

「你可以打電話回去問問嘛。前幾天氣候反常，她感冒了，不過情況並不嚴重。」

葉曉波原本以為兄長要來教訓自己，有些措手不及，見他們走，囁嚅道：「哥，媽現在身體好不好？」

馮豐點點頭，心裏惴惴。

李歡很順利地從海選到C城十強，再到C城三強。C城是近年來最著名的選秀城市，C城的三強，幾乎完全足以問鼎全國前五強了。

那個項目的研發取得了很大進展，正在籌備後期開發研製，中間有一段空隙，所以葉嘉每天工作后很早就會回家。但馮豐卻越來越不愛待在家裡，借口要念書，開始整天在外面逛，在C大的校園，在圖書館里，或者乾脆逛大街，直到精疲力竭才回去。更危險的是，她發現自己漸漸滋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再也不要回到那裡了吧。另外尋一個地方吧。哪怕自己一個人生活。

葉曉波和芬妮招呼他，卻見他一直盯著馮豐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轉頭看CCTV10的軍事頻道，在談二戰時期美國的先進武器。主持人的一個觀點引得兩人又開始爭執，從太平洋戰爭爭到進攻伊拉克的最新武器，不知為何說到了「運十」的落馬，兩人爭辯得面紅耳赤，誰也不肯讓誰。

李歡淡淡道：「我暫時還不想簽約。」

老人轉身就走，精神矍鑠，根本看不出有病的樣子，哦，不對，他說是替別人求醫的。

老人轉檯，正好是曼聯和切爾西的一場比賽的最後十五分鐘，兩人各自為一方加油，結果，又是馮豐支持的切爾和-圖-書西獲勝。老人瞪她，像看著一個剋星。馮豐笑著吐吐舌頭，很為自己不「尊老讓老」而慚愧，心想，下一回合一定讓著他。

「葉嘉終究是葉家的一分子。馮小姐，你真是天真，難道你讓他從此就徹底脫離葉家？」她冷笑，「現在的年輕小姐們一個個怎麼變得那麼野心勃勃？以為掌控了一個男人就能嫁入豪門了？先是一個芬妮——馮小姐，我敢保證，最多還有三個月，葉曉波就會自己回到家裡來的……」

心裏忽然很沮喪：一輩子太長了，要如何才能混一輩子？

C城賽區總決賽，幾乎是毫無懸念地，李歡奪得了冠軍。全國總決賽也在C城舉行。因為最後的上海賽區還有比賽，C城賽區選手得以休整兩周再戰江湖。

馮豐完全接不下話去。

「你和芬妮精神都還不錯。」葉嘉拉了馮豐，「小豐，我們走吧。」二人匆匆趕來，還沒坐到五分鐘，倒真的說走就走。

葉夫人自第一天詰難一番后，當面背面都不再對她發難了。兒子不在家，她就和林佳妮一起修剪草坪花園或者運動美容娛樂出去逛街，徹底當馮豐透明人。

在葉家，元配的三個兒女已經各掌一方。葉夫人只得葉嘉一個兒子，待葉曉波雖然視為己出，可是，葉曉波不爭氣。現在，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葉嘉了。葉嘉在葉霈心裏還有很重要的地位，是因為他顯赫的名聲，如果再加上一門顯赫的婚姻，母子倆在葉家的地位才能真正穩固。可是，葉嘉要是跟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窮女人結婚，自己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指望？她心裏又失望又氣憤，只不動聲色。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嫁入葉家！我只是和葉嘉在一起！」

「你要知道，你若不簽約，他們不會讓你得冠軍的。」

姍姍立即贊成：「好耶，佳妮，我給你幫忙。你的拿手菜烤龍蝦，我好期待。我們先去買材料吧。」

一千多年前的暴君，站在現代的舞台上，唱著流行歌曲！

葉曉波面上一紅，想到自己用這個打擊葉嘉，還真不是什麼光彩行為，立刻不語，狠狠道：「你來幹什麼？快說，不說就滾。」

芬妮想起李歡，對葉嘉的印象不禁打了點兒折扣，不過見葉曉波越說越憤憤不平，柔聲道：「曉波，他畢竟是你親哥哥……」

她拿起同樣精美的叉子遞給葉嘉，笑得如一個溫存體貼的妻子：「葉哥哥，吃吧。」

對面，是李歡的笑聲，大笑。自從來了現代，馮豐極少聽他這樣笑過。他是真正適應了現代的生活了吧。往日的李歡是壓抑而孤獨的，現在，每天被鮮花掌聲和忙碌包圍，即便孤獨，也要讓道的。

「馮豐，你在哪裡？」

馮豐拿了書包，幾乎是落荒而逃。

終於，輪到李歡上場。

簽下賣身契可就不自在了。

難怪譚詠麟私生子都幾個了，還永遠說自己25歲！

寄生蟲，有人指著自己的鼻子罵「寄生蟲」。心裏卑微的聲音在抗訴：不，我也完全能自己養活自己的。可是，自己住在這裏，自己確實吃穿都用著葉嘉的。馮豐無法回答，又無法不答：「我，我現在在念書。」

這天早上，她在葉嘉的書房裡找資料，遲了一點出門。

她微笑著起身：「你坐吧。我正要走了。」

馮豐在一個小麵館里吃牛肉拉麵，只因要逃避回「家」吃晚飯的難堪。她不喜歡任何麵食，可是，吃面是最簡單的選擇。很多時候，人們並不是因為喜歡而選擇，而是因為方便而選擇。

葉嘉見到她，隨手遞給她一張支票：「小豐，這是一個新開發項目發的獎金，你拿著。」

這廂，兩個女人彬彬有禮，那壁，兩個男人卻如鬥雞，大眼瞪小眼，彼此似乎都希望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不要說你讀完研究生，就是讀完博士，或者一直讀到老，都不成問題——只要你離開葉嘉！」

這種賭徒心理是危險的，而且葉曉波做事衝動，李歡立刻道：「我們先觀望一下。」

這些天，股市瘋漲，他一有空閑就拿出隨身新買的筆記本電腦進行網上交易。

她微微鬆開他的手，他的手無意識地又輕輕抓住她的手。她不再鬆開，悄然翻了一下身，流下淚來。

「李歡今晚比賽，你來加入他的親友團好不好？」

她喜歡這樣，真小人往往好於偽君子。

馮豐接過，自從兩人在一起后，葉嘉就不管自己的錢了，無形中，都是她在安排和處理。

悄然進門，想直奔卧室嚇唬葉嘉，還在客廳，就怔住：一屋子的談笑風生。葉嘉、一個華貴的老婦人，還有林佳妮和一個年輕女孩子。

林佳妮和姍姍一番忙碌，豐盛的菜肴端上桌子。葉夫人讚不絕口，直誇林佳妮大家閨秀才藝出眾，廚藝也這麼好，要拴住男人的胃才能拴住男人的心，是做媳婦的理想人選之類的。

他拉著馮豐走進房間，身後，葉夫人的目光要射出刀來。

馮豐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做客，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做客，這裏，再也沒有絲毫「家」的感覺。也許，這裏本來就不是「家」。

「李歡，這幾天主持人晨小姐也為你做了很多事啊，你對她印象如何？」

他這聲「大嫂」令馮豐有些尷尬，葉嘉緊緊拉住她的手，看葉曉波滿面的挑釁，知他面對家人的壓力鬱悶已久，正要找人發泄，只避重就輕：「曉波，你就這點道行？」

葉夫人坦蕩蕩的語氣：「馮小姐，看樣子你也是個聰明人，我們就不用捉迷藏了。葉家的門檻太高，你永遠也無法進得來……」

馮豐面上一紅，葉夫人彷彿是隨口一問，眼中那種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嘲笑。她暗吸了口氣，自己的確聽不懂。可是，辨不出琴聲的好壞就罪該萬死？

「同學，我可以坐這裏嗎？」

「得不得冠軍其實無所謂，我本來就是玩票而已。」

「當然了。比我以前的後宮三千更多。馮豐，我一千萬粉絲，你沒看到我的簡訊嗎？上一周已經突破一千萬了……」他揚揚得意，「老實說，馮豐，你是不是後悔了？」

葉曉波想起母親對自己的愛護，尤其不是生母更是難能可貴，為了替自己爭取「利益」，真是操盡心，耗盡神，也頗不安，躊躇半晌：「我改天一定回去看看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見過馮豐，也略曉李歡和馮豐的糾葛，可是，這個年代，分分合合似乎都很平常。

這種逃避的情緒一蔓延開來，當她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一些住房出租的廣告牌時，她驀然心驚：葉嘉對自己那樣好，那樣無可挑剔，自己難道就不能為他忍耐一下嗎？難不成，葉夫人還能在這裏住一輩子？只要葉霈一回家，她立即就會回去的。

「呵，葉醫生不是喜歡我嘛！我何必還要其他男人喜歡？」

李歡搖搖頭，葉曉波因為芬妮和家裡鬧翻的事情，他是清楚的。葉曉波最近沒接什麼工作，那顯然是他家裡出招的結果。葉曉波自己也知道，但是年輕氣盛，想自力更生，作出點成績讓家裡瞧瞧，以證明，自己不是葉家的「四公子」，也能活得好好的。他看好了股市，又賺和圖書了些，已經陷入了狂熱狀態，怎肯輕易罷休？

「葉哥哥，你陪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李歡笑起來，他的時代，是男人拚命想把女人弄上床，現在，一些強勢的女人對漂亮的男人，也有同樣需求。

他穿著閃亮的西裝，彈一曲沒譜的《清平調》，台下的女孩子瘋狂尖叫，舉著許多「李歡你最帥」的燈牌，撕心裂肺地狂歡。

葉嘉不理睬葉曉波，轉頭看芬妮，見她鉛華洗凈，一派的賢良淑德，跟母親口中形容的「狐狸精」完全是兩個人。

心裏堆積的情慾在漸漸發散，她的手已經拉住了李歡的手。李歡笑起來：「明日就是決賽了，我應該回訓練營了……」

李歡但笑不語。自己是什麼人？自己都不知道。

葉夫人住了下來，說喜歡這裏的花草樹木和清新空氣。

「為增加更多釣金龜婿的資本？」

有男孩子吹著口哨，她睜開眼睛，是前來搭訕的，個子高高，小小眼睛眯縫著，特別陽光的笑臉。她想起自己剛進大學那會兒，高分子專業的女生很少，那時自己好像也比現在更青春更好看，也曾是「搶手貨」，不知為什麼居然瞎了眼睛挑了個張真，又遇上柯然這樣的對手，從此，情路黯淡。畢業后，蝸居在家成為與世隔絕的「自由職業者」，根本不與外界接觸，更不認識人，幸好，後來有了葉嘉。

葉夫人看兩個女孩子雀躍，笑著看兒子：「你就陪她們走一程嘛，你整天待在實驗室，出去逛逛也是好的。再說佳妮她們還是第一次來你這裏呢。」

葉嘉一看見她，立刻拉住她的手：「小豐，這是我媽……媽，我的女朋友，小豐，我給你提起過的……」

「我的獨門秘方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得自己親自去，葉哥哥，送我們去嘛。」

老人站起身，怒髮衝冠：「你這個小小女子，整天沒事研究這些個幹什麼？又不懂得尊老愛幼，你什麼大學畢業？學什麼專業？」

李歡看她笑傲天下的樣子，心想，如果還有人認為什麼是錢買不到的，那他一定是從未有過錢。

外面，林佳妮在彈鋼琴，葉夫人聽了一會兒，見馮豐出來，叫住她：「你也聽聽吧，佳妮彈得挺好的。」

他需要融入人群，急切地需要同伴，需要每天聽到很多唧唧喳喳的喧鬧——儘管，這些人也不是自己的同伴——那也勝過一個人在家鬱悶至死。

「刻薄的女人，該死的女人……」

馮豐無法，只好請他進去。老人倒真跟了進去，在客廳里坐下，細細打量屋子，又細細看她：「姑娘，你是葉醫生的什麼人？」

馮豐的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看前面一個尖叫的女生舉著的廣告牌，上面有李歡的小檔案：

兩個女孩子跑上去給李歡獻花，李歡滿面笑容，很有風度地輕輕擁抱那兩個女孩子。馮豐笑起來，鬆了口氣。李歡，他已經完全是現代人了，有這麼多人簇擁著，以後，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包圍著他，有數不盡的鮮花和掌聲，他，再也不會孤獨寂寞了吧！

「你倒打聽得清楚呢。」

對面的荷塘里，遮天蓮葉無窮碧，她摘了一匹大大的葉子覆蓋在頭上，坐在木椅上，倚著靠背假寐。

她背了書包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前面是C大的露天體育館。前面人山人海，一窩蜂似的，震天的搖滾音樂，似乎都要將人的耳膜震破。

老人見她在這個問題上猶豫，也不置可否。馮豐給他倒茶，拿水果。老人說自己還沒吃飯，馮豐本來已經在學校食堂吃了飯，陳嫂也早已下班走了，就自己去廚房給他煮了碗麵條。老人估計是餓了，毫不客氣地呼呼吃光了一大碗麵條。

「嘿，我提醒你一下哦，據說很多內鬼偷了明星的手機爆料的。你手機要放好哈，或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最好隨時刪除，要是流露出去的話，你的形象就毀啦……」

不一會兒，一個助理帶了一個男子進來。

「可以，當然可以。」

兩個姑娘雀躍，林佳妮大呼：「這裏比我家裡清新多了。」

「我是來求醫的，我有親人重病，一定要見到他本人才行。」

馮豐呵呵直笑：「他的所有著作，我全部讀過了。」

她素樸裝扮，背了大書包，天天騎了輛小小的自行車穿梭在校園，平素就在食堂吃飯，完全是一個女大學生模樣。她重新過起了學生生活，此時心境也已完全改變，再也不用擔心學費、擔心書本太貴，更不用擔心一畢業就失業。也不用在圖書館里排隊借閱珍貴的參考書籍，需要什麼，立刻買好，新書一摞一摞碼在書房——念書，完全變成了一種充實的愉悅和享受。

葉夫人毫不掩飾眼神的銳利，細細地打量馮豐，從腳到頭，又從頭到腳。馮豐在她銳利的目光下，幾乎無所遁形，坐立不安。葉夫人似乎十分滿意自己眼神的殺傷力，來之前，她已經做過充分的準備工作，來之後，她又先在屋子裡裡外外地看過，問了一些葉嘉她的情況，佔住了先機。

為了那個特殊項目，葉嘉和一眾科研人員幾乎是不分晝夜地投入了工作中，這一次，據說要在實驗室待長達半月。

她忽然想起，明天就是周五了，明晚就是「超級帥哥」的十進八了，自己還沒給李歡投票，於是，趕緊拿起手機發了十五條簡訊。待簡訊發完，已經走出C大的校園了。

林佳妮笑吟吟地端了一個水果拼盤出來，五色的水果在上等水晶盤子里被擺放得精美絕倫，這是她一個下午的成果，專門等了葉嘉回來再吃的。

「哦，這個倒是，我分析了很多資料，估計最近要跌，我們最好先拋了……」

馮豐哭笑不得：「我C大畢業，高分子專業的。可是，辯論跟是否尊老愛幼有什麼關係？我幹嗎要讓你？」她看老人鬚髮倒立的樣子，趕緊給他遞水果，「你吃著，不生氣不生氣……」

馮豐和她略談幾句，兩人親切而無法親近。馮豐覺得真是奇妙，如果不是因為葉嘉，自己怎麼會和充滿傳奇色彩的一代花魁在這裏話家常？

她的聲音不冷不熱：「馮小姐，你父母做哪一行的？」

葉嘉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剛坐的地方。面對葉夫人，笑嘻嘻地說：「小豐，你坐一會兒，陪我媽聊聊。媽正在好奇你呢，一直問你的情況……」他半開玩笑半認真，「我最喜歡的女孩子，我媽也一定會喜歡的。」

馮豐見他滿面失望，可是葉嘉現在實驗室，根本電話都打不通，有什麼辦法？她有些為難：「要不，您留下電話號碼，他一回來，我就告訴您？」

客廳里，只剩下二人。空氣彷彿都冷了下來。

「嗯，我後悔了，後悔得要死……對了，我看今天的報紙，給你們做了個『最受富姐歡迎』的身價排行榜呢。你是第一名，以後，陳姐之流再要給你小費，可不是五千了，起碼得五十萬、五百萬……我要努力掙錢去也，否則，連你的小手指都摸不到一下……」

她笑得十分豪爽。

前些日子，C城先後來過劉德華、章子怡、梁朝偉等巨星的宣傳活動。李歡曾親眼hetｕｂooｋ.coｍ.coｍ目睹他們出場的氣派和氣勢，才深刻了解，自己曾經不屑的「戲子」也會站到人生的頂端。

這也是馮豐自己的看法，她很想笑，許多人真的是在照時間的鏡子，輪流照出自己的未來。

葉夫人愣了一下，這麼爽快？

老人搖頭：「我在這裏等著他，可以吧？」

廣告插播后，顯示簡訊票數，李歡居然高居第一名。馮豐心想，李歡，難道真要給他成為在二十一世紀的天王巨星？他又要變相成為「皇帝」？

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脫離不了一個「王」字？

「聽說馮小姐也是C大畢業的高才生，要知道，現在社會風氣雖然開放，可是，未婚同居，並不是淑女行為。葉家的家風，還沒有開放到這個地步……」

一個千年妖怪？一個誤闖異世界的妖怪？或者馮豐說的那種「千年殭屍」？

男孩子笑起來：「我叫黃輝，法律研二的，你大幾？叫什麼名字？」

「他才不是怪胎呢，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我媽派他來做說客的吧？他這種書獃子，瞎摻和什麼？他自己又是什麼好人了？還搶我大哥的老婆呢。他不過仗著家裡現在不知道他的作為而已……」

葉夫人神情淡淡地點點頭，馮豐趕緊行禮：「伯母您好。」

葉曉波和芬妮剛出門，就接到葉嘉的電話，說要和自己談談。

林佳妮笑：「伯母，我去做菜，好好給葉哥哥補一下。」

葉夫人笑道：「你這兒環境真好，我還沒來過，我很喜歡這裏。這一次，一定要多住幾天。佳妮和姍姍趁著周末，也在這裏住兩天吧。」

「佳妮出自名門，難得的是性格好，會做菜，會彈琴，漂亮高雅，要有個這樣的媳婦，才不枉一生啊……」

「多謝陳姐。」

林佳妮常常來陪伴她，因為葉夫人自己沒有女兒從小就喜歡林佳妮，她說自己一直渴望有這麼一個貼心的女兒，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希望她陪在身邊。

馮豐從來沒有見過男人可以將紅白兩色穿成這樣傲岸而俊秀，彷彿一棵開花的樹。台下，女生們震耳欲聾地尖叫，台上，李歡微笑著彈琴唱歌，眼底又帶了一絲落寞——正是最謀殺菲林的那種憂鬱，某一個側面看過去，特別像年輕的周潤發在《上海灘》里的某個片段。

他的目光和陳姐交接，權衡得失，兩個人像兩頭坦率大方的老狐狸。

她是個耿直而大氣的女人，決不肯就這樣白白佔人便宜。一定要做到最好，要對方完全滿足自己得到的，才肯面無愧色地交易，哪怕是肉體上的！

老人怒瞪她，馮豐不再和他爭辯，某些老球迷的感情，她完全無法和他們辯解，他們永遠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那幫臭腳總有一天會出現奇迹。

手機響起，小麵館里人聲嘈雜，她聽見李歡的聲音有些飄忽：「馮豐，我剛剛看見你，我在C大……」

「超級帥哥」的選秀活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每天都在訓練，沒法。」

金錢和權力的魔力，永遠是巨大的，看它掌握在誰的手裡，誰就能自如地支配異性的身子。

「馮豐，我掐不死你……」

心裏如哽了一根刺，當晚的飯菜很豐盛，馮豐卻吃得什麼滋味都沒有。

陳姐迷惑地盯著他：「李歡，你究竟是什麼人？我怎麼完全看不透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天是周末，葉嘉還是不會回來。

女人細細打量面前的男子：一身剪裁精當的西裝將他的身材襯得更加高大挺拔。他劍眉星目，眼角略微有絲鳳眼的架勢，正是命相上略顯風流的桃花相。他站在那裡，整個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勢，完全不同於選秀裏面不痛不癢的「小白臉」——儘管，她是個小白臉愛好者，可是，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遠遠超過了「小白臉」的俊賞。

葉夫人輕蔑的眼神掃過她的面孔，馮豐迎著她的目光，微顫，發現，錢真是這個世界上力量最強大的東西。因為錢，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婦人就恨不得以言語為武器，一個回合之間就將自己斬草除根。這是最市儈的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葉夫人是個聰明人，知道對付什麼樣的人該用什麼樣的方法。

那種被一根線阻隔的孤獨，全然的孤獨幾乎要完全吞噬他。認識的人很多，沒有人知道自己是誰！

我為你付出什麼我就該得到什麼！

「看來，葉醫生真是個怪胎。」

「我們好得很，你看到了？看到就可以走了。」

她伸手，拉這個男人，不由自主想和他有更多肢體的接觸，心裏奇異地躁動。李歡在她身邊坐下，兩人的身子幾乎貼在了一起。

「……」

她不知道自己大學時怎麼選了高分子專業，現在，無論是工作還是再深造，都跟「高分子」八竿子打不著了。

李歡心裏比她更意外，看她和葉嘉手拉著手，神態親昵。千年的往事在心裏針扎，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拗斷這雙拉著的手，定定神，強行裝得若無其事，看也不看葉嘉，只隨意地掃了馮豐一眼，漫不經心地：「馮豐，你也在這裏？有事嗎？」

葉夫人盯著她，她心裏亂跳，手被抓住，葉嘉微笑著看著母親：「你們早點休息，我和小豐也很困啦，不陪你們了。晚安。」

老婦人並不老，不過五十左右，一雙鳳眼，漂亮而又帶了絲銳利，看著待住的馮豐。

很長的時間，心裏都是有障礙和隔膜的，各種恩怨糾葛如刺哽在心裏。都是李歡偶爾給她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簡訊問問，而她，幾乎絕少主動和他聯繫過。因為，她根本無法平靜而正常地和他交往。

馮豐也不再悶在家裡，自從決定考研究生后，她就天天去C大的圖書館看書，或者去教室旁聽，準備考C大的歷史研究生，主修魏晉南北朝史。

馮豐一直喜歡娛樂八卦，自然對李歡的動靜了如指掌，現在在這裏不期而遇上李歡，完全的出人意料。

門關上，可是，有目光會穿透門。未婚同居，無論如何是一件不理直氣壯的事情，尤其是幾千年的大眾心理——那彷彿是極為可恥的事情。

掛了電話，才發現，這該死的時間還是沒有過得多少，才五點半。

「你化成灰我也認得的。」

「我是聽朋友介紹來碰運氣的，沒想到運氣不好。」

如果一個男人露出這樣的目光，那事情就成功一半了。陳姐這些年已經不知見過多少美男子的目光了，在金錢面前，他們不是裝出含情脈脈就是死心塌地，很少有如此坦率的赤|裸裸的權衡和計算：

「馮豐，我看見你背著書包……」

男孩子愕然，微微有點尷尬。她將手裡的荷葉遞給他：「捂著清涼點。」

心裏壓抑的屈辱幾乎要崩潰要爆發，可是，她是葉嘉的母親，她是葉嘉的母親！馮豐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

「對我這種窮人來說，支票太虛了，給我現金吧，拿一摞一摞的現金往我身上砸，看看到底需要多少現金才能砸死我。」

李歡在彈琴，馮豐對音樂和樂器都不甚了了，也不知他彈的是古箏還是和*圖*書古琴。可是，看那琴弦的樣子，電視里一般看的是那些白衣飄飄的劍客或者女孩子才彈的。

這天訓練完畢，一輛寶馬停在夜色的訓練營門外，然後，一個戴著大墨鏡的女人進了賓館的套房。

她是個極成功的商人，商人的每一分投入都講究回報——自己能在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一些什麼回報？

李歡無法再勸，芬妮換了話題，三人聊了些其他的。

李歡也有些動容：「陳姐，你要在過去，會成為女皇帝的！」

老人站起來：「我來找葉醫生。他什麼時候回來？你是他的什麼人？」

「你小豐姐姐學業繁忙，沒空的，那天，還要你多陪著葉哥哥。是吧，馮豐？」

葉曉波笑起來：「這倒是，他跟我其他兩個哥哥不一樣，至少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不過，他要找我談，就得他自己來，我憑什麼要先去找他？」

葉嘉又指了那兩個女孩子：「佳妮，你認得的；這個是我的表妹姍姍，她和佳妮是大學同學……」

這個女人在如此明顯地拒絕自己登葉家大門。她在這裏趕不走自己，可是，她在葉家可以全權做主。

她悄然隱忍，只悲哀地意識到：即便自己如何努力，也討不了葉夫人的歡心的，何況，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努力的方向。

「念書？葉嘉把你攆了？」他完全是開玩笑的口吻，「真的被我說中了？」

她的手機響起，接聽，居然是芬妮的聲音，帶著笑意：「小豐……我可以叫你小豐嗎？」

馮豐的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煽了一耳光。

前面幾個「超級帥哥」出場，雖然號稱「超級帥哥」，可還真不過一般一般全國第三，唯一的優勢是個子高，起碼都在一米八以上。然後，又是一個帥哥出場，大眼睛雙眼皮，面色白凈，很害羞地微笑，完全是標準的「花樣美男」，清秀得讓人恨不得衝上去咬一口。這個人也是簡訊的前三名，人氣挺旺的。他的出場得到了高分貝的尖叫。

馮豐有心拒絕，但見老人一臉急切：「我再等一個小時，他不回來我就走。這樣行吧？」

「怎麼不再坐一會兒？」

她想找個什麼借口離開這裏，她想自己睡沙發？她想自己如何才能自動消失？

四人見面，葉曉波並沒有招呼馮豐，只冷冷地看著葉嘉：「你有何貴幹？」倒是芬妮熱情而恰如其分地招呼二人。

她強顏歡笑，絲毫也不表露出來，然後，她聽見葉嘉輕微的酣睡的聲音。他摟著她，一隻手還拉著她的手，那是因為他怕自己又在半夜將她踢了下去。可是，其實只踢了前兩三個晚上，這麼長時間，他再也沒有踢過她了，他已經完全習慣了自己的床上有一個女人。

她也曾和葉嘉討論過，葉嘉說，畢業后，只要兩人在一起，無論她做什麼都可以。他唯一的條件是，她不能離開太遠，因為，他需要有伴侶在身邊。

多麼陌生的人，多麼巨大的變化。

而真要面對面了，即便擦身而過，彼此也可以從不知道對方來過這世界。

芬妮暗嘆一聲，她也清楚了二人決裂的原因，正是那次自己在餐廳出事，李歡沒有及時回家，導致了二人最後的分道揚鑣。她心裏有些不安，可又不能觸及李歡的傷痕，只微笑：「李歡，你最近累得憔悴了……」

尖叫聲響成一片。馮豐在尖叫聲里慢慢遠去，她想人生真是奇妙，那麼陌生的人，可以跨越了千年糾結許多恩怨情仇。

「超級帥哥」C城賽區冠軍李歡！

「你這是什麼話？我自己賺錢買的還不好……」

飯後，葉夫人條理清楚地分派房間，林佳妮和姍姍住進了客房。她住卧室——馮豐的卧室已經被陳嫂全新收拾出來作為老太太的房間。馮豐不敢進葉嘉的房間，她一直住在葉嘉的房間——可是，今晚！

她羞愧而惶恐，卻又無法在葉嘉面前表露出來。難道要讓他知道自己和他母親第一眼就不合，從此視為彼此的天敵？難道要他面對母親和妻子同時落水，你先救誰這樣的惡俗選擇？

「哈哈，現在在我的商業王國，我已經是女王了。」

回家，完全成為了一種折磨。

她拿起手機，也像傻瓜樣地按照屏幕上的提示，連續發了十五條簡訊給他投票。簡訊發完，又用座機投了十五票。投完票，她笑起來，想起當年許多人給李宇春投票的瘋狂，李歡，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李宇春式的傳奇人物？男子選秀，還沒出過這般暴紅的人物呢！

「算了，我下次再來。」

在C大的圖書館呆坐幾個小時，什麼也看不進去。她看看時間，才下午四點多。早了，太早了，夏日天氣長，要混到天黑，真的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了。

兒子在家的時候，她偶爾也和馮豐說話。更多的時候，她讓林佳妮彈琴、插花，優雅地展示少少精良的廚藝和美味，還有她永遠春風化雨的溫柔的性格，如田螺姑娘般只付出不索取。她不動聲色地，通過對比，讓林佳妮的優雅趣味、讓林佳妮的長處完全凌駕在馮豐之上，希望在兒子面前有個潛移默化的影響，那比生硬的說教和強迫有效多了。

額滴神啦，李歡咋變成了25歲？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次看到李歡的身份證，好像真的是25歲——1250歲倒還差不多，怎會25歲？葉曉波估計是為他在娛樂圈的路更好走才給他弄了個25歲吧？就馮豐的記憶里，他在皇宮時也應該是30來歲了。

他穿一件紅色的襯衣，下面是一條白色的褲子。挺拔中又多了兩分罕見的俊秀——

視線忽然落在一個背大書包的女孩子的身上。那真是一種小概率事件，在千萬人中，不知為什麼會突然看見那樣一張臉孔。

馮豐搖搖頭。

周五，葉嘉回來得很早。

陳姐的手已經撫在他的身上，明示暗示都已經不再重要：「李歡，我一定會讓你成為超級巨星的。你本來有這個天賦和資本，再加上強力包裝和宣傳，你知道，我有這方面的強大資源……」

不是沒有誘惑的，昔日的默默無聞，一下可以出人頭地，成名的光環可以壓倒一切。如果不走這條捷徑，自己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又該如何另外謀生？

「我？還沒考上研究生呢。」她揮揮手，「再見。我正在努力明年成為這裏的學生。」

葉嘉說「我最喜歡坐在草地上看夕陽」，可是，那個人不是葉嘉，是一個老人。

第一次，兩人的語氣如老朋友。

「一個女人，專業是高分子，愛好體育和軍事新聞，擅長滔滔不絕的辯論，你怎麼嫁得出去？哪個男人會喜歡你？」

馮豐但笑不答他的某些問題，而是有所選擇：「哦，葉醫生估計要過幾天才會回來，你有什麼要緊事嗎？可不可以告訴我轉告他？」

葉嘉和馮豐一起趕去葉曉波指定的酒吧。

他每次打電話，她也接聽，兩人有時甚至還能談一些八卦。可是，她卻從不主動打來電話，一次也沒有主動過。

她笑起來：「李歡，你的合約不能再推了，你怎麼看？」

自己是要和葉嘉過一輩子，而不是和葉夫人過一輩子。

彷彿有一種奇怪的牽絆，m.heｔｕbｏoｋ.coｍ.ｃｏｍ只要她一出現，他立刻就能感覺得到。

C城賽區的決賽前夕。

林佳妮仍然沉浸在她的琴聲里，絲毫沒有意識到這邊兩個人洶湧的暗潮。葉夫人話題一轉：「佳妮，下個月是你伯伯六十大壽，你可要做葉哥哥的舞伴哦……」

每個賽區的三強必須和主辦單位屬下的經紀公司簽約，現在，其他人都簽約了，只有李歡一個人一直沒簽約。他是冠軍人選的大熱門，經紀公司幾乎每天都要向他動員一番，要他趕緊簽約。

每個人似乎都在改變，那麼，什麼是沒有改變的呢？

周六股市不開盤，他在家裡好好睡了一天，到晚上，葉曉波打來電話，和芬妮兩人約他喝酒。他正愁沒事，立刻答應下來。

「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馮豐，你倒說說清楚，說不清楚我掐死你……」

葉曉波卻一直瞪他，因為李歡的事情，又因為他竟然拿了兄長的身份來壓自己，心想，只要他一開口，必然狠狠駁得他體無完膚。

「現在的女性不是講究自立自主嗎？馮小姐年紀輕輕怎麼沒有出去做事啊？」

葉夫人特意訂了鋼琴送到這裏，儘管林佳妮一周才來兩三次。可是，只要她一來，常常，客廳里的景象是：眾人圍坐閑話，林佳妮優雅地彈著鋼琴，有時，姍姍在一邊唱歌。葉夫人、葉嘉、林佳妮，甚至姍姍，他們似乎才是一家人。

林佳妮並不多言多語，她也喜歡這裏的花草樹木，更喜歡葉嘉。她熱情而大方，每天看到馮豐，總是很親熱地叫她「小豐姐姐」。她會彈鋼琴，還會做幾個精緻小菜，拿手的是「鹽焗大蝦」，也是葉夫人最為喜歡的，每次都吃得讚不絕口。

門關上，閑雜人等一概退出。

星期三，馮豐中午就溜回家來，掐著時間，估計葉嘉今天要回家了。

其他選手都忙著鍛煉才藝或者拉票、趕通告去了，李歡早已厭煩了這些，回到家裡睡大覺。他的麻木和厭煩，看在粉絲眼裡，那是「淡定」和「氣質」，於是，她們就更瘋狂地為他拉票投票了。

葉夫人臉上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下去，馮豐的聲音也維持不了鎮定了，轉身，想往卧室走，可是，卧室並不是自己的。想出去吧，又怕碰上葉嘉，一時間，竟然覺得天下之大，根本無容身之處。

李歡卻很慎重，覺得這種賭博，一個不好，套住了也會要人命的，並不動用芬妮的積蓄，要葉曉波不要太急躁，等自己看好再出手。葉曉波對他五體投地，自然言聽計從。

家裡多了一個年輕女人，可是，馮豐連討厭的神情都不敢流露，因為，林佳妮天真單純，的確一點也不令人討厭。馮豐更不敢流露出不歡迎的神情，因為，這裏其實並不能由自己做主。

每天起早熬夜，也覺得累了，她早早回家，準備晚上好好泡澡，看看電視，好像今晚有「超級帥哥」總決賽的第一場。

忽然覺得很輕鬆。現在才想起，就算是個朋友吧，有個朋友，也是好的。

她問：「老人家，請問你找誰？」

哦，李歡的眼睛一直很尖的。

老人一走，馮豐才有機會調台看「超級帥哥」。看了好一會兒才輪到李歡出場，是SHOW才藝，李歡他，李歡他——居然彈古琴。

初夏的晚風輕撫，她推著自行車過那晃蕩的木橋，然後，看到有人坐在草地上的一塊裝飾大石上，靜靜地看著夕陽晚照。

馮豐想了想，還是回答：「我是他的女朋友。」

葉曉波幾乎成了他的經紀人，幫他洽談各種通告。他開始還對自己的「明星生活」感到新奇，可是一天一天地趕場，人前人後兩張臉，他慢慢地就越來越厭惡，甚至開始排斥了。

葉曉波和芬妮給了他很多幫助，他們利用熟識的媒體資源，很早就開始讓他在報刊雜誌上曝光，隨著十強、三強，他的藝術寫|真，很快亮相於各種娛樂雜誌的封面。

她穿牛仔T恤，青春洋溢，面色紅潤，絕非昔日夜貓子習性所常見的蒼白和憔悴。她已經轉身，背著大大的書包，走在C大的校園裡，長發在晚風裡微漾，像一個樸素而美麗的大一女生。

「這裏空氣清新，但哪及得上林家的別墅？」

對於某些人，要討他們的歡心其實很簡單：那就是顯赫的家世，萬貫的家財。可是，這偏偏是自己努力也得不來的。

「好，明日你得了冠軍后，我們再好好慶賀。」

「不了，我們還有事情，對吧，小豐？」被眾人刻意忽略的葉嘉替她回答，緊緊拉了她的手，微笑道，「小豐，我們該走了。」馮豐向李歡點點頭，這時，葉曉波和芬妮已經在招呼李歡了。李歡看她一眼，她什麼都沒說，兩人擦身而過。

她「哦」了一聲，又看馮豐渾身上下的衣著。她是行家，這個女人身上雖然不是什麼花里胡哨的時髦，可都是價格不菲的精品。她還看過馮豐的卧室，看過那些琳琅滿目的衣服和化妝品，知道這個女人，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全部是自己兒子的。換言之，她根本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女人——現在，牢牢巴著自己的兒子，妄想烏鴉變鳳凰，就此富貴榮華。

他偶爾會給馮豐打個電話，發個簡訊。他似乎逐漸接受了馮豐離開的事實，只想，朋友就朋友吧，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才真正算得上自己的「熟人」。有得朋友做，總比就此天涯海角的好。

馮豐更覺得自己像一個陌生的客人，只強笑著，生怕失了分寸。

「有影射你被圈內大富姐青睞哦，是不是就是那個陳姐？嘻嘻，你還是成了她的床上嬌客？」

她抬頭，忽然接觸到葉夫人奇怪的目光，立刻噤聲。悲哀地意識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分更低了：一個牢牢掌管她兒子錢包的貪財的女人！

葉嘉毫不在意：「我來看你們好不好。」

無數的女生拿著鮮花和大幅的海報，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是李歡的頭像。李歡，什麼時候變成了「人氣王」？

她去洗碗，回來，見老人在看一個體育頻道，世界盃的預選賽，國足打伊拉克，輸得一塌糊塗。每當腳到了國足隊員腳下，老人就起勁地喊「雄起」，可是，國足哪裡雄得起？馮豐在一邊笑：「你看，國足保證輸個0∶4。」

自行車丁零零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穿過，左右是綠油油的草地，高大的銀杏已經結出微小的青果，帶著青澀的味道。

葉曉波笑嘻嘻地介面：「大哥，我有內幕消息，最近會大漲，我準備全力以赴搏一把……」

她笑起來：「我還以為你變大牌了，就不認得我了呢。」

李歡彈古琴唱流行歌曲，是陳奕迅的《你的背包》：

而她，眼裡為什麼又隱約有著難以掩飾的不安？

「怎麼？想來看我？呵呵，想騙我啊，據說你們統一住在訓練營，根本不敢單獨行動的……」

馮豐從書房裡出來，葉夫人和林佳妮已經迎著他跟他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