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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手掌重新用力按住她的下顎和半隻脖子，她悶哼，像街市待宰的白毛鵝，在他手中不休地掙扎。

「阿若？」

這一晚悶熱難當，樓上的小廂房幾乎爆滿，美若在街角的水果檔買了半隻冰鎮西瓜，想著討好看場子的哥哥們。

詹美鳳其實不是賺不到錢，她開工一個月便是紅牌阿姑，不過賺得多花銷也大。唐樓隔音不好，七姑前些天還聽見兩母女吵架，為了大小姐新買了一套姬仙蒂婀的洋裝。

聲音大了些，靳正雷沒來得及說話，只聽五樓一個粗嘎的女聲詢問：「是阿若？有客來啊？」

華老虎走後，和興大亂，龍五叔焦頭爛額的，只托手下送了一筆安家費來。反倒是把和興壓制得死死的新和會老大瘸腳七有心照應，旺角櫻桃街一帶是他的地盤，詹美鳳母女的新居就是他提供的，不久后詹美鳳便正式開始在瘸腳七的夜總會裡上班。

恆指由新年開始一路下滑到500點，詹家的獨門小院終究保不住，春天時一家人由寧波街搬進櫻桃街的唐樓。雖則同屬油尖旺區，但明顯的，在地圖上離港島更遠了一步。

私娼館里一部分是本埠的失足婦人，一部分是偷渡來的黑戶，仙嬸每個月固定向瘸腳七繳納保護費，瘸腳七的手下負責看場。美若在私娼館的騎樓下幫忙拉客，毫不擔心安全問題。m.hetubook.com.com

「不要出聲。」那人頗為高大，湊近她耳邊說話時，美若明顯感覺他躬下了腰。

美若聽見虎哥喊大飛哥一起幫忙，她暗自興起一線期待，可惜腳步聲由近及遠，她頓時又陷入巨大的恐懼中。

虎哥是這條街的小頭目，至於長相人品，不敢恭維。美若回一個白眼道：「我去給仙嬸送兩片瓜。」

「天台鎖上了，你打算插翅膀飛上去？」她反問。

確認了是她，他也罵了聲娘，把軟趴趴的美若拎起來站直了，陰沉著臉道：「沒工夫和你說閑話，帶我去樓上天台。」

詹家破敗，七姑已經見識過一次世態炎涼，小小姐話是沒錯的，但太傷大小姐的心。

他聽見對方壓抑急促的呼吸，馬上放緩力道，讓她不至於缺氧昏厥過去，一隻手卻像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不自覺地撫上她半邊臉，拇指從他方才流連的柔軟上輕輕擦過。

在他說完天台兩個字時，美若就瞪大了眼睛，話音一落，她已經聽出背後的人是誰。

港島的夏天多颱風，颱風來臨前的日子氣候燥熱悶濕。美若逢著暑假，在街上逗留的時間晚了些。

做成一單皮肉生意，私娼館的老闆娘仙嬸會給她一元提成。遇見好客人，也會丟給她好幾個硬幣，在她煎蛋般的小胸脯上揩把油，調笑說：「妹妹快點長大，到時候幫襯你生意。」

然後，清新的空氣神跡般回到她的胸臆，美若終於反應過來，他用舌頭！他居然用舌頭ｈｅtｕbooｋ•cｏｍ.ｃｏm！

私娼館租下整個五樓，再往上就是天台，方便逃逸。唐樓樓道沒窗，狹窄幽暗，手中冰涼的西瓜在燥熱的空氣里逐漸升溫，汁液一滴滴地落在她拾級的腳面上。

而就在幾秒前，他居然被蠱惑，想深嗅兩片柔軟唇瓣間的迷醉芬芳。

然後，他重重地咒一聲，徹底放開手，被她拎起在半空的美若未作防備，跌倒在地。

她下課仍穿白衫黑裙條紋領結的校服，露兩條嫩生生的小腿，行走在櫻桃街上，嬌怯怯地笑，扭著腰說「只是破費你兩張青蟹嘖」，將被她吸引的怪伯伯和色叔叔們帶進街尾一座唐樓，交給私娼館的仙嬸和大姐姐們。

如同以往每次慘遭襲胸揩油，美若在心底狂咒。

「前頭出了事，都趕過去了。怎麼，阿若你挂念虎哥，離開一刻鐘也不捨得？」

可小小姐也一般的可憐，丁點大的人，要在龍蛇混雜的旺角街上做拉客的勾當。

雜亂的腳步聲在樓下由遠及近。

大小姐說防著有人找她打牌沒有新衫被人笑話，小小姐詫異問說，「你覺得那些人還認識你？」

當年詹家真正富貴，大小姐幼時可是日日新衫新鞋不重樣。那時候老爺常去士丹利街喝茶，再到樓下的褔和庄定製四季衣裳，大小姐隨著一起去，粉琢玉雕的小人兒，乖乖地任ｍ.ｈetuｂｏoｋ•coｍ.coｍ師傅擺弄量身，里裡外外的，夠窮人家幾年的開銷。

「你怎麼會在這裏？」他居高臨下睨視她，眉頭不悅地皺起。

「在前面！我見到地上有他的衣服！」

「DIAO，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嫖爽了的客人搖著頭從身邊走過。

「你老母！你居然用舌頭，噁心！」她痛罵，狠狠用手背擦嘴。

靳正雷形容不出此時心情，片刻之前他剛剛乾掉瘸腳七，血噴出來半尺，染滿他衣襟。隨後瘸腳七的手下追了他九條街，跑得氣喘如牛，終於用染血的衣服甩掉了身後能要他命的每個人，獲得短暫的安全。

櫻桃街是瘸腳七的地盤，瘸腳七從和興分裂出來，轉頭就狠狠咬住母體，一心想吞併和興做大。按道義，和興過去龍頭的親眷不應該和這種反骨的人攪合在一塊，可詹家母女沒聽過仁義禮信四個字，既然華老虎甩掉她們，她們也沒必要為華老虎守節。更何況吃飯大過天，理不了那許多。

現在的歡場不比以往，早前的紅舞|女多少有些端著，客人也願意捧著，求得就是你來我往調情的趣致。如今世道不同了，大家沒那麼多時間磨蹭，有鈔票的就是大爺，花錢看心情，而心情則看伺候得好不好。

美若用手作扇給自己扇風，走到拐角處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向牆壁，手中捧的瓜跌落於地，緊接著一隻鐵箍似的手臂勒住她的腰，一隻粗糲的手掌緊緊捂住了她準備尖聲呼救的嘴，用力之大，讓她齲齒的大牙牙床隱隱作疼。

對這種傷風敗俗的行徑，七姑曾www.hetubook.com.com表示過強烈的反對。詹家一個女孩兒如此，第二個眼見著也將重蹈覆轍，她著實難受。可美若只需拿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哀求地看著她，七姑便心軟。

他說完拖她上樓，因為身高懸殊，箍著她腰間的手臂移到美若微隆的胸前，那人似乎怔愕了一下，有一秒的停頓，接著重回她腰間，掐住她往上帶。

美若來不及等步音徹底消失，開始狂踢離地半尺的小腿，狠狠掐住她頸子的力道隨她的反抗似乎放鬆了些，於是她懷著逢生的喜悅擺動腦袋躲避。

干他老母！有人下來看見她被挾持怎麼辦？他會跑掉，還是會先扭斷她的頸子跑掉？

快上到四樓時，樓上傳來仙嬸送客的聲音，仙嬸用她特有的煙嗓嘎嘎地嬌笑，又說：「慢走啊，過幾日再來！」

美若心思急轉，不過數秒，伴著男人嫖完過後心情舒暢的小曲，下樓的腳步聲又近了些。緊貼著她後背的人呼吸粗重了幾分，隨即美若感覺自己被拎起來轉了個圈，背抵住牆身，她睜大眼，尚未看清眼前人面容，那人已經伏低了身體。

她連點頭的勇氣也欠缺，那人吞吐的溫熱氣息繚繞在耳際，她后脊的汗毛一條條豎起。

平常有三五個夥計，負責放風、毆打賴賬的客人，美若回來有些詫異，問剩下的一個：「大飛哥，其他人呢？」

新年裡她終於迎來了初潮，春意萌動時她的胸脯有奇異的脹痛感，然後緩緩漲出兩座不起眼的小山丘，遺憾的是個頭只長了一英寸不到。

要大小姐過當下的生活，實在難堪。

美若張張嘴，望向靳正和圖書雷，眼神如刀，表情忿然。

不知幫誰好的七姑彷徨無比，唯有多接膠花的手工活，幫補家計。

聽見她爆粗，他不可置信地瞪直眼，蹲下來揪住她的長發，將美若的臉迎向五樓透來的微弱燈光。

詹家負擔不起工人，辭退了司機陳叔和菲佣瑪利亞。瑪利亞哭花了黑胖的臉龐，連說不捨得。至於七姑，由落地起吃穿用度都在詹家，不是家人，勝似家人。

「殺我全家？」背後的人像聽見極好笑的笑話，捂著她半邊臉頰的手微微顫動。接著再一次湊近她耳邊道：「帶我上頂樓天台，走慢些，一步步來。」

他把她的嘴重重堵上，用他的嘴。

此時此刻，她最想做的是回頭確認，可一旦妄動，喪心病狂如他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誰也無法保證。

「繼續追！撲街賊夠膽在櫻桃街搞事，殺他全家！」

她頓時僵直了身體，絲毫不敢反抗。

「是啊，是啊！有客。」美若慌張地應一聲，然後推推靳正雷，示意他上樓。又壓低了嗓子問道：「你嫖過嗎？」

「我怎麼不能在這？」她想起方才，恨恨地踹他小腿，「你老母，用舌頭。」

更深重的黑暗，還有令人恐慌的男人味、煙味，撲頭蓋臉向她襲來。

稍離兩寸的嘴唇又一次接近，和之前不一樣，美若只覺得一個肉呼呼熱騰騰的東西竄進來，環繞著她的上下唇，在她齒間梭巡了一圈。

母親脾氣越來越暴躁，美若不耐煩吵架，下課便去做兼職。

這一切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因為這人的欺近，她聞到淡淡血腥氣。

她笑嘻嘻地避開魔爪，接過打賞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