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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正雷坐直身體，目視前方。「我最近很忙，和興所有兄弟都能有一口安樂茶飯不是簡單的事。不過再忙，你總在家等我，想到這個我很開心，偶爾有空能和你一起吃頓飯，我更開心。放你去港島？不考慮。」

誰知她阿媽接著又說：「他今晚過來吃飯，去叫七姑多添兩味小菜。」

詹美鳳當年可是就讀拔萃女書院，又有家庭熏陶，出廳入房都是淑女良家的做派，服侍男人更加拿手。

「還有，吃飯像數米粒，影響發育。」掂一掂她胸前一顆荷包蛋，他略略失望地道，「還是這麼小？」

「還是叫戴妃。」

以往華老虎來家，全由詹美鳳親力侍候，進屋有拖鞋，坐下有香茗，皺皺眉頭立即有細軟小手撫上太陽穴，輕輕按摩。

「別想太多，好好讀你的書，我在外面用心賺錢，過個三五年，你想怎樣就怎樣。」他拍拍她面珠，「只要你乖乖聽話。」

「平安，叫阿嫂。」和興鐵律，勾搭阿嫂處極刑。靳正雷相信何平安不至於蠢到以身試法。

飯廳里靳正雷和詹美鳳對坐著，正在等她。

「你輕些！」她拍掉他的手。「是你說，你會等我長大——」

她才舉起筷子，新請的菲佣蘇菲走進廚房，說道：「小姐，太太請你出去吃飯。」

詹美鳳近日大發嬌嗔，對靳正雷數落他小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時常圍著阿若打轉。這一笑倒真是坐實了點什麼，至少是在靳正雷心裏。

「阿媽一世人何嘗有人給過機會？還不是一樣有你吃喝，有屋住，有新衫靚裙？」

「我可以寄宿。和-圖-書也不用同一個屋檐下，打擾你們親密。」

「聽說想讀庇理羅？」

靳正雷這日一早向她宣布美夢破滅。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熬到那撥人撤離，有鄰居試探地開窗透氣，不料街頭又駛近幾部豪車，下車諸人皆做黑幫打扮，橫眉怒目，街上不明情況的路人紛紛貼牆躲避，而寧波街兩邊，砰砰砰，又是一陣關門閉窗聲，間雜有小兒哭啼。

然後，他大笑。

美若望天。「七姑，你也知道說『看來』。誰知他的心思與打算？不要太過善良，將來被他賣掉還在笑。」

他方才明明很享受！美若有被欺騙的憤怒。

他說得情意綿綿，讓人暴躁。「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看你看，我個頭不到你胸口，胸脯更不如平安哥的大，你就算是想……」

她猶豫，「……靳老闆，……家姊。」

「不行。」

她是在認真考慮，美若竊喜。

「你不給我創造機會，到時記得別埋怨我。」

這人全然軟硬不吃，稍軟一分，他便趁勢欺人；來硬的更無謂，總不能學他那樣，潑出一條性命。

待平安離開，她才釋放冷笑：「阿若，阿媽養大你，供你讀書，不是為了便宜那些人。你給我放清醒，到時不找個我看得過眼，身家豐厚的女婿，別指望我會放過你！」

那好，她和他比無恥！

他居然能在清晨六點多起身，坐在飯廳里，裝模作樣地拿一份英文早報瀏覽，手邊是被他稱作「潲水」的咖啡。

美若開始和母親談判：「那你幫我申請庇理羅女中，說不準可以藉機認識同學m.hetubook.com.com艾瑪的長兄，艾拉的叔父，甚至艾曼達的爹。如果你和小舅的胃口大些，我盡量把艾斯貝拉的外公也一網打盡。」

忽然又問：「之前俞師奶抱的那隻貓，說是我們的？怎麼就這樣隨她抱走？」

詹美鳳起先肉疼昂貴學費，聽得后一句，又不由意動。「學費逼逼他應該也給得起，你讓阿媽想想如何向他啟齒。」

有外人在時，美若沒有在飯廳吃飯的資格。

詹家雖然人口不多，但那時只要華老虎臨幸寧波街，一餐飯便分三次進行。詹美鳳和華老虎在飯廳吃，美若獨自在廚房，主人家吃完過後，七姑和司機菲佣才開始。

遭受無妄之災的何平安一愣，隨即聽話地和司機同聲道：「阿嫂，早晨好！」

她聽見他深長的呼吸，於是試探地將手移到他腿上，滑至膝頭，央求道：「先讓我去讀幾年書好不好？」

她決定把臉扯下丟在腳底。美若側頭，嘴唇擦過他的，與他四目相對，委屈地說：「再過幾年，等我大些，你想怎樣就怎樣。」

他的表情令她想起在仙家館的黑暗樓梯，當他輕薄了她之後，被問候老母的時刻，他楸起她頭髮，將她的臉迎向昏暗燈光，那時也是這樣的不可置信。

今時不同往日，連何平安也穿起了西裝，笑吟吟道：「阿若，早晨好。」

靳正雷無可無不可地嗯了聲，與詹美鳳一同離開。

「要達到你和小舅舅的標準，全港大概也只山頂上那寥寥幾人。太難實現。」

美若瞟一眼呆愕的七姑，放下碗筷。

「等多兩年和圖書，等我賺到大錢，搬去港島半山，出入有車接送你時再去。現在去窮酸一個，被人笑話，我不捨得。」他表情淡然，好似潑天富貴伸手便能接住一般。

美若靜靜地喝粥，沒有提醒他報紙被倒置。

她才沒有在家等他！

她母親正在訓斥中介行里請來的菲佣，而後又有低沉的男聲。

詹美鳳奇怪他怎麼忽然關心起這種小事，想想他向來護短，自家的小弟無論惹出什麼禍，錯總是外人，隨即釋然。她也不清楚戴妃怎麼去了俞家，於是望向美若。

美若盯牢面前一碟菜，食難下咽。

你老母！

「所以只能住九龍。你想住山頂豪宅，出入有勞斯萊斯，平常和名太打牌，逛街只用簽單不須付現金，那你就要投資。」

他放下報紙站起來，「我送你回校，在外面等。」

不過片刻，美若有經年之感。「好不好嘛？」

「就算你想刁我，起碼也要等個三五年，這幾年放我去讀書有什麼不可以？」

「放心，我不會離開你。」

時隔一年半，詹家搬回寧波街舊居。

聽見這兩個稱呼，靳正雷似欲笑出聲來。

美若不及回以笑容，同道一聲早安，便被人攔腰一抱，扔進後座。

她興起一線希望，以為他會提出條件交換。

搬家這日，和興出動十多二十個小弟幫忙。過往因為華老虎時常出入寧波街，街坊鄰居無不頭疼心驚，美若一家搬離後人人拍手相賀。哪知不過一年光景，詹家又殺回故地，還帶了一撥凶神惡煞。一時間，砰砰砰，家家都在關門閉窗。

七姑疑惑不解：「看來循規蹈矩www.hetubook.com.com，會不會是我們多心？」

見母親終於氣弱，美若再接再厲：「芭蕾舞課程我年紀已大，不合適再學，但是鋼琴課必不可少。我也知道家裡環境，這些可以晚點再談，庇理羅我一定要去。」

「俞師奶愛貓。」美若答說。她不喜戴妃有了新名字，乾脆送給新主人。

美若放棄了二樓原來屬於她的卧室，挑了樓下一間客房，小小一扇落地窗通向後院，夜半有事隨時可以衝去工人房向七姑求援。

「為什麼？」

美若僵著臉，枉她伶俐，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聽見門口接連傳來剎車聲，她往廚房躲，幫七姑收拾鍋盆碗盞。

她媽氣結，「你不用心，又怎麼知道沒有機會？」

靳正雷是晝伏夜出的動物，又另有居所，兩人碰面機會並不多。

她手上忙個不停，腦子裡更是紛亂，只聽阿媽在外面輕喚：「七姑，可以開飯了。」

詹美鳳為難：「去庇理羅讀書要過海，我們住這麼遠，著實不方便。又才搬回這裏，不好馬上就提換屋的事情。」

何平安道：「這隻東西要住冷氣房，比人還嬌貴。」

靳正雷的眼底有火焰燃燒，手也蓋在她的手上，緩緩摩挲，似在仔細斟酌。

自從搬回舊居，連續幾夜睜眼到天亮，全力防範。但是，腦子裡那些讓美若崩潰的想象並沒有真正發生。

美若扁嘴。她想，換作她是男人，當年威赫一方的華老虎曾享受過的軟玉溫香，有機會嘗試一番的話，她可能也會試上一試。

「我不在乎。」

飯畢，靳正雷站起來穿外套，對詹美鳳說道：「我先送你回夜總會ｈｔtｐs://ｗww•hetubｏｏk•ｃom.ｃoｍ，還有其他事要做。」

詹美鳳瞪她：「就剩一張嘴厲害，真有這麼能幹，還用阿媽提醒你？」

她一心想寄宿。

七姑讚歎：「哎呀呀，好似一隻小老虎。」

美若明知是誰的禮物，仍忍不住伸出手去，撫它背毛。

記得仙嬸有說，男人嘛，那是另一種生物，心理上的需要往往多於生理。下地你哄得他開心，上床隨便使個三分力氣，他的荷包便歸你姓。

美若本以為也是這樣。

「吃飯吧。」詹美鳳示意她坐下，親手給靳正雷添一碗熱湯奉上，然後接起之前的話題，開始細數家裡該添置什麼家私擺設。靳正雷偶爾一句「行」，「你拿主意」，哄得她興緻愈加高昂。

七姑問：「小小姐，你說叫什麼名字好？」

這時美若便坐在廚房木桌一旁，邊聽他們聊天，邊做功課。瑪利亞的廣東話不標準，長期鬧笑話，幾人笑作一團，其樂融融。

「詹家小姐……」他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湊近她耳邊悄聲問，「知道我想刁你？那知不知道我想怎樣刁你？」他語聲低緩，同時輕輕掐她腰肉。

不幾日，何平安送來一個貓籠，裏面一隻虎棕挪威森林貓，滿月不久的樣子，豐厚的白色頸毛直到胸口，樣貌極是威武。

美若抿緊嘴。

詹美鳳進來看見幾人玩得熱鬧，挑一挑眉，語帶尖酸地對何平安道：「平安，你可真閑。」

有兩道視線由那個方向投來，令她背脊發麻，艇仔粥只喝下半碗便告放棄。

「……阿若，」他撥正她的臉，「你打什麼主意？寄宿？真以為躲去那裡我挖不出來你？」

他慢慢搖頭。「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