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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嫂，不要讓我們難做，大圈哥這幾天就回，知道那些事的話，我們做小的的就大禍了。」

丁露薇很有女性覺醒意識。

「露薇，你又一人去看保羅張？」

「你不下注玩一下？」美若問丁家二哥。

直到白衫黑褲漿洗得筆挺的女傭來找，丁維恩站起來，向她彎起胳膊，「被遺落在外的公主，請允許我充當一次騎士。」

類似款式的黑色短旗袍，仙嬸穿蕾絲，一股風塵味道，丁賀安妮女士穿織金絲錦，只有一種撲面來的富貴氣。

旁邊的包廂里不少番鬼，男的裝模作樣地拎一隻文明杖，女的人人戴一頂怪狀各異的帽子。

「詹小姐，你很安靜。」

不過當事人並不在意，開心得滿場轉，裙擺紛飛。

擁有那樣乾淨無塵的一張臉，洋囡囡似的裝扮其實並不太適合。

鋼琴和歌唱非她所長，櫻桃街未來之花更適合打情罵俏。「為了顯示我與眾不同的清高，也為了等人安慰我被遺落在外。」

「我可以進來嗎？」丁露薇裝模作樣地敲門。

「昨日由父親親自向她告知，丁家會與姚家聯姻，暫定露薇讀完中六齣嫁，過些日子先舉行訂婚禮。……對她來說，這是噩耗。」

九號閘門前有位穿白色騎手服的騎師，混血，矮小，五官迷人。想來就是丁露薇為之得意的那個人。

何平安有些怒，「油鹽不進的，你沒受過苦不知道我是好意規勸。」

美若想笑。

本以為丁露薇只是那種有資格善良，有條件任性的嬌生女，未料她的適應力和承受力超乎預期。

「我和女同學一起，很出奇？」

何平安拒絕回答。

「蠻婆。」

不幾日，美若清晨回校，司機歐伯的位置換上了何平安。

他倆並排坐在馬廄欄杆上，美若與他認真的眼睛對視，「當然，她是第一個，很有可能是唯一一個。」

「婚後可hｅｔｕbook•com•cｏｍ以進港大，父親講姚家已經應承這個條件。」

行將晚秋，廊架上只剩枯藤。

「詹小姐，不要聽露薇聒噪，來選定一匹心水馬，我叫人去投注。」

「你可忍心她受人欺負？」

丁家兄妹來沙田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看賽馬，保羅張拿到這一程的第一名，以頭馬的姿態率先離開賽場，丁露薇對餘下的比賽也失了興趣。

她回頭。好乾凈的一張臉，和露薇貌似，臉部輪廓更稜角分明，也更蒼白。

「阿嫂……」

美若對那個天年不假的老頭子有些興趣，但絲毫沒有碰面的慾望。像那種千年老妖怪，很容易能揭穿她的皇帝新衣。

「我慶幸穿了一雙皮靴來。」美若撩開裙擺，「看，全是泥。」

美若遲疑片刻作矜持狀，然後才將手放進他的臂彎。

他張張嘴，「你是那個南洋女孩，露薇曾說起你很有趣。」

她長兄已婚配，二哥是個病秧子。大變態的消息來源還真靈通。

身後有人問：「露薇的同學？」

可見是不善交際的，這個時候明明應該打蛇隨棍上。

美若舉起手中望遠鏡。

美若發現自己居然在為人開心。

當然，這是丁露薇驕傲地告訴大家的話。

「看一眼有什麼關係？阿若，來，這個好位置給你。」

「我出世時，醫生說我活不過五歲，後來又說八歲，十八歲。這些年來，一直被隔離醫病，可以說沒有受過太多波折，也沒有太多和人相處的經驗。露薇也是一樣，她是家中小公主，活潑任性。如果我們大意疏忽什麼，請勿怪責。」

「問題，」何平安放低聲音，「問題還有一人。」

「我就選九號壞脾氣好了，給露薇加油。」

丁維恩繼續道：「你不用太過小心翼翼，隔了一道牆般，做朋友這樣，會很辛苦。」

美若眼帶問號。

「和-圖-書丁……維恩，我有親戚也在這裏，先離開一下。」

她對馬房外的另一堆人含笑頜首，然後提心弔膽地走過去，對中間的老者親熱喊道：「彪叔好！」

原來天下間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寵，丁家養兵千日用在一朝，露薇享受的十五年公主榮耀，只是交易內容之一。

三人離開包廂，去馬房欣賞丁向傑送給寶貝女兒的十五歲生日禮物——一匹紐西蘭送來的名種小母馬。

她點頭。

美若不語。

「那匹黑色的！她叫壞脾氣，父親就是飛一般快，以前的馬王。她去年剛參賽，就拿到了那一季的冠軍馬王稱號。不過她脾氣非常暴戾。」

包廂里安靜下來，丁露薇不知去了哪裡。

「我是露薇二哥。」他自我介紹，「丁維恩。」

「……那祝周末愉快。」

在一個小女生與和興大佬之間做選擇，代應彪當然不會犯錯。

「好。」

美若眺望窗外，呼吸漸平靜。

每年秋天馬季開鑼后，逢周末，沙田會擠進數萬人蔘賭。丁賀安妮女士是馬會理事，主管馬會福利與慈善的運作，因此丁家有私人包廂看台，不用和人擠得滿身臭汗。

女人天性告訴她，「你喜歡我？」

丁維恩羞得頰間泛紅，「你……你真讓人吃驚。」

這種有損閨譽的猜測只能藏在肚裏。美若沒有追問。

美若不喜有趣二字，感覺象逗樂的宮廷弄臣。「我相信她的意思是我很古怪。」

願意錦上添花的人太多，不差她一個。美若考慮很久，決定禮物親自動手做。

「你和人去沙田看賽馬，又和人去避風塘點蠟燭吃海鮮，過兩日中環逛街，文華扒房吃西餐，節目多多，我遮掩不住。」

一時間，美若不願再看馬廄里那張歡欣笑顏，她回頭四顧，隨即從欄杆上滑下地。

「是我二哥啦！」她笑得沒心沒肺，只聞咯咯聲。

他笑。

和-圖-書「可是，露薇又說，你在學校，綽號叫……」

「還好。」

丁露薇和馬房馬夫討論小母駒性情，又拿蘋果誘哄，歡欣笑聲回蕩在馬廄里。

丁露薇有家庭醫生訂製減肥餐單，嚴格控制體重，久不聞芝士香。當下眉開眼笑，接過道謝。

美若無語，電話又被丁露薇搶過去，大聲道：「其實我二哥是想約會你！阿若，明天是否願意和我們去沙田觀看賽馬？」

他不請自坐，「為什麼不在裏面和她們一起玩？」

「如果你像我一樣，十多歲前一直躺在病床上，稍稍皺眉，便會引得母親落淚，傭人失色，你也會無比敏感。」他試探地，拉近一些距離，「阿若，我這樣叫你，好嗎？」

但是，露薇傾慕保羅張。

「那當然。」丁維恩也只十八九歲年紀，還是少年心性。他舉高臂彎，向美若展示肌肉，「我也有鍛煉，不過需要醫生在旁監督。」

她僅戴兩件珠寶相襯，一隻鵪鶉蛋般的橢圓鑽戒，一串大溪地黑珍珠項鏈，粒粒有拇指指蓋那麼大。

「我不是女人，我未成年。」

「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丁維恩尷尬解釋。

「我表現中規中矩，你可以這樣彙報。」

「女生的心思真難猜，一時為小事生氣，一時為小事開心。」丁維恩搖頭。「昨天露薇還在家中大發脾氣。」

美若本以為不會自卑，到底還是自卑的。底氣十足如丁露薇，何用這樣揣摩別人心思？哪怕興緻來時，送人一條樹枝，也只會是莫大恩典。

「……，應該不如我古怪，我不知該怎麼和女生相處，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你下一句，又不讓你討厭。」

他自以為明白，問道：「離開親人那麼遠，寄居在親戚家，很不容易吧。」

二世祖應該睥睨天下，予取予求，不應該像丁家二少這等小心惶恐。

那是丁露薇應得的，要怪只怪她的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紙上沒有一個叫丁向傑的父親。

「他比壞脾氣還帥是不是，阿若？可惜矮了些，報紙有報道，保羅張從小開始被培訓做騎師，童年時一天只給一頓飯，營養不良到入院治療，就為了控制身高和體重。」

包廂後座的丁維恩警告：「露薇。」

「你方才想到什麼？」那一刻，她的笑容融在陽光里。

「阿若，你看，九號閘，認真看，帥不帥？」

丁露薇一身白紗裙，戴嬌俏的粉鑽古董耳環，若是在她背上插一對白色羽翼，那和油畫里的天使相差無幾了。

「我是詹美若。」

賀安妮目光掃來，似有深意。

「我欣賞還不行？就許你們男人對女性評頭論足，還不許我們欣賞男性了？二哥，你越來越像大哥一樣討厭。」

「你是真心與露薇交朋友。」丁維恩說。

……

丁家爺爺曾說：「滿則溢，居中為正。」

看美若遺憾表情，他寬慰道：「等下我為你們歡呼。」

「脾氣再壞，也有一個人駕馭得來。」丁露薇語帶得意。

「可露薇想去英國拿一張文學碩士的文憑。」

「有個小妹。」

「還好。」既然孤女一般的身世能引發同情，美若當然不會傻到拒絕，「彪叔是好人，對我們很照顧。」

丁維恩微微搖頭，「和其他人沒有不同。但是……」

「……阿嫂，大圈哥其實對你不差了，沒見過他對女人有像對你這樣忍讓。你不要故意激怒他，不好收場。」

「平安哥，你還存有小小良心？」

棕紅色，鬃尾密而長，額有白星。

「你要講給他聽，只管去好了。」

「我知道怎麼說，都會讓你不開心。」何平安嘆氣。「阿若，你年紀小小，還有大把的未來，何必賭這一時之氣？」

跳進來，她無視兩人尷尬，興奮道：「已經試跑過，快開閘了。」

美若綻開笑顏，「丁先生，你很敏感。」

和-圖-書「不知你說什麼。平安哥，你確定睡醒了？」

和名門小姐做朋友就是這樣不好，送個生日禮物也要大費周章。花錢，人家已經天大富貴，用心，又恐你別有所圖。

「我陪你坐一會吧。」他說。

是丁露薇的母親，丁賀安妮接待女兒的同學們。

他訕訕的，更顯誠懇。

美若不覺微笑。丁家兄妹真是一對妙人，一個會為家世尷尬，一個已深諳自我解嘲的真髓。

「是。」她答。

送禮物時，美若拿出精美的紙盒。「是我烤制的蛋糕。」壓低聲音，「你喜歡的芝士，放了很多。」

「除了瘦一些，完全看不出。」

「阿嫂，老實講，你不要想太多。你的樣子可以去做大明星，又有文化，認識你之後，大圈哥風生水起，這樣旺夫，他是不會放你走的。」

美若一直在研究那些帽子上的羽毛和珠飾，丁露薇則舉著純白鑲玳瑁的女式望遠鏡眺望遠方。

「阿若，你太有眼光了！我去叫人來。」

兩兄妹鬥了幾句嘴，再說話便換了個人。丁維恩問：「路上可順車？」

丁維恩放下水杯，「我自幼身體不好，家母禁止我參加一切有可能刺|激心髒的活動。」

「露薇很善良，你也沒有惡意，我不需要在你們面前伸出爪子，露出牙齒。」

「……」

她坐在丁家花園的長廊下，有些意興闌珊。

所以，以丁家的富貴，居然是住半山，而不是山頂。

晚間丁露薇打來電話，抱怨美若親手烤的蛋糕只被批准吃一小塊。最後，她捂住嘴，悄悄道：「我打電話，有人一直在旁監視，你猜是誰？」

「那姚家公子人品如何？」

美若冷哼：「你不如去黃大仙廟前擺個攤位，幫人堪輿卜卦摸骨問吉，一定比現在這行好賺。」

「平安哥，你有無姊妹？」

果然，馬如其名，壞脾氣正萬分不情願地被馬夫拉向閘口，歪著腦袋，擰著脖子咬扯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