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她憑著記憶上彈匣，拉套筒，見靳正雷笑眯眯地看著她玩，美若不由認真思索，如果此刻將槍管對準他印堂，扣下扳機會怎樣。
「來，睡一覺，可惜這裏沒有阿若的枕被那樣香。」
臨危當難，能捨身助人的那是聖人，她不能以聖人的標準要求一個凡人。換作是她，關鍵時刻，她也會利用一切資源自保。
「我該走了。」他對前座司機示意。
靳正雷無言以對。連華坤那樣的人都能得到她極高讚譽，忽然間，心中興起一絲逐漸熟悉的後悔之情。
美若垂眼，在心中默念。
「我希望這一切——」
「你不應該來的，天冷。」
「阿若，看好你自己，到時候不是原裝的給我，你知道後果。」
她張嘴想叫他死遠些，忍住不說話。
「和你一起,不做也有趣，」他抓抓腦袋,「阿若,我發現我越來越中意你。這不是好事。」
靳正雷從車外探頭進來，問道：「怎麼不下車？又是你吵著要回來。」
「被逼的你那樣開心？阿媽說嫁去獅城，你恨不能馬上為我送嫁。」
依舊很新很有光澤，可見主人時常擦拭。
「來，許個願。」
七姑急忙攔阻，「不好說出來，說出口就不靈了。」
「你喜歡淑女，那我當妓|女好了。不都是這樣說話？死開，死鬼，死人頭。」
「女校有男同學？阿若，你當我眼盲還是白痴？我看見他的皮鞋和褲腳。」
「不要叫我阿媽，你但凡體諒過阿媽一點，也不會勾引我男人。」
靳正雷隨後ｍ.hｅｔｕｂoｏk•ｃｏm.ｃｏm進來，冷眼打量她：「長本事了。」
美若以前玩過華老虎的維森轉輪，靳正雷的五四是她玩過的第二把。
「小小姐。」七姑輕輕推開門。
靳正雷垂下眼皮打量她：「我有很多把，你說哪個？」
回來時手中多了個木匣子，遞給美若。「還記不記得怎麼用？」
「牛不喝水怎按得牛頭低？他逼你？好笑了，看看剛才那狐媚樣子，你讓阿媽相信你？」
「當然。」
她想反對，忍住換了一句話：「到時再看。」
只聽他冷冰冰地對平安道：「平安，你應該有話和我解釋。」
「不理外面人怎麼傳說，契爺在我心中是個好人。」
「這把槍也不能用了，你喜歡就拿去玩。不過阿若，會炸膛的，別上子彈。」
他沉默良久，撫她長發。
「阿若長本事了。前一個，后一個。」詹美鳳圍著她繞圈，「你明珠姨確實聰明，看你一對淫眼就知你是禍害。」
「等等，我拿給你。」他下地去另外一個房間。
他將她腦袋撥到懷裡。
美若閉嘴不做聲。
他揪住她的頭髮逼迫她面對面。
「我太貪心無饜足。」
美若被捏得說話漏風，「我說什麼你也不會信。」
「阿若，你有多恨我？華老虎，你對他撒嬌作痴；七姑，你搶去她所有關心；還有現在，你是把阿媽當仇人？阿媽有的你都要搶？」
她呼吸漸平靜，「開始我也生氣的，不過我原諒他，他逼于無奈。」
「在匣子底下。和_圖_書」
「那你恨他什麼？」靳正雷冷笑，「害我時常想起就為你擔心。」
「我是被逼的，我說了一萬次。」
美若瞪視他，「契爺對我好似親生，沒有你想得那麼卑鄙噁心。」
「你怕死怕得要死，不會蠢到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詹美鳳發現她手腕上的新表，認真鑒定一番，嘲笑不已。「為這麼個破玩意就能把自己賣了？早知如此，那時還不如將你送給許紳華。反正都是賣。」
靳正雷臉色難看，「契爺？」
「你不用去工作？」
「明知攔不住你，我為何要勸阻？你何曾顧及過我感受，阿媽，由小到大——」
「這把槍送我好不好？」
她決定以後決不再為自己辯白。
靳正雷看見掌中血跡，伸手要打人，一秒鐘而已，帶起一陣風，從美若耳邊掠過，重重拍在前座靠椅上。
美若睜開眼，瞪圓了看他。
「你那把槍呢？」她枕著自己手臂，好奇地問。
「這裏。」他壞笑著頂她。
他是對的，她還想好好活下去，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捨得傷害自己。美若把玩手上費勁力氣得來的金屬塊，有些意興闌珊。
他跳下床，黑一張臉開始穿衣。
「我回去了。」
美若忿然：「我沒有勾引你的男人！」
回去就被拎著衣領，扔進車裡。
到了寧波街，美若瞥見自家大門對面停靠的那部黑色賓利，頓時背冒冷汗。
「想象也是麻醉劑。」美若笑，「阿媽你是詹家六房大小姐，你賢良淑德，從小受高等教和-圖-書育，我們大家都相信。」
美若將臉埋進臂彎里，而後淡淡說道：「他對我很好，問我學業，又關心我冷暖，偶爾塞錢給我花用。可是，我不滿足，……我恨他不是我父親，我幻想他和親生女一起時，會不會像其他的父親那樣，接送女兒上下學，聽女兒心事，抱起她們在空中轉圈。想到這個，我很嫉妒很生氣。」
「我要回去了，七姑給我準備了蛋糕。」
後背如有芒刺，那是靳正雷的目光。
「子彈呢？」她問。
「該我問了。……阿若,你那時在華家門外,為什麼會有那種仇視的眼神？」
何平安帶人過來，靳正雷示意他們稍安勿躁，望向美若。
她嗤之以鼻：「信你一成最後也會吐血。」
他由齒縫裡吸氣。
「什麼時候有了？你又開始耍無賴。」
「行。」
美若翻臉，「你自己賤格不要污衊我契爺。」
詹美鳳又給她一記耳光。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為什麼不肯承認你找了個大爛人？……你把過錯都推給我，證明你無辜你才是受傷害那個？……永遠是我的錯，全是我拖累你，沒有我，你會嫁人做少奶奶；沒有我，華老虎會娶你做三房。你不會做錯事，都是別人害你。」
他無言。
美若退開一步，幫他關上車門。
「我只看你一眼，看到了，也滿意了。」他矢口不提另外一個男人，比他高大強壯，眼厲如刀，一身殺氣的男人。「生辰快樂。」
「以前多乖巧，雖然鼻子快頂到hetubook.com.com天了，傲慢得像港督的女兒，最起碼說話斯斯文文。」
話罷拖她上腿，撩起裙子就要扒她的底褲。
「阿若，你越來越粗魯了。」
「死開。」
黑色賓利的車門打開，靳正雷捕捉到美若偷窺的目光，他站直腰，眯起眼注視那部豪車。
樓梯篤篤響，詹美鳳踩著高跟拖鞋款款下樓，嘴角噙看戲后的冷笑。
答應得這樣爽快，美若詫異。
他這回沒有忍耐,輕易繳械。
美若抿緊嘴，停住腳步。
「沒有一句解釋？」他捏住她下巴。
他翻身朝向她,「我的眼睛不會騙我。偶爾我會想，華坤對我的阿若做過什麼，讓她那樣恨他。」
「十五歲了，大個女了，不要哭。」
「那你也回答我一個？」
「是同學。」
「你不怕我對著你後背……」美若瞄準對面牆壁的掛畫，「砰。」
他似笑非笑看她片刻，開口道：「不用說的，那我們來驗一下。」
「別忘了，你所有的都是我給的！」
「回去做什麼？靜悄悄，沒一點人煙氣。阿若，過些日子，將你的東西搬來這裏，我讓平安媽上來，給你收拾兩間卧房。」
「兩年了，人是會變的，你不也從偷渡客，變成電影公司老闆？」
他瞥她一眼，「不是累了？睡覺去。」
「我玩過的。」
「是是是，阿若念舊有良心。那我搬去寧波街。」
「你再逼我，我自己捅破，也不給你留半點。」
美若鼓起嘴堅持。
吃過蛋糕，七姑拿熱毛巾給她擦手，美若忽地攬住她頸項，偎著她熱乎乎的胸脯和_圖_書顫抖。「七姑，七姑。」
「謝謝。」美若開口，聲音啞喑，不似自己。
美若不解為何母親用言語作武器，不惜將她羞辱到極致。她們兩人都明白，事情明明不是那樣。
「這個答案你是否滿意？」
靳正雷躺回床上，「我今天陪壽星女。」
美若坐直在床邊，「我不哭。」
靳正雷不滿她忤逆，擰起眉毛瞪她。
斟酌一番，美若點頭。
「換任何一人在我面前，說話敢這樣百無禁忌，一口一個死字，我打到他有氣出，沒氣回。」
母女對視。
「……」
他再度揚手，忽然喪氣，一腳踹開車門，拖她出車外。
美若瞬間彈起，又被他抱進懷裡，狂踢兩腿就是不給他碰。感覺他的手已經觸到小腹，她急得張嘴就咬在他臉上。
美若走近賓利，丁維恩強作笑臉，「阿若。」
美若望天，她怕眼淚滑下來。
「我喜歡老房子。還有七姑和戴妃。」
一個巴掌結束了她的話。
他試探地問：「我現在抱起你在空中轉幾個圈，你感受下？」
美若得到平安眼色，心裏頓時一松。笑一笑道：「是我同學，我過去說兩句話。」
他丟下她長發冷哼，「是是是，好到利用你們。」
美若克制不住好奇：「忙這麼久，不如找那些……」她甩甩手，忽略而過。「你何苦來哉？」
黑暗裡，蛋糕上的蠟燭燃亮她慈祥的臉。
美若伸一腳下地，書包已經被靳正雷接過去。
詹美鳳咬牙切齒，恨意凜然。
……
美若不敢回頭，更無暇顧及平安的結局，抱著書包衝進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