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她搖頭，委屈地道：「哪裡也沒去，你不要再逼我了，我還要去給七姑送飯。」
「我捐了做功德，用你的名字。」
她恨得抄起茶几上的果盤擲過去。
「才不和他好。討嫌鬼每次見面抓住我張口閉口地喊『老婆仔』，老婆仔不是那麼容易叫的！我要花錢花到他肉痛。」丁露薇恨恨地道。
蛋大上下打量她，隨即吩咐那堆人道：「細九，給她兩張紅衫魚，打發了。」
姚家雖不似丁家三代積富，也是富貴圈的新銳，他父親的公司前些年在遠東交易所剛一上市，頭日股價暴漲十多倍，近年又開始發展房地產。丁姚兩家聯姻，也有齊集資本，打破港地英資集團壟斷格局的目的。
「聽起來是樁麻煩生意。」蛋大雙手交握，放在圓圓的肚子上。
「七姑，你退開，沒有事。」美若捶他肩膀，「放我下來。放手！」
進去坐下，美若開始掀裙子。她為了方便從圓玄寺逃離，沒有帶手袋，來時將錢一沓沓綁紮在大腿上，又穿了兩層厚絲|襪套緊。
「阿若，你還笑得出來！」露薇說完沉默，最後跳腳，「我去求姚令康，讓他幫忙想辦法，把你塞進我家的船。」
她不理。
美若回到圓玄寺已經過了晚課，七姑焦急難耐。
「有別條路我哪會選這條,放心,你家做海航生意,比我還清楚，現在船很快。即便船上環境惡劣，始終有個期限。我在那人手上，可是沒有盡頭地一天天熬。露薇，你不知那人的可怕。」
「那你不如去珠寶行，說『這件，這件，不要。其他全部包好。』」
看她認錯態度良好，姚令康扭頭問丁露薇：「有什麼事？還是專程喊我上來會鈔？」
「阿若，你知道，我人再粗魯，對七姑也極少沒禮貌。」
到和-圖-書了寧波街，他拖她進屋，七姑踉踉蹌蹌在後面追。
靳正雷握住她的手腕，吻她掌心，「阿若，昨天去了哪裡？」
美若仰臉看他，笑一笑道：「都說蛋家大哥是好人，果真如此。放心，我不怕錢丟，都是和興大圈哥的，想吞下也要掂量掂量。」
又逢初一，將小美交給菲佣看顧，美若陪七姑去圓玄寺。
他手勁更大了些，臉色更陰沉。
她說完繼續取錢，一層層撕開大腿的膠帶。
「是我。」他吸口煙，「也是你，你乖乖的，也不會拖累七姑。」
露薇被他望得不自在，眼皮緩緩垂下，輕聲道：「我答應你，前些天你提過的那件事。」
「有嗎？記不太清。」
「可是走一趟能多賺五萬，一個人而已，占不了多大地方。」
「你知道我大哥的脾氣，古板又死腦筋。」露薇著急，「你和他那麼熟，總有辦法。」
靳正雷閃身避開，踢開腳邊水晶玻璃碎片，按熄香煙道：「阿若，和我講實話，你今天去了哪裡？」
「露薇……」
「蛋十一不在？」
丁露薇在旁警告：「姚令康，喊你來是讓你幫忙，不是請你來獵艷的。」
「捐了功德。」
「我幼時無人理會，全靠七姑一勺勺米粥喂大。睡覺挨著她胸脯，問她叫阿媽。」
快天亮時，靳正雷偷眼看她。美若耷拉著腦袋，垂著眼，意志已經撐到極限。
「七姑有事，你睡覺最好睜開眼，不定哪夜往你胸口插一刀，我說到做到。」
她迷迷糊糊地抬頭，看清楚眼前人，揮手想給他耳光。
美若走近前，「你看我樣子是做雞有孕？我是來幫襯你們生意。」
「七姑。」美若掙扎。
丁露薇捂住腦門，忿忿瞪他。
姚令康屈了手指，給ｈｔｔｐs://wｗｗ.hｅtｕbｏｏk.com.ｃoｍ丁露薇一個爆栗。「老婆仔，快點叫老公。」
有人吃吃而笑，沖後面平房喊道：「阿哥，有妹妹仔找，究竟是你還是十一的姘頭？這麼小，吃不吃得住你們兩個？」
聽完丁露薇錯漏百出的解釋，他也不深究，只道：「想上船找你大哥更方便。」
「阿若，我無心的。」
「阿若。」他捧起她的臉，低聲喚她。
靳正雷蹲下來，托住七姑后脊，扶她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七姑，不要再求他。我扶你起身。」
這日，佛光山星月禪師受邀來圓玄寺講經論法，圓玄寺里信眾如潮。
「我和十一哥談妥了，五萬現金，送個人去美國，到岸不限港口。他說這個月底有船。」
「戒指呢？」
「小小姐已經很凄涼了，再逼她會逼瘋的。已經逼壞了一個，你要詹家人都死在你手上？」七姑眼淚流到腮下，動手抱美若。
「那兩個之前問我，我說你去了洗手間，他們就再不見。小小姐，你回來晚些，我不知怎麼解釋。」
見他真要去叫人，美若情急，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不要那樣對七姑，我講，我講實話，我去找了蛋家的十一哥，求他送我偷渡。」
美若嘴唇囁嚅，繼而死死咬住。
他大笑，笑完坐直腰，對美若道：「詹小姐，想請人幫忙，必須懷有最基本的誠意。露薇那套謊話不用再重複了，平白拉低我的智商和她同一水平線。我要聽的，是真正的原因。」
「五十多歲，摔了胯骨，走路艱難，想去如廁，也沒有人攙扶。」
美若將藏在掌心的戒面轉向外，取下來，放在錢上。
看貨倉外觀，美若無法將之與人肉中轉站聯繫在一起。
丁露薇問：「剩下的錢呢？」
「hetubook.com.com請問，我能在哪裡找到蛋十一？蛋大也行。」
「七姑，你讓開。」靳正雷抱起美若。
那堆人回頭望來。
「戒指呢？」
「但……」露薇猶豫。
「阿若。」
美若約丁露薇出來逛街。
她哭出聲，「是你踹七姑，讓她受傷。」
蛋大拿過去認真鑒定一番，接住之前的話頭道：「再不好相與，他每月靠我們從水上走那麼多貨過來，總要給我幾分面子。」
美若眼淚滑下，「你怎能這樣無良？七姑還煲粥喂你。」
「阿若，我要聽老實話。」
開了後座車門，美若白了臉。靳正雷車裡等她，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開。
從試衣間出來，她吩咐銷售小姐：「這件、這件，不要。其他的全部包好，送去丁宅。還是掛姚公子的帳。」
他咬牙。「那就讓七姑繼續餓著，憋著，我不信你忍得住。」
靳正雷在起居室抽完兩支煙，等美若料理好一切，準備換鞋去醫院時，他起身，接過她手中的袋子，放在一邊，說道：「等下我送你去醫院，阿若，我們先來談談你今天去了哪裡。」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蛋家靠水吃水，陸上的麻煩想找過來，也不是那麼容易。」蛋大摸下巴，「不過，和興大圈不是好相與的……」
「他上次要親我，我不給。大不了給他就是了，也就提早兩年。」
美若冷著臉，打算和他耗下去。
平房門打開，一個老頭出來，喝道：「什麼姘頭？啊，這麼小的姑娘仔，十一越來越不像話了。」
蛋大重新換一種目光審視，接著推開平房門，說道：「進來。」
美若終於拿出最後一沓，放下裙子坐好。「而且，人偷偷來，偷偷走，不會拖累你們。」
……
他粗手粗腳地為她擦淚。
「小小姐還小，靳老ｗｗw.hetｕboｏk.ｃoｍ.ｃoｍ闆你不好這樣折磨她。」七姑流淚，拖住他衫角。
「好像是腰，你不要用力，等我慢慢試試。」七姑再次嘗試，又是一臉忍痛。
「我阿爺講過以往那些人被賣豬仔是什麼景況，又臟又臭的船艙底，幾百人食屙都在裏面，男女混雜,關足一個多月，不見天日。到岸時,女人能留條命都不錯了。太可怕！我只是想一想已經腿軟。阿若,不如我們再尋其他辦法？」
「我是無心的。」他在診室外解釋。
「我不是叫你來給我找場子的。」丁露薇扯他衫袖，小聲道。
「她十七歲離開心愛的人，跟我阿公阿婆來港，背井離鄉，在詹家做了一世傭人，已經五十有多，你怎忍心踹她？」美若抹淚，「你那時躲在我家車尾，七姑攙你躺下，為你煲葯湯……」
「對不起，姚公子，家母患病，情緒時常不穩定。我向露薇道過罪，如果可以重來，我希望代露薇受苦。」美若給他斟茶。
美若在梵唱中潛離人群。
「扭到哪裡？」
美若回家，默默收拾物品。又逢小美睡醒，尋不到七姑的聲音，哭啼大作。
「詹小姐，聽說大名許久，特別那日露薇哭著回家。」
「阿若，七姑沒有吃晚飯，現在應該正肚餓。她見不到你，想來正在擔心你出意外。你說愛七姑，只是張口說說而已？」
美若這才發現，對方只是滿頭白髮，模樣也只四十齣頭而已。
「妹妹仔，世道險惡，人心難測，這樣大筆鈔票，小心你有來無回。」
「靳老闆，有話慢慢講。」七姑攔住他。
「等我想想……」姚令康翹起腿，撫摸自己耳朵，佯作思考，目光卻停在露薇粉色雙唇上。
她不出聲。
「求人是這態度？」
「阿若，你講實話，我立即送你去醫院。」
靳正雷眼見美若爪子https://m.hetubook.com.com伸來，心頭火盛，側一側臉，伸腳踹向七姑。「滾！」
蛋十一給的地址其實就是葵涌碼頭附近一個大型貨倉，倉里一排排堆起兩人多高的全是包裝好的貨品，通道間有叉車往來，倉外一列平房，房門口有幾個辦公桌並排放置，桌前桌后，或坐或立，好幾個大漢。
「阿若，謊話也要經得起推敲。我可以去寺里功德簿上找。」
美若搖頭忍淚。
丁露薇乖乖給他斟茶。
「七姑，辦妥了。我們回家。」
「我能去哪裡？我一直在圓玄寺。」
七姑應聲倒地，仍在抓他褲腳，嗚咽道：「不要這樣欺負小小姐，你當初死剩半條命，是我家小小姐好心救你。」
看似公子哥做派，一雙眼卻格外明銳。他自進門起，目光沒離過美若左右。
「能去哪裡，我一直在圓玄寺。」
他坐在對面，點一支煙。
她上前一步，問道：「是不是蛋家大哥？十一哥說有事可以來這裏找他。」
「信不信由你。」
靳正雷步伐隨之一頓，緩緩放美若下地。
「送什麼飯？」他冷笑，站起身，「醫院也不用住了，七老八十做不了太多事，養她浪費錢，直接扔出去，街上撿東西吃的不差她一個。」
七姑試了試，抹淚道：「我起不來。」
……
「丁家解決過的麻煩不知有多少，不差這一單。做朋友，我不能見你去死。我去打電話，讓姚令康請我們吃飯。」
「放在你那裡,露薇，將來我有地方落腳的話，會給你電話。」
報紙花邊新聞常客，花|花|公|子姚令康一身時興打扮，進包廂就將頸下波呔扯開，扔給丁露薇，道：「勒死我了。」
「你和姚令康好了？」
靳正雷將她拎進起居室，扔進沙發。
醫生出來告知兩人七姑胯骨骨折，通知立即入院。
「露薇，你這樣會給丁家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