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想得到什麼？……像你這樣可愛的，甜美的女孩，為什麼要把自己當做金蘋果奉獻給我？」
「我渴求平靜。」她問過心，然後誠懇答。
她搖頭。「不用。我有契爺留給我的錢，足夠生活需要。」
「你只管取笑羞辱我。」他用她的話作答。
「不要你，你們，那是你的伯公們。」他轉向她，「我也是你的長輩。」
美若的視線追隨夜色中的背影，輕聲相和：「我不知你為何改變心意，還自甘墮落；我不知你為何改變自己，沒有人警告你。」
——「被遺落在外的公主，請允許我充當你的騎士」，維恩說過類似的話，但他目光溫暖，語氣溫柔。
詹俊臣撫摸她下巴，被美若揮手拍開。
美若咬牙。阿香那個笨蛋，窮極發瘋。
天知道他過往偏好豐胸長腿的健美型。
美若吸鼻子，「那又怎樣？我沒有任何威脅力，我沒有侵犯你們高貴的詹家一分一毫的利益。你呢？想想你說的那些噁心話，你第一次說什麼？『我會比你的情人更大方』，『我在武士橋有公寓給你，生活費雙倍，只需要你陪我上床』，『你這樣的女人也敢覬覦詹家』，『我能即刻趕你出牛津』…… 我們五十步與百步，你不比我更乾淨！」
「可你回答過什麼？我只知道你年幼喪母，你大嫂對你儼如母親，還有你大姐離婚後，如今和你孀居的大嫂住在瑞士。再有就是查爾斯的家庭，你欣賞他父親，對你的二姐反而不多讚揚。全是皮毛。」
「我污水滿身，不怕沾多點。」
「這太……」他再次感慨。
「聽說？」
「骨架小，多些肉也無妨。」他安慰。
他擦鼻子。「你提醒我了，我和_圖_書打算換學科。」
「我不信。」
「當然是你。」她才不要應付一個自以為失戀，滿身酒氣，全身肌肉的大男孩。
她把窗戶打開。
他的手輕輕在她腰間摩挲，艱難地說完：「美若？詹美若？」
方嘉皓晚上坐在美若宿舍窗下哭泣。
直到地下，他用力掰開酒窖木門上的鐵閂，美若在旁邊幫他，發出神經質的低笑。
「我的第二次初戀……」方嘉皓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像對遺體告別般，望著腳下草坪良久，最後搖頭。「我走了。表妹。」
這確實是驚喜。特別看見方嘉皓在宿舍前等她，滿眼血絲時，美若更有幸災樂禍的愉悅。
「你家是詹家幾房？」
美若壞笑，「我阿公離開之後，你們內訌？為詹家家產你們打得頭破血流，反目成仇？」
「我沒有興趣把自己送上詹家的展覽室，接受你們的盤問，比如我阿公為何成為破落戶的類似問題，滿足你們無聊時的好奇心。」
美若嗜好當地的羊奶乾酪，佐以蒙哈榭白酒。
美若縮在角落。他細看那紅腫的眼睛，問道：「誰讓我的美若如此傷心？」
詹俊臣吻她下巴，喃喃道：「為什麼不緊張害怕？為什麼不退縮？」
美若決定拒絕詹俊臣的邀請。
阿公但凡有一絲這樣的美德，也不會將財產敗個精光。即便多給他兩箱小黃魚，也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又問：「你真的是我妹妹？」
「睡不著。」他垂眼，目光逗留在美若唇上，「我們去偷酒喝。」
「你現在像個被寵壞的孩子，目的不得逞，所以惱羞成怒。」
他嗚嗚地，「你是我表妹？表妹……，為什麼命運這樣殘酷，捉弄人？」
在巴https://m.hetubook.com.com黎逗留三天,他們轉向勃艮第,住在他朋友的葡萄園裡。
他越講聲音越慢越低沉，每個字都像重鎚，捶打她的心。
他牽她的手，在黑暗中穿過走廊。下樓梯時，睡裙撫上腳背，美若有作賊的興奮。
「這太……」他說一個字便住口，沒有準確的形容詞可以形容這個假期的複雜心情。
美若詫異：「據稱能送我油田油井的人,我以為他至少有六座私人機。」
美若發現自己許久不曾記起舊人舊事。
「可能會。更大的可能我會繼續下去。」
她敷衍地嗯一聲。
詹俊臣的公寓在十六區褔煦大道，露台迎向凱旋門。
他的唇不舍地回來，徘徊著，舌尖勾勒她的唇線。
「這麼多天，任何一個晚上，我可能爬上你的床。舅舅和外甥女，你願意冒此風險？」
「查爾斯，我們去喝一杯。」
「我能感到脂肪在膨脹。」她抱怨。
如果多年前，有詹家人出現，願意伸出援手，為了實現母親的詹家小姐夢，為了自己，美若甘心伏下腰，向所有詹家人乞憐。
詹俊臣仰臉向她露出親切笑意，確定再來一道奶油生蚝。
「可不是，在那個電話之前，你剛剛把她唇邊的乾酪碎屑放進嘴裏，再之前，甚至還想包養她做情婦。」
「暫時無必要。」
他倚著門框，頭髮凌亂，看起來年輕了些。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他決定不和孩子氣的小女子計較，回道：「我們是詹家二房。大房和五房留在祖家，三房後來去了波士頓，四房聽說敗落。」
「中國人的勤儉傳統。」她自語。
她無奈嘆氣。「查爾斯，你打算將來戴著假髮，在法庭上向陪審和-圖-書團朗誦但丁或雨果的詞句？」
美若為自己做了無數心理建設才敢開門。
但是，現在那些不重要了。
「你儘管取笑羞辱我。」
美若翻完白眼，隔窗遞給他紙巾擦淚。
美若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她屏息。
美若用力推開他。幽暗的地窖中，她的眼睛噴出火焰。
「米拉達。」他追在她身後，又被詹俊臣拖回去。
幸好是夜半，否則他那樣高大，哭得孩子一般，美若會為他難為情。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浮掠而過。她聽見他低低一聲輕嘆，美若深吸一口氣，鼓勵地，抬手放在他肩膀上。
她撥開方嘉皓，「我很累，先休息。」
他們走進最里，詹俊臣在旁邊的木櫃里取出一隻大水晶杯，擰開橡木桶下的龍頭。美若憑記憶尋向另外一邊。
他鬱悶長嘆。
他倆喝完一杯，接著互換。
「我本以為你是個女角鬥士。」他作失望表情。「我給你充分的時間考慮，詹家的大門會一直為你敞開。不是公主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
「你再試一口。」
他漫不經心的，好像在聊「樓上老太太養了條新臘腸犬」一般無聊的家常，說道：「湊巧的話,能看見隔壁格蕾絲王妃出行。」
「我順著劉世久與詹美若兩個名字，一路查去香港，意外發現六叔一家慘淡現狀。而我的表外甥女，居然就在我面前。」
「不要那樣叫我，噁心。」
格蕾絲王妃，那可是阿媽的偶像,擁有一個同款同色的凱莉袋足以讓她歡欣數日。
「是，但以前從無交集。不要和我講什麼來自同一血脈，你的嘴唇薄而冷酷，裝不了博愛。」
「噓。」他警告。
他抿緊那被她鄙夷的嘴唇，「美若，你缺少管教。」https://m.hetubook.com.com
方嘉皓伸開雙手又握緊，事實在眼前，仍難置信。「你們……去度假？背著我？」他想哭的樣子，哀求地望著他小舅，「米蘭達是我的，明明是我最先發現她。」
她抿緊嘴，許久后回答：「我好奇。」
「因為我經常惹火你？對不起，是這樣的了，破落戶的後代，生存的武器只有寥寥數樣。」
第二日，詹俊臣強行拖她一起上機。
詹俊臣歪頭問美若，「我，還是你？」
「我去打個電話。」說罷他將手指上的乳酪碎屑放進嘴裏，起身離開。
「休戰？」他問。
「這些天你已經探問過我無數詹家隱私。」
美若愕然，隨即展笑。「你等等，我換衫。」
美若凝視他的眼，再一次確定他想把她歸於羽翼之下，哪怕只是一種形式上的依附。
美若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
「我還是喜歡馬希尼，口感更柔軟。」
「你想報復。本來是詹家小姐，可以像查爾斯一樣，無憂無慮，只管讀書戀愛。但可惜，詹家敗落，你母親去夜總會做舞小姐，第一個男人甩了她，第二個男人在你十五歲那年猥褻你。十六歲時，這個男人成為你繼父。你遠渡重洋，為了擺脫那一切。然後……我懂你，你越看查爾斯的單純與幸福，越感到失衡。」
回來后他坐在那裡，陪她靜靜看夕陽西下，沒有說話。
詹俊臣當真是在度假,開一部髒兮兮的雷諾,戴當地農夫的帽子，和她去居爾河中游釣魚，尋找山區郊野里的修道院，蹭修士們的私家陳釀。
「就這樣。」
詹俊臣悻悻地，在晚飯後坐直升機離開。
「我果然是弱者，只有敲碎你們腦袋的心，沒有那個能力。」她恨恨的。「遊戲到此結束。hetubook.com.com」
美若扭頭向外，平息呼吸后輕聲問：「你幾時知道的？」
他在汝拉山谷的夕陽中凝望她，伸手撫過她的下唇，令美若身體一僵。
「好吧，我們詹家遺落在外的小公主。」
等他轉過臉，冷眼望向美若。「我們是親戚。」
「我好奇，當你知道我們的親戚關係后，你道貌岸然的臉孔會不會有一絲崩裂。」
「人大分家，當年應該是有些齟齬。」
他們再次光臨雪莉的農莊，雪莉上來道：「今日的生蚝新鮮肥美。」
「不用試我也知道，」他放下杯子，攬住她的腰，「我不相信有什麼比你的唇更柔軟。」
「你想要什麼？」
他沉默。
他們坐協和的貴賓艙。
命運對他再慷慨不過。
她抿緊嘴，思索一會，點頭道：「休戰。」
他一邊往前晃，一邊低聲哼披頭士：「我看著你，沉睡的愛情，我的吉他嗚咽；我看著地，一片狼藉……」
「我本就在懷疑，你一路破綻太多，既不了解越南，又對詹家抱有無限好奇。然後，汝拉山谷的旅館吃晚餐時，我接到個電話。有個天真的女孩，希望為自己攢一筆豐厚嫁妝。她在四福九喜工作。」
「你難道不覺得沮喪悲傷？好像世界末日，四周是漆黑原野，愛情像流星劃過天際，傾瀉給你希望，然後重歸黑暗。你抱著一座墓碑哀慟難忍，眾神也為你哭泣。」
美若伏在窗台上點頭。「查爾斯，你周圍有很多好女孩。」
離開前的最後一晚，詹俊臣半夜敲響美若房門。
他抿一口蒙哈榭平息怒氣。「我們是親戚。詹家可以為你提供更舒適的生活環境，也會為你的將來創造更好的條件，美若，你是聰明人，不要輕易拒絕。認真想一想，什麼是你最渴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