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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人牽來一匹毛髮像黑緞子的閹馬，他的高筒皮靴踩上馬鐙，翻身上去，稍微抬一下黑色的帽子，垂目對美若道：「希望你喜歡它。」說罷一夾馬腹，追上前面浩浩蕩蕩的大隊，往坎布里亞山腳的原野而去。

方嘉皓是假洋鬼子，不太懂，學威哥的樣子將手肘置於台案，「這樣？」

美若無聲闔首，心下感激。「四九叔，我莫名擔心。上次我告訴你的，那人好像發現我的蹤跡。」

從大路轉到小道，已有二十分鐘，周圍不見人煙，兩邊是茂密的山毛櫸樹林，靜謐得像另一個世界。美若這才領悟到過百畝的切實概念。

美若拿一隻蘋果喂它，它舔她掌心，酥酥麻麻的感覺讓美若心軟。

馬廄的僕人告訴美若，希望有阿拉伯血統。

一次輸掉，他仍不服氣，叫囂自己不熟練，纏著威哥繼續。漲紅脖子道：「米蘭達，為我加油！」

美若仔細觀察，狐狸的頭部有槍眼。她詫異：「不是狗咬死的嗎？」

「嗨，希望。……露薇十五歲生日獲得『愛之星辰』，以她的婚姻交換。我十九歲生日獲得了你，他想交換什麼？我一無所有。」

美若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英國貴族，大失所望，不過是個紅鼻頭腫眼泡，鼻樑彎鉤的中年胖子。

一時鑽牛角尖，妄圖以卵擊石。如果從一開始，詹俊臣等候在她宿舍門前那一刻，她斂去鋒芒，扮演一個懦弱怕事腦袋貧瘠蒼白的女性角色，想必他不會對她產生任何興趣。

十多個人，百多條純種獵狐犬，犬吠馬嘶，加上管理犬舍的僕人們不停吹響手中的號角，熱鬧非和_圖_書常。

「……他們開派對。你知道什麼派對嗎？淫穢的制服派對！請諸多大小明星，穿上校服供他們取樂！」

「我不敢多聯繫。露薇,這樣會不會過多打擾了你的生活？而且……」

獵狐季剛開始，方嘉皓邀請美若一起去威爾士。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懂的。姚令康這回不給我寫檢討書認真反省，我不會回去，就在娘家住下來，他愛怎麼滾怎麼滾。」露薇吸吸鼻子，問，「阿若，你可好？」

她又轉撥丁家大宅。

眼前豁然開朗，是片大池塘。池塘一側有座宅邸，灰色石灰岩牆面，黑色人字屋頂。

威哥拿眼問美若，美若點頭。

不久，丁家大宅側門出來一個傭人，進入市區,將一份錄音遠寄大洋彼岸，又撥通越洋電話；一部維修車開到旺角附近,將一份錄音親自遞給何平安。

靳正雷低聲罵：「我只是喝酒欣賞下，取你老母的樂！」

「說什麼？我們是好姐妹。」

看來他想把她往上流社會淑女的方向培養。美若扶額，「查爾斯，你很煩。」

靳正雷臉色很不好。

「不用，我只看看它。」美若試探地撫它頸毛，它稍側頭，用一邊眼睛打量她。

「你居然不會騎馬？我教你。」方嘉皓好為人師。「撞球你已經入門，接下來我們開始學習騎術和高爾夫。」

「應該說是遠親，我在這裏遇見詹家人。」

何平安嘆氣。

四九嬸理解道：「阿若，詹家盡量多往來多親近，你孤單單的，多些親戚總是好事。」

「他又出去——」

傍晚時分，喧囂隊伍再次出現m.hetubook.com.com在馬廄外。詹俊臣和方嘉皓在外奔馬一日，又被血腥殺戮的遊戲鼓舞，兩人神采奕奕。

「很好。導師才誇過我，說我用功有悟性，準備明年推薦我進研究所。」

「阿嬸，我明白的，但我身份尷尬，一個孤女，窮親戚。」

第二日清早，隔壁賀維勛爵帶了朋友一起會和在詹家馬廄外。

靳正雷五指開闔，一面沉吟，回想每一句。

露薇聽見她的聲音就想哭：「為什麼這麼久不給我電話？阿若，你把我忘記了？」

詹俊臣手中捏一把皮鞭，指向馬廄一角，「那裡，美若。紅色的，叫『希望』。」

方嘉皓血脈沸騰，騎一匹淺灰牝馬來回奔走，臨行前不忘告訴美若：「米蘭達，你去挑一匹，明天我開始教你。」

美若不再多問，隨管家上樓，進去為她安排的房間。

「天！這太意外了。遠親？以前沒有聯絡？他們對你好不好？」

美若眺望窗外景色。這個房間很不錯，能看見遠處池塘。深秋時節，塘岸洋水仙綻放，水面上一層枯葉，兩三隻小舟用繩纜綁在棧橋的木欄上，隨風蕩漾。再舉目，坎布里亞山脈群山疊嶂，密林里橡樹紅楓，黃黃紅紅，色彩斑斕。

「笨狐狸才會被狗咬死。這幾隻是躲進洞，被趕出來，小舅一槍打死的。」

在旁觀察許久的詹俊臣走近前，讓方嘉皓把死狐狸交給僕人，接著對美若道：「美若，你去書房等我，我有話和你說。」

美若回憶那時初見，他揚言會即刻趕她出牛津的神情，不由在心底大罵了一通姦佞小人，難怪是詹家人，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小舅，和詹笑棠一般的笑面虎。

「康健會管教好阿香的嘴巴。其他事，交給我。」

美若帶了牛仔褲，但衣櫃里已經準備好兩套鮮紅色的傳統騎手服。

「姚家允許的話，先去讀著，將來有機會再換學科。對了，我最近學會了撞球，有人約我遲幾日去獵狐。」

「和抓兔子一樣，用狗捉狐狸。」何平安敲腦袋，「英國，英國！」

「大圈哥，我信你。」平安心道：我相信沒用，也要阿嫂相信才行。

傭人在車站外等候，接了他們去往切斯特的鄉村。

「為什麼這麼久不給我電話？阿若,你把我忘記了？」

方嘉皓指向另外一側，介紹說：「那邊是賀維勛爵家，每年這個時候他會回來，和小舅還有他的同伴一起。」看見宅子前的車，他興奮，「小舅比我們的速度還快。」

錄音繼續：「你知道穿什麼校服？我們庇理羅的校服！我想想就噁心！他們那骯髒的大腦里裝了些什麼骯髒的思想，這樣玷污我們的母校！」

靳正雷飛車回辦公室。

「有區別嗎？小舅的。」

「沒有。」

她倚著窗低聲哼唱披頭士。

「藝術史？獵狐？平安，獵狐是什麼？」

詹俊臣在晚餐前出現。

錄音里，美若安慰：「那個人是那樣的，金錢暴力，女人和酒，就是他的全部。你千萬管好姚公子。」

四九叔搶過電話：「別聽你阿嬸那些話，女人之見！阿若，年紀小小不要顧慮太多，跟隨心意去做，開心就多交往，不開心去他老母。少了他們地球一樣轉，四九叔罩得住你。」

靳正雷煩躁：「好htｔｐs://wｗｗ.ｈｅｔubook•cｏｍ•com好說話不行？哭到我聽不見阿若聲音。」

「不會騎馬，跑得沒狗快，我去看風景？」

「……他沒有問其他？」

「我好羡慕。我也想讀藝術史，可你知道港大這方面的水準，我最多只能讀個英國文學。」

四九叔本邀請美若生日回去吃飯，美若只好打電話致歉。

「不好,我被姚令康氣得回娘家。」丁露薇抽噎,「他太噁心！」

美若生日前打電話給露薇,草莓山道的傭人告訴她：「少奶奶回了娘家。」

他詢問兩人的學業，慈祥如長輩，又向美若轉達了其他親戚的問候和邀請。

它確實神駿。

靳正雷與何平安一起支起耳朵，只是，一個震驚而憤怒，一個興奮而激動。

實在是孩子氣。美若用書掩住笑容，打量他眉眼。

「查爾斯，這裡是方家的，還是詹家的？」

他聽見，抬起眼，滿意地笑。

「露薇，我要收線了。我有不好預感。」

方嘉皓決心一雪前恥，請威哥和他比試。

靳正雷振奮面色被陰鬱取代。

可以聽見美若在笑，「還行吧，始終是遠親，不好親近。露薇，麻煩你幫忙轉告我七姑，讓她放心。是詹家二房，她知道的。」

他四望車廂，說道：「地方太小，施展不開。方少爺，我和你比扳手腕。」

「我不知你為何改變心意，還自甘墮落；我不知你為何改變自己，沒有人警告你。」

好吧，枉她曾經曆數查爾斯的家族財產，嘲笑詹俊臣。真正報應不爽。

半山樹叢掩映中，一台電訊公司的維修車裡，穿制服的工作人員跳起半尺：「終於等到了！老子再也不用呆在這龜殼裡天htｔps://ｗww•hｅtｕbooｋ.ｃoｍ.cｏm天流淚吃盒飯。」

靳正雷闔眼，切齒道：「我不是那樣。」

方嘉皓不大像詹家人，五官應該傳自父系，敦厚可愛。

「不止！他不知怎麼和你那個人……先吐口口水，他不知怎麼和姓靳的搞在一起。」

「你在擔心什麼？」他低頭看妹妹，忽然福至心靈，「擔心我們那些表姊妹？她們怎麼可能去？血腥的運動會讓她們暈倒，哪怕是假裝暈倒。」

方嘉皓拎著幾隻死狐狸往美若眼前晃，大概想看到和其他表姐妹一般的驚駭反應。

美若與方嘉皓踏上去切斯特的火車，身後跟隨兩個彪形大漢，其中一個讓方嘉皓為之怒目。

美若隨方嘉皓一起，低低叫了聲「小舅」。

「你最近可好？」

這是她哥哥，心中第一次興起這種真實感。美若繼續看書，嘴角不住翹起。

「有人約會你？阿若，你有追求者？」

詹俊臣沒有出現，他在吸煙室倒了杯威士忌，向來客的背影舉杯。

馬廄的僕人得意道： 「希望的脾氣溫馴，難得的是跑起來速度既快又穩。詹小姐，要不要上馬跑一段試試？」

丁露薇尷尬，「我被姚令康搞得很煩，最近沒有去探望七姑。對了，差點不記得說，那日我做髮型，姓靳的衝進來，問我你過得好不好。語氣那麼卑微，如果不是知他一向為人，估計就被矇騙。阿若，會不會他發現了什麼？」

靳正雷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就這樣？」

靳正雷瞥見何平安偷窺的目光，認真解釋：「我是想鑒定誰有阿若那麼好看。」接著不勝懊惱，「沒有一個。」

她撥弄一下其他衣裳，婉拒了瓊斯太太的好意，自己將行李袋裡的衣衫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