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起來，我沒地方去。」
她等他的回答等得昏昏欲睡，他才說：「沒事，就是一場『練愛』而已。」
「小婉婉。」心眉伏在陳婉肩頭作勢欲哭。
「今天說的分手？他提的？」
「這是唱哪一出？」宋書愚想起她高二那年，她爺爺第一次中風，家裡忙得團團轉，這死小孩也是一副可憐蟲樣子來他門口討飯。他提高警惕，「家裡沒泡麵了？樓下超市關門了？電腦被你媽砸了沒法上網？」
「不知道，不想知道。」她悶悶說。
老宋手中的筷子立在碗里好一會。
宋書愚沒人招呼，只能自己進廚房倒了杯水。
「別那樣瞅著我，也不看什麼鍾數了。」
宋書愚沒說話，數著麵條似的一根根挑著吃。「和孫醫生同居？」
……宋書愚頭疼，這死小孩一遇上大麻煩腦子就短路，說話纏夾不清的，想到哪頭揪哪頭。
「哼，怎麼可能？總要給我一次甩人的機會吧。」她底氣不足，知道自己笑得難看，「事實上還沒說呢，明天。」
宋書愚鬆開手望著她笑：「行，這可是你說的，別怨我沒良心不管你。」
陳婉拍拍心眉肩膀說沒事，愛住多久住多久，兩三年沒有試過躺一張床上聊通宵了。
宋書愚目露凶光，秦昊把機會兩個字硬生生吞了回去。
「隨便什麼面啊粉的都行，只要能填肚子的。」
「我怕我還沒吃飽，她家那隻耗子先把我生吞活剝了。m.ｈetｕｂoｏk•ｃｏｍ.coｍ」
「那有什麼，樣子好看就是本錢。」她蔫不嘰嘰耷拉著腦袋。「孫嘉皓和我剛才一樣，明明想吃鴨血粉絲湯，吃不到的情況下牛肉麵也行。我對他來說就是那碗牛肉麵，喬筱雪就是鴨血粉絲湯。就是這樣。」
心眉手撐在地上往後退，「不稀罕你送。不樂意收留我拉倒。以後咱們沒朋友做，到今天為止。」
「你接的爛攤子幹嘛要我來收拾？」他小聲問老宋。
秦大耗子眼睛只剩眼白。
「不是啊，我是真的離家出走了。」心眉癟嘴，委屈得想上弔，「我媽幫外人不幫我，還罵我說沒家教，我快被氣瘋了，哪有這樣的媽啊，我是不是她親生的啊，我就不服氣了，明明被人害了的那個是我啊，為什麼不聽我的解釋只幫著外人數落我啊，還說我小孩子氣不懂事，我已經夠懂事了啊，我的小手提給她用貝佳斯面膜給她用時空膠囊給她用最後還把男人也給她用，我委屈誰明白啊——」
「松鼠魚！嗚嗚嗚……」
她用力點頭，「不把我當女兒，我也不要那個家了，自從我爺爺走了我也不想活了。老宋，我爺爺幾次託夢給我說想我了你知不知道？」
……
「你臉皮還不是一般的厚，穿成這樣還敢大模大樣往這裏坐。」
心眉沒防備他問這個，一粒辣椒籽嗆進鼻子里，捂著臉咳了好一會，擦著眼淚說：和*圖*書「我們已經古大白了。」
好在豆丁已經被哄睡了，不然又多一隻大呼小叫的小猴子。
門一下被打開，她沒坐穩，一頭栽下去，親了他拖鞋一口。惡——她擦著嘴巴仰望，正對上一張大便臉。貓了個咪，該生氣的是她好不好？大爺他生哪門子氣？
「遠遠看過。」
她窩在座椅里蜷縮成團，悶聲問：「我媽老同學的女兒，就是住我們家的那個你見過？」
他抿嘴，「還有什麼？」
她不說話了，眼睛又漲回兩大包委屈。
「我打了電話給你爸爸，說送了你去陳婉家。知道你甩了門出去家裡人急成什麼樣了不？」
「小屁孩，不起來我怎麼換鞋送你去找陳婉？你打算坐我腳上到天亮？」
宋書愚虎下臉，心眉不敢放一個屁，沒辦法、形勢比人強，忍。
牛肉麵上來時，她樂得眉開眼笑，澆上兩大勺辣椒油馬上開動。吃到大汗淋漓、鬱氣從毛孔散乾淨爽得一塌糊塗時，她才抬頭，嘴裏還砸吧著最後一片醬牛肉，怔怔問：「看我做什麼？別指望我幫你解決那碗，我減肥呢。」
宋書愚只聽見一連串啊啊啊啊，好在最後兩個字「男人」聽明白了，慢悠悠問：「就這樣就出來了？」
他當真背過身子拿出鑰匙開了門，心眉一躍而起撲過去，才擠進一隻腳就被他踢出來，瞬間門被他關上，撞了她一鼻子。
「當然高興了，我這叫因禍得福，終於能搬出
和*圖*書來自己住。你知道去年我磨了我媽多久？我媽說大學放我在宿舍住了四年不能再放任了。後來不是因為調部門的事把她給氣著了，我還會繼續磨。等會見了小婉就問她借錢，明天我就租房子去。」她星星眼，「我自由的日子開始了。」
心眉感覺臉上還有些濕，手背抹過又笑笑說：「好辣。」
「去陳婉家叫她餵飽你。」他沒好氣。
「老宋，你在聽嗎？」
「你沒說過。」
宋書愚猛地側頭，「你還算不算兄弟？」
「是啊，不過是場戀愛，還是單方面付出的戀愛。」她點頭，沉默了一會又絮絮叨叨地說：「老宋，明天能幫我帶點衣服來嗎？我不想回家。還有我的手機手電筒，還有我的幸運手串，在床頭柜上……還有黑色的大外套里藏了一千多的私房錢，別給我媽發現了……」
宋書愚把死死扒在他大腿上的兩隻爪子拍開，饒有興緻在自家門口蹲下來。
秦昊頓時覺得兩人三十年的手足情真不是蓋的，打蛇隨棍上：「你湖邊那裡不是空著嗎？不如現在——」
他真不管了。
「很漂亮是不是？」
「在這睡了一覺好冷啊，這都幾月份了晚上還冷啊。好想吃碗熱乎乎的鴨血粉絲湯，你家裡還有沒有泡麵？」大概是想到粉絲湯，她眼裡的淚騰地消失了，囧囧有神地盯著他，期待他答個「有」字。
「我餓了。」她只敢看自己手指。
「吃飯大過天。」和*圖*書她把睡衣袖子挽起來，一副等著開飯的架勢。
他問她吃好了沒有，見她點頭也丟了筷子站起來，「早點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覺。」
宋書愚扯扯嘴角，「眼裡的企圖心太盛。」
「起來。」
「死老宋，懶人精路倒屍，假模假樣裝bility，專家無情教授無義，眼睜睜看我泥足深陷也沒說幫忙拉一把。」越說聲音越小，「你借我二十塊錢我打車去找小婉行不，總不成這樣的晚上叫我穿拖鞋一路走去中山路？我是鬆緊帶的褲子啊，被姦殺了怎麼辦？太沒良心了吧，老宋，老宋！」
「什麼叫還行，你沒眼光。」
接著聽見何心眉在另一頭對陳婉信誓旦旦：「你放心，我沒事。我就算是坨屎，也有個命中注定的屎殼郎。」
心眉氣得拿指甲撓門，茲拉茲拉茲拉……
沒聽到她聲音，他回頭，死小孩頭歪向一邊已經開始呼呼了。
宋書愚站起來拖她，「我先送你回去。」
秦大耗子無語問蒼天。
「我現在腦子很混亂，憤怒，被人欺騙，氣我媽媽不公平，恨自己沒長眼看錯人。可是只有憤怒沒有傷心。是不是真象喬筱雪說的那樣，第一次戀愛愛上的是對愛的憧憬，不是那個人？」
他沒回頭，探了一隻手來準確無誤地落在她腦袋上揉亂了她的發。
他象在想什麼，突然笑起來，「小屁孩，剛才還稀里嘩啦的，一碗面就哄高興了。」
何心眉坐在角落的陰影里https://www.hetubook.com.com，穿的是藍底子一堆熊腦袋的老頭睡衣，腳上一對毛茸茸長耳朵髒兮兮看不出什麼動物的拖鞋，蜷縮著儼然一肉團。眼裡含著兩包淚，看見他象見了親娘似的，淚水幾乎奪眶。
宋書愚摸著下巴還在細細打量，聽見她又嗚咽「松鼠魚，嗚嗚，我離家出走了。」他忍俊不禁，噗一聲笑出來。
……
「還行。」
靠，不理她，黑心黑肺黑肚腸的傢伙。心眉坐地上恨恨地咬指甲，忽然嘿嘿笑起來，知道宋大叫獸怕鬼，「你有本事就在屋裡躲著不出來啊。小心你屋裡那幾隻猛的，特別是鏡子邊那個黑頭髮遮臉穿白袍子的，上回不是我爺爺拉著我，我差點和她卯上了。還有廚房那幾隻愛玩調味瓶的……」
「我就是因為是兄弟才提醒你，這樣的——」
宋書愚手一抖，半杯水倒了出去，耳邊是秦昊的狂笑。
「是嗎？那是我忘記說了。呃，剛才出來的時候腦子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拿，沒手機沒錢，我沒辦法打電話給你給小婉。」
「你等等，我說我們不能蹲這裏說到天亮的是不是？這樓上樓下出出進進看見都不好。心眉聽我的話，先回去，和父母吵架沒有隔夜仇。睡一覺起來慢慢解釋。」
他掉轉車頭，心眉得逞地笑。
「我這兩天就勸她回去，或是找個房子給她住下來。」
油膩膩的桌子上還有兩隻沒來得及收的臟碗，這鐵算盤，多花他一毛就肉疼，真的就只帶她來吃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