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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好逑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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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胡商

第七章 胡商

寧兒聽得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胡人青年也靦腆,隔著兩步停下來,彎腰對她一禮。
那是個胡禮,寧兒有些不知所措,臉唰地紅了,也站起身來,還了禮。
寧兒正聊到興頭上,被邵稹打斷,只得沖米菩元笑笑:「我去去就來。」說罷,把布包放到馬車上去。
「小郎君,那小娘子是你的婦人么?」賣漿食的婦人問邵稹。
她覺得該去道個別:「我……」
邵稹笑笑,心裏樂滋滋的,卻朝她一揚眉,正色道:「又錯了,要叫表兄。」
「你的刀是邵司馬傳下的么?」她問。
「李稹,胡寧,胡顯,」寧兒念著這幾個名字,「是你事先取好的么?」
「可你去了長安。」
寧兒沉默了好一會,輕聲道:「與我一樣,我伯父伯母,也不喜歡我。」
「嗯?」邵稹回頭看看她,「又如何?」
婦人感嘆:「真好呢,妾小時候也常望著父兄帶著出去,到處看看,可直到嫁人也沒成過。」
「我很是想念成都。」寧兒輕聲道,「稹郎,你會想成都么?」
寧兒高興地笑:「是呀,那銀杏有幾百歲了,成都人都叫它老丈樹!」
自己十六歲遊走江湖,就算風餐露宿也自覺還算是逍遙自在,到頭來,竟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可憐。
邵稹亦是猶豫,這時,外面又來一人,問:「主人家,有房么?」
邵稹卻沒有回答,迅速地掏錢給了婦人,站起身來。
「益州?」米菩元道:「我等剛從成都來。」
邵稹正趕著車,訝然:「出來做甚?」
「還有散花樓,琴台,hetubook.com•com都去過。」米菩元樂了,「哦,錦官街上有一棵老銀杏,又高又大,樹蔭遮了半邊街!」
寧兒見他走過來,怔住。
「我離家是為了闖蕩闖蕩,也並不十分艱難。」他撓撓頭,努力讓語氣顯得毫不在乎,「你也不必灰心,你不是要去商州尋舅父么?到了商州就好了。」
「郎君那表妹真好看,水靈靈的。」婦人誇道。
他的名字怪怪的,寧兒則有些犯難。母親教導過,女子閨名十分矜貴,不可輕易與陌生人說。並且邵稹曾經叮囑過她,與人說起名姓,要與文牒上的相符才行。她猶豫了一下,說:「妾益州胡氏。」
寧兒拿著那張紙,有點長,他們二人的牒文都黏在了一處。姓氏和來路當然都是假的,攜帶之物倒是真真切切,車馬行囊,都在其中。
「你在你大伯家裡,很想成都么?」邵稹問。
「嗯。」寧兒說,停了停,補充,「我大伯母不讓我出門,我每日在家中,只能想這想那。」
天上有一層薄雲,太陽並不辣。邵稹跟路邊的農人買了一頂草笠,坐在馬車上,倒是有幾分車夫的樣子。不過笠沿下年輕俊氣的臉龐卻顯然比普通的車夫更討人喜歡,在路邊歇息的時候,寧兒看他跟賣漿食的年輕婦人有說有笑,彷彿熟人一樣。
邵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天大的好人,不僅認真還杜司戶的債,還為他看著女兒,還操心她的歸屬,朝廷該給他立個牌坊才對……
邵稹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道:「等你在商州找到了舅父,可央他和圖書許你回去祭掃父母,這樣,你就能回成都看一看了。」
「稹郎,」這時,寧兒忽然道,「方才那位米郎,他去過成都。」
「主人家,兩間廂房。」邵稹把大包小包背在身上,進門就說。
該不會是為了剛才那個胡人?邵稹心裏道。雖說自己確是故意攪了人的好事,可他覺得沒做錯。那是個來歷不明的胡人,又是商賈,要是杜司戶和夫人在世,那人過來搭訕都休想。再說了,胡人有什麼好,鼻子太高眼睛太深,頭髮又黃又卷,寧兒要找也不能找這樣的。
邵稹看著他,目光如清凌微風,將他上下掃了個遍,未幾,卻視若無物地轉向寧兒,將手裡的布包遞給她:「收好,路上的糗糧。」
一個正給馬兒調整韁繩的年輕胡人發現了寧兒在看,沖她咧嘴一笑,琥珀色的眼睛好像蘸滿陽光,十分好看。
這是一座小邑,供尋常旅人歇宿的客舍,只有一處。
「是呢。」寧兒聽他這話,覺得有理,轉憂為喜。
她好奇地望著那商旅隊伍,有馬,有牛,有駱駝,車子滿載貨物,不知要去哪裡。裏面的人也有趣,足有二十多人,還有胡人,虯須深目,十分奇異。
她可不是我帶著出來的。他心想著,忍不住回頭,忽然看到寧兒正跟一人說著話,神色興高采烈,愣了一下。
寧兒一愣,不禁往米菩元那邊望去,他也是一臉訝色。
寧兒愣了愣,羞赧地轉過頭去。片刻,她又偷眼望過去,那胡人青年還在看她,笑得更燦爛。
客舍主人正要說話,邵稹忙道:「一間m.hetubook•com.com就一間,我二人宿下。」說罷,大步入內。
寧兒不解,想著措辭:「那你為何……嗯,為何又在劍南?」
邵稹笑笑:「是么?」
不遠處傳來一陣說笑聲,她看去,卻見是一隊商旅。
寧兒回憶著從前,目光閃閃:「成都最好了。我還記得有一回,我父親和你祖父帶著你我去青城山么?路過一道山溪,我父親還帶著我去拾卵石子,你祖父看到了,也帶著你去,後來,我挑了三顆十分好看的,帶回了家,你還送了我一顆。」
胡人青年見寧兒一個人坐在樹下,又實在生得好看,就壯起膽來,想跟美人說說話。商旅中的其他人看到,心照不宣地笑,有人還小聲地吹了個口哨。
「上車,走了。」他說。
「成都大了去了,不知你說的是城東的大竹笠巷還是城西的小竹笠巷。」一個聲音忽然從後面傳來,不疾不徐,米菩元嚇一跳,回頭,卻見是個跟自己一樣個頭的漢人青年。
寧兒好奇地說:「給我看看好么?」
他很佩服寧兒的好記性,時日過去那麼久,邵稹想破腦袋,也最多只有個似是而非的影子。
寧兒頷首謝過,接著烙餅吃起來。
「一間……一間怎麼住?」寧兒發窘。
寧兒點點頭:「嗯。」片刻,又莞爾望著他,由衷地說,「稹郎,你真厲害。」
米菩元哂然,望著寧兒遠去的車駕,撓了撓後腦。
「會。」邵稹笑笑,「怎麼不會。」
「今日人多,這是最後一間。」
「你是成都人么?」米菩元好奇地問,「我等逗留成都時,住在竹https://m.hetubook.com.com笠巷,房屋主人也姓胡……」
「不住成都。」米菩元笑笑,「我隨伯父經商,只在成都玩了幾日。」
邵稹趕著車走了一段,忽然覺得身後的車廂里安靜得出奇,回頭看去,車幃仍然掀著,寧兒又倚在車壁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馬車離開渡口一里遠,寧兒才覺得自己那顆砰砰跳的心回到了原位。
邵稹苦笑:「他們不喜歡我。」
她還記當年的情景,邵司馬和父親下棋,邵稹在一旁扎馬步,時不時被邵司馬提點一聲。母親則坐在窗下,捻著細細的針慢慢繡花,面前的小案上,有寧兒愛吃的香糕……
「嗯。」
邵稹運氣不太好。他想早些趕到縣邑,就跟路人打聽著近路走,不料反倒走了遠路,入城之時,太陽已經要下山了。
邵稹騰出一隻手來,掏出過所給她。
「想什麼?」邵稹忍不住問。
太陽照在頭頂,風吹得舒服。
她撩起車前的帷帳,四下里看了看,從裏面鑽出來。
邵稹回頭,遇到那滿是同情的目光,不禁哂然。
她才放好,卻見邵稹也走了來,解了拴在樹上的繩子。
商旅中的明眼人看著,都笑了起來,有人朝米菩元喊道:「菩元胡人郎,那女子有個漢人郎君,你就別做夢啦!」
客舍主人道:「這位郎君,敝舍只剩一間廂房。」
邵稹的本事,寧兒在山上就見識過,現在更是佩服不已。
寧兒看著那刀,日光下,它的刀柄磨得發亮。寧兒從前看過邵司馬耍刀,那樣冷厲的一件兵器,在他手裡舞得行雲流水般漂亮。邵稹用起它來,必定也是十分m.hetubook.com.com好的……寧兒想到下山時的那場廝殺,親眼看到這刀奪人性命,雖然害怕,可邵稹也保護了她。
「長安有我的族叔。」
邵稹一愣,片刻,點點頭:「嗯,我知曉。」
「嗯?」邵稹挑著幾塊餅,打算路上充作糗糧,道,「不是婦人,是表妹。」
邵稹忽然發現寧兒不說話了,轉過頭,卻見她倚著車壁,目光不知落在何處,若有所思。白皙的臉蛋上未施脂粉,陽光下,透著淡淡的紅暈。邵稹想起了從前成都老宅院子里的那樹桃花。
寧兒瞭然,問道:「成都好玩么?你去過什麼地方?錦官街?武擔山?七星橋?」
「再過十余里就有城邑,我等能住進客棧。」邵稹將兩張烙餅遞給她。
「快上車,再遲了,今夜要宿在野地里。」邵稹催促道,說著,一掀袍裾坐到了車前,拿起鞭子。
「成都?」她兩眼發光,問,「你住在成都?」
寧兒臉有些熱,卻不覺得受了冒犯,抿唇,也笑了笑。
寧兒自從離開成都,很久沒有看到過大隊的商旅。她的伯母管教甚是嚴格,在篦城的兩年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前跟著父親出門看市井熱鬧的樂趣都成了夢裡的回憶。
「那當然。」邵稹望著前方,「過所文牒上都寫著呢。」
米菩元看著她,忍俊不禁,琥珀色的眼睛泛著光,像貓兒一樣。
寧兒無法,只得上車,抱歉地朝米菩元揮揮衣袂。
「一間?」邵稹訝然。
「我,米菩元。」他用不太流利的漢話說。
「稹郎,」寧兒猶豫了一下,說,「那時你祖父過世,我父親曾想收養你。」
邵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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