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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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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生怨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生怨

「白信則來找我。他說皇后要我死。只有謝將軍能救我。」令柔抓疼了之惠的手,可疼痛遠遠比不上她的震驚:這三人沒有一個可稱等閑。「你做了什麼事,驚動了這些人……」
她身子一顫,手上那一盆炭嘩啦落了滿地。「白大人……」令柔囁嚅道:「是……娘娘喚我?」說到娘娘二字,她一身的汗全結了冰似的,寒意驟然遍布全身,聲音也開始打顫。
信則的心陡然一沉,撇下那宮女便向宮女居所快步走去。
她還是沒能從這苦差事里擺脫……信則走神一剎,忽然覺得不好,急急地問:「封令柔提鈴,是哪天的事?」
「琚含玄想對付的不是我。可她鼓動欽妃落井下石。我自然不能讓這塊石頭落下來,否則就沒有機會考慮怎樣從井裡爬出去。」 素璃冷冷地說罷掃了睿洵一眼:「你答應過,不會因一念之仁壞了我們的事。」
這莫名其妙的話讓令柔不明所以。「鈴鐺?在宮正司。」她看著信則,猶猶豫豫地說:「那是宮正司處罰有過宮婢提鈴時,交給她們用的。怎麼會在奴婢這裏呢?」她答完了,信則許久沒說話。令柔看著他的臉色,心中越來越怕:「大、大人……你,為什麼這樣看著奴婢?」
之惠愕然問:「誰的命要沒了?」令柔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怪,好像之惠知道些什麼似的。她一步邁上前抓住之惠的手。她手上的冰涼和眼中的慌張讓之惠頓感緊張,但還是堅決地說:「你不告訴我是什麼事,我不會帶你去冒犯東宮妃。」
睿洵一驚,眼裡的光彩驟斂,漠然地說:「兒臣對此一無所知。」一句話引來父親玩味的目光,也引出妻子的沉默。睿洵忽然覺得疲憊不堪,輕輕地抬了抬手,想要揮去纏身的睏倦,可是四肢卻加倍沉重,只得滿懷歉意告退。
雖然沒回答素盈的問題,但這對答也很機靈。素盈將桌上的點心賞他,笑眯眯地說:「丹茜宮下賜素氏年祭所用之物龐雜繁瑣,你一樣也沒遺落弄錯,果然是個仔細的人。這點心拿著,做你該做的事情去吧。」
那眼光,讓人頗感不祥。
眾人樂得雪夜偷閑,紛紛道謝離去。信則在宮道上一邊等著一邊擺弄腰上的絛花,終於等到一個宮女提著鈴鐺叮叮噹噹地走過來。他從暗處突然走出來,嚇了那宮女一跳。
「自己的姑姑也未必能靠得住啊。」素盈說著,輕輕地撥了一顆念珠。「不過欽妃所說的巫祝之事,我也有心查一查。這事交給你,立刻就辦吧。」
令柔彷彿在地上生了根,一動也不動的愣了好一陣兒才輕飄飄地問:「你為什麼幫我?」
睿洵垂眼看著泛白的傷痕,https://m.hetubook.com.com那一股空虛又向周身漫延。他默默地繼續走路,素璃依然跟在他身後等一個回答。不知不覺,兩人走回東宮書房。
看到他的表情,素璃用一個眼色打發了那些女官和宮女。她站在他面前,直直地注視著他。睿洵的嘴唇動了動,說:「和我一起去見父皇。」
他嘆了口氣:雖然還沒著手去查,不過結果嘛,大致可以料到——趕在這當口上出的事,一定與東宮脫不開干係。除了上一次不成功的冬宴事故之外,東宮可以說是一個舉止妥當、態度安穩的儲君。就算是素盈,也很難找到他的致命傷吧?琚相老奸巨猾,擅用離間之法。而素盈……
素盈不緊不慢地問:「你知道該順著哪一條藤去摸瓜?」
素璃的眼瞼輕顫,反駁道:「我本來就是素氏。也是你唯一可以得到的一種女人。」 她凝望著他,無奈地說:「看來,我明白了如同盟友的夫妻該怎麼過,你卻不明白呢。」
信則在這剎那拿定主意,飛快地說:「你若是還想保命,我教你個辦法——這一兩天去北宮門,找北禁軍統領謝將軍。將軍名震,原是平王養子,與娘娘交情匪淺。」
信則搖搖頭,問:「你的鈴鐺在哪兒?」
皇后若要威脅太安素氏,他絕不能心慈手軟橫加干涉。
他怎麼接受了這樣的一個女人,怎麼接受了她的邀請呢?也許因為,母親留下的一切,是留給這個女人,而不是留給他……母親對這個侄女太好了,好得讓自己的兒子無法割捨太安素氏。她們,是可惡還是可怕?
這夜悄無聲息地下起小雪。信則向準備夜間巡查的宦官們說:「大家為找那來路蹊蹺的鈴聲,折騰了好多天,今晚好好休息,我親自來探探究竟。」
第二日睿洵起個大早,喚素璃一同去玉屑宮晨省。
信則叩謝之後退出宮來,心中越發覺得不好。原本素盈再三提起鈴聲,信則就覺得別有用心,後來她准許欽妃藉此大做文章,更是不妙。今日見欽妃行為出格,她擔心事情不受掌控,竟要親自過問……其中必然別有原委。
之惠見她神態異常,失聲問:「哪個娘娘?」
素璃像是想事情想得深了,托腮蹙眉凝神望著尚未熄滅的燭火。女官們看見睿洵進來,紛紛拜倒。睿洵厭惡地打量她們一遭——其中大多自他母親還在後座上的時候就已經認識,偶有一二生面孔,想必是新籠絡來的。他寒著臉轉身要走,聽到妻子說:「殿下來到,難道不是想一同商量?」
睿洵的嘴唇嚅動:「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有閑功夫跟她糾纏?」他說話時安靜地www•hetubook.com.com看著妻子,發覺她嘴角一勾,不經意地露出模糊的微笑。
一陣衣衫婆娑,跪倒在地的女官們紛紛為她的腳步讓開道路。素璃盯著睿洵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他身邊,緩緩道:「這樣的時候,殿下不是應該與我們在一起嗎?」
「是啊。我有什麼了不得?哪裡犯得著讓他們這樣!一定是要出什麼事了。」令柔顫顫地說:「一定要告訴東宮妃。」
他的口氣讓素璃的臉色變得十分陰冷。他的意思分明是:也許他該考慮換一個沒有瑕疵的助手。「衣服弄髒了,可以隨手丟掉。可我不是你的衣服。睿洵,我是你的皮膚,你的血肉——扯開我,你也會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她說出這句話,兩人陷入久久的靜默。
「當然是東宮妃。我要見她,立刻要見。」令柔抱著雙臂不住跺腳,像是太冷,又像太急。之惠靜下心緩緩地問:「已經這麼晚了。再說你這樣子怎麼能見娘娘呢?」令柔低頭看看自己半是雪水半是泥的裙子,苦笑:「命也要沒了,還能管這許多嗎?」
「告訴她什麼?」之惠緊逼著問。令柔卻緊閉上嘴不回答。
睿洵默了片刻,說:「我記得。」
睿洵看著她手中的畫筆,半晌才接過來將筆鋒在圖當中的梅花上碾了一圈。那朵花蔫蔫地破碎,成了一個鮮紅的缺口。素璃看著不住搖頭,握住他的手嘆道:「這種事情果然還是要交給女人。」
一霎之間,不知是風雪突然大增,還是旁的一切都變安靜,之惠似乎聽到了凜風灌入胸腔撞擊心髒的聲音。「你別慌。」她聽到自己鎮定的聲音夾雜在風裡:「娘娘今日一定已經休息。你對我說話尚且語無倫次,怎麼能讓娘娘鄭重對待?再說你所說的全是猜測,如此貿然攪鬧豈不荒唐?有話明日一早稟明也不遲——今晚把事情來龍去脈、蛛絲馬跡都想仔細,到時把話說圓了,就算娘娘怪你魯莽,至少聽你說得頭頭是道也不會責罰。」
雪飄飄洒洒下得越來越緊。
令柔被幾個上位的宮女使喚,正在為她們破炭,以備晚上添爐之用。雪沙沙地下著,她的衣衫不暖,不得不加勁幹活兒,不一會兒就出了汗。有人踏著薄薄的積雪走來時,令柔以為是來催她,慌忙將破好的碎炭攏做一盆,待遞出去才發覺來的人是白信則。
信則一看她的面容——不是封令柔。不知怎的,他心中有點小小的失望,可是轉瞬又覺得不是她才好。
「我們」……這個親切的字眼,說的是她與她身後那一群貴婦。她們才是一體。
短短的一瞬間內,睿洵忽然覺得透不過氣: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全部是母親和-圖-書和素璃的死黨。密閉的窗戶透入微弱天光,藉著光,睿洵依稀在她們身後看見她們夫婿、兒子、兄弟的影子。這些陰影彷彿散發出千絲萬縷看不見的線,要把他團團纏住。她們在向他示威——沒有素璃,沒有太安素氏,沒有這些女人的父子兄弟,睿洵還剩多少資本?一剎,睿洵心底某個地方忽然產生微妙的怨恨。
睿洵俯視她的眼睛。即使相距如此近,他們卻在彼此之間藏了太多不信任,誰也讀不懂對方眼裡的真意,最後只能用一個轉身掩飾失望的嘆息。
「令柔!」她們大呼,可是令柔的身影驟的被風雪吞沒。她們只得驚疑不定地抱怨幾句,各自散去。
信則怔了一怔。「你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淡淡地說,「我只是不想看著一個無足輕重的你,讓日後會了不起的人,染上污點。」
晶瑩剔透的珠子在她指端晃過一絲亮光之後,折射出許多個小小的光點,映在她平靜的臉上。「最近的事真是趕巧了。欽妃娘娘的鐲子剛被弄碎,惹事的人就成了殺人不成的兇手。」她對信則很少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我疑心,她與相爺依舊走得很近。」
睿洵從指尖到眉梢散發出寒意,連口齒也冰封了似的。他沒有看她,也沒有動。
「謝將軍年紀二十有四,儀錶堂堂,待人寬厚,不易認錯。要是你運氣好,見到他苦苦相求,也許還有一條活路。」信則說罷已覺得自己多言,長喟一聲:「娘娘那時雖說恕你的罪,可是被人毒害怎麼會輕易忘記呢?罪可恕,恨難消。偏生你……實在不識好歹。今日你的劫數也來了。」
素璃緊緊跟了出來。夫妻二人一語不發走到一條清靜的甬巷中,素璃停下了腳步。睿洵起初沒有察覺,又走出老遠才感到耳中缺了她釵履之聲。他也停下腳,沒有轉身也知道她正用兇狠的目光瞪著自己。
忽然,停頓的時間開始轉動。令柔猛然察覺自己的手腳冰冷,彷彿生命已經從中流失。她猛地從宮女們中間沖了出去。有人被她撞倒,尖叫了一聲。
之惠小心翼翼地將爐中灰渣提出門外,正欲攏些積雪滅去火星,就看見一個人影搖搖晃晃走過來。之惠嚇了一跳,低喝一聲:「什麼人?」
他說完之後再無留戀,闊步離開。而令柔聽了這席話更加不知所措。過了不知多久,來取炭的宮女們看見她獃獃地站在門口,頭頂已覆了一層薄薄的雪。她們吃驚地說了些什麼。令柔睜大眼睛看著,卻沒有聽見。
令柔含含糊糊地問:「我與謝將軍素不相識,找他做什麼?」讓一個宮女去找禁軍,這其中該不會有另一個陰謀吧?
素璃點點頭,撫摸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的臉龐,似乎對一夜未睡的憔悴毫不介意,而且對這副尊容博取父皇的同情很有信心。她的舉動讓睿洵嫌惡,而她像是明知如此卻故意考驗他的忍耐。
素璃威嚴地看著睿洵,而睿洵的眼光變得憐憫:「阿璃,你從小就是這樣——以為自己很可貴,以為別人出於各種各樣的理由離不開你……其實你不過和所有的素氏一樣。」
睿洵一見就明白了八成,不由得暗暗惱火,冷哼一聲找去那處不受外界打擾的書房——素璃果然在那裡,被一群女官和宮女環繞著,顯是徹夜未眠與她的爪牙們密議。
可是找遍東宮不見素璃蹤影。他不悅地問宮娥:「她去哪兒了?」她們面面相覷不敢回答。之惠抱著哭個不停的歆兒,見睿洵冷冰冰的目光掃向自己,忙低下頭,心虛地瞥向南邊。
「姐姐……」令柔的聲音直哆嗦:「娘娘在哪兒?」
素盈也開始寫自己的一本賬了。
她尖銳的聲音挾著迴音刺入他內心深處:「殿下,你該不會是……想要在這時候把我一腳踢開吧?」她呼了口氣,毫不慌張:「我也讀過史書,知道確有一些太子妃為了自己的丈夫陷入困境,卻被貪圖自保的儲君毫不留情地拋棄。不過,殿下不會那麼做,對不對?」她一步步走上前,惻惻地在他耳邊提醒:「殿下難道忘了你我陣前擊掌盟誓?我答應殿下——掃清你與御座之間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不需你在宮裡多費心力。殿下答應與我同心協力,從此對太安素氏不離不棄。」 她伸手抓住睿洵的手,扳開他的手掌,對比他們手心相同位置的刀疤,「離開刀光劍影的戰場,殿下就忘了歃血時的痛與堅決?」
信則答應一聲:「小人定當竭誠儘力。」
沒錯。這是他們盟誓時約法三章之一。那時睿洵就明白地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這個「我們」當中,依然沒有他。
與素盈失眠一日不差,未免太巧……信則從她手中接過鈴鐺,上下振了振又搖了搖,只覺聲音清亮沒有異樣。於是他又問:「這些天用的一直是這一串?」「不。」宮女小聲說:「令柔用的是另一串——那一串鈴鐺比這個重些。」
信則「哦」一聲恍然驚覺,說:「你還想不想保命?」說出了口,他才有少許猶豫:該不該呢?素盈分明要把這宮女的性命賠進去,該不該壞了素盈的事呢?
睿洵記得素璃在手上割出傷口的時候,比他堅決。「有些女人一生見識不到郎情妾意,可日子還是要過的。我知道這種日子該怎麼過。」她手上流著鮮血,臉上帶著無所謂的表情,這樣說。從那以後,東宮裡連虛情假意的夫妻也沒了,只有一對盟友,皇和*圖*書座是他們共同的目標,攔在這條路上的人,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那宮女認得信則,倉惶地行禮之後,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不知該不該走。信則客客氣氣地問:「這幾天是誰在提鈴?」宮女結結巴巴地回答:「今日換了奴婢,前些天是丹茜宮的下使宮女封令柔。」
「阿璃,我們的約定,你做到了么?」他向這位盟友搖了搖頭:「你沒有。現在,連你自己也陷入泥潭。」他心中知道:如果惹上麻煩的人是他,素璃一定不會說出這種話,她一定會不離不棄。然而那只是因為,沒有太子,就沒有太子妃。
她的態度安穩,讓令柔覺得自己舉止的確太過激動,靜靜地想了想才點頭,一步一挪地隱入黑夜,像她來時一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東邊。之惠向她的去處望了好一陣兒,默默地拋了手裡炭斗,走向西。
信則大胆地看了看她的臉色,輕聲回答:「不止娘娘對此存疑,宮中上上下下都在嘀咕這事。大家都覺得事情肯定還沒完呢。」
父親的聲音像是從迢迢千裡外傳來:「二郎,你怎麼想?」
素盈似是煩了水晶的光彩,將它扣在桌上,輕輕蹙眉問道:「白副監,你在宮裡年頭長了,見識也與眾不同。你覺得,東宮妃像是冷箭傷我哥哥的人嗎?」
信則垂手在一邊聽著,不敢妄自出聲。
這日信則了結諸般雜務,天色已晚。他正欲回去休息,有人告知皇后召喚。信則匆匆走進丹茜宮,看見素盈正在燈下把玩一串白水晶念珠。
宮女大約感到信則問的肯定不是好事,回答時極力撇清干係:「自今日往前數十五天,都是她。奴婢是今日才接她的班。」
他們一前一後走入玉屑宮。皇帝果然對素璃有些不滿,責問她怎樣捲入了蘭陵郡王遇刺事件。睿洵冷眼看著妻子委屈的樣子,她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沒有聽見。
信則立刻乖覺地回答:「既然娘娘連日受鈴聲侵擾,小人自該去找提鈴的人。」他說完偷偷瞄了素盈一眼,察覺她有點點讚許之意。
「我們這兩張圖,恐怕註定有一張染不完呢。今日的花還沒有點上——殿下也來染一朵。」她邊說邊冷漠地笑了笑,拈起筆遞到睿洵手邊。「我可不希望落空的是我們這一張。殿下也是這麼想吧?」
令柔悚然變色,身子撲簌簌地顫抖起來。她瞪大眼睛,可是總覺得看不清雪花那邊的信則的臉。他突然來說出這樣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麼意思?是她與東宮妃來往的事情被素盈知道了?還是……
「聽說皇后的消寒圖是步天歌。當年懿靜皇后的步天歌上面,到處是白花。全染紅了,一定很可怕。」大約是看到了書案上的消寒圖,素璃冒出一個新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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