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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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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了斷2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了斷2

素璃很快醒來,平靜地仰面望天並未哭泣。女官們紛紛垂涕求她保重身體,主持離宮局面。素璃卻悠悠地說:「他已逃到那個世界去了。我醒來做什麼呢?」
也許被她忽然拔高的尖叫嚇到,側妃素慈懷抱的女兒「哇」的大哭起來,被這孩子驚嚇,馮氏懷中的睿歆也開始嚎啕大哭。側妃聽見素璃絕望的呼喊,以為睿潤已經死去,不由得哭出來。周圍宮女們不明所以,也跟著嗚咽。很快,殿外等候的人們聽到了她們的哭聲,被這氣氛感染,悲泣四起。
信默不再理會榮安,悶頭坐了一會兒,緩緩地問:「這酒還有么?」
信則不知道如何告訴她,沉默了一刻,終於說:「庶人洵與素若巒密謀殺害宰相,事發畏罪自盡——外面是這樣說。」
信默淡淡地回答:「不得不出門了。」
「你的府中發生這事,你豈是救護來遲!」琚相寒著臉拂袖離去。他的青衣衛帶走了重傷和死亡的同伴。
那是一壺甘爽的菊花酒。睿洵憐惜地嘗了一口,回味它的醇香,好一會兒才說:「只有它一如既往。真是好東西!」他讓信默坐在對面,卻不招呼信默喝酒,獨自飲了三五杯才問:「你來做什麼?」
玉笛送秋平日與名為不老香的香料放在一處,觸手即留一片冷香。素盈的嘴唇一貼近吹孔,手指就靈活起來。信則還是第一次見她吹笛。那曲調高遠寥寥,清澈的笛音有種落寞,難以親近,卻嚮往貼近。
素璃微張著口跌坐在床邊,手無意識地抓住了睿潤的手腕——他彷彿還有溫度,她不死心,不願放開。到後來,不知道那溫度是他的,還是她的。
快巴不眠不休地風馳至宣城時,馬已精疲力竭,騎士卻依然沉著。離宮中,一場氣氛慘淡的宴聚還未散場。信默帶著滿身雪花和寒氣,腳步穩定地走進來,人們看到他皆是驚詫,不知他的出現意味著什麼。
不!不可能成功!他慣常告誡自己的聲音離開出來反駁:貓在兇悍,還是贏不了狐狸。「放我出去。」信默向門外大喝一聲。那家僕也不成心困他,聽他的聲音既有緊張又有怒氣,就勢開門放他出去。
她究竟要做什麼?信默預感不妙。然而心中有個細細的聲音說:由她試一試!萬一成功呢?
「睿洵——」素璃的雙手用力抓緊睿洵的肩膀,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能這樣倒https://m•hetubook•com.com下,你是東宮太子!這不是你能夠給我們的結局。睿洵,你要醒來,你不能這樣睡過去,你不能讓我去告訴外面那些人——『你們都是瞎子,你們都看錯了人,他根本不值得期待!』睿洵,你不能這樣對我們!」
劍鋒飛快地貫穿了跪地那人的胸膛。
「敘舊。」信默不緊不慢地回答,「現時太多苦難。我希望殿下在今夜,想到的全是美好。譬如這酒。」他就在睿洵對面坐下,專註地看著他飲酒,看他一連喝下幾十杯,說:「我與素颯……殿下一直比較欣賞素颯。榮安準備擇偶時,殿下一直關照他。」
「那地方,是娘娘心裏一個遠遠的角落吧。」信則忽然失禮地冒出這樣一句。素盈神情恍惚,沒有怪罪他,卻走到一隻柜子前面,取出一支玉笛。
「給我紙筆。」她說,「我要親自來寫,讓他的父親知道。」
沒有想到的是,睿洵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睡到氣息越來越微弱,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整個宣城離宮慌了。「殿下遇害」這句話四處流傳,前來投奔睿洵的人們聚集在他的寢殿外面,靜靜守候消息。
當時情景歷歷在目,信默彷彿在盡量描摹,聲音飄忽:「宰相謀划之精明超越我,眼光之遠也超越我。我從不與比我聰明的人較智,他的命令我一向遵從。唯獨這件事,我天真地以為,如果她那時在玉屑宮,一切都無法發生。可她還是離開了最安全的地方。我向宗子隊傳令歸來,親眼看著她走入丹茜宮。她沒有理會我的建議。她不信任我,怎麼辦呢?我的腦子亂得很,站在那裡,不知道該選擇哪一種未來。」
她微微一笑,眼淚就落了下來。
這支《月出》上一次是在參選東宮側妃時所奏,那時聽眾雖眾,素盈卻是吹給睿洵一人聽。今日聽眾仍眾,又有誰懂得呢?
緊閉的寢殿中,素璃眼看睿洵奄奄一息,守在他床邊幾欲昏厥,最終還是緊咬牙關低吼:「去找最好的醫生!」聽到素璃暗啞的聲音,女官和宮人們立刻開始行動,去尋找希望。儘管能夠找到的最好的醫生已經在這裏。
「不。」信默平淡地反駁,「傳聞是真的,我事前曾向皇后暗傳消息。」
她木木獃獃地轉過頭,溫柔地凝望他,無可奈何地哀嘆:「你……要我怎麼辦!」說和_圖_書罷頓覺天旋地轉,「咚」的倒在他胸前。
信默對他的目的地並不期待。真的要去嗎?他的心左搖右擺。不必急在一時吧!他想著,向馬廝外走去,可是大門怎樣也打不開。信默發現門被閂死,即刻大聲叫起來。
信默無聲地笑了笑,道:「他豈是自尋死路之人?」
信默不知道那人是誰,卻鬆了口氣。呆立一霎之後,他腦中無數個念頭活了起來。這時才偷偷地感慨:「若是真殺了宰相也好……」這念頭混在無數個念頭裡,稍縱即逝。他慌張地奔向前面,看到宴廳中橫七豎八的屍體,又看宰相衣襟披血,「嗵」的跪倒道:「救護來遲,下官死罪!」
信默頓覺榮安今日行事古怪。若是為他請來宰相,此刻正是讓他向宰相賠禮謝罪的良機,實在不該關注他。他想著想著,背上漸成汗涔涔一片。
迷雁端著新酒前來,正看見信默的背影遠去。她心中生疑,加快腳步走入殿內。只見桌上酒瓶全部空空如也,睿洵渾身酒氣卧在殘跡之中,醉得不省人事,迷雁心中不安,輕喚幾聲「殿下」——睿洵已是庶人,但服侍他的人仍然如此稱呼他。他雖在醉夢中,對這稱呼卻已成習慣,聽到便含含糊糊哼了一聲。迷糊見他仍有聲氣,略略寬心,喚來宮女將桌上狼藉收拾停當,攙扶睿洵入內室休息。
門外家僕道聲「得罪」,又說:「是公主吩咐……您知道公主的脾氣。」
「臘八那天的事,與相爺的構想有點出入。」信默舒了一口氣,說:「按照他的想法,素江應該殺死皇后,並且以為,一切正是殿下您的指示。因為是我,殿下依賴的妹婿,向他傳達了這個計劃。」
信默整理鞍韉的手,從來沒有這般遲疑。那匹千里馬也沒見過他那麼磨磨蹭蹭的舉動,不耐煩地搖頭晃腦。
榮安慢慢吞吞走到自己座位上,想要倒一杯酒,無奈手抖得厲害,杯子酒壺叮叮噹噹亂響。信默提起宰相坐榻旁邊打翻的酒罈,見裏面還有少許,問榮安「有毒嗎?」
他的睡臉平靜,對她的聲音毫無反應。
信默幾乎是一路飛跑到宴廳之外,恰好看見榮安挺劍直刺。
「他還沒有死!沒有死呢!」素璃尖銳地叱責眾人,卻見大家淚眼婆娑地看著她,彷彿她才是不明白事情的那一個。素璃怔怔地看著他們,又看著靜卧的睿洵,自己也不再確定和_圖_書。她極緩慢地,將手移動到他靜默的微笑上方,……果然,連那最微弱的氣息,也感受不到了。
「這回憶說明,殿下的直覺不錯。那時候他的確比我可靠。」信默微微地頷首說,「我在十歲那年,被宰相收為義子。」
「殿下,你從來沒有準備好當他的敵人啊!」信默對著沉睡的睿洵傷感地說:「真相,我從沒有對任何人說。我並非來此出賣他。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他的命令,我一向遵從』。」
睿洵勃然變色,「你!」
「素盈遇刺后,會有一名宮人去玉屑宮告知謀反。當聖上召喚宗子隊護衛時,沒有人來。因為我會偕同一名宗子隊領隊,一名東宮衛率,一起向宗子隊傳達您的命令:宗子隊中有人溜出宮酗酒鬧事,打傷東宮一名衛率和榮安公主家的家僕。申時全員受檢。」信默說著垂下眼睛,「這樣,只要死去一個女人,一場仿造的謀反就完成了。」
睿洵緩慢地點點頭:「你最近的處境,我聽說了……原來,真是宰相容不得你。那麼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他自嘲地笑著說:「謝震比我果斷。他大概是要去丹茜宮,看到我發獃,問我在做什麼。我還沒有回答,素盈從丹茜宮逃出來——素江在追殺她。謝震立刻奪了我身邊那們宗子隊領隊的長槍,追上去……我跟在他後面,心雖然怦怦直跳,腦中卻毫無目的。只是跟著他,看看我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
往年東宮邀友相聚,席間總有數種菊花新酒。睿洵笑道:「此時此地講那些無用的風雅做什麼?來嘗嘗這酒,烈得很。」信默撇開大氅,從腰間解下一壺酒說:「烈性與您並不相襯。」
女官們慌忙七手八腳救治她。
榮安如驚弓之鳥,倉皇地問:「你去哪兒?」
「榮安!」他大吼一聲,榮安充耳不聞。
「沒有關係。」
信默嘆口氣說:「宰相看到素盈的時候,一定立刻明白事情不順利。他想到了最好的脫身之計,從策劃者變成受害者。」
「死了?」素盈得知時,正在宮廊下以雪烹茶,掌上香氤在一剎那失去味道。
信則連忙規勸:「今日奏樂是否——」
「可惜素江那一刀沒有劈死他。」睿洵冷冷地說。
「定是無憑無據,不敢貿然招惹別人。」素盈說罷,失神地盯著自己腳尖,半晌才弱弱地說,「真的死了么?我心裏卻覺得,他m•hetubook•com.com好像還在一個遠遠的地方活著。」
睿洵呼呼睡去時,迷雁忽然看見他的手上有一道白絹。她吃了一驚,立刻解開,發現一道深且長的新傷。迷雁猜到其中有事,當即去喚素璃。
睿洵聽得屏住呼吸。
「灌一壺給我。」信默說著站起身。
一曲吹罷,素盈彷彿聽到宮裡有個聲音溫柔地說:「果然聲聲動情……時常聽到的人,真是有福。」
他看著睿洵的睡臉,看了一會兒才從懷中摸出一疊絹。白絹如雪,空無一字。信默無法想象,宰相會在這上面添加怎樣的字句。他在睿洵手上割一道創口,于白絹末端落上手印。做完這一切,他為睿洵包紮傷口,將睿洵的烈酒收入自己壺中,剩一些盛不下的,裝作被打翻的樣子灑在桌上。
「有。」
榮安的眼神木然,反應也遲緩。信默見她那樣子,不禁痛心道:「你……」一個字之後再也不知該說什麼,索性不再看她,指揮家僕清理凶地。楊氏早就氣絕,信默上前看了傷口就知道刺客出手不俗,顯然早有預謀。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也不顧滿地是血,脫離地坐在地上。
榮安一個勁搖頭。信默為她斟滿,自己一股腦將所余的酒喝了下去,又問,「你入席前後與宰相說過什麼,逐字逐句告訴我。」榮安這時候失了主心骨,結結巴巴地複述一遍。信默聽到她向宰相謊稱他出門辦事,便苦笑起來:「這下子你不好撇清了!」若是她不說謊,還可以推脫說,刺客頂替了府中下人,她並不知情。可是她分明主謀之一。
「宰相陰謀不成,便要推你頂罪……他該為此後悔。我們一定能夠讓他罪有應得。」睿洵說著,想要伸手拍一拍信默的肩膀。可是酒勁忽然湧上腦門,他的身子晃了晃,腦上的歡欣變成平靜,漸漸失去所有的表情,無比安詳地伏在桌上昏睡過去。
「殿下想知道的事情,我將知無不言。」信默如此回答。
「死了?」她再度失聲。廊前好雪正靜悄悄地飄落,她看著看著只覺得眼前紛亂模糊,原來是眼眶濕潤。她急忙擦拭,問:「怎麼會?」
「說是庶人洵自從到了宣城,一向滿懷愁緒,那晚悲傷飲酒,從此長眠不起。」信則謹慎地說:「通篇未提到有人害他。不像是為庶人洵喊冤,更像是抱怨離宮悲苦壓抑,活不下去。」
「醒來——多少人的未來,就放在你的眼臉上和-圖-書!睜開眼睛,你不能畏懼我們的重量。」素璃覺得丈夫的肩膀,正在自己的掌中變得僵硬。她嚇得渾身顫抖。「睿洵!」她的聲音變尖厲,「自私的傢伙,你不能這樣一走了之!不能!不能!」
「你既然把這些說給我,我便有辦法讓他伏法。」睿洵的眼睛再度閃亮出希望的光彩,甚至想笑出聲來。似乎這一生之中,還沒有一次如同今日,他清清楚楚明白了宰相的詭計,且得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證。
「殿下,但願你在夢中揭發他、擊敗他,變成最終的勝利者。」信默說完,恭恭敬敬地行個大禮,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小心翼翼把門掩上。一如房中那人睡得很輕,怕被驚醒。
一女官道:「娘娘還有皇孫!萬萬不可泄氣。」又一人說:「東宮殿下已經遇害,皇孫還需娘娘保護。」女官們依次拜倒,發誓道:「蒼天昭昭,逆賊終有惡果。我等一定盡心竭誠侍奉娘娘,有朝一日,皇統必能歸正。懇請娘娘振作!」
素璃想了想,勉力撐起身體。她的身子本無疾病,一朝失去意志,就像大病一場,想要再次傲然站立竟需十二分力氣。可她還是站了起來。
啊!不僅殺死他,還要如此詆毀他……素盈心中痛了一下,又問:「素璃如何說?」
睿洵訝異片刻,轉而笑道:「來得正好,這壺酒剛剛溫熱。」說罷平靜地遣退素璃等人,留信默對飲。他已不是東宮太子,信默還是向他一拜,問:「是菊花酒嗎?」
「我喜歡他進取的性格。」睿洵淡淡地說,「我原以為,你們兩人當中,他比較可靠。沒想到,他先投向宰相。這算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呢?」
「的確,沒有人流血,這罪名怎麼能坐得實在?」睿洵看著信默時既悲哀又失望,「你竟然參与殺死素盈的陰謀?」
睿洵錯愕地看著他,苦笑道:「感覺越來越糟糕了。若我不是一介庶民,至今仍被蒙在鼓裡吧!你真的是讓我回憶美好嗎?」
後來人們都說,素璃那一紙文辭的造詣,遠超她的姑姑廢后素若星。素若星被廢之後,曾經上書陳述冤屈,皇帝並未動容。然後素璃的短短千言,使得多年不動聲色的皇帝淚流滿面。
素璃匆忙趕來,見傷口整齊,分明利刃歃血所致,不知睿洵與信默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可是無論她怎麼喚也喚不醒睿洵。見睿洵掛著微笑睡得死死,素璃只得心懷疑竇等他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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