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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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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廢后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廢后

「陛下,請說出來吧。」素盈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那並不是生養的好時機。」素盈消沉地說,「其實也隱約地知道,我永遠沒有好時機。」
「人人都知道他一次不如一次,你到此時還要避諱我嗎?」素盈沒有後退,而是走到皇帝的床前,凝視著他的臉跪倒在地,「他會變成什麼樣?」
深泓一動不動地仰卧,說:「我也很驚訝地看到,我的新皇后偷偷地從香爐中挑出一些東西,和酒吞了。那是零陵香嗎?你周圍所有的人,在你進宮的一日就盼望生下皇子,但你自己卻不想要。我當時就知道,這不是一個毫不出奇的女人。」
「為榮安,陛下奪走我的婚約。為睿洵,陛下不願我生兒育女。為了你的朝廷,陛下建議我在你辭世之後遁入空門……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知道自己排在他們後面。」素盈垂淚嘆息,「現在連阿壽和丹茜宮,也要奪走了,我在陛下眼中,是一個沒有感覺,怎麼樣擺布也無所謂的木偶嗎?」
「你是我的學生。」崔落花急促而溫柔地說,「使我留名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你。你不能這樣倒下。」她剛說完就被禁衛拖走,一路上仍高呼著:「我雖未能得手,亦不負琚相!」素盈追到門前,聽到外面的人對崔落花的高呼報以一片驚噫。她忽然透不過氣來,緩緩地倒褪會玉屑宮中。
第四天的傍晚時分,來了一名黃衣宦官說:「請娘娘到玉屑宮。」素盈頓覺天旋地轉,伸手扶住妝台,手指就壓在玉梳上。
「娘娘,請休息一會兒。」崔落花跪在素盈的腳邊規勸。見素盈緩慢地搖頭,她又勸道:「將有更多的事情等著您,您必須要保重身體。」她說著要攙扶素盈起來,但素盈腿腳無力,栽倒在她臂彎里。
「皇后素氏……」說到這裏,他停下來。他一停,整個世界也配合他的步調,停頓、沉寂。執筆官靜待下文,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擾亂帝王遐思。
「皇后……」他淺淺地冷笑起來:那一刻,他覺得缺少了什麼。缺的並不是一盞茶,而是她的抗爭。擁有丹茜宮的女人,從來不會乖乖地把它出讓。
他想要她為了阿壽讓出丹茜宮,她卻想讓他為了阿壽,讓出皇位……
「崔秉儀,你跟我來。」素盈說著站起身,走到她珍愛的柜子前面,鄭重地取出一樣東西,崔落花立刻認出那是題著「步天歌」三字的青緞。
素盈在心裏對自己笑笑:不必急,一生當中,還會有更加漫長的殘酷等著她。她有預感,這裏不是她的終點。
他的聲音依然虛弱,卻不再是那一股蕩漾在生死界限上的遊絲了:「我告訴他們,昏厥那天一切正常,只是在丹茜宮裡喝了一杯味道有些怪的茶水。榮安以為你要毒害我,所以才會那麼失禮。」
那一霎,她本能地攔住崔落花,就像她為阿壽躍入湖中時一樣沒有猶豫……
曾經那樣咬牙切齒地咒罵鳳燁,但是,她比鳳燁更加惡毒。鳳燁只是一杯毒酒誤殺了素沉,而她……她把冬珊瑚泡的茶遞給自己的丈夫,心想,這分量並不過分,聽天由命吧,讓上天來決定,誰能夠看著阿壽長大。
「朝廷中有人為了正宮的權益,阻撓和圖書睿歆成為梁王。最希望睿歆繼承大統的你,現在卻變成了他的障礙。」如夢似幻的淺白色氤氳笑嘻嘻地說,「只要做一件事情就可以打消那些朝臣的期待——沒有皇后不就可以了嗎?沒有能夠生下皇嫡子的人,阿壽成為梁王就沒有障礙了。可憐的女人!」
「有時候我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因此我也知道,怎麼樣會對他有用。」素盈輕輕地展開輕緞,端詳那些璀璨的花朵,「倘使有一天,唯有我的消失才對他有用時,我又該怎麼辦呢?老師,那樣的我,無論如何註定要從九霄之巔墜落吧!」
素盈靜靜地凝望他冰冷的面容。這個素氏的兒子,竟然像素氏一樣,能夠把情緒撇在事件之外。「你……只在殘酷的時候最坦誠。我想,我連你的微笑也的不到了吧?」
「我應該被詛咒!」素盈虛弱地說。
潘公公匆匆地走出來說:「聖上睜開眼睛了,喚娘娘進去。」
「榮安,你也出去吧。」她的父皇端坐在胡床上,語調平靜。
宦官靜靜地回答:「聖上請娘娘到玉屑宮」。
崔落花警覺地問:「怎麼?」
「沒有人會詛咒您。」崔落花在她耳邊鎮定地說,「您是明白自己宿命的素皇后。這國家,要麼是皇帝的國家,要麼成為權臣或者權宦之國,要麼成為皇后與外戚之國。從來沒有一個『丈夫』和『妻子』聯袂控制的天下。」
一語未必,忽然玉階生涼。
因為,你要離開我了。她說。
崔落花說:「平王妃已伏誅,蘭陵郡王之封並非一定要褫奪,聖上卻藉機……娘娘今日可以依靠的力量,只剩下后家。聖上此舉用意明顯,是為正式冊立睿歆做準備,而要撇開娘娘了!娘娘要小心啊。」
這一等,卻是三天。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接受他的死亡和隨之而來的十年。但是發現自己又一次天真——
「陛下又過食了冬珊瑚嗎?」吳太醫問。
「陛下冤枉皇后了!」跪在門邊的崔落花忽然開口:「臣有下情稟報。」
深泓在香氣中睡得安穩,素盈卻在天蒙蒙亮時醒來。她翻了兩次身還是沒能睡著,驚醒了身邊的人。他輕輕地握住素盈的手,說:「靜下心躺一會兒就起身吧。」素盈靠著他的肩膀,無聲地笑了。他一偏頭看見,問:「想起什麼?」
所謂的睜開眼睛,其實是半閉著,極緩慢地眨一下。但深泓從模糊的景象中辨別出素盈的淚顏。「為什麼……」隨著他的喉頭氣息翻滾,囫圇湧出一句話。
皇帝對她的借口愣了一下,這空隙禁衛將崔落花扭送出門,素盈緊緊地扯住她的衣帶,問:「老師!為什麼?!」
素盈陰沉著臉默默地坐著。崔落花並不是第一個說這話的。幽馥剛剛落在香爐上,寧靜地望著素盈說:「你強把自己中意的三個人扭在一起,偽裝一個家庭,是無法長久的!你與睿歆,註定難以共存。」
素盈命人將盒子開著放在桌上,很快若有若無的香氣滿丹茜宮。
素盈想了想,沏了好茶,笑著說:「再沒什麼能敬獻陛下。」深泓怔了一下,喝完了茶,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花味太重了。」
深泓轉動眼睛凝望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清一張被愧疚折磨的臉。深泓知道她會說出一些什麼,這個女人無法直視她的受害者。
臉色青白的素盈來到時,吳太醫正在皇帝身上施針,見她闖入,悚然道:「娘娘為何進來?請迴避。」
「阿盈……」他氣如遊絲。「陛下!」她慌張地喚了一聲,見他毫無反應,又不斷地提高了聲音喊他。外面的太醫們聽見,陸陸續續走進來,雖然並沒有絕好的主意,還是傾力搶救。
同一天,皇孫睿歆被封為梁王時,皇后素盈被廢。真寧抱著阿壽在皇帝的腳邊謝恩,而皇帝還在斟酌廢后的詔書。
他輕輕地吻了她的額頭。
上一回皇帝垂危,只用了一夜時間就轉醒。人人都知道久拖的事情必定是越來越沒有把握。相對的,皇后與皇孫的未來,則越來越確鑿了。
「陛下,我不想做一個被丈夫廢黜的皇后。」素盈的哭腔聽起來仍然堅定,「我不想被你趕到一個偏僻的離宮之中,再也不到我拚命得到的孩子。」
於是口唇輕輕地動了幾下,不在乎他是否聽了進去。
「娘娘為什麼要讓那一天來到呢?」崔落花淡淡地說,「得到一切,或者,失去一切。娘娘努力了這麼久,為什麼要用無能為力的樣子,先選擇後者呢?」
玉屑宮的氣氛有些奇怪。不僅重臣雲集,連榮安與真寧也在。素盈走進去時,被這擁擠的寂靜嚇了一跳。看見她進來,他們心領神會似的——退出。唯有榮安怒視著素盈。
從來沒有放在眼裡吧?至多,她不過是一枚自以為獲得生命的棋子,讓這盤棋局再一次閃耀出帝王的無上權威。
素盈顫巍巍地走多妝台前,從抽屜中取出一把玉梳,上面刻著「結髮同心」。是她成為皇后的那一天,得到的賞賜,一直是最喜歡的一把。她撫摸著梳齒,悲切地想:「他從來沒有一為她結髮。而她也從來沒有得到他的准許,碰觸他的髮絲。」
「陛下,你不想要我生下皇子,沒有關係。我也不想生下了個孩子,像陛下一樣不幸。更不想生下一個洵那樣的孩子,因為不像陛下,而不幸。」素盈握住深泓的手,說:「我有孩子了——阿壽將成為你的繼承人。哪怕欽妃生下兒子,哪怕我將不得不與全家為敵——眾叛親離也許就是我未來十年的寂苦,沒有關係。我會保護阿壽的皇位。這是我給陛下的……最後的愛情。」
盒中還有兩朵完美無瑕的粉色蓮花,添了一層薄薄的香氣。素盈取出蓮花,不解地看了深泓一眼。「那是代阿壽送給你的。」他說,「皇后可以為了阿壽,連性命也不顧。」
「崔秉儀?」皇帝看了看匍匐在地的崔落花,漫不經心地問:「你知道的事情很重要嗎?」
「陛下——」素盈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我在陛下的眼中,是一個人嗎?」
真寧沉住了氣。榮安也想裝出對這決定毫無異議,但滿頭珠翠錚錚相擊,泄露了她的憤慨。皇帝隨意地問:「怎麼?」
「和你認定他的理由一樣。」他在她耳邊回答,「他是洵的兒子。我沒能救的、你沒能嫁的洵的兒子。」
「可是就算知道如日……」她說著,匆匆地回www.hetubook.com•com顧他一眼又別過臉。他的身影無動於衷,素盈不再有坦白的慾望。但是忽然覺得,如果不說出來,會後悔。
近來深泓留宿丹茜宮,總是在第二天早晨讓素盈陪著一起在丹茜宮內用早膳。素盈親身照料他的湯藥飲食已有段時日,這一天做來仍是有條不紊。兩人默默地各自進食,一頓飯吃得格外安靜。他們很有默契,誰也沒有打破這寧謐。直到撒了膳,深泓仍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說:「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麼。」
「不是替她,是替琚相。」崔落花坦然說:「我是琚相的表姐,多年受他照顧。這是為被陛下逼死的琚相報仇。娘娘與此無關。」
「真是不容易啊!」素盈對著青緞一聲嘆息,「再稍稍地等等看吧。」
丹茜宮眾女宮見今日情形實在詭異,送駕之後都悄悄地觀察素盈舉動。素盈似乎沒有睡好,斜倚在床邊上閉目養神。她們不敢打擾她,偷偷地交換眼色之後退了出去,各自帶著不同的心思,託人探聽昭文閣內的動靜。
潘公公親自捧了聖旨前往丹茜宮。素盈已最後一次穿好了朝服,在那裡等著。
他靜靜地看見她,直到她的眼角和臉頰染上晨曦。「如果你和我一樣,希望阿壽成為下一位帝王……」他說,「那麼為了他,讓出丹茜宮。我希望人們對皇后的期待,能夠轉到阿壽的身上。既無強臣亦無旁選,她們還三心二意,實在無法讓人安心。」
只是添上了聖上兩字,其中意味頓時令素盈容顏失色。崔落花立刻扶助住她,低聲地說:「娘娘,隨機應變。臣會同您一起。」
「想起我在大婚之夜睡不安穩,想要起身時,陛下也這樣拉住我說,不能在那天晚上共枕至天明的話,就沒法一世同床共枕。」素盈用極輕微的聲音說,「我太驚訝——陛下竟然想同我這樣一個毫不出奇的女人,做一世夫妻。」
素盈半合著眼睛聽完,沒有做聲。她的面容波瀾不驚,好像早就知道,在她與阿壽之間,他將選擇阿壽。過了一會兒,她呢喃:「既然這是陛下的決定。我會讓陛下安心。」
皇帝的昏厥已已不能算是稀罕事,相隔的時間越來越短,也不出眾人所料。上一次太醫們誤以為他大限已到,他卻熬了過來。這一次看起來並不及上一次猛烈,他被送回玉屑宮之後卻越發動彈不得。
不一會兒,一名黃衣宦宮氣喘吁吁跑來說:「娘娘,不好了,聖上又昏厥!」素盈一聽直起身子,臉上的表情既像是受驚,又像是領悟。
素盈仰望他的臉——夕照為他的側面鑲了一道金光燦爛的輪廓,卻留給她一張看不清楚的容顏。她心裏苦笑,皇后對他來說算什麼呢?女人對他來說算什麼呢?
「為什麼一定是阿壽呢?」素盈在他懷中問。
皇帝看著這個孤零零地女人,覺得再也沒有話要對她說,至少這樣一個有人甘心效死的女人,不能說是一無是處。「你,可以走了。」他的乾脆利落,並不因為一出又一出花樣迭起的鬧劇而打折扣。
「放肆。」皇帝輕斥她一句,榮安悻悻地了素盈一眼,摔袖出去。玉屑宮裡只剩下帝后,還有守在皇帝身邊的兩名禁衛、潘公公與跪在門邊的和*圖*書崔落花。
素盈抓著他的手臂,將臉埋在床上嚶嚶地哭起來,深泓並沒有期待她的回答。她親眼見過宰相如何在他床邊受騙。「唉——」她嘆了口氣。她的秘密,也許要到靈前才能聽見。他又接連地猛烈地喘息起來。
深泓提起嘴角,卻沒能笑出來:在這一位素皇后心裏,誰也不是輸給丹茜宮,是輸給了阿壽。
「既然一切如你所願……為什麼要哭?」深泓費力地說出這一句,換來素盈淚如雨下。
「皇后素氏,奸人琚含玄所薦。不宜生養,家風不正。降為惠妃,入居耽翠宮。」他簡潔地說完意見,轉眼看了看兩個女兒。
深泓勉強搖搖頭。以冬珊瑚的毒性對抗沉痾已成為他的習慣,在昭文閣休息的空當,偶爾嚼了小小的四五片,並未過量。忽然腦中閃過靈光,他渾身一冷,明白為什麼素盈的花茶太香。
因為,我不得不做這些我不想做的事情,來換一段我並不喜歡的生活。她說。
「已經開了。」素盈低呼了一聲。
「沒什麼。」榮安氣鼓鼓地回答。元宸貴惠是一品嬪妃,宮中並無元、宸、貴妃,素盈落下後座,卻仍然是後宮中地位最高的貴婦。她們的母親為子虛烏有的私通事件,丟了丹茜宮,屈死在縵城。素盈做到這份上,卻仍有惠妃頭銜。父親是何等厚待這個女人!
「你看——有些事情,你可以決定如何開始,但它未必會依照你的計劃去繼續。」他笑了一下,說:「我們都知道對方日後不會依照我們的想法走下去。素盈,我比你發覺這件事情早了一點,所以我還有機會重新選擇,而你,不會再有機會決定別人的命運。」
素盈立刻掙脫崔落花,跌跌撞撞地走到皇帝床邊。
現在她將等待僅有的一次,等著宦官帶來皇帝的死訊時,傳她去為他的屍身梳頭……
崔落花向前膝行幾步,平靜地抬起頭,說:「有。」話音未落,她突地躍起,袖中不知什麼時候藏了匕首,直刺向皇帝的心口。
吳太醫猶豫了很久才說:「聖上的五臟六腑久受毒性侵蝕,每一次發作皆是承受到了極限,每一次醒來都要用更長的時間來調理。微臣雖然有以人頭作保救治聖上的決心,但生死畢竟有天數在。」他停頓了一刻,說,「正如王秋瑩所說,每一次發作之後,都有回天乏術的可能 ……微臣沒有把握,讓他每一次都平安無事。必須讓聖上醒來,進食,進葯。否則他會越來越衰弱,就這樣長睡不醒……」
「娘娘,與其讓眼淚蒙蔽自己,不如趕快睜開眼睛,看看如今的形勢吧。」崔落花說。
潘公公高喊時,禁衛擋在了皇帝的面前,而素盈鬼使神差地攔腰抱住崔落花。崔落花一擊未能得逞,握著匕首的手被素盈緊緊抓住。
眼看他要誤了時辰,還在與皇后耽擱,潘公公輕聲提醒:「陛下……」不需他多說,深泓站起身道:「時候不早,走吧。」
皇帝能猜到她的心思。儘管不滿,但連榮安也學會了不輕易發表意見。他笑了笑:「梁王的道路已經掃清。沒有必要讓全天下知道,一個女人膽敢撼動皇庭。我們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素盈捂著嘴哭出聲。「我就在外面等著。」她哽咽道,「就在外面等著。」https://m.hetubook.com.com她在門外坐了兩天一夜。一名又一名太醫在這期間走入玉屑宮,偶爾有一兩個出來嘆息,素盈每聽到一次,就落一次眼淚。
等待那捲軸展開,似乎是最漫長的事。
「對呀。」幽馥站在崔落花的身邊掩口笑道,「祭品——再多一個,就完滿了。你就可以過你心目中的寂苦的十年。」
「父皇,我要搜這個女人的身!」榮安粗魯地指著素盈說,「若有寸任在身,請父皇當即賜死!」素盈的身子晃了晃,臉色更加蒼白。
這個男人帶給她的,她永遠無法準備好。
皇帝冷笑:「好個忠僕,你要替她?」
素盈聽到這裏,呼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執筆官寫好了洋洋洒洒的詔書,第二天就能夠向天下解釋皇后的淪落。聖旨也寫得莊重堂皇。皇帝看了一眼。說:「去吧。」
這天深泓駕臨丹茜宮,命兩個宦官捧入一隻碩大圓盒。素盈失聲道:「呀!」果然見他們笑嘻嘻打開一盒帶著露珠的花朵。是前年中元節那天,她與他初次見面時,盛放在月下草原的白色小花。去年他也送她一整盒,然後……說了永遠無法諒解的話。
「如果早知道我是這麼不服管束,你就不會選我為後吧?」素盈轉過身背對他時,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黃昏的宮殿被她纖細的陰影劈成兩半,一半偷窺她刻意別過的臉,一半琢磨她柔弱卻挺直的背景。
他欣慰地擁抱她。
宦官會錯了她的意思,低地地說:「梳子……不必帶了。」
素盈定定地注視著她的夫君:「你……」
平王的預感果然成真,隔天便有一道聖旨,以睿氏巫案為由,削去素颯的蘭陵郡王封號,與盛樂王的婚約也告吹。盛樂公主心生怨氣,聽說東邊小國擾境,她請旨領軍前去禦敵,不願在京城中面對她父皇了。
果然,她聽到了新的封號和新的住所。那麼接下來,耽翠宮會成為新的冷宮吧?她這樣想著,輕輕地張口:「謝聖上恩典。」
「吳……太醫……」深泓說了三個字,就覺得心慌且氣虛。
素盈謀划兩年的婚事化為泡影,不免大為沮喪。又聽說賜給蘭陵郡王的府地奴婢皆沒收,哥哥素颯搬回了平王府中。偏在這時,皇帝命皇孫搬入東宮內的永隆殿居住,為他挑選了保姆、女宮、宮女、宦官等一群新人。素盈心中凄苦,怎樣克制也難免形於顏色。丹茜宮中眾人不知該如何寬慰她,只有崔落花敢於直言。
「阿盈。」他寬容地微笑了一下,「我平常咀嚼的冬珊瑚,並不是從枝上摘下來的果實和葉子——是以藥水澆灌,被藥水浸過的。與你找到的,有著天地之別。以尋常的冬珊瑚葉子泡的水,至多讓我痛苦,不能讓我死亡。」
素盈的顫抖無法停息:素皇后的宿命,就是用「勝利者」三個字掩蓋「犯罪者」……可是在心裏的無數情緒,也能夠被掩蓋嗎?
「崔秉儀,你瘋了嗎?!」素盈怒斥時,禁衛已扣住了崔落花的手臂。但崔落花直視著驚訝的皇帝說:「茶水中的冬珊瑚,皇後娘娘並不知情,她也同樣喝了——那是我投在水中。」
素盈覺得心中無比難過,卻不知自然究竟是為什麼難過。崔落花攙扶著抽泣的素盈回到丹茜宮。「娘娘請等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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