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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我醫相思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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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哼!」小蝶狠狠地哼了一聲,不知道又想到什麼。
不過,等他看清楚這個人之後,膽子就不像剛才那麼虛——對方不過是個公子哥兒,恐怕雙手嫩得連一朵花兒都折不動……看他單薄的身影在傍晚的涼風裡前後亂顫,估計還是個癆病鬼——一句話:沒什麼威脅。應該擔心的是:他這麼弱,會不會被自己一推一碰就要了命?
小蝶沒發表評論,把這本書扔到一邊。
小萼似乎還是有點遲疑,指著那公子說:「小蝶姐……他,流血了!」
「有什麼稀罕?難道他的血是藍色的?」小蝶已經頭也不回,往小巷的另一頭出口走去。
「他的生命力可以媲美蟑螂。」小蝶聳聳肩,「我早就想知道:如果他的胳膊、腿被擠斷了,能不能像壁虎的尾巴一樣長出來。」
他竟然用她剛才評價他的話來回敬!
滿屋的人雖然都忍不住驚呼起來,但都忍著壓低了聲音。
這個書獃子,在二十歲那年考中了狀元,赴京任官去了。
小蝶嘮叨著,在人群中東撞西撞。
「你說什麼——?!」
「小蝶姐!」雖然已經習慣了小蝶不著邊際的開玩笑,但小萼還是撇了撇嘴,「說壞話會讓老天爺懲罰的!」
所以,她只是靜靜地聽著哥哥眉飛色舞地講述三年來的遊歷。
小風快樂地咧嘴一笑,「太好了!既然這樣,我這個萍州燒雞的骨架,就託付給您了——您別客氣。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去萍州吃燒雞,既然我碰巧這麼運氣好,當然不能把大家遺忘。趙大叔,您多努力,早日研究出來烹調配方,讓大家都有機會足不出戶就嘗到正宗的萍州燒雞。」
「是啊!」小風揉了揉耳朵,「我醒來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守靈。」
黑暗中傳來那公子斷斷續續的呻|吟:「你……你也算女人……?」
小蝶拉著小萼閃入一條偏僻的小巷,總算能透口氣。
看來這句話有點用,那個強盜掂著綉囊轉身要走。
小蝶和小萼瞪大了眼睛。
小蝶擰緊了眉頭,一臉怪異地問:「哥哥……為什麼我聞到一股臭味?」
「不是藍色,是……紫色!」小萼的尖叫還沒有收聲,就看到眼前人影一晃——小蝶已經跪在那公子身邊。
小蝶顫抖著從腰間解下綉囊——心痛啊!裏面可是足足的二十個大錢……
雷大人只問了清風明月二使者一個問題:「我當幫主,是不是你們都得聽我的?」
「師、父、說……我帶走你的牌位?師父知道你活著?!」小蝶的聲音又提高了八度,鑒於她現在哽咽的聲線,這一句大喊簡直就是小風耳邊的一聲悶雷。
——回答當然是肯定的。
傳說,明月使者——就是那個讓官府頭痛的大盜易天——不願意留在這樣的黑鷹黨。他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失去了蹤跡。
和他夾纏不休已經讓小蝶隱隱覺得乏力,她揮手叫過張氏,叮囑道:「總算我哥買東西時還有一點辨別力。省著點吃,別浪費了。」
「當然不一樣!」小蝶拉住小萼的手,生怕擠丟了。「這是我的成就感!你這個酒囊飯袋憑什麼享受這種成就感?」
「推算下來,我下山的那天晚上,你就醒來了?」她一邊處理哭到阻塞的鼻子,一邊悶聲悶氣地問。
小風顯示出得意之色,伸手入懷,故作神秘,「當然是——鐺鐺!師父當年的令牌!你沒有要,所以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官場先行記》?」小蝶接在手裡,沒看出這薄薄的書有什麼玄妙,「這有什麼用?難道裏面有宮廷御用的秘葯偏方?」
傳說,他身邊有個二十幾歲、精明能幹的年輕人。那就是符朝宗的兒子——他父親去世時,他只有四歲。
傳說,雷九天的掩飾身份,是個隱居在關外深山老林中的員外。誰也想不到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真實身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鷹黨」的頭目——甚至他的兒子也不知道。
「其實最想吃的人還是你……」小蝶一邊戳穿他,一邊揮袖子把那股變質的怪味扇走。
「代州的師爺宗州的筆,通州的蓮藕萍州的雞,貫州的麵餅恩州的米,普州的夜市雍州的戲,項州的茶館信州的妓——你似乎是踏著『天下十絕』的腳步在遊歷呢!」小蝶笑得更加燦爛,「哥哥,你的運氣真好!今天剛好是雍州一年一度的大戲會拉開帷幕,就讓你趕上了——你,不是來找我吧?你是來雍州看戲的,對不對?!」——說到這裏,她的臉色只能用「猙獰」來形容了。
於是,雷大人真的當上了幫主。
許久,小蝶拉起小萼的手,說:「起風了,我們回家吧。」
在小蝶的魔爪抓爛他的臉之前,小風「嗖」一聲不見了——他以「風」為名原來是有原因的。
「你以為看戲的人都該是財主?」小蝶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喊幾句話就賺到二十個大錢,我要是你,早偷笑著跑了!你知不知道我掙這幾個錢多費勁?」
「狐筆?你要毛筆幹什麼?除了藥名,你什麼字也不會寫!」
他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這是代州師爺們的必讀教材——《官場先行記》。這本書一向只是師爺們內部交流,只在代州某個特定的書肆、特定的時刻對遊客出售。我現在把這本來之不易的書送給你!」
小風似乎介紹完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無遺憾地說:「可惜的是,我到普州時,那裡在鬧『黑鷹黨』,全州實行宵禁,夜市也不開張了……」
「貫州的麵餅,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脆皮軟餡……」
——一個清朗的聲音大喝一聲,一個清矍的身影背著光出現在巷口。
「你、你想說什麼?」小蝶縮了縮肩膀,把哥哥的手輕輕拉開。
小蝶雙手托著下巴,雙肘撐在桌子上,已經沒什麼興趣。不過趙家三口和馮家父女對小風的收藏看得有滋有味,她也不好拂人家的興緻,只得懶散地問:「這又是什麼?」
沉默……
小風「啪」一聲甩開摺扇,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我輩也在江湖,怎麼沒有參与這等豪情萬丈的大事的機會。」
其實小萼早就料到她家小蝶姐不是柔腸百轉的懷春少女,但她還是有些不忍,嘀咕道:「可是,人家怎麼也是一番好意。」
小蝶慢吞吞偏了偏身,斜睨了這個強盜一眼——好傢夥!他拿的是真刀,不是什麼黃瓜蘿蔔來假扮!
朦朧中,她聽到這個神秘公子的聲音忽高忽低:
「真不知道是什麼人生了我們!」小風狠狠拍著妹妹的肩膀,笑得臉紅脖子粗。
按說凌遲、夷三族,應該讓黑鷹黨的草根也沒留下,但最近偏偏又出了「黑鷹黨」。
「叭嗒——」扇子落地。強盜緊張地瞪大了眼。
小風嘿嘿一笑,「不過,我確實沒什麼機會寫東西——送給你了。」
小蝶搖搖頭,對哥哥這種不理智的遊覽購物無可奈何。
黑暗中竄出一個身影,惡狠狠地威脅這兩個少女。
強盜畢竟心虛,聽到那一聲大義凜然的斷喝,他本能地畏縮了一下,手一抖,差點就把荷包扔了逃跑。
「黑鷹黨?!」
「別——動!把荷包還給那位小姐!」
「早知道頭天晚上這麼熱鬧,我們就應該避過,改天再來。」小蝶揉了揉還在發悶的胸口——好久沒穿女裝,她差點忘了女裝有很多不便。
「什麼叫搶?」小風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你的和我的還不一樣?」
「小子!識相的趕快靠邊!」強盜晃了晃手裡的刀,「大爺不想要了你的小命!」
「鈧啷!」——小蝶的茶碗重重放在桌上。她還不捨得把m•hetubook•com•com它失手打碎。
「它原來可是香噴噴、天下聞名。」小風討好地沖趙興一哈腰,「趙大叔,聽小蝶剛才介紹說,您當過威遠王府的廚師?我好像聽說過:好的廚師只要聞一聞一道菜的邊角料,都能知道配方——就算那些邊角料已經腐敗也無所謂。」
「就憑你冒了我的名!」小風沒好氣,勉強在人群中站穩腳,「怎麼看戲的人這麼多?小蝶,你有沒有熟人能給咱們找個座位……小蝶?」
「咔啦……」茶杯剛才受到重重一放,現在終於迸發了後遺症——在桌子上粉身碎骨……
「哼!」小蝶氣鼓鼓長呼了一口氣,「我本來就不該把他想得太偉大!」
「別動!——把錢包拿出來!」
「這一樣可是極品中的極品!」小風沒理會妹妹的冷漠,神情肅穆地捧出一個小錦囊,「妹妹,看到這樣東西,你就該知道:哥哥在享福的時候總是能想到你——」
她定了定神,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根本沒有什麼江湖!都是編出來嚇人的!」
雍州的戲會果然熱鬧,周氏兄妹只講了不到十句話,就再一次在人海中走散——這已經是今天傍晚第四次。
小蝶搖搖頭,冷靜地分析起來:「小萼,我問你:他沒來的時候,我們損失了什麼?二十個大錢。他來了之後呢?我們還是損失二十個大錢——他來和不來,根本沒有改變我們的境況,反倒把他自己搭上——這種笨蛋,你要我領他的情?!」
「真的是紫色!」她從他嘴角輕輕揩下一絲血漬,習慣性地放到鼻端去聞……
原來世上真有英雄救美這種事情!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剛好在小風喘氣喝酒的時候,嚇得小風又是渾身一顫。
「再來是這個!」小風又拿出一個精緻的長盒子,「宗州毛筆十大名品之一的『宗州狐筆』!」
這塊神奇的令牌竟然受到妹妹如此奚落,著實讓小風為它感到委屈。他小心翼翼把銅牌揣進懷裡,訕訕說:「我當然是你哥哥,這還有假?哼,你還不是一時衝動,只要了一塊木頭靈牌?有資格嘲笑自己的哥哥『天真』嗎?」
就在這時候——
據說,被判凌遲的雷大人,在被割掉舌頭以前,一直衝著同樣在等待挨那三千刀的符朝宗大喊:「——是你害死我!是你害死我!」
傳說,雷老爺子這個寶貝獨子,是個不會武功、不涉江湖的書獃子。
小風對自己在小女孩兒眼中的魅力形象極其滿意,更加矯揉造作,略帶深沉地說:「來到雍州之後,我的第一感覺是——震驚!雍州說書的藝人,竟然把我的名字掛在嘴邊!而且他所說的那個『周小風』,竟然也是個學醫的!天下竟然有這等巧事——我決定,一定要拜訪這個傳聞中的名醫。於是,命運的手把我帶到了我旅途的終點。」
「哈、哈、哈!」小風乾笑了三聲,「不愧是我的妹妹!果然聰明穎慧。對了,說到天下十絕——我捎了些紀念品給你,我去拿……」
原來是這樣!
「通州蓮子!」小風從錦囊中掐出一粒乳白色的蓮子,「據說,這一粒是通州最好的品種『浪里多嬌』——不僅口感好,而且極易栽培……」
每次她流露出惡狠狠的神情,都讓小風不寒而戰。
沉默……
「……還愣著幹什麼?!把這個死沉的女人從我身上拉開!」
——我才不是死沉的女人!
只有阿牛,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說:「不識廬山真面目……」
不過也有人說:那個易天是假冒的,真正的易天隱居在關外,不願過問江湖;也有人說:那個小符也是假冒的。真正的小符,被易天收養。為保護符家留下的血脈,易天決不會讓他踏入江湖。還有人說,在南方蠻夷之地,見到了真正的易天——他已經完全像和-圖-書個普通的樵夫。他身邊也沒什麼小符,只有一個女兒……
「其實……」他吞吞吐吐地打圓場,「師父對咱們挺不錯。你也知道咱們門中規矩有多嚴苛,行刑時作弊脫逃,至少罪加一等。但是師父沒聲張,她說我在葯宗已經死了,不能再留下。她讓我下山,還讓我挑一樣東西帶走——你說,她對我是不是很寬容?」
「不自量力……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就像許多許多被時間湮沒的傳奇一樣,「黑鷹黨」藉著那些它散落的蛛絲馬跡而更有魅力。
「想吃閑飯就算了,我可以看在過世的爹媽的面子上,不計較;你竟然想搶走我的藥店?你干過什麼功勛卓著的事情,說話這麼氣粗?」
小風還在逸興遄飛地描述他的口福,小蝶卻已經恍然大悟。
「呃?」小萼還沒回過神,指了指那一動不動的公子,「他怎麼辦?」
「女人就該濫用同情?誰說的?」小蝶沖他扮了個鬼臉。「小萼,我們走了!」
這才是實際的問題嘛!算她師父良心沒有完全壞掉。
小風顧不上聽她冷嘲熱諷,拎出一串東西,「這是貫州最有名的十個口味的燒餅——阿牛哥,你原來是賣大餅的?送給你了。好好研究!就算有一天我妹妹的藥店倒了,只要你有這些燒餅的配方,還是能在雍州過豐衣足食的生活。」
飯桌上頓時安靜下來……
小風咳嗽兩聲:「我的意思是——現在我來了,今後你就有了依靠,可以安心學個刺繡什麼的,以後嫁人也好有個吹噓的本錢。至於養家糊口,交給哥哥就好了。」
「……通州的蓮藕不愧是天下一絕!我到那裡的時候,剛好是新鮮蓮藕上市的季節……」
「阿牛哥,你裝什麼才子?你這樣兒怎麼看也不像!」小萼離阿牛的座位最近,咯咯笑著打岔:「什麼鹿山馬山的?你又沒有去過。還是聽小風哥多講一些他的遊歷比較好玩。」
這句話本該博得一笑,但廳堂上的這些人竟然沒怎麼笑——看來江湖果然是個和生活不沾邊的話題,不能引起普通百姓的共鳴。
「呸呸呸!」小蝶喝了口茶水——他們已經進入飯後茶話時間。「哪兒有什麼狗屁江湖?!都是騙人的鬼話!你記不記得我們的崑崙之行?按照江湖的傳統理論,你還沒到崑崙就該掛了,可是呢?沒有!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害我被趕出師門的曲光?他倒是個江湖人士。後來呢?……我還以為自己這一生可算完蛋了——竟然和萬惡的江湖沾上邊——但是他後來連個鬼影子也不見!看來江湖不過是一瞬的幻夢,只要一清醒,它就消散了。真不知道師父怎麼那麼怕江湖。」她換了口氣,繼續說: 「這三年來,我走了這麼多地方,按說也該見識到真正的江湖了,可是我見過的最能動拳腳的,不過是無賴少年;我見過的最火爆打鬥,不過是幾個飯館的酒保毆打吃霸王飯的食客!」
「呸!誰的藥店要倒?!」小蝶哼了一聲,「我的藥店倒了,你吃誰喝誰?」
「來了!來了!」小風抱著大包小包,回到飯桌上。「大家幫忙把桌子收拾收拾!反正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妹妹,現在我讓你見識一下我朝的精華。」
小蝶和小萼看得傻了——那公子軟軟地歪倒下去,聲音充滿驚訝:「你、難道不是普通的強盜?你怎知……此處是……我的……罩、門……」
就在那一年,雷九天被人暗殺。
「黑鷹」在江湖,成了叛徒的代名詞。直到今天,哪幫哪派出了姦細,都會說:「窩裡孵出黑鷹。」
趙興謙虛地點了點頭,「好的廚師是應該做到這點。在下不才,這點本事也有一點點。」
小萼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洶湧的人潮,「不知道周大哥會不會受傷——每年都有好多人被擠傷!」
滿桌的https://m.hetubook.com.com人呵呵一笑,「小蝶啊,有這麼活潑的哥哥,是件好事情。」
直到此刻,小蝶才想起來——她以前似乎不怎麼喜歡哥哥。哥哥總是捉弄她、諷刺她,而且她也以回敬他的捉弄和諷刺為樂。
接下來,小風得意地扯出一個油布包,「看到這一樣,你就會知道:當妹妹的不佩服自己的哥哥不行!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把這個東西留下!現在,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果然沒有錯!」
小風的手輕輕搭在妹妹肩頭,深情地詠嘆:「小蝶,這幾年苦了你!你看看你——十九歲,正是姑娘家含苞待放的季節,你卻像個瀝幹了水分的土豆,皺皺巴巴、一點青春的氣息都沒有,整天算計著柴米油鹽……妹妹,我不該讓你過這樣的苦日子!」
呸,他以為自己的妹妹發達了?住著豪宅、有荷花塘?他該不會以為妹妹和他一樣貪吃、為了吃個蓮藕就挖個荷塘吧?
最後,這兄妹二人似乎都不能再忍受大笑的衝動,抱著肚子捂著嘴,笑到眼淚流出來,笑到張氏、趙興、阿牛、馮駿和小萼都不安地躲在門外探頭探腦,生怕他倆一時岔氣救不回來。
沉默……
那位雷大人很震驚——他做夢也沒想過:在朝廷臭名昭著的黑鷹黨,竟然是自己的老爹一手培養起來的;他做夢也沒想到,平日言談甚歡、好像出身名門的兩個義兄,竟然都是江湖豪傑。
小蝶隱隱約約察覺到什麼,只是一時抓不住線索。
嗯?
「多麼令人迴腸盪氣的江湖傳說!」
血漬中那種獨特的清涼味還沒有從鼻尖消失,她就頭暈目眩,重重栽在他懷裡。
晚風拂過,小巷中卻是死一般的沉默。
呵,說得他有多幸運似的!小蝶心裏鄙視了哥哥一下。他肯定是沖那蓮藕去的,會錯過新鮮蓮藕上市的季節,才叫笨呢!
而小風則在她旁邊的座位上,一邊用半濕的毛巾清理妹妹留在他身上的眼淚鼻涕,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剛好比你晚了一步。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連個牌位都沒有,還實實在在傷心了一場。師父說你下山的時候只要了我的牌位——妹妹,我真的很感動!我雖然沒指望你扛著我的棺材走,但也沒想到你這麼浪漫。」他酸酸地做出一副熱淚盈眶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會要師父以前行走江湖的令牌——那東西對她沒什麼用,但對你跑江湖的生計可能有很大的幫助。」
「哎——別說我占你的便宜!」小風提起了分量最大的一個口袋,「我可不是吃白飯的那種人。我自帶了三大袋極品大米:恩州香玉米!請你吃一個月也沒問題。」
這天的午飯分外熱鬧。小風既健談又風趣,他的話雖然多,卻沒讓任何人厭煩,而是讓飯桌上多了一股活力。
小蝶接過來,看了一眼那十二支一套的毛筆,轉手遞給身後的馮駿:「馮大哥,你留著用。最近這段時間不要買毛筆了——剛好可以給我省省錢。」
「神經病!」強盜看到公子還活著,放心地啐了一口,揚長而去。
小蝶心裏抗議了一句,暈乎乎睡著了……
遠處的胡琴吱吱呀呀地奏著曲兒,小旦扭捏的唱腔忽遠忽近傳來。
「用處可大呢!」小風翻了翻眼睛,「賣書的介紹說,熟讀這本書是混跡官場的第一步。它就好像一場大戰的先行官——沒有一個好的先行官,怎麼能帶動士氣,取得勝利呢?這本書就是傳說中的《官場寶典》的第十四次修訂本,是成為一個八面玲瓏的師爺必不可少的護身法寶!」
傳說,黑鷹黨的老幫主叫雷九天,是個爽朗、豪邁的漢子。
後來,符朝宗在剿滅某個道教會門的時候,因一念之仁,放走了頭目的家眷。於是,黑鷹黨被朝廷扣上了「徇情枉法、暗邀人心,結交匪類、意圖不軌」的帽子,賜他們的宅邸、土和圖書地被收了回去,賜他們的僕役倒是沒有收回去——朝廷畢竟有點「良知」,附贈給他們不少陪葬的奴婢。
強盜接過綉囊,掂了掂,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這麼點兒?!」
傳說,這個新生的黑鷹黨的領袖,是個豪邁的中年人,很有雷九天當年的氣概。他自稱叫作「易天」。
小蝶心中暗暗覺得不妥——她這個哥哥決不是憐香惜玉的正義之士或者甘願為女性的美好未來自我犧牲的好男人。
等等……
小蝶接過蓮子,裝回錦囊里,遞給小萼,「拿去當個護身符吧。」
「別管他!」小蝶不屑地瞥了那公子一眼,「不自量力的傢伙。我看他準是每天念書、嚮往英雄救美的那種獃子!他以為自己挺身而出,就合該有一段佳話?別做夢了!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小蝶擦乾淨最後一把鼻涕時,時候已經不早,她估摸著不能去聽說書了——不過聽聽死而復生的人的經歷,肯定比說書有趣。
傳說,雷九天有兩個俊逸瀟洒、玉樹臨風的乾兒子。一個是黑鷹黨的清風使者——二十二歲就當上五幫七會總龍頭的符朝宗;另一個是明月使者——俠盜「飛手」易天。
「我說:既然真正的周小風醫生來了,心甘情願為哥哥闖名聲的小蝶妹妹就可以退回閨房裡了。」
「我這一輩子才能去幾次宗州?總得留點紀念嘛!更何況,賣筆的說,這狐筆是用真正的狐裘製成,寫出來的字柔中有剛——去年的新科狀元最愛用的就是這種筆。」
「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
——老天爺果然會懲罰嘴上無德的人……不過這也太快了點兒吧?
「砰!」
「哼——」那公子冷冷地哼了一聲,輕輕一搖手中的摺扇,「你有那個本……」
「本事」的「事」還沒說出口,強盜就先下手為強,一拳打在公子的小腹……
但今天,小蝶很想和他扮演一對無可挑剔的手足。
「哥哥……」小蝶虛偽地笑了笑,拍了拍哥哥的肩頭——這個不同尋常的舉動讓小風忍不住往後挪了挪。
從那天開始,黑鷹黨變了——它不再是叱詫江湖、引領綠林的豪傑之首,它成了朝廷下屬的一支特別的軍隊,專門鎮壓綠林的騷亂……
「等等!」小蝶一推手掌,攔住了哥哥後面的絮叨,「你挑了什麼?」
黑鷹黨內人人推選「清風使者」符朝宗來接任幫主,但他幾番推辭,竟然堅持要雷九天的親兒子來坐鎮黑鷹黨——他一生犯的錯不多,這是最嚴重的一個。
小蝶本來一直期望師父因為她哥哥的死而對她有些愧疚。這些愧疚日積月累,終於讓師父良心發現,化身神秘人物、好心的仙女或者精靈,給予小蝶多方面的暗中相助——怪不得師父遲遲沒有表示!因為她知道小風沒有死,她用不著愧疚!
「還好你覺悟高。」小蝶插嘴,「還好你認識到這是旅途的終點。不然我還得費勁想個主意,讓你放棄最後那兩絕。」
「啊——?」小蝶頓時很氣餒,肩膀抖動了半天,才用忍無可忍的口吻發泄自己的失望:「你是有戀母情結、充滿幻想、生活在傳奇故事里長不大的小男孩嗎?我知道你崇拜師父,但是——師父早就過時了!她的種種傳奇和那塊令牌都成為輝煌但腐朽的歷史了!你真以為那塊廢鐵還能號召江湖豪傑伸出援手、救人以自救? ——醒醒吧!」她喘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搖頭,「我還以為你會要師父珍藏的《煙露秘籍》。雖然要了本門秘籍會受到追殺,但你和師父是地下交易,剛好可以鑽這個空子,讓她吃個啞巴虧!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天真——你真的是我哥哥嗎?」
「不用問!」小蝶搭著哥哥的肩頭,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咱們的爹娘,肯定是那種為了浪漫願意餓肚子的傻瓜!」
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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