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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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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二章 恨將金戈挽落暉

第一部

第十二章 恨將金戈挽落暉

對不起,夕姑姑,扔你下車,也許可以給你一條生路。
劉隨擦著額上的汗,笑道:「不錯,可以去黑赫。那裡有我們的雅情公主啊!聽說欽利可汗待大公主如珠似寶,好得不得了呢!」
因是遠嫁,母親請了旨,將長公主的嫁妝分例翻了倍,私下又出了不少貼己寶物送與雅情。雅情遠嫁時哭得氣噎聲塞,跟母親的感情自是沒的說了,後來每每捎回書信來,都是思念父母弟妹之語。待得宮中變故迭生,她又派了貼身心腹來,詢問目下狀況,言語之間,便有中原如不順遂,可請去黑赫安居之意。
護衛們已苦戰了接近半夜,一見有兵來援,士氣又驀地振足,果然裡應外合,努力突破合圍。
對了,夕姑姑的丈夫,正是死於安夏。安夏的臣服,原只是十年前的事。此時大燕王室衰微,便是去了,只怕也不見得有好臉色瞧。說不準一時不對眼,將我們捆了送給哪方勢力獻功也未可知。
一大隊騎士,紫紅寬袍長襦,青色大鱗鎧甲,浩浩蕩蕩,衝殺而來。
流血的不僅安氏軍士,也有我們的侍衛。縱然死士們以生命的代價去拼博,也抵敵不了越聚越多的安氏軍隊。
「安夏……不,不去安夏。」向來不發言的夕姑姑忽然說,聲線已經顫抖。
有敵來襲?我一驚,來不及擦乾淚水,便推開母親跳了起來。
立刻鳴金收兵。
而前往黑赫的路,還有多遠?
皇室護衛自然不會有意去傷夕姑姑,安氏人馬得了安亦辰命令,也會儘快將夕姑姑送到平安地帶。可混戰之中,刀槍無眼,夕姑姑,看你運氣了!
父親已在地下等我們很久了,他一定很寂寞。
夕姑姑就站在我身後,好容易才掩住自己失聲驚呼的衝動,忽聽得我那般鎮定地說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我硬了心腸不去看她,只是挑釁地望著安亦辰,冷冽地笑。
我抬眼向箭射來的方向看去,差點沒氣得跳起來。
夕姑姑正焦灼地望著越來越多躺下的士兵,小心地推著我,輕聲道:「公主,安公子一直望著我們,我想他並不是真的想傷我們,不過怪我們上次不肯救他到底,在他傷重之時逼走他而已。我們過去找他談談吧。」
「黑赫?」母親有些茫然,道:「我們不是去肅州么?」
他恨極我,但到底還記掛著夕姑姑的好。
但我卻有種錯覺,覺得那廝殺聲越發得響亮了。
黑赫人馬旨在救人,安氏不攻擊,他們也便不去攔截,而護衛們志在保護車駕,何況也已筋疲力盡,無意追殺,頓時讓他們破開一條路來,潮水般撤去。
我也不回頭看,既然決定破釜沉舟,拼個魚死網破,何必再給自己多添猶豫和煩擾。
「那麼,我們去黑赫!」我自語,心中已萌生了一種新的希望。
那騎士得了我的讚賞,精神倍增,揚起長戟,連連斬敵,但見血肉紛飛,所向披靡,連附近的騎士都大受鼓舞,呼喊著「保護公主」「保護娘娘」,爭先向前殺敵,渾然不見畏懼退縮之https://m.hetubook.com.com意。
能被顏遠風帶出來的護衛基本都已是死士了,此時受到鼓舞,齊聲應諾,聲震八方,眼見安氏軍隊人多勢眾,不斷從後方追擊,前方圍堵,依舊緊護在我們車駕周圍,不離不棄。但見刀光起,血光落,月影慘淡,漸成迷濛的淡紅。
果然是大姐姐雅情公主的人。
我拿了袖中暗藏的短劍,「錚」然彈出嵌海珠紋龍鯊皮鞘,雪白霜刃,在清冷月光裡帶出一道冰寒凜冽光芒,狠狠斬在轅木之上。
雅情本是前皇后所出,出世不久便沒了母親,是母親抱了來,在昭陽殿里養到了十六歲,方才為欽利可汗娶回。母親原不捨得雅情嫁得這般遠,想以宗室女代嫁,誰知二人無意在宮中見著一面,彼此傾心,便由不得母親不應了。
我發誓,我便是死,也不會選擇再次屈服。
我不再看在地上掙扎的夕姑姑,持劍向天,高聲道:「勇士們,你們是大燕最勇敢的精英,銜鳳會陪著你們,戰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車軲轆下,尚有重傷者掙扎立起,欲持刀抗敵。
顏遠風給仇瀾帶了幾名高手纏住,聞著我的話,深深瞧了我一眼,那叫人沉醉的眸子,說不出是欣慰,還是傷懷。只是他略一分神,肩上又給長槍刺中,不知已是第幾個傷口了。
安亦辰亦冷眼盯著我,而夕姑姑終於被帶到了他面前,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驚嚇,已經暈了過去,我看得到她凌亂長發下面容的蒼白,卻視若未睹。
月明星稀,透過樹影斑駁,篩到林中打鬥的人馬臉上,映成怪異的光芒,刀鋒閃亮處,似所有人的臉都變形了。
他當然會歡迎我們去,歡迎我們和弟弟一起陷在他的掌心。如果不是安氏突襲,把他打得措手不及,他只怕會把我和母親一併接去明州。
「不,公主!事情還沒到那麼糟,我們一定可以和他談談!」夕姑姑忽然明白過來,清秀的面容頓時說不出的恐慌,忙著扯我的衣裳。或許,她一直心存僥倖,認為我們救過安亦辰,他即便將所有人殺光,最終也不會拿我們怎樣。
平生未上戰場,才上戰場,便見著血腥殺場,如九重煉獄,幾要將人連血帶肉,熔於其中。
我緊緊捏住利劍,遙遙眺望著那安然坐于馬上的的安亦辰。他果然正凝視著我,看來有幾分清冷淡然,只在偶爾投向我身後時,面色會稍稍柔和。
那侍衛立刻強撐著跳上車來,高聲道:「誓死保護公主!誓死保護太後娘娘!」
我並不覺害怕,只是想著,便是他傷重死了,也沒什麼,反正這一路,我們還會同行,伴著母親,也伴著我。
剩餘的侍衛齊齊應喝,不屈地揚起鋼刀劍戟拚死抗敵,出手之際,竟個個是同歸於盡的拚死打法。一雙雙曾經明亮的眼睛,泛著血紅的光彩,著了魔一般,只知用自己的生命,去吞噬敵人的性命。
車夫忙伸出手去,那侍衛卻囁嚅著不敢上來。
我忙叫道:「母后,我在這和_圖_書裏呢!」
安亦辰正令人將夕姑姑帶走,一轉眼已見到車駕前被我斫落的手指,以及車駕下被踐踏的屍體,面色有些蒼白,微微的悸色變成了顯而易見的驚愕。
又是齊聲應諾,聲音卻不若方才響亮。
這時安亦辰等人卻也回過頭,向後方看去。
不過母親若是清醒,只怕真的會去找宇文昭,她想弟弟都想得瘋了,只怕讓她付出再多也是肯的。可現在她在發燒。
而我的眼睛必然也和那些護衛一眼,帶了近乎瘋狂的通紅,離死亡很近,卻不知害怕為何物。我似乎已失去了理智,卻又似任何時候還清醒。
劉隨匆匆從車駕中鑽出,尖聲道:「娘娘和公主在這裏,在這裏!」
安亦辰一眼瞥到,已然色變,失聲叫道:「快去將那女子救過來!」
「黑赫!是黑赫的騎兵!」有人驚叫。
晉州、青州雖為安氏勢力範圍,但安氏目前集中兵力于京城,晉州防衛必然鬆懈。我們並不入城,徑走官道捷行,未必就會驚動晉、青處的安氏守軍。何況青州已與黑赫交界,有不少黑赫人雜居其中。以黑赫人的剽悍性情,青州守軍只怕未必敢與我們動手。
夕姑姑怔了一怔,顯然沒明白我的意思迷茫地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安亦辰。
眼看人仰馬疲,俱已筋疲力盡,連我都給顛得頭暈眼花,渾身如散了架,別說那些騎馬的士兵了,所以便和顏遠風商議,在前方一處密林里紮下營來,歇上一晚。
正無聲凝噎時,忽聽得警聲大作,噹噹當的敲鑼聲急促而慌亂。
天色已越發得亮了,也越發得紅了,投于長長的官道,也映成了緋紅,如一條血路,向前延伸。
何況,母親,你知道么?
廝殺了半夜的安氏軍隊紛紛撥轉馬頭,倒提兵戟,從斜次里紛紛後撤。
夕姑姑卻不肯隨他們離去,一直叫著「公主」,「公主」,掙扎著要爬上車來。
我從不曾想過,我竟有那等鼓舞人心的力量,能讓這許多人在瞬息間為我們捨生忘死。或許,那些地位卑下的侍從,最需要的,便是主人生死相托的絕對信任了。
這兩人在前路等著,我們再去走隴西,簡直是找死。
天邊已有淡淡的晨曦,一抹妖嬈的粉紅漸漸伸展,延成半邊天空如火的艷紅,如同暮春時節昭陽殿里年年盛放的牡丹,灼著人眼,燙著人心。
又一雙手突破重重保護迅速向車轅攀來,我想都不想,連連揮手斫下,但聞慘叫聲起,那人十指已被砍下,整個人跌落在地,我身畔護衛的騎士已經趕上來,只一槍,扎入他胸膛,再一驅馬,鐵蹄踏下,正落於那人腦袋,「嗒」地一聲悶響,腦漿迸出,紅白一片,迅速被踐入泥土。
為人做事,果然應當心狠手辣得好。這兩人,為我所救時都是冬眠之蛇,而今,輪到了他們的春天,蛇醒了,眼都不霎地就把我給咬了,咬得又狠又毒,想叫我痛得永遠倒下,再也爬不起來?
安亦辰盯著我,緊抿了唇,彎出的弧度極是剛毅,看不出一絲感和_圖_書情來,然後下令:「撤!」
「能不能走別的路?」我問顏遠風。
執弓者身著墨色鎧甲,挺鼻凹眼,正是那時曾脅持過杜茉兒、後來又被我讓顏遠風悄悄放走的仇瀾。他正緩緩放下弓,另取了一枝箭,繼續尋找著目標。
顏遠風正沖在最前方,被仇瀾迎住,這個昔日被他親手所救的對手,下手狠辣,全不容情。安亦辰的部屬能如此公私分明,必是安氏教導有功了。
顏遠風見我們一致同意,猶豫了一下,道:「好,我們便去黑赫。」
我的命亦如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幾名侍衛顯然都是好手,急急將我們扶了,幾乎是半抱半挽將我們就近送上車,唿哨一聲,又趕來幾十名侍衛,單隻先簇擁了我們的車,執了長戟大矛,一邊向前衝去,一邊向擋過來的任何人影狠刺,硬生生向前破開一道血路。
我冷笑:「安亦辰對你還留幾分情面,應該不會傷你,你不必在這裏陪我們送死!」
我頭也不回,道:「談什麼?向他求饒?」
是的,我當日曾想殺你,曾幾度逼迫你,可你又能如何?
要我屈服?要我投降?要我和母親再成為你安氏的玩偶?
安姑姑越來越焦急,低低道:「可是,再戰下去,我們手下會連一個護衛都沒有!」
做夢吧!
車隊驀然轉向,轉走晉、青方向。同樣我又親筆寫了書信,說明情況,派兩名身手極好的侍從先行送往黑赫,交與雅情,希望讓她讓欽利可汗派兵來相迎。
安亦辰微微變了臉色,側首遙望我。
外面的鑼鼓聲已被喊殺聲以及兵刃交錯聲替代,夕姑姑、惜夢等人已經披衣跑了出去查看。我再顧不得回答母親的話,披了衣就扶母親出去。
安亦辰正驚詫看我,帶了微微的悸色,甚至有些懊惱和焦慮一閃而逝,見我抬眼望他,忙斂了詫色,轉眼去看部下鑽入刀鋒劍林過來救夕姑姑。
所有的生命,包括自己的,在這種清醒的瘋狂之中,都已賤若微塵。
倒下了太多,而受傷者也太多。
我狠一狠心,扭頭道:「夕姑姑,你下車,到安亦辰那裡去。」
那人立刻下馬,帶了從人奔上前來,躬身行禮:「在下黑赫欽利可汗帳下忽哲,奉可汗和雪情公主之命,迎接蕭太后和銜鳳公主前往黑赫!」
我轉過身,將夕姑姑狠狠一推,夕姑姑驚叫一聲,立足不穩,已一頭栽了下去,滾落在遍地的屍首血泊之中。刀光戟影,急促鐵蹄,迅速在她頭頂掠過。
母親在車廂里換我,低若蚊蚋。
而我,我看著越戰越少的護衛,看著腳下越來越多的屍首,看著安亦辰漸漸掩抑不住的倨傲,冷笑。
安亦辰帶了多少人來?兩千?三千?
護衛們也已陷入了瘋狂,吼殺聲漸漸嘶啞。
我索性衝到車夫旁邊,緊執轅木,大睜著眼,冷眼看著越來越多不怕死的安氏士兵衝來,又被我方不要命的侍衛拚死攔住,甚至和身肉膊,用血肉將敵人擋于車外。
「好,忽哲將軍一路辛苦了。」我挺立胸膛,還https://m.hetubook.com.com劍入鞘,答道。
黑赫!一定是欽利可汗和大姐姐派來的人馬!我緊捏手掌,滲出的汗水時冷時熱。
顏遠風面色蒼白騎馬過來接待。他已遍體是傷,猶自含笑待客,並無一絲失禮之處。忽哲與交談片刻,便開始協助清理戰場,收攏車隊傷員,而我似給抽去筋骨,乏得一絲力氣俱無,一退到車廂之內,便坐倒椅墊之上,無力倚住,再也站不起來。
顏遠風抑了喉下的嘆息,輕聲道:「還有明州。可那裡更去不得。」
母親凝了凝神,瞳孔漸漸有了絲生氣,伸了蒼白瘦長的五指,撫了撫我的面頰,道:「棲情,嗯,你似乎又瘦了好多。」
我揚了揚眉,向車夫道:「拉他上來。」
我微有眩暈,很快穩住,向那騎士鎮定地微笑示意:「好!」
母親猛地坐起身來,額上汗水涔涔,因削瘦而顯得突出的一雙大眼睛,慌亂地大睜著,叫道:「君羽,棲情!」
而附近,各處宿營的宮女侍僕驚呼哭嚎聲一片,凌亂地沖向車駕停宿處。
正凝神觀察形勢時,忽聽大叫一聲,一回頭,方才那奮勇殺敵的騎士身子一仰,已自馬上摔下,胸前端端正正中了一支箭,顯然活不了了。
我默默騎在馬上,隨了顏遠風趕上車隊,命車隊暫停,回我自己的車上,召來了顏遠風、夕姑姑、劉隨等商議眼下情形。
以這樣深厚的感情,若能到得黑赫,安身立命,自是不成問題。
安亦淵是安世遠的長子,性情剛烈鷙猛,正是倒燕的衝鋒幹將;傳說安世遠的次子安亦辰倒是禮賢下士,雍容溫善,可這種溫善嘴臉下的凌厲逼人我早已見識。
母親病了幾日,隨行太醫日夜看守著,終於退下燒去,只是依舊神思不屬,終日昏睡。我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顏遠風得空便來瞧母親,眸中同樣是釋不開的擔憂,但一見她醒來,立即溫言安慰,不提半字前途險峻。
而他身畔那人,未披鎧甲,僅著寶藍袍子,容貌俊美,清淡月光投於他身上,越發顯得氣質超卓,雍容爾雅,正是安世遠的次子,安亦辰。此時他正負了手坐于馬上,靜靜瞧著我,嘴角分明一抹嘲弄的笑意。
明州有宇文氏,也有農民軍。農民軍會要我們死,而宇文昭,我牙縫裡冒著噝噝冷氣。
人命如螻蟻,倏忽而沒。
是的,我原來嬌生慣養,錦衣玉食,未經世事,看到血就會腳軟,可我現在不會了。縱然我不會武功,不能如顏遠風那般上陣殺敵,可我到底能用我的冷靜去告訴別人,他們的主子,並非懦弱怕事之人。
那種倏忽而去的感覺,一如倏忽而來般令人意外。
顏遠風黑袍飛揚,持了花纓長槍,與仇瀾生死相搏,眉宇之間,十分沉靜,全然不見悲喜,甚至有幾分漠然,似完全忘懷了自己曾救過仇瀾,便如仇瀾忘懷了他自己曾為顏遠風所救。
母親是尤物,我也是。我們母女兩個,正好可以做他們父子茶餘飯後最好的消遣品,最美麗的玩物。
劉隨帶了幾名侍衛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和圖書,尖銳變調的聲音直刺耳膜:「娘娘、公主,快上輦駕,安氏軍隊追來了!」
「我們不去明州,不去瀏州,也不走滄西。我們去安夏,去黑赫,去中原各處勢力都顧不到的地方!」我凜冽地笑,手足一陣冷,一陣熱。
母親面色青白,勉強掙過來握住我的手,嘴唇乾涸顫動,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只是將我抱在懷裡,讓我偎住她顫抖著的滾燙胸懷。
黑赫騎士中已馳出一名將士,以漢語揚聲問道:「蕭太后與銜鳳公主何在?」
顏遠風唯恐有追兵,命晝夜兼行,一路也不造灶煮飯,只以乾糧清水度日,三日之間,已行了七百余里,已越過晉州,再有幾十里,便至青州了。
從來不曾經過顛沛流離,乍然過這樣的日子,連劉隨、夕姑姑他們都瘦了,更別說我和母親了。我搖著頭,道:「母親,等我們到了黑赫,就可以好好休整,再養得胖胖的了!」
惜夢抱住母親,已經蜷縮在一團,驚懼得手腳不自禁地顫抖。夕姑姑見我一直往外探望,忙著拉我入車中,我掙開她的手,冷笑道:「不!我就這麼看著,看下去!」
車駕,緩緩前進,已奔上了官道。而敵軍越沖越近,有一人已揉身到車邊,欲勾了轅木躍上車來,護衛在一旁的騎士長戟揮下,頓時身首異處,頭顱飛出時,鮮血淋漓已濺上我的粉藍裙裾,綻了大大小小的鮮紅,如凌亂到不堪的春日殘紅潑墨畫。
我冷眼看他,將短劍舉起,高呼:「勇士們,用安亦辰的血,來迎接黑赫的將士!」
「勇士們!大燕不幸,屢遭災兀,但我大燕銜鳳公主尚在,願與眾勇士過存亡!」我大聲疾呼。
我和母親共了一座小營帳,席地鋪了被,便倚在她懷中睡著。迷濛間,只覺有人輕拍著我,身上的被衾也被人往上提著,忙睜開眼時,母親閉著眼,睫上有淚,依舊睡著,一雙手卻下意識地撫著我的背,為我蓋被。
「我們自然無法再走隴西官道!」顏遠風遠遠望著天邊雲霓變幻,本就凝了憂意的眉宇更是深深絞鎖。
我緊緊抱住母親,聞著她溫暖中泛著藥味的氣息,一霎那間淚如泉湧。
我坦然向他笑道:「我們母女落於宇文氏手中,已成為天下笑柄,又怎能再淪為安氏階下之囚?所以請勇士上前來,萬一我們真的前路已絕,請勇士送我母女一程,也邀諸位勇士,于地下繼續為我母女護行,諸位可願意?」
何況彼此恩怨已經糾結太深,按他的話,衝著我對他的再三逼迫,再見面時他不會對我手下容情。
我相信他此時淡然的風采后,必然隱藏著深深的得意,也懶得再去看他的風光,只是一霎不霎望著眼前越來越血腥的場面,心裏反而說不出的鎮定,連喊殺聲也遙遠了一般。我慢慢將斫入轅木中的利劍一點點用力拔出,持在手中。月下如鏡的刀鋒反射出的光芒凄厲而明亮,映著我自己的面龐似滲透了密林深處那暗濃的絕望黑色,又漸漸在絕望中衍生出斷然的決絕。
其實,我的身體,也在不斷戰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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