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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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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六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

第一部

第十六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

白衣執了我已經擦乾了的手,撫著指上被葉莖勒出的紅痕,低了頭,默默半晌,終於道:「三年後吧。三年後,我來找你。到時,若你還要我留在你身邊,我就再也不走了。」
大燕,已亡國。
我笑了,才不會呢。這一個月,我將白衣約出來八九次,只覺時間過得飛快,只盼每一天的黑夜,都能來得慢些,再慢些。
我一時沉默。
想秦宮漢闕,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漁樵沒話說。縱荒墳橫斷碑,不辨龍蛇。
我一扭頭,那被我打跑了的昊則,又陰魂不散地纏了上來,涎著一張可愛的漂亮臉蛋,急匆匆跑向我,以英雄救美的姿態,將我護到身後,將馬鞭子指向白衣,叫道:「你幹嘛欺負棲情?」
這本是成年女子方才梳理的高髻。我有些獃獃地摸了摸自己那雲纏霧繞的髮髻,望向鏡中看來有些陌生的自己。鏡中的少女,膚銷冰雪,鼻膩瓊脂,明眸皓齒,顧盼流光,如同一枝待綻未綻的晨間芙蓉,清雅而明麗,幽獨吐芬處,已顯出春色佔盡的嫵媚。
曾經如此繁華榮耀的大燕王朝,是否覆滅已是定局?
小屁孩的馬卻沒見,估計是怕被我發現,所以遠遠藏了馬悄悄地徒步趕了過來。
莫非他太高了?還是我真的太小了?
草原的日子,不若宮中繁華多姿,但縱馬碧野,馳騁那樣高闊的天空中,呼吸著永遠漾著青草芳香的空氣,也是一種快樂,拋開了世俗紛擾,功利算計時那種本原而不羈的快樂。
其實那一刻,我很想揪白衣的頭髮,揪著把他暴打一頓,再不許他說走。可一見他那突然沾了憂鬱的純凈眼睛,頓時什麼也做不了,所有的委屈,全都不得不扔在肚子里發酵疼漲。
「其實我真不想你走。」我喃喃說,實在不知該如何更強烈地表達自己想留住他的願望。我實在沒法說,這些日子,我一看到他,就很快樂,而看不到時,就只想去找他。他一旦走了,我該到哪裡去找他?
……
母親也在細細端詳著我的面龐,笑容中傷感與欣慰交織:「我的棲情,明年便及笄了。及笄后,就算成人啦!」
這居然是,那日宇文府中刺殺宇文昭的晚蝶所唱《戲蝶》!
我一抬頭,便見昊則閃在氈簾后,掀了一條小小的縫,睜著大眼睛向我瞪著。
敢情欽利可汗這唯一的寶貝兒子,看似聰明,其實壓根兒是個繡花枕頭,純粹是個白痴啊!我已禁不住為欽利可汗悲哀,同時希望雅情在連生兩名小公主后,能儘快生下一個王子來,以免黑赫大小數百處部落,未來都給一個白痴統治著。
好聽?好看?我向他捏了捏拳頭,道:「聽不懂看不懂,不許跟在我們後面,聽到沒?」
我一擦眼睛,果然全是淚水,臉上也已不知流了多少的淚,幹了濕,濕了干,此時醒悟過來,才覺滿臉都被草原的勁風吹得澀澀地疼。
而事實上,我的根,不是也在那裡么?
「聰明?」我想和*圖*書跳起來反駁他的話,但一對上他那雙溫潤得似乎可以將我整個身體包容起來的明眸,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和昊則一樣傻傻點了點頭,有氣無力道:「也許吧!」
前方也許還有無數處的勝景存在,他又有多大的機會,回過頭來,再去尋找曾經路過的某處美麗桃林,某時快樂時光?
「你滾開!」我氣急敗壞地吼叫,同時意外地發現,這個小屁孩,平常看來又矮又小,可真和我站一起,居然比我高出半個頭!
明明是那樣陽光燦爛的天氣,卻再也沖不走,那如煙霧般飄浮於帳中的陰霾。
那時那地的塤聲,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天籟之音,我如此跳脫,也不忍發現任何聲音來,破壞這種純粹的美好。
願意,並且要有能力。是的,這亂世之中,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事,實在太多了,母親曾說,像我這樣的皇室公主,但能有個可棲情處,便一生無憾。可現在,曾經讓我驕傲尊貴的大燕公主身份,未來可能讓我陷入重重困境。
那小傢伙給我打得慘叫連連,抱頭鼠竄,摸著被我打成包的頭和被我打得紅腫的指頭,好一會兒才逃了開去。
而這股恨無可發泄,我便忍不住去怪責昊則了。
小小的皇甫君羽,沒有了母親蔭護,在仇敵手下掙扎,怕是求生也是步步維艱吧?
蛩吟罷一覺才寧貼,雞鳴時萬事無休歇。何年是徹?看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急攘攘蠅爭血。裴公綠野堂,陶令白蓮社。秋來時那些:和露摘黃花,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想人生有限杯,渾幾個重陽節?人問我頑童記者:便北海探吾來,道東籬醉了也。
風從成排的帳篷間呼嘯著穿過,撲著氈布,沉悶地響著,很像京城的冬天,那樣凜冽冰冷的寒夜,北風簌簌,打在窗紗上,那樣啪啪啪地鈍響。
單騎匹馬,馱了白衣飄飄的少年,雲彩般向天邊飄去;草地上只剩了我騎來的那匹矮腳小馬,側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啃著青草。
「棲情。」有雙微涼的手,穿過我的腰肢,從身後輕輕抱住我。那溫存而清新的氣息,霎那將我包圍,竟讓我在痛楚悲傷之中,迅速萌生出歡喜的戰慄,忍不住便放鬆自己,倒在白衣懷中,含淚問:「為什麼吹那首曲子?聽得人好生為難,也好生難受。」
我將臉埋入雙手,嚶嚶而哭。
「到有病人的地方去。」白衣笑得坦然,唇角的紋路清皙明凈:「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才是對人生一世的不辜負。」
「喂,喂,棲情,你哭什麼?白衣欺負你了嗎?」一個稚嫩而焦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是呵,君羽弟弟那麼小,我們怎麼放得下他?他落於宇文氏手中,又正在怎樣地舉步維艱?
儘管這個家,已經少了父親和弟弟,但至少,尚有我和母親相依。縱是千里逃難,寄人籬下,但有母親的地方,我便有著依靠,有著家。
我回過頭,又看到昊則抱了腿坐在一旁看我,撅著嘴,https://m.hetubook.com.com表情像是被人搶了糖的小孩子,委屈而不悅。但他一見我回頭看他,立刻跳了起來,做著鬼臉道:「棲情不怕羞!哭得難看死了!」
白衣的眸光,是從不曾有過的深邃和憂鬱:「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回到帳篷時,母親卻已坐在我的梳妝台前,將我的妝盒打開著,一件件把玩我的首飾,見我進來,已款款站起,恬靜笑著,將我按到妝台前坐下,指著鏡子里的人影,道:「瞧,棲情,哭得什麼樣了?」
於是,我笑了,凄澀而黯淡地笑著道:「母親,我們如果能在黑赫,這麼安然地度過一生,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應該就已是一種幸福,一種幸運了吧?」
母親連連喝止,那珍珠粉還是摔到了簾上,灑了一地的雪白粉末。
白衣笑了一笑,抬起頭來,默默凝視天際流雲,用很緩慢很緩慢的速度向前推移,輕輕嘆道:「這個地方真的不錯,連時間都快要停止了一般。其實,是個修心養性的好地方。」
中原,大燕故土。白衣的顯然是將那裡當作了他的根。
就憑那一句「天降鳳瑞,可興邦國」?
但我當然不會反駁他的話。他是白衣,有一雙美好得看透人心的溫潤眼睛。
利名竭,是非絕,又談容易?

放棄?或者追求?
是的,昊則是王子,而且是欽利可汗的長子。就是雅情再生出一位王子來,也未必能動搖他的地位。來了這麼久,我也漸漸看出,昊則雖然母親故去,但他母系一族,正是黑赫最有權力的部落,而且似乎除了我,上至黑赫各處的酋長將領,下至奴婢下人,似乎沒有一個喜歡他的。他的黑赫國繼承人地位,足可稱得上固若金湯了。
而我呢?我和母親,只能悄然躲于這極北之地,在異域他鄉,度我們這苟延殘喘的日子?說什麼黃花酒,道什麼東籬醉,逃不過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惡夢侵襲,在那漫天血光淋漓中,看到父親那張曾經慈愛的面容,向我們凄然而笑。
而白衣,會在坐倒在碧草之間,拿了他的塤悠悠而吹。翠綠的青草汁將他的衣袍染了淡綠的褶痕,連那如珠如玉的黑眸,都氳氤著暮春初夏之際,草兒蓬勃而生時那種繁茵如醉的翠意。翠意蔥籠中,我看到了白衣的瞳仁中,溫柔映著我的面容。

我一直不明白,那個昊則王子怎麼辦到的,不管我和白衣憩息在哪一種草坡之上,他都能像獵狗一樣迅速循跡而至,然後一臉的傻笑黏在我身邊,如痴如醉,——不知在看我,還是在聽音樂!
時間快要停止嗎?
昊則跟在我後面跑著,邊跑邊喊,我只作聽不見,將他遠遠扔了下來。偶一回頭,還見他小小的身影在後面追著,越來越遠。
宇文氏,安氏,瀏王,起於平民的白氏,賈氏,兵如蟻排,將那亂世鮮血,看作了美味佳肴,甘之如飴,沉溺不醒。
如果不是他老跟在後面晃來晃去,也許白衣也不會那麼和-圖-書快走吧?
他的這一句,太過簡單直白,卻又太過憂傷沉重。我幾乎是失聲叫道:「你什麼?你……你走?走哪去?」
那蘊于曠達散漫之中的憂思綿綿,如山間霧藹,乍被風吹起,霎那蒸騰而出。
白衣,白衣!
我恨得已經顧不得委屈啼哭了,抄起一旁誰家丟棄的楊木樹桿,劈頭就打。
還是憑我脖上那塊不會說話的紫鳳寶玉?
一路的提心弔膽,終於結束了。母親,我們雖然失去了國,但總算保全了這個家。
不知是在第八次,還是第九次,我終於忍不住,在大吼之後扔出了拳頭:「別跟著我,聽見沒?」
天很高,雲淡風輕,明澈乾淨如同白衣的眼眸。但安寧的草原上,早已不見了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醫者。
不知過了多久,有很低的抱怨聲傳來:「原來你昨天難過,是因為白衣說要走。」
我似乎恨著很多人,宇文昭,宇文宏,安亦辰,甚至是我從未見過的未婚夫宇文清。可我偏又恨不起。我沒有蓋世的武功,沒有如雲的將領,沒有驚人的智謀,用什麼去恨人家?
那小屁孩還嫌不夠損我,又做著刮鼻子的動作,叫道:「還不照照鏡子呢!蓬頭散發,衣衫不整,跟個女鬼一樣!」
我有些窘,而襲玉已將水打來,為我洗臉勻面,而母親已立於我身後,親自抓起梳子來,一下一下將我柔軟的發梳得整整齊齊,如黑瀑輕垂而下;忽從一旁取過一支喜雀報春纏枝梅花金簪來,將我的頭髮綰起,輕纏慢繞,簪定時居然已成了中原流行的芙蓉歸雲髻。
「那你……是不是再也不來看我了?」我委屈之極,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狠狠地一把一把揪著青草,掉著眼淚。
第二日,我只作身體不適,故意遲遲未起,襲玉見我說不舒服,果然立馬轉身去找白衣,但片刻之後空手而返,哭喪著臉道:「公主,白衣公子昨晚已和大汗、娘娘他們辭了行,今天天不亮,就收拾行李走了。」
昊則點頭,繼續傻笑,傻聽,傻看。
白衣搖了搖頭,笑了一笑,轉身離去。
我最喜歡把白衣邀出去一起騎馬,落日悠然而下時,原野的青青碧草每一根須葉,都搖曳著淡金的光芒,絢麗而不扎眼。
「那黑赫不也是有很多病人么?」我為留住他找著借口,焦急道:「你可以留在黑赫,做黑赫人的好大夫啊!」
我氣沮地瞪著猶在晃蕩的氈簾,恨恨不已:「這個小鬼頭!煩死我了!」
昊則傻笑:「好聽,好看!」
「因為你需要長大,而我,也需要想清楚一些事。」白衣回答,眸光流轉之際,有一抹如春|水般溫柔的色彩,在夕陽下劃了一道優雅的曲線,如轉瞬即逝的虹彩。
我的大燕之夢呢?
母親溫柔道:「就是願意愛你護你一生,並且有能力愛你護你一生的男子。」
我一驚,忙不迭地跳起來,披衣沖了出去,越過一個個的帳篷,飛快向前奔跑著,然後向著南方一望無際的草原,凝望。
她笑著,那溫婉盈然的眸,已有水光飄過。沒等我和圖書看清母親的淚光,母親已將我綰髻的纏枝梅花簪拔下,烏髮一同飄起,霧一樣遮過我的眼睛,等我拂開髮絲時,母親眸中的水光已經不見,笑容溫慈煦然。她重新將我的頭髮分開,梳了平時的雙丫髻,簪了珠花,輕輕說:「棲情,你生得如此美麗,又比母親聰明要強,以後一定要擇一個十全十美的夫婿,幸福地過上一世。」
白衣微笑道:「這是個很聰明的男孩子。」
轉而想著,他都狠得下心來走了,多半那個三年之約,也只是隨口說說吧?這朝夕相處的一個多月,在我看,是一種快樂,並期望著這快樂能永久地持續;而在他看來,也許只是一種短暫的停留,就如走路走得累了,恰遇著一處桃花林,忍不住歇了歇腳,然後繼續前行。
可我們手下侍衛親兵,被安亦辰殺得剩了兩百多人,又用什麼去從手握數萬大軍宇文氏掌下,去救出君羽來?
利名竭,是非絕。紅塵不向門前惹,綠樹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補牆頭缺;更那堪竹籬茅舍。
我終於吐了口氣,仰面躺到如茵草地上,叫道:「這臭小孩,總算走了!討厭死我了!」
真是個無聊的小屁孩!
但那些災難,分明還是存在著,偶爾半夜驚起,會如荊棘般刺得滿心是傷。
白衣垂下眼瞼,那傍晚將至時清淡的陽光,在他面龐上映下通透而柔和的陰影。他那樣悵惘地嘆息:「黑赫……這些日子,我的確也看了不少病人。但我想,那兵荒馬亂的中原,應該更需要我。」
我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將昊則使勁一推,想將他推上一跤,誰知他只晃了一晃,扭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住我,撓著腦袋,問:「怎麼了?」
而叫我鬱悶的是,下一次,昊則依舊和狗一樣循跡而至,狗一樣跟在我們後面,不遠不近,不離不棄!
這時,白衣提起塤來,又吹了一支曲兒。
何況,這樣的亂世之中,人命如螻蟻,連我都已好幾次命懸一線,三年之後,誰知會發生多少的變故?
我不懂他說的話,茫然地睜大眼睛。
依稀,尚記得當日晚蝶所唱歌詞:
我怔怔望著天際流雲舒捲不定,眼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於是,我又流淚。
「夫人的病早就好了!」白衣溫和地拍我的肩,試圖安慰我突發的暴躁情緒。
白衣拉過我的手,拿出雪白的帕子來,先為我擦了眼淚,又為我一點一點拭去青草汁,他的手依舊微涼,不若我沾了一手的青草汁,手心還是滾燙如熱烈的火焰吞吐。
我騎著馬,緩緩向踱著,滿心的沮喪,再沒有以往上馬馳騁時的意氣飛揚,暢朗歡悅了。
他雖只比我大了兩三歲,可他說的話,卻常讓我迷糊半天回不過味來。我唯一能抓住的重點,就是他想走了,走到我永遠見不著的地方去。那種突如其來的震驚和傷痛讓我連他說的選擇追求什麼的全都拋諸腦後,只是在他懷中轉過身來,一把拖住他的襟袖,叫道:「我不許你走!你不是答應留下來幫我母親看病的么?」
和-圖-書我的夢呢?
我的面容,亦是溫柔的,甚至是少有的安靜。只是誰也不知道,那安靜之下,心已如風中那高挑頎長的青草莖兒,隨了塤聲搖曳。
我心中不期然地浮上白衣的面容,他會願意愛我護我一生么?他有能力愛我護我一生么?
母親一時面部僵硬,嘴角溫柔的弧度,生生地凝住。然後,她望著帳篷頂部透出的天光,低低道:「如果君羽在,我們一家人一起,這麼過著,也便算是開心的了。」
他救了我母親,又陪我走了那麼一長段路,按理我應該感激他才對,可不知為什麼,我現在心裏只是鬱郁地疼,感覺自己好生恨他一般。
可惜,天下總有掃興的人。
那旋律,那曲調,卻是極熟悉。
母親看我怔怔的,又要落下淚的模樣,本來緊蹙了眉,分明想責怪我幾句,終只是一聲長嘆:「孩子,他是王子!欽利大汗唯一的兒子!」
「小王子,您有事嗎?」小雁突然向外問道。
昊則給我打得抱頭鼠竄,連連應是,跳上馬跑了。
我忍不住抓起妝台上的一盒珍珠粉來,狠狠砸了過去,叫道:「討厭的小鬼!一天到晚像賊似的盯著我幹嘛!」
我解了氣,心頭覺得好受許多,低頭看自己,果然是披頭散髮,不成體統,忙將頭髮理了理,緊了緊衣衫,方才扶了緊隨著我跟出來的襲玉,轉身慢慢走回去。
豪傑英雄,中原酣戰正切,誰想過功名虛幻,終逃不過人世間一坯黃土!
我不理他在耳邊絮絮叨叨東問西問,跑向我的矮腳馬,躍了上去,一夾馬腹,迅速衝出去。
走到一半,已見小雁將我的小馬牽來,讓我上馬騎著。
母親的病,的確早已好了。但白衣從未說過要走,我總以為,他自此會停留下來守著我們,就如顏遠風一樣,守上一生一世,無怨無悔。
我問他:「你聽得懂嗎?」
一時遠離了那些災難,這段日子,我已不知不覺或者有意無意間忘了太多的事,只將眼睛看在和平曠闊的原野,以及眼前少年溫潤如玉的明眸之中。
抱著我的少年將下巴抵在我的髮際,輕輕道:「棲情,你該有自己的選擇。選擇放棄,或者追求。但在我,更希望看到一個有才有識巾幗不讓鬚眉的少年公主。」
「為什麼要是三年後呢?」我迷惘地問。現在和三年後,有什麼差別么?
「我已經長大了!」我挺了挺身子。可我的個兒,只到他的胸膛以下。
而昊則見我發火,早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卻不知什麼時候會再來探頭探腦了。
而我這亡國公主,保存了可憐的公主封號,其實已什麼都不是。如果不是欽利和雅情竭力相救,我和母親,現在到底是安氏的階下之囚,還是安氏的刀下之魂?
十全十美的夫婿?我蹙了眉,喃喃道:「什麼才是十全十美的男子呢?」
白衣,已如偶作停泊的白雲,歇得倦了,便隨風飄走,只留下那個虛無飄緲的三年之約,再不知是真是假。
投至狐蹤與兔穴,多少豪傑。鼎足雖堅半腰裡折,魏耶?晉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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