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和月折梨花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部 第二十三章 指點山河少年懷

第一部

第二十三章 指點山河少年懷

安亦辰似有些失望,低了頭,慢慢向前走著,好久才又道:「你可以慢慢想。但仇淵說得沒有錯,和你在一起是我多年的心愿,我不會放棄你,絕對不會!」
我呆了一呆,心頭痛得竟如給挖了一塊一般。早知道絕對不去招惹那個安亦辰了,還沒報復到安亦辰,先讓白衣焦頭爛額胡思亂想了。
憑他再好的羹湯,我也食之無味了。
在安亦辰詫異的眼神里,我猛地衝進自己的院落,反栓了門,見到小九、小素迎上來,厲聲喝道:「不許來吵我!」
我大驚失色,腦海中猛然跳出白衣的身影來,幾乎是用盡全力向後一推,終於掙開他的懷抱,圓睜著眼,瞪住安亦辰。
我答道:「我自然……很好。只是前些日子受了驚,所以調養了一陣子,現在已經完全好了,所以來看看母親。——安二公子說,若我願意,可以天天來瞧母親。二公子,是不是?」
然後返身進了卧室,將門砰地關了。
「棲情……」安亦辰呻|吟般嘆息一聲,潮濕溫熱的嘴唇忽然間貼上我的後頸。
安亦辰臉又紅了,略有不安地搓了搓手,道:「你們先去吧,有事再找我。」
白衣顯然不願入世,他以行醫為生,自由瀟洒,便是以安氏的權力,若治的不是我和母親,只怕也請不動他來。雖在塵世行走,可他白衣飄飄,宛若潔雲,不惹半絲塵埃。
一時仇瀾離去,安亦辰將手搭於我肩,很親呢地半擁姿態,柔聲道:「棲情,你可願意……和我在一起?」
白衣摸了摸我的頭,輕笑道:「我沒有不開心,你乖乖的,去把那些葯和新鮮桂圓羹給吃了。」
我不由抬起眼來,望向這當初的青澀少年,如今的一方豪雄。他也已立定身軀,溫柔卻不容置疑地望著我,明眸燦若星子,柔情似水卻波濤洶湧,與任何一個墜入愛河的青年男女並無二致,全然不像方才那個談笑間讓一場大戰塵埃落定的少年霸主,不覺心神一顫,已是惘然。
白衣,白衣,我不要你改變!我要你永遠是那個幽篁之中寂寞吹簫凝雲散靄的絕世少年!
仇瀾恨恨道:「可不是。安夏目下分明正對中原戰況隔岸觀火,若我方得勝,根本不敢來糾纏我們;只怕我方一時敗了,才會趁勢東來,趁火打劫!安亦倫那小子,此時借口安夏騷擾不肯出兵,其實就是在逼二公子你出兵呢,最好大公子和二公子手下的兵都打光了,他才好坐收漁翁之利!」
「攻打瀏州!」仇瀾愁意一掃而空,道:「圍魏救趙么?好主意!只是京中人馬全部集合起來,只怕也不過兩https://m•hetubook•com•com萬。瀏州目前也是兵力空虛,要論對付瀏州,應該很有威懾力。只是晉公為人謹慎,只怕不肯輕易撤空京城,以給他人可乘之機。」
我看得眼花繚亂,亦是心煩意亂。
「進京?」我驚訝地重複。
安亦辰遲疑了一下,我忙知趣地立起身來,道:「母親,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母親安靜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一雙曾經嫵媚靈動的大眼睛,失神地盯著床頂,似牢牢看住什麼,又似什麼也不在看。她的面色和內里著的小衣一樣雪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正是心亂如麻不知是不是該將他推開的時刻,我看到白衣從我住的院中走出,有些木然地望著我與安亦辰相擁,等眸光與我相對時,頓時凄冷一笑,返回縮回了院中。
小素悄悄將晚飯收拾走了,小九端了水來,讓我洗腳睡覺。
白衣突見我和安亦辰一齊過來,微露詫色,但立刻斂去,不經意般沖安亦辰道:「二公子今日倒是閑,有空來探病了。」
愛則愛了,卻到迷惘深處。
安亦辰顯然感覺到我的震動,微笑向仇瀾道:「若是夕姑姑來了,直接把她接到棲情住處來服侍吧。」
可他分明懂武功,知權謀,甚至天下局勢,官場算計,他都能瞭若指掌。他若入世為官作宰,或揭竿而起圖謀天下,都應該不難謀得他想要的一席之地。
煙水茫茫,千里斜陽暮。
我拿子虛烏有的承諾去向安亦辰求證,心下卻篤定了他絕對不會否認。經了午後那一場柔情脈脈的遊戲,他這塊百鍊金鋼一時已成繞指柔,當日的針鋒相對和桀驁不馴一掃而空。
出世,入世。入世,出世。
昭陽殿是歷代皇后所居,連皇后所出的公主年長后也必須要搬出去,獨我仗了父母的寵愛,才一直賴在母親身邊不曾離開。他居然說,要讓我永遠住進去?
侍女答道:「仇將軍在外求見,說是帶了晉公手諭來,立等公子回復呢。」
他看來是沒事。可是,那對讓我著迷的宛若明珠的純凈瞳仁,那雲淡風輕視天下如無物的眼神,已在一夕之間湧入了大量的內容,混淆了那種純凈,讓他憂愁,讓我悲哀。
我正思忖間,安亦辰撫於我肩的手緊了一緊,只聽他溫柔道:「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怪我當年迫你太急。給我機會來慢慢彌補,好嗎?」
安亦辰顯然也有些煩惱,他負了手,在原地來回踱了幾下,忽然頓住身形,道:「立刻調和圖書兵一萬,對外聲稱五萬,支援大哥。然後通知父親,竭盡京中所有能召集的兵馬,攻打瀏州!」
悄倚窗邊而坐,對月而望,我提起塤來,置於唇邊,低吹一曲《點絳唇》:
夕姑姑!杜茉兒!
我忙將其他的紙也打開,一連打開十余張,都是那四個字,「出世,入世」。那字有大有小,卻都是凌亂得不堪,顯見主人書寫時心情極是紛亂蕪雜。
他是為我么?
他問著短短的一句話,卻接連兩次深深呼吸,倒似十分緊張一般,絕對不像兒戲。
正絮絮而語間,有侍女連連探頭張望。
安亦辰眼中的火花頓時黯淡,滿臉通紅道:「對不起,我忘情了。失禮!」
我在吹塤給你聽,我在告訴你我很害怕很孤單很無助,我在告訴你我很需要你,你聽到了么?
但直到月牙飄得老高,依舊不見白衣蹤影。
我才知安氏三子安亦淵、安亦辰、安亦倫雖各有才能,卻也各有機心,連安亦淵大難將至,安亦倫都敢袖手旁觀,視若無睹。只不知安亦辰這個以仁和著稱的貴家公子,又會作何打算。
白衣折轉過身,反手將我輕輕擁了一擁,然後放開,微微笑了一笑,道:「我沒有生氣。我知道我的棲情聰明,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我打了個寒噤。
說著,他悶了頭,當先向外行去,不敢再回頭看我一眼。
仇瀾此時才想到留心打量我,忽然驚笑道:「原來是棲情公主!這可真是公子的大事了!屬下這裏就先恭喜公子了!也算是多年心愿,一朝達成了!」
我倦聲問道:「白衣呢,他……不來幫我看病了么?」
她們今日經了午間的事,多少也知道了安亦辰待我不同尋常,見我發怒,自是不敢輕易驚擾。
安亦辰眸中跳躍的火花更是灼目,他點著頭,道:「嗯……很好。」
忘情?他真的喜歡我,而且非常非常喜歡我?
安亦辰皺眉道:「什麼事?」
沮喪到極點,正要睡去時,忽摸到床頭有圓圓的一物,抓起看時,卻是白衣隨身帶的塤,想來是心裏煩亂,走得匆忙,不小心遺下了。當日在黑赫,白衣原教過我吹塤的法門,也另做了個塤留給我,但後來他說走就走,我恨極了,悄悄將那塤收了,再也沒去吹過。此時又見了他的塤,心中又是難受,又是悲傷,再不知他明日還肯不肯如先前那般溫柔待我。
安亦辰成竹在胸地微笑,本就雍容俊秀的面龐憑添幾分令人心折的睥睨之氣:「你只要告訴父親,我這裏正安排四萬人馬,晝夜兼程趕往京城支援,他那邊hetubook.com•com自然會放心出兵。他該知道,京城就是空上數日,附近也無人能抵擋住四萬人馬的征伐!」
他越說不生氣,我越是不安心,我撫著他蹙緊的眉心,垂頭喪氣道:「你騙我,我知道你因為我很不開心。」
白衣正從她的身上將銀針一根接一根拔出,置於托盤中。
安亦辰淡淡問道:「夫人的病,現在怎樣?」
不知哪裡吹來的風將燭火吹得明明滅滅,燭淚點滴,不到盡頭,怎麼也落不完。
而我也不怕她們驚擾,我只怕白衣生氣。驚惶地四顧,果見白衣立於桌前食盒旁,盯著窗外漸濃的暮色,臉色黯沉。
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
驀然聽到這兩個熟悉的名字,我不由身軀一震,又驚又喜又夾雜些傷感。困在晉國公府後一直未聞得夕姑姑消息,我原以為是安亦辰有意封鎖,不想她卻是給安置在京城;還有杜茉兒,當年宇文弘失了她,差點將我給凌|辱了,當時我就想著是不是給那個和杜茉兒有過牽扯的黑衣仇瀾帶走了,直到如今才算得到證實。
這夜晚的風哦,也好生寒冷,竟將臉頰吹得冰涼一片,好生地澀疼。
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
白衣,白衣,這樣寂寞的時刻,你可萬不能舍了我!
「公主……」有很熟悉的溫柔聲音顫抖呼喚。是夕姑姑么?或者,又是幻覺吧?我那段曾經很青蔥美好的歲月,似乎一直伴著夕姑姑輕柔的羅嗦和呼喚。
仇瀾應了,正要離去,忽然又想起什麼般回頭道:「對了,前兒公子令人去京中把夕顏姑姑接來,正好茉兒說要回娘家,所以叫人將她們一塊兒接來晉州了。估計今晚就快到了吧?」
我當先一步,正要步出屋時,身後忽然伸過一雙手,扣住我柔若無骨的細腰,將我緊緊擁住,靠在他結實寬厚的胸膛。他的心臟正在劇烈跳動著,鼻息濃重,撲在脖頸間如嬰兒的手輕輕撓動,卻讓我心裏陣陣發緊。
無力地將碗筷推到一邊,一側首,看到窗前書案的白紙似給動過,筆尖上還掛著新鮮的濕墨。忙走過去看時,卻見一旁放廢物的竹簍里有很多揉成團的白紙,忙取了一個來看時,滿紙的字,卻只重複著四個字:「出世,入世」,落筆秀逸清淡,一看便知出之於白衣。
我悄悄走過去,摸住她慘白的手,淚水已如斷了線的珠子,只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母親但聽得我以後可以來日日看她,便已好生開懷,至於眼前困境,一時也無可奈何了。
果然,安亦辰不過遲hetubook•com.com疑了一下,即道:「是,如果棲情姑娘願意,天天來看夫人也是使得。夫人也該放寬心,儘快調養好身子,我就帶你們進京去。」
這便是我那洒脫不羈絕世出塵的白衣么?他的眸子一向雲淡風輕,何曾這般陰霾密布含憂蘊愁?
白衣!
而且,這人太精明聰慧,做得太過,只怕更容易給識破!

小九答道:「白衣公子傍晚離去時說身體不適,今天會早些休息,又說小姐這幾天的脈象穩定,所以今晚就不來問脈了。」
我遲疑道:「我要再想一想。」
「白衣,白衣!」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從身後擁住他,央告道:「白衣,你別生氣,是我錯了!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絕對不會再讓他碰我一根指頭!」
多年心愿,一朝達成?連安亦辰的部下,都知道他的這個「心愿」?
我大驚失色,一把推開安亦辰,道:「我累了,要睡會兒,二公子請便吧!」
「好!」仇瀾的模樣,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的墨藍眼珠煜煜閃亮,笑問:「那麼,這四萬人馬,公子是否打算親自帶去京師?」
母親應了,卻看向安亦辰,面有憂色。我拍了拍母親的手,示意她放心,方才隨了安亦辰一路出去。
安亦辰將那手諭拿了,飛速看了,轉而問道:「三弟和亦思他們現在還在與安夏糾纏?」
白衣收拾了醫具,瞧了安亦辰一眼,徑自提了出去,竟不曾瞧我一眼。我心裏一緊,又不好說的,只將注意力集中在母親身體上,問她住得怎樣,吃得如何,睡得可安穩?
安亦辰掃了我一眼,道:「嗯,我還有事,你和子瑞去就行了。」
母親聽得我呼喚,抬起眼來看到我,已顯出驚喜無限來,強撐了身子,摟了我垂淚問道:「棲情,你還好么?」
但入世,對於他那樣潔凈的人,是何等樣的折磨!而且,他到底要做什麼?利用自己的才識,投奔哪位明主,從此捲入亂世之爭么?
出世,入世。入世,出世。
白衣將銀針一根接一根炙烤著,道:「比先前自然好多了,暫時不會有性命危險。但這病無法根治,若是再受什麼刺|激,可就難說了。」
他幫我將葯和羹湯排在桌上,很溫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袖手走了出去。
仇將軍指的竟是仇瀾,他與三年多前一般,著一身黑袍,氣勢凜凜,正等在院門外,一見安亦辰出來,匆匆行了禮,便將一封信函交到安亦辰手中,道:「大公子在滄江以南和宇文昭硬對上了,這次宇文昭也狠下心,想一舉殲滅安氏大部兵力,雙方激戰,死傷慘重。誰知此時瀏www.hetubook.com.com王借口安氏劫掠少帝,無視天下大義,也出了兵,和宇文氏前後夾擊,將大公子的七萬大軍生生圍困在滄南的延陵鎮,晉公特地下了手諭來,請二公子速帶晉州、青州駐軍五萬人前去救援。」
最後幾個字,斬釘截鐵。
醉漾輕舟,信流引到花深處。
到底有安亦辰在,有些敏感的話題,卻不敢提起問起了。
我終於見到了母親。
方才那看似死棋的戰局,若換一個人來處置,只怕非得動用千軍萬馬費上無數性命才能擺平,可他不過三言兩語,甚至不需要親自出手,便已安排得妥妥噹噹:出兵一萬號稱五萬救人,是為懾破敵人膽氣,更使瀏王失了必勝信心,再不肯為一場無把握的戰爭犧牲大本營瀏州,圍魏救趙之計於是更易施行。出兵四萬進京只為安定人心,前去打仗的是他父親的兩萬京城駐兵,不論成敗,於他安亦辰手下兵馬絲毫無損,卻能有功無過。這樣,吃大虧的,只剩一個安亦淵。
仇瀾又在我臉上細瞧了瞧,笑道:「是,公子。公子這樣的人物,原只棲情公主才配得起!」
只那一瞬猶豫,我已被安亦辰擁入懷中,緊緊擁住。
我鬆一口氣,輕盈笑道:「好,那走吧。」
安亦辰深深望住我,唇邊彎起的弧度又泛出那種讓我討厭的自信和自負:「你不是說,你要住昭陽殿么?我便讓你搬進去住著!而且,我可以讓你永遠住進去!」
我心頭怦怦亂跳,再不知該不該繼續哄他。便是他罪該給千刀萬剮,用這種手段都傷他的心,總是不該。何況我和母親的性命都攥在他的手心,一個不好,便可能惹火燒身,死無葬身之地。
安亦淵身為嫡長子,性情也很是桀傲,未必容得了才識在他之上的安亦辰,安亦辰這般聰明人,自然也會小心防守,若有機會讓安亦淵吃幾次虧,想來也是樂見其成;至於安氏第三子安亦倫以及他們的堂兄安亦思,鼠目寸光局促于防守安夏的一隅,甚至公然不去救助乃兄,顯然不會是安亦辰的對手。
安亦辰淡淡一笑,負了手站在窗口,看一對黃鸝兒在煙籠般的碧樹間跳躍,由了我和母親說話,不再插嘴。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每晚飯後,白衣過來給我問脈,已成定例。於是,我寢食難安地等待著白衣的到來,好和他仔細談談。
母親飛快在安亦辰臉上掠過,喃喃道:「昭陽殿,好啊,有機會,我也想再回去瞧一瞧,只瞧一瞧,也便夠了。」
煙水兩茫茫,斜陽難照歸路。欲前行,日將暮!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