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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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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十二章 春日遲遲朱顏亂

第一部

第三十二章 春日遲遲朱顏亂

「你怎麼了?」我聽到白衣驚呼,睜眼便見他一臉驚詫地抱著我,可比剛才見我要幫他洗衣時更是驚詫萬分。
所有的桌椅案幾,都是很古樸無華的原木所制,式樣簡單,但看來大方整潔,與潔白樸素的帳幔棉被相配,反襯出一種山野之中獨有的出塵之氣來。
我到達清心草堂時,正看到白衣將一個病重的老年人扶到一個壯漢背上,寧和地吩咐隨同的家人:「一路上慢點,回去后多喝水,少勞碌。」
我很認真地想了兩天,決定還是去找白衣問個明白,我要問清楚,他打算何時用何種方式與我終身廝守。
我側身閃進了草堂,留了李叔在身後啊啊亂叫。
緋雪嘴唇顫抖著,鋒利的眸光漸漸斂去光彩,泛出層層的淚影來,慢慢凝結成大顆淚珠,順腮而下。然後她終於轉身,邁步,準備離去,卻已一眼看到了我。
「我叫李叔把衣袍找回來了。這是棲情公主第一次為我洗的衣袍,大概也是平生唯一一次洗衣吧?」白衣笑容朗潤,神情歡喜之極,又用手指敲了敲我張開的嘴巴,聲音柔軟似水:「別驚訝了,這衣袍我會小心收好,從此都不會再穿,我會一直留著,一直記得,棲情居然肯為我浣衣……」
如果白衣敢背了我和別的女子相會,我絕不原諒他!
但蕭家武將出身,家規素嚴,連守門人小侍女都是一板一眼的人物,如果蕭融蕭況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外出還真是怪事呢。
他在青州邊境上找那麼處有成片幽篁的地方暫住,大概也因為他在華陽山的草堂有那麼大片相似的竹篁吧?他那樣的人,生來是山中高人,竹林隱士……
這個瘦老頭鬼頭鬼腦,又沒辦法說清楚,到底在搞什麼?
「我學的是醫術,更是當不了什麼重任。緋雪妹子,你請回吧!」白衣居然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另擇良人,你也可以選擇找機會和你的白衣雙宿雙飛,可是,你怎可以如此不知自重!不知自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蕭采繹壓抑著怒氣,低沉著嗓子指責我。
「原來你有好幾個侍僕的,也不早說,讓我幫你洗衣裳。」我撅著嘴,故意裝了不高興。
他只是無法抗拒我的魅力?他不愛我?蕭采繹斬釘截鐵的最後幾個字,如一記悶磚,拍在我的頭上,讓我一時暈頭轉向,幾乎失去了思維能力。
「可你從小所學的,是兵書,不是醫書!你天性聰穎,根本沒忘記怎樣用兵!平陽鎮外,你居然可以生擒以謀略聞名天下的安亦辰!你不是難當重任,而是借辭推諉!」那個叫緋雪的女子聲音漸趨高昂。
也許再簡潔的陳設,只要有白衣那般出塵的人住著,都會有種特別的高潔之氣吧?
離清心草堂尚有半里路,我便遠遠聽到了白衣的塤聲,依舊清郁大氣,憂傷中帶了微微窒澀,一霎那又回到了初見他時竹林幽篁中遇到嫡仙般的快樂和悸動,唇角已不知不覺勾起沉醉笑意。
我打了個呵欠,記起草堂另一側似有一道山泉流過,站起來笑道:「白衣,把你衣袍脫下來,我來幫你洗洗。」
而清心草堂不過山腰處一排很普通的四間草廬,用短籬圍了,種了各色的藥草,半棵普通花木也看不到。
他盯著緋雪,無視她唇角蜿蜒而下的鮮血,一字一字道:「如果你再辱及棲情半個字,我立刻取你性命!滾!」
不知廉恥!
正驚慌之時,一道灰色人影飛過,迅速地拉起我,又「飛」到岸邊,然後一路抱了我,飛快奔向草m•hetubook•com•com堂,那速度,居然和離弦的箭一般。
這一次,我擇了一個午後,只和外祖蕭融說府里呆得倦了,要到城中四處逛逛,因肅州向來治安不錯,蕭融也未阻攔,只笑道:「帶兩名侍女跟在身邊吧,別到時迷了路!」
我叉起腰,問:「你不相信我會洗衣么?」
回到肅州城蕭府時天已入夜,我心下有些惶惶不安。本只說見他一面便悄悄回來,但衣衫濕了,自然要等著用火烘乾,何況我也是一萬分的不願離開白衣,只想窩在他的懷中,一直蹭到了傍晚,才給白衣哄著換了衣衫,讓白衣親自將我送到了肅州城門口。
我頓時一道火往上冒,羞怒道:「繹哥哥,我喜歡他,他喜歡我,相親相愛又有什麼不對?你怎能這樣說我?」
我把嘴撅得更高了,緊跟在他後面出了門,嘀咕道:「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不幫你洗衣服了。你也學壞了,會欺負我了!」
看來他的草堂應該建到華陽山的最高峰去。
好容易到了鳳儀閣,兩名侍女迎上來,還未及說話,便被蕭采繹喝道:「出去!」立時不敢再說一句話,匆匆退了開去。
我扭了腰便從他身畔走過,嗤地笑道:「我才聽到他的塤聲來著,怎麼可能出去採藥?不然是不是我意會錯了?出去採藥的是李嬸?」
「為什麼?為什麼?」緋雪似忍不住,終於爆發出來,尖厲地叫道:「是不是因為皇甫棲情那個臭丫頭?你為了躲我們,一直四處流浪,萍蹤無定,可皇甫棲情一來,你立刻回了肅州,天天魂不守舍地想她!卻不知她現在正在肅州不知跟那個王孫公子風流快活呢!她壓根兒就是和她母親一樣的妖精!妖精!」
回鳳儀閣的路上,蕭采繹拉著我走得飛快,我給拽得氣喘吁吁,胸口悶得幾乎透不出氣來。
我不想蕭采繹那般善解人意地主動幫我解圍,心中大喜,忙順著口音道:「是啊,棲情和繹哥哥出去玩了一天。」
我的確從沒洗過衣裳,但至少看過旁人洗衣,想來不過搓搓揉揉,也沒什麼難的。清理一個老頭兒吐出的穢物的確很噁心人,但那是白衣的衣裳,他一向簡樸,這衣衫早晚會洗,不如我幫他洗的好。
我親了親他敲過來的手指,頑皮一笑,道:「我不喜歡親手指!」已將唇迎上他。
蕭融、蕭況顯然對這回答還算滿意,笑道:「你們兩個孩子啊,也都不小了,下次出去,千萬記得跟家裡說一聲,可別讓我們一把老骨頭為你們擔心了!」
天地做證,白雲做證,山神做證,我與白衣相愛,生死不渝。
在我記憶中,能有這麼高輕功的人,只有顏遠風了,他的武功,幾乎是當時大燕侍衛中最高的。可眼前抱了我的這個人,分明只個是貌不驚人的瘦老頭,在這荒山野地,又是從哪裡鑽出來的這等高手?
「你?」白衣張開的嘴巴可以塞入一顆雞蛋了。
「爺爺,父親,有事么?」蕭采繹拉住我,向坐于主位的兩位長者請安。
雖然蕭采繹從未明說過什麼,但經歷這許多事,我早明白他對我的感情,絕不止是哥哥對於妹妹那般簡單。只是我不知道,當他明白了我的心思,他還肯不肯放下?肯不肯如先前般待我?他可知道,不管是三年多前,還是現在,他的守護,都是我彌足珍貴的親情和財富!
果然,才到踏入二門,便有侍女走來道:「公主,老侯爺、侯爺在前廳相請。」
蕭采繹只是罕見的沉默,眉宇間凝定著和_圖_書恍惚和黯然,回到府中也只自顧大闊步向前走著,等我落下老遠,才恍然大悟般立定,讓我走到前面,將我送至鳳儀閣前。
我不耐煩去猜度了,摸著耳朵道:「我自己進去找吧,李叔你自己忙自己的。」
我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眼前,已徑衝過去,一頭栽到他懷裡,嘻嘻笑道:「我可見著你了,白衣!」
他拂了長長的袖子離去,每一腳踩踏得都極是用力,似要將所有的石板地狠狠踏碎一般。
蕭采繹勉強笑了笑,拂了拂我額前的散發,輕聲道:「其實你根本是個瘋丫頭,娶你的人,才吃大虧呢。」
不過真到泉邊洗衣時,我才發現其實我真的很笨,我幾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白衣的長長袍子在不斷流動的泉水中漂凈,站起來把沉重的衣袍從水裡濕淋淋拽上來時,我的起身力度顯然太大了些,或者,我太過高估了我尚未恢復的體力。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白衣的音色中蘊了罕見的激動和憤怒:「緋雪妹子,人各有志,你又何必一再勉強我?」
她最後惡毒咒罵聲嘶力竭,卻被忽然甩上臉的一個耳光打斷,趔趄一下,差點跌倒。
山間所有潔白的霧藹,都是我和他相擁時所散發的快樂和美好,飄來盪去,綿綿裊裊……
白衣動了手!我那溫潤如玉飄若嫡仙的白衣狠狠打了那個緋雪一巴掌!
蕭采繹說得這般直白,不由讓我懵住,雙頰已燒得通紅,喃喃道:「他的性情,本就與別人不同……」
蕭采繹垂了頭道:「我都出來了,因為回屋拿東西,就讓棲情先出府等我了。」
殺氣凜冽,已將他的衣衫鼓起,證實著他絕非玩笑。
我一側頭,果然還有兩名老年人正在家人陪伴下,正焦急在一旁守侯。我瞧那兩人俱是衣著樸素,甚至其中一人袍子上還疊疊打了好幾個補子,不斷咳嗽著,吐出一口一口黃綠的濃痰來,看了就很是噁心。
蕭融點點頭,拈鬚道:「棲情這些日子也悶得夠了,是該出去散散心。不過今早棲情似乎比繹兒早出去一會兒,我還以為你們不是一路呢。」
「你是誰……咳咳……」說話時嗆著了風,我劇烈咳嗽起來,然後咳嗽著渾身濕淋淋地給扔入一個人懷中。
我實在沒法說我幫他洗衣不但把他衣服洗沒了,還將自己摔到了河裡,紅了臉問:「那個人是誰啊?」
蕭采繹黑眸深沉,狠狠瞪了我一眼,一徑將我拉入廳中。
蕭采繹似有所悟,慢慢放開了我,側身坐起,雙手撐住額,將頭深深埋了下去。
蕭采繹又沉默了好久,終於側過臉龐,黯淡一笑,道:「怎麼會呢,你總是我的棲情妹妹。」
何止大一點點,白衣看來雖是略單薄了些,可他的身材頎長,比我高大太多了,單衣外袍,都是松垮垮掛在身上,腰帶系了三道,才勉強扣住,而腳下的衣角至少有半尺拖曳于地,呆會在地上一掃,不知會臟成啥樣了。
想來我來蕭府沒多久,這麼突然出去一整天,連個招呼都不曾打,若是外公舅舅他們知道,總是不妙;只盼侍女不曾向他們稟報,只當我是和原來一樣窩在房中吃飯,一直沒出門就完事了。
蕭融本是大燕的靖遠侯,後來大燕滅亡,母親被逼離宮,蕭融聞聽大病了一場,病愈後身體大不如前,遂將手中兵權和侯爵都傳給了舅舅蕭況,故而府中之人,俱稱蕭融為老侯爺,蕭況為侯爺了。
我一口答應,可一轉眼,便獨個兒騎了馬直奔華陽山鶴翎www•hetubook.com•com峰。
這時白衣一拍手,已一個中年婦女笑著送上一盞湯來。我知道必是白衣叫人準備的,忙接了過來,不顧麻燙喝了起來。
鶴翎峰位華陽山西側,的確離肅州很近,而且一路過去,居然都是麻石子鋪的路,走得很穩當。
我的天,我經歷了那許多艱難掙扎到今天,難道會為洗一件衣服給淹死?
我的腳在石上一滑,連人帶衣仰面倒入泉水。
一片浮雲飄過,恰擋了金色的傍晚陽光,在我們頭頂罩了一層淡灰的陰影。
白衣啞然失笑:「好看,很好看,只是太大了點。」
那老人滿是污垢開裂的黑手抓了白衣的袖子,咳道:「在鄉下治了好久了,總治不好。也沒錢,咳咳,沒錢找名醫哪!」
我嗅一嗅穿在身上的衣衫,亦是清新的山林氣息,一如白衣的味道,不覺抿起了嘴角。
蕭采繹目光灼灼,聲音已忍不住提高:「他喜歡你?為什麼我沒看出來?他扔了你坐一旁去給那幾個老匹夫看病!他明知你什麼活也不會幹,居然放任你去陌生的泉水邊浣衣!他……他還能坐懷不亂直到……直到你主動去親他!」
我忙過去開了門,羞怯怯地笑道:「換好了,好看么?」
看來得儘快找個最好的機會將白衣的事和他們提了才行。
我和蕭采繹齊聲應了,方才告退。
「你立刻給我離開這裏,立刻!」沒有一分解釋,白衣再次逐客,聲音凌厲異常,分明是種居高臨下的命令口吻。
「三公子!」那女子的聲音似有些氣急敗壞:「你難道還真打算在勞什子草堂當一輩子的赤腳郎中!」
他的手緊按在我的肩上,身體的重量,幾乎全壓在我身上。我竭力平穩著呼吸,顫聲道:「繹哥哥,你弄痛我了。」
正一路走著,一路想著說辭,忽覺身畔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同時一隻溫熱的手已抓過我的手,若無其事並肩走著。
蕭況回頭向蕭融笑道:「父親,我如何說?若是繹兒也不在,一定是兩人一同出去了。這兩個孩子啊,從小就處得好。」
「你這瘋丫頭,現在是白天……嗯嗚……」白衣的唇已順利被我堵住,被我撬開唇齒,與他廝磨糾纏。他自是經不起我挑逗,早已張臂將我抱住,清芬而熾熱呼吸撲於我的鼻間,令我心神俱盪。
「我見今天天氣不錯,所以一早帶表妹騎馬到郊外走了走,因貪看風景,所以回來得晚了,讓爺爺和父親擔心了!」蕭采繹立刻打斷了我,笑得燦爛,同時將我的手使勁捏了一捏。
敢情白衣這裏開的是免費醫館哪?
那中年婦女忙撿拾了我扔在地上的衣裳,福了一福,退了下去。
眼見這個才送走,另一個又吐了起來,居然把穢物吐到了白衣身上,還未來得及診治,門口又來了兩位求醫者。
白衣負了手笑著,也不答我的話,走出了房門。
如果不是一直看著,哪有那麼巧我一摔下水去就給他拎了上來?
「你到底,還把自己當成個女孩子么?」蕭采繹背著手,在我床前踱著,眸中驚濤翻湧,激蕩千尺,再不知是恨還是怒,或者,還有妒和愛?
可是,白衣,你是不可能不愛我的,對不對?
白衣一邊叫我慢點,一邊向那婦女道:「快去將棲情姑娘的衣服清洗烘乾,她呆會下山要穿的。」
我驚得連連划水,努力逆水划向岸邊,卻被自上而下的激流越沖越遠。
李叔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又在比手划腳。
忽一抬頭看見我,清澄的眼睛頓時亮如春|水。
我但聽得他們hetubook.com•com叫喚,知道他們必問我外出之事,我重孝在身,自然不能說是出去私會情郎,而且情郎還是他們所不了解的平民醫者,一時大為頭疼。
但白衣似乎沒看到那人的臟惡,親手走去扶了他坐下,輕嘆道:「老人家的肺癆有好多年了吧?為什麼拖來現在才來治?」
繹哥哥怎麼了?一邊幫我說謊,一邊又這麼兇猛地對我!
「棲情,你上哪去了?也不說一聲!」蕭融責備望著我,花白的鬍子一翹一翹,顯然很是不滿。
鶴翎峰本來甚是陡峭,卻一階一階鋪了石階,我寧可認為是附近鄉民以及肅州人知道這裡有著個醫者神醫,主動在鶴翎峰築就了山路。
他若穿上我幫他洗的衣裳,會不會特別開心?
我辨識了好久,才算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李叔,你說白衣出去採藥了?」
漸漸看到了白衣拂動如雲的雪白袍角,也看到了一個眉目鋒利清冷甚是美艷的紅衣女子正與他對面而立。李嬸正站在兩人之間,滿臉的焦急,似想勸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是的,我逗引他。
山路陡峭也有個好處,不是重症病人,別人便不會去輕易跑上那麼多的山路前來求治了。否則以白衣的醫術,只怕得日夜給慕名而來的病人醫治了。
我正虛弱地倚住竹枝,如一隻蒼白垂死的蝴蝶,無力地掛在風中。
「只要是男人!」蕭采繹打斷我,沉悶地低眉看我,凜冽而痛楚:「只要是男人,就拒絕不了你。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美麗和價值,而他更不懂得珍惜你的美麗與價值。所以,他只是貪戀你的美貌,或者說無法抗拒你的魅力,可他不愛你,絕對,不愛!」
「棲情,換好衣裳了么?」白衣柔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落輝灑金,將他紫色的袍子映得璀璨一片,明明滅滅約略閃爍著明艷光澤。
有溫暖湧來,卻哽于喉間。
「我這裏還有兩名病人,等我診治了,再來和你說話。」他歉疚地說,用他潔白的袖為我擦一路急奔流下的汗水。
我喜歡他,就絕不放棄他,也絕不給他任何機會放棄,我要讓他愛我多一點,再多一點,最好每時每刻,都離我不了。
「那是李叔,我的侍僕。」白衣說著,已將我抱著,一徑走入一個房間,很善解人意地不再追問我他的袍子去向,扶了我坐在床邊,折身從箱子中取了一套他自己的衣衫來,微笑道:「快躲被窩裡把衣衫換了,我去叫人煮一碗祛寒湯來。」
我又休養了兩日,自覺神色已經好得多了,一大早就和侍女說到城外去轉轉,備了馬,出了東門,悄悄趕往華陽山。
我小心翼翼地沿了厚厚的陳年竹葉向前走去,干黃的竹葉,踩在腳底如同冬季陳舊的破棉絮,軟軟的,沒有了彈性和熱力。一路細索的響聲,在竹海的沙沙聲中顯得輕微而無力。
光天化日又如何?
李叔忙不迭地點頭。
「我對於你所挑的這個所謂的未來夫婿,失望透頂。」蕭采繹總結般陰冷地最後說了這麼一句:「我再不希望下次因為他而給你圓謊。」
「繹哥哥!」我有些訝異。
我乖乖地點頭,再不敢違拗半句,一路只是小心看著他的臉色。
不管旁人怎麼說,怎麼想,我要把我的終身大事提上議事日程。
我幾乎是給蕭采繹拎著,生生地扔到床上,跌得頭暈眼花,連腦子都給摔得迷迷糊糊。
他折身將門帶上,留了我一臉赤燒,慌忙將衣衫匆匆換了,將一旁的布巾將頭臉的濕水拭乾,才想到打量周圍的陳設。
眾目睽睽下又如何?
母親死www.hetubook.com.com了,夕姑姑離開了,而繹哥哥與我意見相左。
我跪坐到蕭采繹身邊,哽咽道:「繹哥哥,你……你不會從此不理我吧?」
我一鼓足氣爬到山腰,走向清心草堂時,白衣的塤聲已經停了。李叔正把大捆才打來的柴火鋪開在短籬前晾曬,忽抬頭看到我,驚喜迎了過來,又開始慌張地打手勢。
他說完,不再看我如花笑靨,掉頭而去。
「我只想看看我的棲情妹妹尋的如意郎君,到底待你是怎樣的!」蕭采繹眸光似有冷火燃燒,冰冷而熾人,一步步逼向前,怒道:「可惜,我只看到你為他坐冷板凳,你為他浣衣為奴,你為他投懷送抱,不知廉恥!」
我忽然明白過來了,紅了臉低低道:「你……你跟著我上了華陽山?」
出了門,卻看到我洗的那件被水沖走的袍子,正掠在架子上,如潔白的旗幟,在風中飄搖。
蕭融點著頭,略有些渾濁的眼珠不斷在我們拉著的手上轉著圈,神色居然有幾分欣慰,卻叫我不由擔心起來。
再沒有人可以幫我出主意了。
我的繹哥哥,真的很愛我。
想李叔的詭異表現,我頓時警惕起來,借了粗大竹乾的掩映躡手躡腳向前行去。
我已無了父母,算來我的終身,只有外祖與舅舅可以做主,他們不會生了別的念頭,來個亂點鴛鴦譜吧?
「沒……沒了舌頭!」怪不得不管是那個李叔救我,還是李嬸送湯,始終不曾說過一句話。「你有侍僕……那我洗衣服時,那個李叔是不是一直在旁看著?」
蕭采繹面龐又逼近了一點,口中的熾熱氣息,撲到我臉上,更將我的臉烘得發燙。「那個人,是,醫者白衣?」
「我……我相信!」白衣似回過了神,立刻將外袍脫下來遞給我,眉眼俱是強忍的驚異,終於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外面那泉水急得很,你小心些!」
同樣雪白的衣袍彼此繚繞糾纏,同樣漆黑的長發彼此繚繞糾纏,同樣悸動的心彼此繚繞糾纏……
我雖然迫不及待地想和白衣說話親呢,但我也知道他向來敬業,只得抱了肩坐在一旁,看著他問聞望切,施針或開方。幸好他這裏並不直接賣葯,不然只怕更要被當成慈善堂了。
我一瞬間心花怒放,以致把他話語中的那個「如果」完全忽略,歡喜地驚呼一聲,已撲到蕭采繹懷中,笑道:「我就知道繹哥哥對我最好!」
「我……」
而我,獨自坐在鮫紗飄動的床頭髮呆,茫然和無措如漫天的雪花般撲面籠來,讓我無助得發抖。
白衣將我親密擁住,顯然已是不勝歡喜,眼角眉梢,都是陽光般的笑意,更顯得眉目俊逸,清雅出塵。
我忐忑地一步步走進去,忽聽得蕭采繹在外低沉道:「如果白衣真的很適合你,我不會阻攔……他成為我的妹夫。」
走了不多久,我似聽到了女子朗脆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我想起那塤聲,料白衣多半在後面那片竹林里了,遂走到後堂,果見後堂的門虛掩著,正對那片竹林。
「誰勉強你了?這本就是你的責任!老爺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你那兩個哥哥太不成器,顯然難當重任,你怎能繼續龜縮在山中,把你的才華,浪費在那些山野村夫身上?」
草堂里一個人也沒有,連李嬸也沒看見。
我再不敢強他,怯怯道:「繹哥哥,怎麼了?」
「我沒有很多侍僕,就李叔和李嫂他們兩個。他們曾被我一個師長所救,後來就一直跟著我了。」白衣遲疑了一下,喟然道:「可惜他們的舌頭給人拔了,所以雖然能聽見,卻從不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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