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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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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十七章 千里蕭條求一諾

第一部

第三十七章 千里蕭條求一諾

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小心地將自己身體的溫暖,儘可能地舒展開來,傳遞到我的身上。
安亦辰側了頭,似在欣賞我的羞態,而口中居然又來了一句:「其實也不是我把持得住,是你太瘦了,我實在不感興趣。」
那股藥味,依然讓我作嘔,我捏了鼻子硬是灌了幾口,終究忍不住那噁心,哇地一聲又吐了出來,卻將安亦辰的袍子吐得透濕。
安亦辰彎了腰,伸手在我鼻子上颳了一下,笑得眉眼彎彎,如月牙般晶瑩:「下次記得,別讓別的男子上你的床,不是每個人,都如我這般把持得住!」
我還要再說時,安亦辰已惡狠狠瞪我一眼,道:「回去睡覺!」
剛才大呼小叫逼我振作,現在又把我的未來計算到他的安排和商議之列。我心中雖是不悅,但畢竟是他從泥水裡揀起了我,畢竟是他告訴了我一個活著的信念,畢竟是他在身畔照顧著我,實在是無法和他爭執。何況我孤身外出,甚至是抱了和宇文清同歸於盡的打算跑出來,連衣衫銀兩都沒怎麼帶,身處異地無親無故,又抱病在身,目前還實在是離他不得。
「要麼死,要麼瘋。」似乎那老年人還拍了拍安亦辰的肩,嘆氣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氣盛,我也不知道你們小夫妻為了什麼鬧彆扭。不過我勸你啊,還是讓她些好。——如果你想大的小的一起送命,那是另外一說。按這副模樣發展下去,她活不了多久了。」
可現在,鏡中那張臉,雙頰凹陷,一片死白,瘦如骷髏,鼻翼尖尖如刀削,唇色雪白,一圈圈被我自己咬破的傷痕層層相疊,極是可怖;一雙無神的眼睛,大而可怕,間或一輪,猶如地底鑽出的魔鬼,滲著森森的寒氣;頭髮被我自己絞去,如今半短不長,才只過肩,那麼多日子不曾梳理,沾了泥土灰塵,蓬蓬蒼蒼,比路邊乞兒還要骯髒醜陋。
我更不想讓他看笑話,弓起腰支撐著搖搖晃晃站起,扶了桌子,扶了牆,一步一步向前挪著,終於到了門邊。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雖然我為此怨恨過蕭采繹,可我知道他至死都在以生命愛惜著我,我又有什麼理由,不為他在這個世界延續下唯一的一點血脈?
安亦辰按住我,輕聲道:「你別亂動彈。」
我的血液驀然奔騰起來,我用力掙開安亦辰在我後頸施加的力道,拽住安亦辰的前襟,啞著嗓子道:「去幫我看看,葯煎好了沒有?」
他做回了宇文清,或者說,他從來只是宇文清,白衣只是一個白雲一樣的夢想而已,他曾經存在於我的夢中,也許,也曾是他自己的一個夢。
我很配合地吃藥吃飯菜,吃安亦辰叫人弄來的各式補品,果然恢復得很快。到第四天,我已完全退了燒,也不再頭疼,只是腳下略虛浮了些,而一些妊娠反應則是無可奈何了。
我咬住牙,又想落淚,可眼眶只是越來越熱,越來越酸,卻掉不下一滴淚來。
而那在一旁看著的老大夫也搖了搖頭,指著我道:「小娘子,你自己再不保重,是自絕生路啊!」
安亦辰再也不曾去睡,只在床邊守著我,為我將被子掖了又掖,包得結結實實。而我卻只是寒冷,那從心底發出的冷意,讓我每一處毛孔都鬆散開來,用細細的冰針扎著一般涼疼。
他將我抱起,扔回到床上,冷冷道:「你如果還能活著向前走出十里路,我安亦辰從這裏爬到越州城去給你看!」
這是我么?
他幾乎www.hetubook.com.com就湊在我耳朵,聲音輕軟溫柔,口中的溫熱撲到我的面頰之上,很是親呢。我身子倦乏,也無力推開他,只是軟倒在他身上應了。
我心跳得更加劇烈,胸口猛烈地起伏著,一種激動和歡喜,忽然從如死灰的生命中復燃,就像春日的種子,迅速萌牙抽葉。我有了孩子!
他自己已一躍而起,披上了自己的外衣,立在床頭微笑著望我。
我聞著那藥味兒,整個胃部都在翻江倒海,再見安亦辰,居然伸手把那漆黑的湯藥接了過來,不由大怒,未等安亦辰送到跟前,便努力撐起半邊身子,將手一推,安亦辰猝不及防,一整碗的湯藥立刻被我推了開來,「咣」地跌落地上,在磚地上冒著騰騰熱氣。
我頓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你……做什麼?」
安亦辰似在鼻子里輕笑一聲,已擁住我,將我緊緊抱在懷中。
那婦人聽了笑著一邊向我搖頭嘆氣,一邊撿了碎碗片出去。
這一覺睡得後來睡得很踏實,醒來時我已感覺不出冷意了,只有大團的溫暖,依舊以最緊密最親近的姿態包圍著我。
可回想我這一路走過,從我十四歲開始,都是我在纏他,戀他,愛他,他何曾主動親近過我?
安亦辰淡然冷笑:「哦,給我說中心思,惱羞成怒了?」
自從我堅持要來越州后,他雖一路護送,處處周全,卻一直冷沉著臉,現在聽這話,更是冷潮熱諷,與他平日在外所顯的雍容溫文形象迥然大異,倒和個吃生醋的小媳婦相似。
我渾身哆嗦得抽氣,他,居然全猜得到?對了,他已正面和宇文清交戰,又怎會不知宇文清就是醫者白衣?蕭采繹的死,更不可能瞞得過他!
那裡有個稚弱的小生命,正在我風雨飄搖的身體中成長。而我,無論如何也要讓它由稚弱漸漸茁壯,漸漸擁有和蕭采繹一樣健壯的身體,俊朗的眉眼,寬厚的懷抱。
我不甘心!
而且,安亦辰居然也說,白衣不是愛我,只是無法拒絕我。因為我的美麗,我的靈秀,我的聰慧?他的意見,居然和蕭采繹驚人的一致。
換我自己,只怕也認不出來了。
安亦辰面色一窒,卻忽然淡淡笑了,他別過身去,在一旁的桌上取了茶壺茶杯,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道:「好,我不管你。但我也不滾。這個房間是我的,你滾。」
他安排我的將來?憑什麼?
「好,那麼,我陪你去。」安亦辰容色冰冷:「我辛苦救你一場,不會讓你再自尋死路。你也不必急於一時,根據我的線報,宇文清一直在明州整治軍容,估計要好幾天後才能回到越州。你再休息一天,我明天雇車送你去。」
我輕輕說道:「沒事,有些冷,天明后幫……幫我請下大夫……大夫吧……」
可惜我身體虛弱到極點,已沒有了力氣跑到他身邊,掐他咬他了。
而我當然知道,這孩子絕不會是宇文清的!我生命中僅有過一次男女之事,就是那次被蕭采繹用強佔有。
安亦辰立刻沖了過來,摸了我的頭,柔聲道:「棲情,你怎麼起來了?先躺著,呆會葯煎來了我就喚你坐起來吃。」
我的眉挑了一挑,且不和他計較,只懶懶道:「越州,我還是要去的。」
他身體的氣息,不同於白衣的溫潤清芬,不同於蕭采繹的強烈熾熱,卻別有一番清醇渾厚,另外夾了一絲龍涎香的味道,估計尋常必然常用龍涎香,此次淋了雨,味道便淡hetubook.com.com了。
我知道如今一切已是定局,見他一面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擰著我的頭,不讓我的視線離開那面菱花鏡,凌厲地譏笑:「你自己看好了,銜鳳公主!鏡子里的人,就是順安皇帝和文惠皇后最寵愛的銜鳳公主!她懦弱,骯髒,膽小,為一個根本不值得她喜歡的男子一心求死!而我有道理相信,即便你死在路上,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包括你的心上人!你這個樣子,死在路上人家只會當成死了一隻老鼠,絕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我厭憎地望著他,道:「我不要吃藥,我要趕路!」
「你不是他,你沒資格代他解釋。」我的上下牙關不斷磕著,但我知道他可能是對的。睡里夢裡,我未必不曾這樣想過,只是我更想要白衣——宇文清親口說出。
我還投店做什麼啊?我要去找宇文清!
「是想和他要一個解釋,問一個承諾,還是問他為什麼要殺蕭采繹?」安亦辰冷冷問道。
安亦辰回到車上,懶洋洋舒展了下手腳,道:「棲情,這裏離越州城不足三十里了。你自己也可以認認路,下次給宇文氏趕出家門了,才找得到逃走的路。」
老闆娘聽說,一邊起身去為我們取粥,一邊笑道:「這才對嘛,小夫小妻的,就該親親熱熱的,昨晚過來,居然還叫我老太婆幫你小娘子換衣服,嫩生成這樣,哪像夫妻啊?」
我現在顯然毫無抵抗能力,他總不成在此時趁人之危吧?
我此時雖然依舊病得不輕,但自從知道了腹中孩子的存在,心中的戾氣和悲怒都已大是和緩,整個人不再如之前那樣,像一把毀人傷己燒得通紅的寶劍了。
事情便這麼定了下來,第二日,安亦辰果然找了輛馬車,居然很執著地伴了我一起前去越州。我雖然很是為他擔心,但若從私心想,他武功高強,為人機警,應變力又強,若有他相伴,我這一路,可確保無虞了。
而我自從知道有了孩子,就知刺殺也將只是空談。
可是,我的孩子,它經得起這樣的冰寒母體么?
但我最終還是睡過去了,而且睡得很沉,過了很久,才聽到有人在談話。
安亦辰雙眼亮如明星,猶豫不安地望向我,忽然說道:「棲情,失禮了!」
我才知昨晚的貼身內衣都是這女人幫更換的。說到底,安亦辰也算得是個君子了,不覺感激望了安亦辰一眼。
他迅速解下外袍,掀開棉被鑽了進來。
等我。
龍涎香,又讓我想起了曾經笑語連翩的歲月。那是父親最愛用的香料啊……
別說宇文清原本就是個深藏不露的劍道高手,即便他不是,即便他一時心軟讓我得手,以我平凡的本領,絕不可能活著從走出宇文府的大門。不管為了多深的愛,多深的仇,我都不可能陪上蕭采繹的骨血。可我還是要見他,我要問他一句,他最後在誓言下留的兩個字,年限是多久?
而我已小心翼翼地側躺到床上,用冰涼而哆嗦的手,去護住我的小腹。
我聽他說得不三不四,也是著惱,怒道:「誰要進宇文氏家門了?誰又要逃了?堂堂安二公子,竟也學會了滿嘴扯淡!」
「呵,可惜我安亦辰要管的事,也沒人攔得了!」安亦辰從一旁桌上抓來一面菱花鏡,湊到我面孔前,叫道:「你自己看看,你現在這模樣,還能像個人樣嗎?你還記不記得,你曾是最高貴的大燕王朝銜鳳公主?」
「不必了。」我忙道:「我只是去問宇文清一些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已,想來宇文清再怎麼著也不會傷我,你放心去忙你自己的事吧。軍營中主將少了那麼多日,總是不妥當。何況若宇文氏發現你到了越州,絕不會放過你。」
「天明了么?」我覺得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可模糊睜開眼,窗外依然是漆黑的。
我眯起眼,眺望著越州的方向,回答安亦辰:「我什麼都不能改變。可我一定要去一次,否則,我今生都無法安枕于席!」
那誓言,難道是紙糊的,風一吹立刻就破了,散了,化成了塵埃中的虛無?
安亦辰驚起,點了小燭,俯首問道:「怎麼了?」
顫抖了手,正要去拉門時,忽然腳底一松,人又已被挾得騰空,一陣陣的暈眩,讓我眼冒金星。
安亦辰煩亂地蹙了蹙眉,道:「棲情,你知道么?你病得很重,需要立刻調養。這樣,你先吃藥,等吃了葯,我陪你去越州,好嗎?」
怪不得,仇瀾和安亦辰辨識了好久,才能認出我來。
為了方便照顧我,安亦辰明顯是以夫妻名義包下的房間。至晚間我沉睡時,安亦辰只披了件薄毯,伏在桌上睡著。想他一介貴胄公子,大約也很少受這等罪吧?卻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謝他這次援手之德了。
我可以忍受,我一定可以忍受。
我不料安亦辰這般外表沉凝穩重的男子,居然也會調侃我,只是把臉漲得更紅了。
我不由得臉一紅,喃喃道:「謝謝你,二公子。」
我嘆口氣,將頭埋在他的脖頸,在周圍溫暖的浸潤下,繼續哆嗦著散發著周身的寒氣,澀澀的眼皮卻漸漸沉重。
我不僅謝他為我溫暖了一夜,更謝他守之以禮,不曾侵犯我分毫。
安亦辰本來正若有所思凝視著我,忽見我正眼瞧他,頓時溫煦而笑:「你什麼都不要想,安心養好身子就是。只要你不亂來,我自然……自然為你把將來安排得好好的……」
而如今,白衣本人,已經成了我的一個噩夢,我的所有噩夢中最可怕的一個。
我居然在安亦辰懷中睡了大半夜么?我匆忙從那團溫暖中向後退縮。
「我要去越州。」我坦然道:「我一定要見他一面,否則,我不會安心。」
「你又在發寒熱!很不舒服么?」安亦辰只探入被中一摸,便已知曉,蹙起了眉,將自己的薄毯覆到我身上。
我瞪著他,切齒叫道:「我不用你管,你滾!」
安亦辰張了張嘴巴,終於明白過來,眼神瞬間幽遠,極其複雜地在我蒼白的面容掃了一眼,起身出去看葯。
我的思緒瞬間發散,發散得我快要抓不住重點。安亦辰的什麼猜測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什麼?孩子?
而安亦辰並沒有放過我,他看了我痛苦的神情,捏著我後頸的手更加緊了,卡得我骨骼陣陣疼痛,也不見疼惜之意。他繼續道:「這些還不夠么?那讓我再猜一猜吧!莫非你還有一分冀望,冀望著能以孩子為籌碼,為你的表哥報仇,或迫他離開宇文氏,依舊聽話地與你雙宿雙飛?你別做夢了,滄南、明州的大戰,他已沾了滿手血腥,怎麼著也不可能再是你那個與世無爭的白衣哥哥!」
一路果然甚是平安,直到快至越州城時,才被兩個不長眼的毛賊盯上,安亦辰不費吹灰之力就打發了去。
「沒……沒什麼。」我緊閉了眼睛,默默忍受那一波接一波的寒流。說也奇怪,前幾日我一意求死,那等大風大雨之下,發著燒照樣騎馬而行;如今重新振足精神,處www•hetubook.com•com於暖和被窩中,反覺更難忍受。或許,在死亡的執念前,病痛已微不足道;又或許,前些日子的折騰,已耗盡了我所有的潛力和耐力。
「你還真能走!」安亦辰譏笑道:「這裏距離越州城還有好幾百里的路程,你打算就這樣晃過去?你以為你還能撐多久!」
安亦辰很快將那老闆娘引來,扶了我起來,把我倚在他的肩頭,看那老闆娘一口一口喂我葯吃。
「哪兩種可能?」安亦辰的聲音低沉而憂傷。
安亦辰並不來扶,又啜口茶,眸光冷冷地盯著我,看不出一絲同情或憐惜。
安亦辰身子僵了一僵,旋即溫和道:「等你養好了身子,我們再商議。」
難道淚已干?
「孩子?什麼孩子?」我轉著眼,那似僵死很久的心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怦怦地要將我胸膛擊破。
我此時頭腦清醒,大致知道那日我之所以遇到安亦辰的軍隊,是因為安亦辰部在滄南吃了敗仗,立足不穩,不得不向滄北後撤了。難為安亦辰兵敗之中,還有心理會我的事,照顧了我那麼些天。
安亦辰眸中也閃過了震驚,然後是隱隱的憤怒和嫌惡:「你別告訴我,你這個笨女人,還不知道自己已懷了宇文清的孩子!大夫說,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安亦辰伸手接住,笑道:「看來恢復得不錯,居然又有力氣打人了。」
我咬一咬牙,努力翻轉身子,半坐起來,趿上鞋,才要站起,只覺腳下綿綿,一個踉蹌已栽倒在地。
我憤懣道:「我又有什麼心思了?你若不想來越州,我也沒求你,犯不著冷一句熱一句嘲諷人!」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裡是客棧?
我睜開眼,已見到了一雙極清澈明亮的眼睛,正以最乾淨最純粹的溫柔凝視著我,見我醒來,已是莞爾一笑,牽出的笑紋優雅而溫和。
「……調理是肯定要的,最重要還是記得一定不能刺|激她了。看得出,她已經接近崩潰了,如果再不能好好開解疏散下心結,她只有兩種可能了?」是一個陌生的老年人嗓音。
我一定要問一問!
這時,門被敲開了,一個笑嘻嘻的婦人端了一碗葯走了進來,笑道:「公子,該喂你家小娘子吃藥啦!」
我掙扎著,要脫開他緊緊捏著我後頸、迫我照鏡子的大手,卻還是無意間瞥到了鏡中那張陌生的臉孔。
我喘著氣,嘶聲叫道:「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愛爬你自己爬去,不關我事!」
鋪頭蓋臉的溫熱,立刻包圍了我,臉部貼著他的脖頸,身軀與他相依,雙腿被他的雙腿輕輕夾住,連頭頂都能感覺到他鼻息的溫熱。
畫虎畫皮難畫骨,那個么看來雍容溫雅的人,本性居然也這麼霸道囂張!
「就因為越州那個人拋棄了你,所以你覺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嗎?他對你,就那麼重要?」安亦辰凝視著我,眸光暗沉如冰,而吐出之語,字字如刀鋒凌厲:「你曾經如此堅強,勇敢,精明,靈巧!我至今記得那個在昭陽殿如小母虎一樣要置我于死地的小女孩,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讓我做了很久的惡夢。可如今,你的爪子呢?你的牙齒呢?你所有的明刀暗槍呢?全都用來對付你自己了嗎?嗯?」
心裏扭曲得抽搐,但我還是咧開了嘴:「我曾經是大燕的銜鳳公主。曾經是而已。大燕早就滅了。而我,早就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安亦辰盯著我的神情,聲音更如冰棱刺骨:「如果要問這個,我現在就可以代他回答你。他給了m•hetubook.com.com你一個幸福的承諾,一定是真心的,因為他無法拒絕一個如你這般的女子。可他無法改變他的出身,更無法忽略自己的血緣親情,所以最緊要的關頭,他只能棄你而選擇他的親情,便如你不可能為了愛人眼看自己父母犧牲一樣。宇文昭本已給我們殺得大敗,如果宇文清不出現,如今的越州明州都該易主了,而宇文昭父子家人,現在應該已是刀下鬼或階下囚了。這就是他的解釋。至於蕭采繹的死,就更簡單了,雙方交戰,刀槍無眼!」
安亦辰也不在意,顧不得自己身上,先將我嘴角擦凈了,撫了我背道:「別著急,可能只是你的肚子空得太久了。我們先只喝上三五口葯,呆會再用上一點清淡小粥填填肚子,慢慢兒再喝,好嗎?」
他們在說誰?我迷惘地想,但想來不會是我。我現在清醒得很,就是要去找宇文清!我一刻也不想多耽擱了。
除了愛和仇恨,我有了一個天底下最溫軟的生命需要考慮,它不聲不響地存在著,卻已佔據了我一半以上的思想。
「我沒有一心求死!」我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我只是向他求證一件事而已,我一定要問明白。」
「你為什麼一定要去見他!」安亦辰溫文之色全消,一字一字地問著,羞惱之意,言溢於表:「你以為,你還能改變什麼?」
「安亦辰!」我終於抓了個枕頭扔向了他。
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棉被布幔,粗疏桌椅。而我的身上,已換了乾淨的棉布小衫。
安亦辰面色倏變,笑容霎時泯滅。
這是蕭采繹最後的血脈!
睡到半夜,只覺頭疼略好一些,而身子卻越發得涼了,只蜷在被中瑟瑟發抖,不覺輕輕呻|吟。
安亦辰的眸子瞬間失神,完全是不可解的無措。
白衣,你刻那兩個字時,打算讓我等多久?等你將宇文氏的江山坐穩了,再用睥睨的眼神,掃一眼在竹林里傻等的我么?
「不放過我也無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安亦辰自嘲著,眸中卻是冰寒,沒有一絲玩笑之意。
「你!」安亦辰聲音一高,驚痛地望著我,忽然又壓下嗓子去,側頭道:「老闆娘,麻煩您再去幫我煮一碗。」
我從來都是美麗的,不管到哪裡,我都是牡丹叢中最優雅嬌貴的一枝。即便病中,我的面色憔悴蒼白,也別有一種叫人憐愛的柔弱恬美,正因為如此,才能在晉國公府中,僅憑了若有若無的情意,就把驕傲機敏的安亦辰纏得心動神迷,以致上了我的惡當,平生第一次失手被擒。
我用力推開被子,不顧渾身哆嗦,努力要將重逾千多鈞的頭扶起,卻覺似有萬根鋼針釘在腦殼中一般,疼得我驚叫起來。
安亦辰溫和笑著,將二人送了出去,道了謝,才關了門,回到床邊靜靜望著我,眸中卻翻湧了不知多少的恨怒痛憐,緊緊收斂在眼底。
絕望和悲哀,如海潮湧來,一浪撲過,便無法呼吸,何況那一浪接著一浪!
一個多月?孩子!
我笑了,傻傻地笑了:「我要喝葯,我要這個孩子!」
他神情有些陰冷,盯了我道:「你什麼意思?」
窗口的太陽已移到了枕前,想來已日上三竿了。
難道真是我錯了?
總以為,我就是一無所有,至少還有白衣,以及白衣許諾給我的一個桃源美夢。
這日,我將安亦辰弄來的一碗白菜肉粥,一碗人蔘茯苓雞湯喝得乾乾淨淨,然後衝著一臉滿意的安亦辰微笑:「安亦辰,謝謝你那麼多天來的照顧,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好好還你這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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