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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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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十八章 故塤零落舊容顏

第一部

第三十八章 故塤零落舊容顏

幸好他為人還算溫善仁義,不然他說不準比宇文昭還要可怕。
「是啊,明天,三公子將率領大軍凱旋迴府。姑娘不知可有名帖?我們老王爺在府中,小人幫您通傳一聲,先讓您在府里住了等著?」一旁別的守衛已湊過來,小心地出著主意。
「他在這次滄南、明州的表現,比他兩個哥哥加起來還要強上十倍!」安亦辰冷笑:「而且現在宇文清就是醫者白衣的事已經傳開了。白衣行走天涯,救人無數,深受百姓擁戴,即便是越州,也是極具口碑,所以才有大批百姓自發地準備著夾道歡迎。」
「我是認真的!」安亦辰沒有放開我的手,瞳仁中只映著我的慌亂,低沉道:「其實,你一直也知道我的心,對不對?」
「哪兩件?」
安亦辰默默走來,將我靠在他胸前,拍著我的背,好久才道:「去吧,去見他一面。我會在宇文府外等著你,等著你出來,等著你重新……成為那個尖牙利爪的棲情公主。」
「不必了。我明天再來找宇文清。」我說著,匆匆下階而去。
安亦辰捉了我的手,用寬大的掌心握住,微笑道:「別多心,立嫡長子本是那些老臣的主意,與你無關。你只要乖乖等著做我的王妃就成。」
守衛還在我身後問道:「姑娘,您貴姓啊?明日小人們見了三公子,先告訴一聲。」
第二日,我和安亦辰窩在房中吃了點東西,只聽樓下熱鬧異常,連大街上也似一下子多了許多人一般。
到如今,他的這片心意,我也不得不領了,而我也不打算隱瞞我的真實想法。
「我是快瘋了!」安亦辰定了定神,側目望我:「明天將會有兩件事轟動越州城,你知道是哪兩件么?」
他不寫期限,無非是告訴我,那個期限,是遙遙無望的無期!
是塤,白衣的塤。心頭猛地劇痛,記憶中朦朧的塤聲如鋸口般在心頭刮過。
「如果你真不打算再和宇文清在一起的話,不如跟了我吧。」安亦辰忽然伸了個懶腰,不經意般說道。
或者,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把這個地方當作永久居住的府第吧?他們的眼睛,始終盯在金鑾殿那張雕龍戲鳳雲繞河山的黃金交椅上。
他也正回過頭來看我,笑容頗有些無賴輕薄,卻只浮在面頰之上,眸色卻是幽深暗沉,倒映著我自己驚詫的面孔,有模糊的柔情和憐惜,不肯讓人看得分明。
安亦辰淡然道:「宇文昭已接受了臣下稱帝的上表,根據那些得力大臣們傳出來的消息,他將改國號為越,下月初八登基,同時會宣布,冊立宇文清為太子。」
www•hetubook•com.com「你放開我的手!」我掙扎著,眼中又迸出了淚花,又是難過,又是委屈。
「棲情!」安亦辰大驚,一把挽住我,把我抱到床上,唇邊也泛出淡紫來,苦澀道:「你心裏,就這麼放不下?」
悠悠塤聲,似又在耳邊迴旋,而淚眼朦朧里,又見到白衣宛若明珠流光的黑眸,溫柔向我凝望,笑意清淡。
我的腦子裡如給塞了一團漿糊,全膩到了一起,這個安亦辰,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要娶我?還以我兒子為世子?世子?
我試探著問,心中有些不安。
我當然不想讓宇文清瞧見我失魂落魄的模樣。尤其是打定了分離的主意,我更要以最驕傲的姿態去相對。
「聘妃?立世子?」我慌亂而不解地嘲笑:「你是諸侯王么?也能說出這個話來?」
他口中說著,還是退了出去,將門掩上。
這話似曾相識。
一團溫暖靠近我,安亦辰輕輕拍我的背,柔聲撫慰:「好了,是我不對,我不該取笑你。別哭了,行不?」
若讓他見著了我,只怕我連人帶骨頭都休想出宇文府了。
「蕭采繹!」安亦辰眸光晶亮,許久才回過神來:「可你喜歡的,不是當時的白衣么?也就是現在那位宇文清宇文三公子!」
我莫名其妙,委屈道:「你又發什麼瘋?」
白衣,白衣,你終究,欠我一段最執著最純粹的感情,一份永遠無法收穫的幸福,以及,一個終究無法完滿的桃源夢。
我該怎樣面對那樣撕裂般的徹底分離?
我也還了他一個懶散冷笑:「好啊,只要你承認這孩子是你的,以後把你安家的江山都留給他,我不介意給他找個現成父親。」
安亦辰倚著門框,眼看我一點一點把自己重新收拾出當日的清麗來,抱著手,嘆道:「為誰妍媚為誰華?」
拐一道彎,忽被一雙有力臂膀拎起,抱了就跑,快如流星。
偶爾,我會覺得他有和白衣比較相似的溫文氣息,但我現在終能辨出,他們到底相差極遠。白衣定然在出世與入世之間掙扎過很久,而安亦辰從一開始就積極入世,用最強勢的手段,和最深沉的心機,去爭取一切他要的東西。
我也不想他認為我在為白衣傷心,勉強拭了淚,吞咽著喉下的氣團,緩緩道:「我真的只想和他見一面,再做個了段,就回肅州去了。」
我伏在安亦辰懷中,一字不能答,泣不成聲。
安亦辰眉目落落,輕淡而笑:「少帝已崩,天下無主。瀏王已於半月前瀏州稱帝,國號依然為燕。京城群臣認為我父hetubook.com.com親功在社稷,應踐帝位,以順民心,所以再三上書,要晉國公稱帝。此事已在籌備之中,估計這次我從越州趕回去,正好可以參加父親的登基大典了。宇文氏這兩個月給打得抬不起頭來,不然第一個稱帝的,應該是宇文昭了。如今他大勝,估計自立為帝的日子,也只在這幾日。」
握塤的手顫抖著,淚水掉在塤上,又晶瑩滑落,如同是塤的眼淚。
宇文昭在?
心被無數的糾纏扯得四分五裂。我痛哭失聲。
我啼笑皆非,惱道:「你沒事又編排我幹什麼?」
安亦辰找了間客棧安頓下來,便陪我去成衣店挑兩套能見客的衣衫。
快到門口,才有守衛回過神來,將兵戟放到一邊,生怕驚著我一般,小心翼翼輕聲問道:「姑娘,你找誰?」
在越州的宇文府門面並沒有京城的大,連門口的一對石獅,也比京城的要小許多。
我撫著至今無法挽髻的短髮,輕輕說道:「我在繹哥哥的靈前,與繹哥哥結髮為夫妻,如今回肅州為他生下孩子,旁人也不會說甚麼。外祖一家,自然也會妥善照顧我。如今中原大亂,諸侯割據,但肅州地處西南,偏安一隅,蕭家又有足夠的自保之力,應該可以讓我在那裡安心地守寡教子,安度余年了。」
我氣得暈了,踢了他一腳,道:「你滾!」
我心裏陣陣酸澀,沮喪道:「繹哥哥早對白衣起了疑心,不許我和白衣在一起。有一日白天見了我和白衣親近,晚上喝了酒,就把我給強佔了。」
我自幼便張牙舞爪,性情囂張,十四歲時就差點沒親手把安亦辰給弄死,他居然還能得出我善良的結論來。我張嘴望著眼前目光閃動異樣光彩的男子,真懷疑他是不是腦子生鏽或發霉了。
「華陽山的未亡人。」
蕭采繹?
我這話顯然是夾槍帶棒很有些故意侮辱他的意味了。
「棲情,你聽好了。」安亦辰的聲音迴旋在耳邊,柔和而堅定:「宇文昭奪你國,殺你父,辱你母,你不能嫁給宇文清,否則你父母死不瞑目!你也不能回肅州去,孤獨一生凄零一世!因為我不許!你的繹哥哥,一定也不許!你可以不選擇我,可你不能辜負你自己的一生。」
你可以不選擇我,可你不能辜負你自己的一生。
午後的陽光,燦爛的笑臉,搖曳的狗尾巴草……
安亦辰也不答話,一口氣將我抱回客棧,甩出我原來的布袍來,咬牙切齒道:「換下來!」
那溫潤如玉的少年,潔凈如雲的笑容,沉鬱清揚的塤聲……
抑或心中那個已死的白衣?
他竟不hetubook.com.com是玩笑,只是怕我拒絕,或者,也怕他自己被我取笑,被我傷害,故意地這般半開玩笑。
我也忙匆匆換回我原來的舊衣裳。太過招眼,顯然不是好事。見不到宇文清,給宇文家其他三個禽獸見了,我可就完了。何況安亦辰身份特殊,若牽累他給識破身份,落到宇文氏手中,只怕連求死都不可得。
「這是,宇文清的東西?」安亦辰不笑了,凝視看著我驚慌的表情。
我心裏一顫,側頭看他神情,是不是又在開玩笑了。
我清冷地回答,將塤取出,一路走,一路吹著,髮絲飛揚,淚水飄零。
縱然再恬淡的性格,面對那個位置,他都有一萬個理由一把火燒了清心草堂,留下了下含義不明的「等我」,縱身投入他曾想猶豫放棄的權勢和富貴。
可笑我一直追尋著答案,到現在才悟過來,枉稱聰慧,早是天下最蠢笨的女子了!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我實在想不出安亦辰在樂什麼,心裏正想著蕭采繹難過,見他那模樣,揮了手就向他的胸肩打過去。
他笑得打跌:「我原以為蕭采繹浮躁了些,但我現在覺得他實在是個聰明人,對付你這刁蠻丫頭,就得用些強!瞧,還不是打算乖乖替他生孩子!若是他未曾遇難,只怕還會乖乖做他蕭家兒媳了。」
我再沒有了拒絕的力量和勇氣。
我沿著石階緩緩走近宇文府的朱門,階下的衛兵獃獃忘著我,竟然忘了阻攔我。
如今看來,蕭采繹的想法並沒有錯,他所有的顧慮,都已成為現實。
「如果不是因為我得罪了夏侯夫人,你的勝算是不是會大些?」
「嫡長子安亦淵會成為太子。」安亦辰面色微有陰鬱,道:「但勝負尚在未知之數。」
我打了個寒噤,迅速將塤藏了起來,已禁不住哆嗦起來。
我忙擦了淚眼,定睛一瞧,已看到了安亦辰鐵青的臉,忙問道:「做什麼?有人追我們么?」
滿眼但見荼穈亂舞,罌粟吐香,牡丹動容,芍藥搖芳。
安亦辰微微一笑,道:「我已給妖精迷上了,還怎麼滾?」
「我嘲諷你了么?」安亦辰甩著素青的袖子,在車廂中弓起身,橫眉冷對:「我知你本來已冷了心,後來發現懷孕,又轉了念頭,打算再見宇文清一面,只要他哄你兩句,再給你個立你孩子為嗣的承諾,給你個大燕復國的指望,你就從了他,乖乖做宇文家的三少夫人。我說的,是也不是?」
而人的感情,竟比陶制的塤更不可靠,更經不起歲月和磨難的洗禮。
我還問他什麼?又有什麼好問的?
我抬了眼,望和-圖-書著宇文府高掛的燦金匾額,在陽光下灼著烈火一樣的光芒,慢慢道:「我找宇文三公子,宇文清。」
「誰要做你的王妃了?」我慌忙要從他掌握中抽出手來,道:「我不過隨便說說而已。」
「守寡教子,安度余年!」安亦辰重複著我的話,嘴角掠開不知是同情還是自嘲的苦笑,仰望著車廂的一隅,長睫顫動,不知在想些什麼,好久才道:「棲情,其實你是個極善良的女孩。」
大越太子!我一陣陣的暈眩,幾乎立足不穩。
安亦辰出去片刻,已沉了臉回來,嘆道:「你的心上人午時左右就回來了,據說全城百姓將夾道歡迎大越的太子。」
安亦辰扶住我,將我輕輕靠在他的懷中。
我是誰的未亡人?
而路人側目而視,望了夢遊般行走于大街的我,神情如夢如幻,如痴如醉。
守衛呆了呆,道:「可三公子到明天才回來啊!」
安亦辰也不躲閃,由我打著。卻不防咕碌碌地一聲響,一物從我袖中掉下,橢圓形,光潔的釉色。
他那詫異失態模樣,倒也算得千載難逢,可我撫摩著柔軟的腹部,卻實在笑不出來,甚至也懶得調侃他,只是凄然一笑,爽快回答道:「繹哥哥的!」
「太子?」我牙關哆嗦。
所有的血,似一下子沉結凍住,我晃蕩著身子,慘笑,一頭栽倒下來。
他不甘!我看出來了,他絕不甘屈居人下,哪怕那人是他大哥!
「他……他是第三子,以前未參加過任何戰事……」我背心陣陣的涼,撲到心頭,連心頭也給扯了個大口子,呼啦啦灌著冷風,幾要將血液凍住。
我當日本是穿了套不起眼的男裝出的肅州,並未攜帶隨身衣衫,後來安亦辰救下我,隨手就將我的衣衫扔了,重買了兩套女裝讓我更換,都是棉布所制,手工粗糙簡陋,為的是不惹人眼目;他自己所穿的,也只是尋常百姓所著的布衣,但顧盼之間,依舊是世家子弟的雍容華彩,卻是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怎麼也掩飾不了了。
我快要見到他了么?
蕭采繹也曾說過嗎?他說,他可以讓我另擇良人;他說,我不能選擇白衣;他說,如果我選擇白衣,他將逼迫我選擇他……
安亦辰發泄了一番怒火,本來已坐了下來在一旁生悶氣,忽聽得我如此說,猛地站起來,卻不想他的個兒高,市井間所雇馬車又較為窄矮,頭一下子撞到了車廂頂部,「咚」地一聲巨響,他也顧不得疼,只是一臉掩不住的驚詫,問道:「那是誰的?」
那樣持續了許多年的愛戀糾纏幽怨綿痴,將會以怎樣一個黯淡的結局匆匆收場?
和圖書低了頭,輕輕撫著依舊平坦如初的小腹,嘆息道:「安亦辰,這個孩子,不是宇文清的。」
塤聲悠悠,流雲一時靜止,微風猶帶嗚咽。
我在陳衣店擇了一條雪緞鳳尾羅裙,配一件煙紋雪色長衣,外罩素白輕紗軟袍,又將頭髮中分,兩耳畔的烏髮剪得更短些,前面的向上挑了挽了個小小的髻,用各種珠玉瓔珞綴了,兩側烏髮順垂,腦後則用白色緞帶攏系了,再淡抹胭脂,略塗唇脂,整個人便顯清爽怡人起來。
四月廿四上午,我們到達了越州城。
從此天各一方,枉凝眉,暗斷腸!
我忽然明白了他為何這一向悶悶不樂了,敢情他一直就是這樣認定的!難為他,居然忍到現在才諷我幾句,更難為他認為我打定了這個主意,還肯千里迢迢護送我前來,也不怕我反咬一口,把他供給宇文氏領賞。
宇文清?不,這是白衣的東西,這是關於我十四歲愛戀的最美好回憶和最純真感情。
我埋下頭,伏于雙膝間,已經受不住心內的苦楚傷痛,無聲哭泣。
而安亦辰只是好玩地望著我,眸子甚至泛著接近七彩的璀璨柔光,失笑道:「棲情丫頭,你不會告訴我,你就這樣失去了你的處|子之身,就這樣就懷上了這個孩子?」
「肅州?」這次安亦辰沒有驚詫,只是沉吟般望著我。
安亦辰終於放開我的手,看我用雙手拭淚,然後遞來一塊帕子。
我聽他語中醋意不掩,也不睬他,只是從舊衣中摸出了那隻塤,那隻經了真火歷練,更加明光耀眼的塤。
但安亦辰居然一時沉默,放下高舉的雙手,扶于膝上,一對黑眸,如星子般爍著不定的光澤,然後回答:「好,我答應你,我會名媒正娶,聘你為妃。你的第一個孩子,如果是男兒,我即立他為世子;如果是女兒,我同樣視同己出。」
「明天?」我心急著過來,忘了先讓安亦辰打聽下宇文清有沒有回到越州了。
「嗯,那麼……」我雖早知大燕王朝復國無望,但聽他這般說各自稱帝的情形,還是手足發軟,苦笑道:「你會被冊為太子,還是諸侯王?」
可我還是急忙撿了起來,本能地在手中左右轉動,驚慌地看有無損傷。
「第一,宇文三公子凱旋歸來;第二,有位白衣仙子愛慕三公子德容無雙,屈尊相就。」
安亦辰閉了閉眼,嘆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可我真不知道你這麼能招惹人!一路之上,白衣飄飛,塤聲哀怨,已勾走了不知多少人的魂兒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宇文昭見你母親一面,立刻就給她迷上了。你和你母親,壓根兒就是妖精轉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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