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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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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十九章 桃源夢斷前塵恨

第一部

第三十九章 桃源夢斷前塵恨

我總要,再見他一面。哪怕他的無比風光,正襯出我的蕭瑟滿懷。
又是四名衛兵沖了過來,連連阻喝:「站住!站住!」
而安亦辰只是痛憐而無奈地深注我一眼,已揚手,出劍,正向立於跟前的黑衣人攻去,但出手已遠沒有白天所見那般迅捷了。
我分明看到鮮血正從他的指縫中緩緩淌出。
安亦辰虛弱地笑道:「傻丫頭,幫我把暗器挑出來再包紮!」
他想了想,忽然眉眼彎彎:「不然,做你情哥哥也成……啊!」
安亦辰扔了碗,緊隨了我的身後,換了我的名字,在擁擠的人群中向前擠著。
安亦辰努力坐穩了,定了定神,才道:「我沒事。」
安亦辰面色慘白而凝重,苦笑道:「有人追來了。去牽馬已來不及,我們沿草叢先走,看能不能找地方藏一下。」
安亦辰呻|吟一聲,臉色發白,用力彈手一震,已將數人一起彈開,返身立起,在人群中捉到我手臂,將那塤塞入我懷中。
幾個在路邊警衛的衛兵已疑惑著驅著人群向這邊趕過來,分明方才這裏動靜太大,引起衛后注意,有人認出安亦辰了!
如果我的親吻可以留住你,一直吻著你,又有何妨?
明媚的陽光已經不見了,我看著漏縫處的天漸漸蒼白黯淡,幾次聽到有官兵走過外面小巷的跑步聲,忽然有些企盼他們能進來,能找到我,能把我抓到殺死,那麼我就不必等了,不必想了,不必再面對可能又一次的死別!
「棲情,快退。」安亦辰聲音少有的慌亂,急急抱了我肩,要把我拉起。
我忙應了,穿到身上時,才發現居然是安氏騎兵的服飾,掛在我身上顯然大了許多。
安亦辰柔和一笑:「沒事,皮外傷。」
安亦辰腳步忽然頓住,道:「好。」
「我也……謝天謝地!」我伏在他肩上,破泣為笑。
我算見識到安亦辰的真正實力了,片刻之間,他已將四人盡數斬殺于地。
這時,人群突然如海潮般涌動起來。
我再想不到他此時會想到這個問題,轉而一想,他這般愛我護我,為我出生入死,我總是叫他二公子或連名帶姓呼著,的確是生疏了,遂低低問道:「你願意做我的哥哥么?」
折騰一晚,如果到明天,宇文氏未抓到安亦辰,必然全城搜查,到時我們更能出城了。
我不敢再挑,伏下身子,含淚問道:「安亦辰,安亦辰,你怎麼樣?」
我什麼也不管,流著淚去撿那隻塤,人群紛紛在向後退去,我身子向前栽著,去夠那塤。
而安亦辰只是淺淺吻著我的唇,似已滿足,呼吸m.hetubook.com•com漸漸和緩過來。
安亦辰,居然還沒有出現!
老天,請不要再奪走他!
我貼在安亦辰懷中,最後看了一眼大街在凌亂的場面。
我所有的憤怒和喝罵不得不縮了回去,一層層粟粒直往上浮泛。我不想死,我腹中還有個鮮活的小生命,蕭采繹唯一的一點骨血。
「親一親我,好么?」安亦辰忽然輕輕道。「我真的疼得很。」
安亦辰痛得渾身戰慄,慘笑道:「你這個尖牙利爪的!想謀殺親夫么?」
我心中疑惑,忙去幫他扣了,卻覺他的衣服略小了,也不知從哪弄來的,又幫他扯一扯平。撫過他肩時他的身軀微微一顫,同時我只覺指尖有些涼濕,頓時明白過來:「你受傷了?」
等我?我好怕這兩個字!
我沙啞著嗓子叫了三四聲,宇文清竟似聽到了。我看到他斂了笑意,震驚在四處張望。
「我殺了他們兩個傳令兵!」安亦辰說著,將我扶上了馬,他自己也躍上了馬,卻在上馬時身軀又是一顫,險些栽下馬來。
我大驚,忙要扭頭看時,一道冷冷氣息傳來,一把鋼刀迅速架到我脖子上。
而他的手,已被踩得發白,估計呆會可能便會紅腫起來。
我正驚怒時,安亦辰已放開我的手,低聲道:「我攔住他們,你設法逃走。」
可是我們的身後,到底還有多少的衛兵追著?
顏遠風,蕭采繹,母親,一個個離去了,甚至是白衣,我可不可以,把他的蛻變也當作一種死去?
我們鬆一口氣,一氣向外衝去。
城門口,我們果然給攔了下來。
「安亦辰!」
這時安亦辰輕輕側一側臉,用唇邊觸了觸我的手,低聲道:「棲情,我比你大,其實你應該叫我亦辰哥哥。」
我也半躺下來,用帕子小心為他拭著汗,輕撫他因疼痛而緊皺的眉心。
安亦辰複雜地望我一眼,蹲下身,儘力蜷著身子,向那隻塤側身一撲,已攫在手中。但緊跟著,不知誰的腿向後一退,立刻一腳踏在他緊握塤手上,然後是另外數人給側伏于地的安亦辰絆倒,腿腳踏踩到他的手臂和身子上。
他一奔,衛兵們更緊張了,連聲喝道:「站住!站住!」
安亦辰咬著牙,看也不看我一眼,徑轉過一條小巷。
我將手舉高,舉高那隻塤,還要再喚時,只覺頭頂數道黑影飛過,其中一道毫不留情在我手邊掠過,頓時把塤摔落地上。
白衣從沒穿過一件雜色的衣衫,幾乎全是無瑕的純白色。而眼前那個少年將軍,被無數胄甲鮮明的騎兵簇擁著,高頭https://m•hetubook.com•com大馬,緩緩而行,卻是威儀赫然。一身明紅莽袍,金線綉了祥雲織藻,綴珠鑲玉,煜煜閃光,卻是那等的扎眼!
「棲情,別過去!」安亦辰在後喚著我,急急要來拉我。
我跪倒在缸內,無聲地哭泣,懇求著上蒼不要再奪走這麼個待我好的男子!我能夠信賴依靠的親人已那麼少!那麼少!
不敢也要敢啊!安亦辰血肉里陷了這麼著個東西顛簸,再不知這一路怎樣咬牙苦忍著挺過來的,難不成讓安亦辰再這樣一路趕回滄北?非活活痛死不可!
時間無聲無息地飄過,從木蓋的縫隙中,我看到了日光投下的陰影,一點點從我的衣裙往上爬著,漸及我的腰,我的腹,我的胸,然後我的脖頸,最後那道燦爛的光線似滯留在我的臉頰,我一抬頭,就能看到屬於傍晚的璀璨金黃。
「放開我!」我正要掙扎,那人森然道:「你想死么?」
「我等到你了么?」我淚眼婆娑地去摸他的臉,總感覺有些不真實。我終於,也有能等得回來的人么?
那讓我朝思暮想的面容依舊清挺異常,卻不像以往的瓷白如玉,泛著霞光樣的潮|紅,笑語晏晏,風華出眾。他正側了臉,滿眼溫煦,和身側並馬而行的緋雪說話。
安亦辰面色一緊,一把將我抱在懷裡,衝出人群,急急向外奔去。
我大是愧疚,正要說話時,已有人在叫:「啊,那個人,好象是安亦辰!」
安亦辰閉著眼睛,睫毛不斷顫抖著,面色虛白,儘是冷汗。
安亦辰,這些日子,我只剩了你!
「我的塤!」我哭叫著。
自覺走了好長一段,前方已沒有了灌木草叢,正想著下一步往哪裡走,忽聽前面一聲冷笑,一個黑衣蒙面人立於眼前,呼道:「兄弟們,他們在這裏呢!」
這時,我也聽到了漸行漸近的馬蹄聲,似乎有很多匹,只怕人數不少,忙挽起安亦辰來,借了灌木的掩護,沿了草叢只顧向前奔走。
安亦辰喝道:「三公子急令,必須今晚送至東郊守軍處!」伸手已將一枚腰牌遞上。
側面,又衝過來四五個黑衣人,直向安亦辰撲去。我驚叫道:「小心!」
逃?這麼深更半夜,前後俱是敵兵,我往哪裡逃?
我便知他傷勢必然不輕,忙道:「我們快走,到城外再說。」
「我……我沒事!」稀薄月光下,安亦辰面色慘白,哆嗦著去捂左肩窩處的傷口。
安亦辰立刻睜開眼道:「不做。我只做你的夫婿。」
安亦辰回眸又看我,已竄出割裂般的疼痛神情來,俯了身子向我道:「我很快https://m.hetubook.com.com,很快回來!」
守衛將腰牌細看了看,交還安亦辰,道:「放行!」
不想落淚,只因心已成灰。
透過慘淡月光,我已辨出那暗器應該是個不規則的帶倒刺形狀的鐵蒺藜,咬了咬牙,用匕首從一邊扎入,用力向外挑起。
「一定等我!」安亦辰猛地鬆開我,吐了口氣,目光繾綣溫柔,又泛了一種我看不到的決絕與決心。
我汗毛直豎起來,叫道:「還……還有暗器在裏面?」
「刺客,刺客,有刺客!」呼喊聲,驚叫聲,兵刃出鞘聲,叱喝打鬥聲,匯雜一片,凌亂如海水涌下。
劍影落,血光閃,慘叫聲起,人影仆地。
我怔了怔,正要離他遠點,安亦辰已伸過他的手臂,挽過我的頭,依舊閉了眼,淺淺地親吻我。
我不過略一遲疑,便已攬住他的頸,讓他進入我唇中,溫柔而痛楚地與我糾纏繚繞,彼此吸吮。
「莫非刺客是他派來的?」
他眉眼彎彎的一瞬間,我趁他不留意,把鐵蒺藜一下子完全挑出來了。
大約一口氣衝出了十余里路,我正待問安亦辰是否要找地方檢查一下傷勢,忽聽得安亦辰的馬兒一聲長嘶,安亦辰悶哼一聲,已從馬上滾落下來。
「你從哪弄來的?」我吃驚他的能耐。
我正略略放心,想推開他之際,安亦辰忽然迅速坐起身來,側耳傾聽。
我不要再失去,絕對不要再失去!
大片鮮血,正模糊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鮮血的來源處,是一處雞蛋大小的創口向外凸起,猶在不斷往外滲出鮮血來。
「白衣!白衣!」我叫著,手裡握了塤,使勁往前擠去。
我看他矯健的身形在圍牆上一跨而過,將半敞的缸頂覆上,頹然坐回缸內,冰涼的缸壁迅速將道道涼氣,游蛇一樣送入我的脊背。可我又不敢不靠住缸壁。我不喜歡那種失了魂般無依無靠的感覺,就跟遊魂般飄依,跟行屍走肉般可怖。
「安亦辰!」我身後的人高聲喝著,語帶威脅。
「是……是嗎?」我毫不掩飾地流露我的害怕和擔憂,無助和脆弱。
但聞「丁」地一聲響,安亦辰已取出暗藏的寶劍,猶如流冰破雪,乍然展開,劍鋒過處,映上陽光的細碎金芒,驟然落下,已沾上凌厲殺氣,直取對方咽喉。
安亦辰眸光轉沉,深深地望住我,忽然抱住我的頭,親上我的唇。
我慌忙撕下袍角來,正要為他包裹,才觸著傷口,已聽安亦辰痛苦地悶哼了一聲,忙問道:「怎麼樣?很疼么?」
「你在這裏等我。我甩脫了他們,就來找你。」安亦辰俊挺的面頰微紅,泛著和*圖*書細微的汗粒,再三地囑咐:「記得,等我!」
安亦辰從靴中顫抖著摸出一把匕首,遞給我道:「敢不敢幫我挖出來?」
安亦辰一直同我一起,自然不會幹出自己身處險境,還派遣刺客的蠢事來。但如果宇文氏認定是他所派,必定窮追猛打,絕不肯舍。
而我此時突然地發現,才不過十數日光景,我已是如此地畏懼孤獨,害怕黑暗。或許,那是習慣了有一個人從泥水裡將我抱起,讓我依靠,並漸漸讓我習慣了他的依靠。
我驚叫一聲,忙低了頭去撿那塤。
終於,天已昏黃,我軟倒在缸中,只是瑟瑟抖著,淚水傾肆。
我迷濛卧于床間,至午時,更覺街上熱鬧異常,眼見陣陣轟然歡迎聲由遠而近,我再也躺不住,撐了昏沉的頭腦,披了衣衫,撞在正從房外端羹湯給我的安亦辰身上,然後沖了出去,把安亦辰的呼喚扔在腦後。
「安亦辰!」我驚呼,把他攙扶到路邊稍深的草叢中,倚了一叢灌木坐下,用力撕開了他左肩的衣衫。
我本為身上居然穿著死去人的衣衫汗毛直豎,此時見他那樣,再顧不得害怕了,忙上前道:「怎麼了?」
安亦辰壓抑住了吐到唇邊的一聲慘呼,只是痛哼一聲,卻已疼得倒伏地上,我手一抖,鐵蒺藜只挑出一半,另一半仍半懸在肌肉之中,血肉一片模糊,傷口猙獰無比。
這個在我最狼狽時讓我重新振足起來的男子,也不會回來了嗎?
四處的紛亂中,唯中心的一雙人影最是耀眼。雖有十余名身手極高的黑衣人偷襲,宇文清毫無慌亂之色,在眾騎兵護持下,他與緋雪並肩而戰,翻飛于刺客中,如同陽光下最明媚的一雙紅色蝴蝶,宛轉處優雅艷麗,呼應處天衣無縫,攜手處恍如佳偶天成。
我小心去撫他的臉,很擔心他是不是疼得暈過去了。
而我的恐懼,也在一點一點向上飄移著,漸漸扼住了我的喉嗓。
那塤被人踩了一腳,又踢了一下,滾到更遠的側面去了。
我大驚,忙勒住馬,跳下去衝到他身邊跪下,叫道:「安亦辰,安亦辰,你怎麼了?」
緋雪亦是一身紅衣,滿臉歡笑,神采飛揚,愈發顯得容色出眾,英姿動人,全然不見那日被白衣打了一巴掌后的怒痛悲戚。
又是一個遙遙無期的等待嗎?無邊的恐懼忽然之間攫住了我,我猛地拽住他正要飄飛而去的袍角,驚恐地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找我?什麼時候?」
「放我下來,你先走。他們未必能發現我,就是發現了也未必會怎樣。安亦辰,放我下來。」我拍打他的胸脯,意圖阻止他不斷抱我m.hetubook.com•com前行的步伐。
我一眼看見了白衣,不,應該說是宇文清。
下一刻,我已身在一個大缸之中。舉目四望,分明是個菜園,四周的幾個大缸,顯然是用來腌鹹菜用的,因尚未到菜蔬收割之時,大多是空的。難為安亦辰竟在急奔中發現了這個地方,將我扔其中一個空缸之中。
那把鋼刀略略一動,離我的皮膚更近了,幾乎感到脖上細微的茸毛,被刀鋒拂過的森涼驚怖。
這時,我的手臂忽然被抓住。
他感覺到我的回應,身軀一震,將我摟得更緊了,用盡所能往內侵襲著,索求著,熾熱的呼吸撲到面頰,讓我止不住流下淚來,止不住將他的脖子勾得更緊,只怕一放手,從此再也見不到他。
他已被追殺了那麼久,又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可能敵得過那許多如狼似虎的敵兵?
而追擊安亦辰的衛兵,身手居然也很是高明,應該是久隨安氏征戰過的,方才能認得安亦辰。安亦辰抱著我,轉了幾道街巷,都不曾擺脫他們。越州城的防衛顯然也不鬆懈,隨著衛兵一路求援,四處巡邏的衛兵開始不斷鑽出。
這時忽然傳來輕而促的腳步聲,沒等我醒悟過來,頭頂的木蓋已被揭開,露出安亦辰顯然鬆一口氣的臉。
「你總算沒亂跑,可擔心死我了!」安亦辰驚喜地伸出手,將我拉出缸來,道:「我真怕回來后你不見了。謝天謝地,你還在!」
我沒下午那種怕他一去不回的激|情,自是不再去回應,卻也不想再拒絕他。他為我受那麼大的苦……
安亦辰輕輕一擁我,又疾速放開,拿出身後一個包裹來,道:「來,快換上這衣服,我們趁了剛入夜城門未及關的時刻混出城去。」
而安亦辰顯然遇到了麻煩,他皺了眉輕輕呻|吟一聲,低喚道:「棲情,來幫我扣下後面的腰帶。」
一隻茸茸滿是汗毛的手,手背還有顆豆大的黑痣。
我懶得和他扯淡,用布條將他傷口緊緊縛了,才放下心來。再看安亦辰,懶懶躺于草叢中,雖是口上還在佔著便宜,卻已氣息微弱,星目微闔,顯然是筋疲力盡了。
我接過匕首,凝一凝神,道:「你忍一忍!」
他胡亂將我們的衣物收拾了捆作一團,一把挾起我,縱出圍牆,已見兩匹馬停在圍牆外,馬轡馬鞍,一色全的,一看便知是軍中之物。
「把我放下來!」我驚惶地叫著。他身上多了一個人的體重,如何擺脫得了越來越多的追兵?
我驚道:「怎麼了?」
白衣,白衣,我忽然有一種衝動,我要把他的塤扔回給他,我要向他要回我那個荷包,要回我那個十四歲女孩最純真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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