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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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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白衣番外 立盡梧桐影,不見故人來

第一部

白衣番外 立盡梧桐影,不見故人來

「既如此」,宇文弘踢走為他裹傷的士卒,將一物擲到我的懷中,喝道:「就看三弟如何力挽狂瀾!」
終於回到了宇文府中,與先行回到府中的父親和兩位哥哥見了禮,但見他們的創傷早已平復,神采奕奕,看來已做好稱帝準備了。
棲情,棲情,你竟到越州來了?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肯放下她心中的仇恨,不去窮究我的一切,只是單純地喜歡我,接受我。
自從父親上山告訴我,他已為我聘下大燕最美麗最尊貴的銜鳳公主為妻,讓我儘快隨他回京打理軍政之事後,我就悄悄下了山,一路掩飾行蹤,只以行醫為生,躲避著父親和家人的耳目。
「你們為什麼在這裏?」我按捺住自己的不安,盡量和緩地問著,可嗓音的尖銳,還是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棲情,棲情並不知道我外出有事。她只看到那片燒成灰炭的草堂,看到我不告而去。
我沒有抵抗,因為很好奇這個真實的安二公子到底是怎樣的人,又是怎樣的病人迫得他居然違背一向的原則,連我都抓。
三年,已足夠讓她時間長大,讓她知道那個關於狗尾巴草的童年誓言,是多麼的無稽。何況,那麼長的時間,若她遇到了喜歡的男子,只怕已成親了吧?
或許,他是對的。宇文氏和皇甫氏那麼深的糾纏,我和棲情苦苦痴纏,又能擁有什麼樣的結果?可我還離得開棲情么?
我徘徊在出世和入世之間,終於選擇了入世。我找到了父親派出尋找我的部下,告訴他,我會生擒安亦辰,但要先向他借兵。
我把我在華陽山的隱居地址留給了她,讓她選擇,找我,或者不找我。
十余年未歸家,我怎忍不去見他最後一面?何況身受重傷,未必就無救;但軍中庸醫,卻未必能救。
但總算,我救出了父親,並成功將控制住他的傷勢,救活了他。
棲情!
窺伺那群刺客身手,頗有些像蕭家的手段,只怕是給蕭采繹報仇來的。
其中,有不少人死於我所引發的瘟疫。
但他們的這個天下,我並不喜歡。我只要有一片小小的竹篁,與我的棲情相依相伴。
我伏於她的頸間,無聲落淚。
「那麼,我讓你們給棲情的信呢?」我已止不住自己聲音中的恐懼和顫抖。
「她說她是華陽山的未亡人……」
原來他要救的人,就是棲情。她滿身是傷,落到了安亦辰手中。
棲情,若來了見不到我,一定要等我,好嗎?
我抱了錦盒,徐徐站起,風吹過,胸口的悶疼愈不可忍。抬起眼,看到李嬸含著淚又捧了葯來,我黯然一笑,搖了搖頭,扶住梧桐,忽然手一軟,錦盒落地,塤片發出了憂傷的破裂聲,碎得更厲害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接風宴席,借口累了,自顧讓下人領我去休息。
父親尚在安氏包圍之中,生死一線。我再無選擇。
而宇文弘即行升帳,宣布自己重傷,將領兵大權交予宇文三公子宇文清。
這裡是越州,不是肅州,棲情,離我太遠了。但我一定要回肅州去,一定要告訴她,我沒有打算拋下她!哪怕踏入蕭府大門,被他們斬作肉蘼,我還是要說明白!
父親宇文昭,殺了她的父親,佔了她的母親,將本來屬於皇甫氏的王朝,變成了他的一統天下。而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莫名其妙就成了我的未婚妻子。
解救明州之圍進行得很順利。因為知道包圍明州的是肅州蕭氏,棲情的外祖家,所以我下令以破兵解圍為度,不得窮追。
難道我看錯了?
一口殷紅鮮血,終於吐出,巍巍顫于碎片之上。
我依舊四處遊盪,行醫為生。
如今,我還是在等待,等待她來選擇,恨,或者是更恨。
當梧桐葉最茂盛時,有人送來了一張喜貼和一隻錦盒。
我木然吞下,卻再壓不住心頭的烈烈如焚。
立盡梧桐影,不見故人來。
我心下難過,輕嘆道:「大哥,事情還沒糟糕到那個地步。」
暄鬧之中,我恍惚聽到有人喊。那聲音熟悉而凄愴,悲恨而憂傷,竟然像是……棲情?
白衣,棲情,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從那一日起,我便知道,我開始沉醉,沉醉於她的笑靨如花,輕嗔薄怒,再不忍見她天真清澈的瞳仁,布上哀傷凄慘的陰霾;而當她淚眼迷濛靠上我的肩,我更不想推拒。
棲情!棲情!
不僅是刺客,而且是死士,好在我和緋雪身手都不錯,擋得一兩招,早已侍衛一擁而上,打鬥起來。
華陽山的未亡人?
靈前與蕭采繹成親……
而我,也要給我自己一個希望,忘卻的希望。有三年的時間,應該足以使我忘卻曾有過這麼個小女孩,讓我痛,讓我甜。
安氏終於不得不引兵而退,留下一地的屍骸,堆積如山。
我苦笑。
慌忙將酒罈推開,不想讓她見我狼狽,卻迅速被她若怨若愁的淚光俘虜,我便知這一生再也逃和_圖_書不開她。
那侍衛顯然是逼了嗓子模仿著棲情的口吻。我似看到了棲情清冷而決絕的容顏。
直到我傷勢基本平復,肅州的暗探終於把消息傳來。
緋雪完全不能了解我的想法,在她看來,我放棄越州的權勢富貴在這裏清冷度日,是暴殄天物,是對於我才識的浪費。
我苦笑,緊按著胸口一步一步拾階而上:「如果再見到她,立刻引過來見我。」
李嬸端來的葯熱了又涼,涼了又熱,我始終不曾吃。
我知道蕭采繹的性子有些孟浪,更知棲情和他感情極好,甚至遠勝她那些皇室中同樣流著她父親血液的親兄長,卻不知他這麼瘋了般衝來,又是為了什麼?
我本就一直猜測著清心草堂被燒,如果不與蕭家有關,便與宇文府有關。
但見人潮湧動,擠挨作一片,再也找不到方才那張面孔了。
「她……她現在在哪裡?」我怔忡半天,抓住其中一個守衛的肩促問。
打開錦盒,是眼熟的塤,經歷了大火的煅燒,泛著清亮的釉光,卻已破裂成許多瓣,如同被生生摔裂的心。
為了順利逃離安氏掌握,她和她的母親一樣,開始無奈地對仇人微笑相迎。我甚至看到了她與安亦辰親密擁抱,她說要讓安亦辰愛上她,從此萬劫不復。
叫她該如何想?叫她該如何想?
但他們堅持要用安亦辰向安亦淵換回皇甫君羽。我一直覺得這個主意很愚蠢,但沒有人聽我的。棲情也不聽,我卻能從她的剪水雙瞳中看到恐懼,害怕我一去不回的恐懼。
我接了宇文弘的信,前腳才走,宇文弘就派人燒了清心草堂,要二人前來越州。二人雖是我的侍僕,到底也算是宇文氏的人,何況清心草堂燒了,他們也只有回到宇文府,才有再見到我的可能。
在我這三年的愛情中,始終只是我在等待,等待她來選擇,愛,還是不愛。
我按緊亂跳的心口,扶了漢白玉的欄杆,勉強平抑涌動的血氣,問道:「她說今天還來么?」
棲情,萬劫不復的那個人,原來是我。
守衛已經不敢亂說話了,細想了想,道:「對,我們本來問那姑娘要不要幫她通傳了好在府里住下的,那姑娘說,『不必了,我明天再來找宇文清』。」
從臨山到平陽鎮,我順利地將安亦辰生擒,也順利地將棲情和她的母親交到了她的外祖家,交到了她常常念叨的蕭采繹手中。
我看到她驚喜求救的眼神,心痛如絞,生生埋藏的感情,頓時被一道火種點起,讓我的心都沸騰起來。
苦澀而陌生的疼痛,開始無時無刻吞噬著我的心。
她不肯諒解我么?
有一種烙印,早已刻於心間。
我只想救人,不想殺人。我喜歡山林里潔凈的空氣,濃翠的碧色,飄緲的雲靄。我願逍遙避世于山水之間,扁舟弄長笛,心與白鷗盟,憑了醫術自在地活著,如同草木,如同山石。世間太多的殺戮和污穢,我不想沾惹。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棲情,這將是我一生的誓言。我的一心人,只有你,唯有你……
棲情那樣如烈火般愛著恨著的女孩,冰火兩重天,再不知這些日子正受著怎樣的煎熬!
我看得出她對於宇文氏的仇恨,甚至看得出她對於我的仇恨。她憎恨著整個宇文氏,連帶著憎恨從未見過的我。我相信,離開了宇文氏的掌握,她早把那紙婚約視同敝履了。她那樣不羈而驕傲的個性,註定了她會勇敢地追求自己所需要的幸福。
我匆匆修了一封書信,交給李叔,讓他若見到棲情來找時就交給她。信中,只說有至親重病,不得不外出一次,少則十余日,多則一兩個月,必然回來。
棲情,我該如何和你解釋這一切?你還肯不肯再原諒我?一如不顧國恨家仇,葫蘆提地寬恕我的身世,再來寬容我一次?
我本便是你的,若你要來取我性命,也是使得。而且,你可知道,我真的很希望再見你一面。
我揪緊那人衣襟,厲聲道:「你們幾個見過她的,立刻到府里給我叫人,不管叫多少人,把越州城挖地三尺,給我把她找出來!」
我絕不敢讓蕭采繹出事,否則棲情一定不會饒我,又見蕭況、蕭采絡前來營救,忍了痛忙讓部屬暗中安排,務必將他們父子三人放出去。
宇文氏大軍的狀況,比我想得還要糟許多。
我知道我該離去了,我不能在這些欲罷不能的沉淪中愈陷愈深,我也無法把一個剛剛十四歲的小女孩的狗尾巴誓言,當作一種真實的存在。
我感激神鬼道人加了後面這句,這些年來,父兄才不致太過凌迫我回到他們身邊輔助成就所謂的天下大業。
清心草堂燒了?而在棲情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事?她有收到我留給她的信了么?
因為我隨了棲情出城,本已性命垂危的蕭后更是命懸一線。我儘力施救,卻終於失敗。看到受盡煎熬的蕭后https://www.hetubook.com.com倒在自己跟前,以及棲情充滿希冀望著我的臉,悲哀和挫敗霎那讓我沉痛到極點,連蕭采繹打來的一拳都不曾覺出疼痛。
我本想帶了安亦辰回越州,從此離棲情遠遠的,或許,會對她更好。
可如今,我還是避無可避,成了宇文氏大軍的領袖之一。
我知道,這一切,一定都是父親和宇文弘的主意。他們一向知道,我缺少的,只是決心和勇氣,卻從不缺少才幹。神鬼道人教我一年,當時就曾告訴父親,論行兵用策,我是百年不一出的奇才,又曾嘆息,如此才幹,恐遭天妒,一身之病,只怕也是由此而來,所以不如藏拙的好。
但棲影始終不曾來。
「相信我,我會處理好一切,與你比翼天涯,雙宿雙飛。你什麼都不要想,只須記得,我是白衣,皇甫棲情的白衣,好嗎?」
我唇邊有些涼,輕輕一撫,卻是唇邊被咬得破了。
而她找我,必定只會為蕭采繹以及她自己丟了的那片心報仇,絕不會再溫柔地喚聲白衣,依依投入懷中。
秦王安亦辰與大燕銜鳳公主皇甫棲情喜結連理。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動手打人,還是打一個女人。
我淡淡笑著不理會她的扯淡,只盼著儘快將眼前事宜結束,好去見我的棲情。
但我竟又見到了棲情。
本來,她是天之驕女,該在父母翼護下洋溢她最美好的熱情與純真,而如今,她卻在無數的算計和不盡的追殺中被迫長大,被迫褪去眸中最閃亮的童真和稚拙。
我一向病著,如果不是父親將我送入山寺療養,千方百計找來名醫醫治,我不可能活到現在,更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那許多的名醫,成就今日醫者白衣的名聲。
派將領迎戰時,才知是蕭采繹拼了命地打了過來。
我雖是驚疑,卻不得不道:「戰場之上,我自然是宇文清。」
緋雪格格笑道:「是宇文三公子名氣大吧!人家都過來看看怎麼個品貌風流,能不能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你呢!」
我的心告訴我,我已離不開她。這一發現,讓我日日夜夜受著煎熬,常在子夜時痛楚驚醒,遍體冷汗。
而我只有待父親那邊事了,才能再無牽挂地回到她的身邊,任她處置,哪怕要殺要剮,要打要罵,或將我一世囚禁,我都由得她。
雖然滿懷心事,心煩意亂,我還是決定等回到越州,待父親登基大典完畢后再回去找棲情。
話猶未了,蕭采繹已橫刀劈了過來,怒吼道:「你想生生逼死棲情么?」
那一刻,我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心中勉強築起的堤防一潰千里,盡溶於兩人的親密相擁相偎中。
我心頭一陣又一陣的血氣翻湧,李嬸慌亂地啊啊出聲,匆忙摸了隨身攜的藥丸塞入我口中。
瀏王已稱燕帝,安氏雖然新敗,但江北勢力依舊強大,安世遠只怕也在準備登基事宜了。從明州回越州,一路甚是順利,所過較大的城鎮,四處都是張燈結綵,仿如在一夜之時回到了大燕全盛時的太平盛世了。
大紅喜貼來自安氏所建的北晉王朝的秦王府。
而我,顯然是最不可能帶給她幸福的那個。
那一刻,我心口疼得像刀割一樣,而割我的刀上,分明又抹了蜜,讓我痛,又讓我甜。
我並沒有安排人射箭,也無從猜度是誰下令放的箭,但我知道這事的後果必須由我承擔,他是死於和我對陣之時!
他們都說,安亦辰曾在那日出現過,傍晚時換了傳令兵的服色,帶了一個形容嬌小的人影順利逃出了城。而安亦辰所投的客棧,後來證實了他身畔一直有個女子,就是那個傾倒了大街上無數行人的白衣仙子。
解了明州之圍,再等到父親稱帝,只恐又會拖個一兩個月。棲情,你在等我么?你一定要等我!
可我絕不想糾纏到那些紅塵俗務中去了。我只想和棲情找個沒有戰亂的世外桃源,避世隱居。也許我該找機會回去和父親談一談,請求他成全我。他該知道,以我的身體狀態,本只適合隱居度日。
父親眯著眼看我,然後撐著道:「明州平定,為父打算就在越州登基了。清兒你真要走,須得等到為父順利登基之後。——恐登基之時,有人趁機搗亂啊!」
蕭采繹應該看出棲情與我之間的感情了,我偶爾去看棲情,都被他暗中遣人或明或暗地推開。他並不歡迎我,更不希望我和棲情在一起。
棲情又恢復了往日的快樂和活潑,得空便邀我四處遊玩。
緋雪的執拗讓我由無奈漸漸轉為煩惱,當她猜出我為棲情痴狂並辱罵棲情時,我打了她一個耳光。
竟是李叔和李嬸!
脫卻白衣,披上鎧甲,我親領兩千兵馬,燒了宇文氏糧草,並在燒糧草時加了些藥材,足以讓安氏軍隊星星的疫病,迅速發展成燎原之勢。
蕭采繹死了,棲情一定需要時間療傷。
為了私情,眼看著父兄家人慘hetubook.com.com死眼前?
我無心理會什麼姑娘,隨口噢了一聲,正準備踏入大門,又聽幾名侍衛也說道:「是啊,那姑娘好漂亮,比畫上的仙子還美很多。小人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樣美的姑娘!」
蕭家還有流言傳出,蕭采繹生前雖未與棲情正式成親,但早有了夫妻之實。
守衛一驚,忙道:「這個可不知道,她一路吹那個東西,一路走著,轉過一道彎,就不見了。當時滿街都看呆了呢,都說是仙子下凡來了。……公子認得她?」
或許,她是對的,除了承諾,我幾乎什麼都沒能給她。
宇文弘扔給我的,竟是統兵虎符!
我很想徹底地擁有她,我也第一次有那樣強烈的慾望,想在她身上印入我宇文清的印記,但她拒絕了。
守衛多半聽過我性子和順的消息,所以開始和我說話並不拘禮,此時見我面色可怕,頓時嚇得只敢連聲應是。
美麗的珍珠大草原,細細吹拂的綠色的風,唳鳴而過的黑色飛鷹,還有那黑髮隨風飛揚的漂亮小女孩……
大戰初定,我在明州邊療傷邊整頓軍隊,又暗中遣人前往肅州以及華陽山打聽蕭家及棲情消息。
得與失,原只在一念之間。她以為的得,正是我認定的失;而她以為的失,我甘之如飴。
隨後的許多個日日夜夜,包括父親登基之日,我都只在自己的院中等侯,等侯一個越來越緲茫的希望。
我想,以醫者身份做這等喪盡天良之事,我必遭天譴。
棲情推醒我時,我才知自己竟醉了。
蕭采繹死了,蕭家隆重舉喪。其中前大燕銜鳳公主皇甫棲情以妻子之禮守喪哭靈。據說,棲情在蕭采繹棺木前截髮自誓,與蕭采繹結作夫妻。
我早有過誓言,這一生一世,甚至來生來世,都是皇甫棲情的白衣,不離不棄。
「白衣,告訴我,你只是一片白雲,無羈無絆,洒脫無雙。」她靠在我懷中,驚悸地顫抖。
我忽然窒住。
我默默在院中的梧桐樹下徘徊,靜悄悄地等待,等待那清冷而悲傷的身影出現,哪怕揮來的,僅是一柄利刃。
我下定決心,若父親同意,固然是好;若他不同意,我即刻帶了棲情遠走天涯,想來她同樣地痴愛我,縱然舍不下外祖家,終究也會隨我而去。
我救了很多的人,但我不知道,我所救的人加起來,夠不夠父親和兩個哥哥一場大戰中的屠殺。
「是,我是一片白雲,無羈無絆,洒脫無雙。」我什麼也不敢說,滿心驚惶地抱住她,那種即將失去的恐懼,終於讓我失控,我緊緊抱住她,將她擁倒在滿是杏花落瓣的茵茵草地上,驚慌失措地吻著她,用儘力氣地吻著她,用力扳著她嬌小的骨架,幾要將她揉到自己的骨血中。感覺她越來越熱烈的回應,越來越沉迷的陶醉,我的心方才漸漸安定。
我承認了自己是宇文清,就是要逼死她么?
我心亂如麻,幾乎無法應戰,三招之後,已被蕭采繹劈上肩膀,差點掉落馬下。眾將一擁而上,護回了我,和蕭采繹激戰。
聽著七嘴八舌的回答,我的心不斷地浮著,沉著,寒著,燙著,翻翻湧涌,似要從嗓子口嘔出來。
我見他那麼直白地向我提及了棲情,不由心神大亂。棲情可以接受白衣,卻不可能接受宇文清。那層窗戶紙,她不敢捅破,我同樣不敢。
笑容倏斂,她先是愕然,然後哭得像給搶了糖吃的小女孩,請求我,不要走。
她那樣虛軟而無力地問我:「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宇文氏手握大權,向來門庭若市,這些守衛們,什麼樣的絕色麗人沒有見過,到底又要怎樣的傾城傾國,才能惹得他們這樣大驚小怪?
「三公子!三公子!」有部屬喚我。我卻已失去了氣力,一頭從馬上栽下。
我知道,她愛我,一如我愛她那般深沉。
李叔連比帶划,一點點將我的心扯入深淵。
我忙扭過頭來尋找之際,似看到一張慘白的熟悉面容一閃而逝。還沒來得及在人群中細找,已見十數道黑影迅速飄過,竟然是刺客!
我不顧場中打鬥正酣,急急奔到方才隱約看到棲情的位置,細細查看。
私心深處,我寧願是蕭家因蕭采繹之事一怒燒了清心草堂,至少棲情和蕭家可以稍泄怒火。可此時在宇文府見到了李叔李嬸,我的心,忽然通透冰涼。
她直接喚了我的本名,顯然已不再將我當成她心愛的白衣。
「父親!」我跪于父親榻前,告訴他:「我會再去解明州之圍。但解圍之後,我便要回華陽山。有人在那裡等我。」
何況,隨之而來的蕭采繹之死,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死在我手中!
我寫了封信,將我與棲情的事全說了,請求父親成全,讓我絕足軍政與殺戮,以白衣之名與棲情偕隱山林,然後緋雪帶這封信回去交差。
可我實在沒有勇氣告訴她,我是宇文清,我是那個你最憎恨的未婚夫婿https://m.hetubook.com.com
她會離開我么?
因為我不僅僅是醫者白衣,我還是宇文清。
而我在自己房間見到的人,卻叫我大出意料。
蕭采繹身手極好,此時形同拚命,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我所遣的將領,竟然抵敵不下,而據稱那蕭采繹口口聲聲要見我,我雖是不想與他照面,竟也被他殺到了跟前。
在那茵茵的草地,我望著棲情如花的笑靨,告訴她,我要走了。
我蹙眉望著嘈雜的戰場,一時頭疼欲裂。肩頭的鮮血越汪越多,已將座下的白馬亦淋濕了大片。
當她為我洗衣落水,滿臉歡喜地換上我的衣袍,溫柔而霸道與我親吻時,我想到了天長地久。她並不介意為我放下所有,哪怕我只是個布衣醫者;而我有什麼不能放下的?
我默默搖頭。
我知道大哥的性情素來冷冽,不喜玩笑,不由驚出一聲冷汗,只得跪于榻前,請求他收回成命。
幸好是我。
宇文頡則趕往滄南,利用我推斷出的風向,連夜燒了安氏三分之二的船隻。
算是白衣的未亡人么?她心中,就當我已死了么?
可我終究還是要回到華陽山,以白衣的身份,永遠伴著她。
我隨她和她的母親去了黑赫,與其說是為她母親治病,不如說是我想藉機將她們平安送至黑赫。若他們能在黑赫安居,我也就放下心了。
我幾乎是毫不猶疑地請求:「請不要離開我,否則,我將萬劫不復!」
「十六七歲,一身白衣,感覺是在熱孝里,可她穿著又很華貴……」
猛然就想起棲情宜嗔宜喜招惹人的面龐,我心跳一頓,忙問道:「那女子長得什麼模樣?多大年紀?叫什麼名字?」
但意外還是發生。
安亦辰顯然於她有意,而她顯然只鍾情於我。事隔三年,我是否能確信,她的確已愛上了我?
只可憐了兩旁的老百姓,立時兜頭遇一場無妄之災。
我驚痛得五臟六腑都糾纏到了一起。她到底聽到了多少?
竹林悠悠,竹風漾漾,均可見證我們斯日的纏綿。
蕭家如此恨我,那麼棲情呢?
除了沉淪,我別無選擇,哪怕就此墮入地獄,不得輪迴。
李叔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摸出,完整無缺地交還給我,連封口都沒拆過。
棲情在我肩上狠狠咬了一口,要我承認今生今世都是她皇甫棲情的人。
宇文府中,自然早備下了我的房間。
我竦然驚起。
而華陽山,他們居然回答我說,未找到清心草堂,更未見到我提及的李叔李嬸。鶴翎峰的半山腰,有著大片竹林,而竹林前,尚有大片房屋燒焦的痕迹……
棲情給了我她的荷包,荷包里裝了一根狗尾巴草。
而我,又何嘗不恐懼!我努力地想依從自己的理智離開她,可我卻無法邁開我的腳步。本想借送走安亦辰強迫自己離開,可這一打算在棲情那欲語還休的焦急神情中瞬時灰飛煙滅。
而是時,我發現我成了宇文氏的三軍統帥。統兵虎符在我手中,誰也不肯收回:父親重傷,無法視事;宇文弘也稱傷不出;宇文頡忽然變成了才學著打仗的,每一步行動都會問我怎麼辦;其他眾將領,不約而同向我請示著所有大小事宜;明州岌岌可危,告急的公文雪片般飛來。
我喜歡這一切的美好,可我又清醒的知道,我不該擁有那一切。
晉州安氏素稱以仁善以御天下,尤以二公子安亦辰最是愛惜聲名,御下極嚴,從不許人欺男霸女之事。但安亦辰聽說我不肯去治病時,竟派了人把我強抓過去。
我知道這對於這麼個愛恨如火的女子有多麼難,尤其對於宇文氏,那種恨差不多可以讓她將宇文家任何一個人挫骨揚灰。但她居然答應了,她哽咽著吻我,呢喃著說:「好,我什麼都不想。我只記得,你是我的白衣。」
但不管聽到多少,我都敢斷定,那麼多次的猜疑,足以讓她猜出我的真實身份了。
安亦辰走了,我看到了棲情的害怕和無助;我相信她一轉臉看到我時,也看到了我的害怕和無助。
「她的頭髮特別短,可不知怎麼弄的,看來特別順眼,很漂亮……」
再幸運點,或許,她還會注意到誓言下沒頭沒尾的兩個字:等我!
總算,黑赫可汗欽利和她的異母姐姐欽利,待她們極好,衣食住行,都已給予了他們所能給予的最好的。
但不知為何,待要離去之時,我心中還是忐忑,總覺會發生什麼事一般,心中一直細碎地悶疼。走到當日立誓的竹園中,誓言猶在。
我回過身,打算回府去牽馬,卻被門前守衛攔住,帶笑稟道:「三公子,昨天這時候,有過一位姑娘來找過你。」
而她的熾熱和大胆,更讓我手足無措。她如此明皙地表達著她的愛意,用眼神,用語言,用生澀而溫柔的親吻。
越州城中,更是人聲鼎沸,我竟不知道我自己能那麼受歡迎。一路過來,兩側街道,都是人群,如蟻般密麻麻簇擁著。
m.hetubook.com.com明明處於劣勢的蕭氏軍隊,突然有一部冒死沖向我方陣腳。
「瓜子臉,眼睛又清又亮,可似乎一直在哭著……」
我問一旁隨行的緋雪:「是不是城中已預先安排過,怎會有如此多的老百姓前來?」
我是她的白衣,她是我的棲情。
緋雪又來找我了,要我去越州幫父兄成就大業。我便知道,一回華陽山,父親很快會派人找過來。
蕭采繹中箭了,不知何處飛至的暗箭,從蕭采繹后心要害直直透入!
當我第一次見到那個穿了淡碧水紋夾衫,披了天藍披風的小女孩走入幽篁,我就知道,她是皇甫棲情。她脖頸間掛著的紫鳳寶玉,已明白無誤地昭示她的大燕王朝銜鳳公主身份。
我鬼使神差般和她定了個三年之約。
可我還只是等待著,默默地等待著。
「我該叫你宇文清,還是叫你白衣?」蕭采繹指刀向我,形容兇狠,濃眉之下,一雙怒目幾要噴出火來。
我衝過去緊緊抱著她,不敢放手,生怕輕輕一松臂,她便掉頭而去,從此再不看我一眼。
宇文弘冷冷看我,道:「你如不領命,那麼你現在就可以和你的皇甫棲情雙宿雙飛去了。再過得數日,宇文氏上下人等死得絕了,就沒人知道你醫者白衣是宇文氏的子孫了。」
父親身負重傷,被困於越州以南的玲瓏鎮,安亦淵、安亦辰兄弟聯手,將玲瓏鎮圍得水泄不通。宇文弘、蔡稟德在外圍試圖解圍,屢屢失敗。
宇文弘也受了傷,背部長矛被深深刺了個大洞,正在帳中包裹傷口,一見到我,就冷冷道:「人家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我宇文弘的三弟才識淵博,見解不凡,趕著回來幫我們收屍了。」
棲情果然到我隱居的清心草堂來找我了,猶如在遍地的森綠野草中,驀然盛開一朵嬌艷無比的怒放牡丹,讓我心神俱盪。除了她,我再見不到別的。青山綠水,碧樹幽篁,盡皆失了顏色。
看得出,蕭采繹待她極好,或許,我該放心,並放手。
但緋雪剛走,我又收到了大哥宇文弘的信。
是的,我只能選擇忘卻,選擇退縮,選擇放手。
君羽的死,正在意料之中;蕭采繹想處死安亦辰,也在意料之中;而我意料之外的,是棲情居然會去救安亦辰。
這時我聽到了前方有人歡呼,而蕭氏軍中有人慘叫。
至於父親登基大典,少了我,絕不會影響什麼。
是的,棲情,我知道你已猜到了我是誰,可是,不要離開我,可以嗎?我從不曾那麼激動過,除了無法自制地親吻,我絲毫不敢放手。
我必須儘快和父親說清楚,處理好一切,與她比翼天涯,雙宿雙飛。那將是我唯一給給予她的。
我用輕功從兵力單薄處的城牆越過,從伏于城外的宇文氏暗哨處取了馬,緊跟著棲情而去。我擔心那麼遠的路棲情會出事,也擔心安亦辰會趁機抓走那個只顧自己同情心泛濫的傻丫頭。但我卻清晰地聽到了棲情明白無誤告訴安亦辰,她從十四歲那年就開始喜歡我,一直喜歡著;我也聽到了安亦辰的警告,這個聰明人,已經料到了我背後必有著複雜的身世背景,其中最可能的,就是與宇文氏有聯繫。
父親久有稱帝之念,我無法阻攔,悲哀而無奈。但他總算鬆口讓我離去了,我是不是該慶幸?
緋雪氣跑的一瞬間,我看到了棲情,一身素袍,那樣蒼白孱弱而惶恐驚懼地倚在竹前。
我猛然沖了出去,衝出宇文府的大門,兩側張望,然後苦笑。
可是如今她即便收到,只怕也是不肯原諒我了。
這是我欠她的,而我的一家,欠她的一家更多,甚至根本沒有還清的可能。
我輕輕撫著棲情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後刻了「等我」兩個字。
我沒有為難她,幾乎在她微笑著請求我的那一刻,便答應了隨她去救她母親。
我揚眉苦笑,自負孤高出塵,不惹塵埃,不料情絲縷縷,早如繭縛,欲脫無門。
狗尾巴草的誓言,被她用歲月磨成了真實的存在。
我很想辯白,那一切與我無關,我只是白衣,醫者白衣而已。可我又如何去否定我的姓氏,我的血緣,以及父兄對我不絕如縷的親情!
信上說,父親在滄南大敗於安亦辰之手,身受重傷,希望能見我最後一面。
呵,何止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我亦是你皇甫棲情的人。
可是,棲情,你忍得我萬劫不復么?
謝謝你,棲情,從此你便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愛人,甚至比我自己的生命更加珍貴。
「白衣!白衣……」
此時另一名守衛大了膽子又說了一句:「那姑娘說,她今天還來呢!」
但她對於宇文氏的恨意,顯然有增無減,望著她仇恨悲憤的眼,我忽然有了預感,預感我們這段感情,終究會以我的萬劫不復告終。
「她走的時候,吹著個圓圓的東西,聲音很好聽,可真的好悲傷,聽的人都忍不住要哭……」
對月獨酌,澆不盡,千古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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