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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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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章 相逢便是相思徹

第二部

第十章 相逢便是相思徹

我微笑道:「已好多了。那日夏侯公子前來探望,本該請入相見才是。因一直病卧于床,無法見客,倒是失禮了。前兒還和秦王說著,要登門謝過夏侯公子相助之恩呢!」
而安世遠再多褒獎,安亦辰亦不見驕矜之色,只是安然而坐,舒徐爾雅,連安亦淵、安亦倫敷衍笑容后的烏眼雞一樣的警惕都視而不見,恍如未覺。
話語,竟是多餘。
怔忡間,身後忽然傳來男子溫厚柔軟的聲音,清醇氣息,直撲鼻端。
第二日便是正月初一,群臣齊去朝賀,澄心殿濟濟一堂,熱鬧非常;而安亦辰兄弟自然也各帶家眷,至宮中與父母相聚。
我不解。
好在不久派去送雪狐斗蓬的家將終於回來了。
通道歡緣,狂向衣襟結。
給提起這根心頭之刺,我頓時抑鬱起來,話也懶得說了。
若論起來,香雪園中,他雖是將那刺客殺了,絕了我們追查線索,卻也算是救助過我,倒不好太過無禮,白白樹敵。但若和夏侯家的人親近,我又心有不甘,何況知道安亦柔對他有意,而他看我的眼光又頗有幾分曖昧,若是惹來安亦柔或安亦辰的猜忌,可就糟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宇文清想得少了,而安亦辰卻日日浮上心田,而相思,已入骨,于不知不覺間。
我的心跳有瞬間停止。
我有種眾叛親離的感覺。似乎只要是他的話,眾人就一昧盲從,全然不把我這個王妃放在眼裡。將安亦辰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他到底好在哪裡,三四個月不在府中,居然還能叫人這般服帖。

安亦辰笑容溫煦,一雙如星明眸,深深如海將我凝注,快要將我浸溺。
他抱住我,將窗戶關了,輕輕吻去我臉上的水珠,那痴綿的沉醉,鬱郁如夏日化不開的炙烈濃翠,將我兜頭兜臉籠住。
安亦辰微笑:「你也沒變胖,可見不聽話,還是不懂得怎麼照顧自己。」
我想著那些苦澀難當的藥物,斜睨著馬太醫,佯怒道:「馬太醫,你那葯我都吃了幾個月了,再不見好,你該回老家種地了吧?」
長睫顫動,如蝶翼撲在眼前,一時不敢回頭。
我的心中,不是只有安亦辰一個么?又怎會還有那個,那個在月色煙籠中,在杏花天雨里承諾愛我一生一世的白衣少年?
冬陽漫落,懶散地投入室中,靜靜泊著清淡的金光。薄幃拂動,紗籠霧罩里,初春的氣息,伴著雙蝶撲花青銅香爐里的蘇合香,遊絲般繞出,熏人慾醉……
而最叫我鬱悶的是,夕姑姑、茹晚鳳,甚至安良、安德等人,都知道安亦辰近日回府之事,獨獨將我一個瞞了,美其名曰https://m•hetubook•com.com要給我一個驚喜!
因為他是安亦辰,天下最優秀的少年將領,未來的一方霸主,甚至是——天下霸主!
「是,我們很快會再有一個孩子,一定會有……」我噫嘆著,將頭埋在安亦辰溫暖的懷中。
安亦辰臉色陰了一陰,問道:「怎麼樣?」
第二日,才知安亦辰已收復安夏,並迅速穩定了局面,早就準備回京過年了;但大隊軍馬一路行來,速度自是快不了,預計著明日傍晚才能到達瑞都。安亦辰牽挂家中,遂將大軍交給幾名得力助手,自己輕騎快馬,先行趕了回來。
安亦辰笑道:「男孩肖母,女孩肖父,都是最有福的長相。」
我心下失望,卻不肯露出分毫,吃了晚飯,強笑著和夕姑姑、茹晚鳳等說笑片刻,早早便回了房,獨坐于房中花梨木小圓桌前,抱著松柏鶴紋的小手爐,無意識地擺弄著白天和茹晚鳳留下的半局殘棋,看那深閨空幃,門下風簾,銀燭吐蘭香,幽氣暗襲人,寂寞如細風般搖曳著,頓覺蕭索。
有人永遠擋在前方護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我伸手撫他面龐,笑道:「瘦了。」
我漫聲應了,吃了一個,已見安亦辰回到房中來,神色如常,方才放下心來。
不久,奉國大將軍夏侯嵐也攜了夫人兒女一起入宮叩見姐姐、姐夫,安亦辰帶了我隨眾見禮,夏侯明姬一雙妙目,盈盈落在安亦辰身上,可惜安亦辰連瞧都不瞧她一眼。
心下思量著,只借口受了驚嚇,讓茹晚鳳去好生招待,又收了他送來的補品,另備了許多回禮,恭恭敬敬送了出去,絕不顯出一絲不滿來。
安亦辰再不說一句,將我扣在他脖中的鳳玉取下,扣回我脖頸之上,輕輕拭我眼角隱約的淚意,眸中亦是水霧騰起,卻是笑意溫煦如春。
我猜不出安亦辰在對付外敵的同時,又該如何對待自己居心叵測的兄弟,但我想,他應該應付得來。
心頭尖銳的針刺感迅速襲來,我吸一口氣,只怕,我還在恨著他的背叛吧?
安亦辰心情正好,賜了座,道:「快幫王妃細診診,恢復得如何了?她的氣色,現在倒是已經很好了。」
「聞得秦王妃自那日香雪園發生意外后一直病著,不知可曾大好了?」
我眨著眼,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每次手指被扎破,我都會儘快收拾乾淨,粘到斗蓬上的血跡,每滴都會不比芝麻大多少。
細細一想,也對,他們似乎極聽我話啊!
我心中描摹著安亦辰難掩興奮的表情,不覺悠然神往,微笑道:「王爺精神還好不?這麼辛苦,是不是清減了些?」
我聽他提起孩子來hetubook•com•com,想到那個掉了的孩子,正在難過,忽聽他那樣說,奇道:「為什麼不是男孩像你,日後睿智俊偉,女孩像我,長成后也能漂漂亮亮?」
我的言外之意,夏侯明姬若再對我無禮時,他這做哥哥的,可不能只顧著幫自己妹妹了。
誰知夏侯英一雙清美的眼睛,立刻耀出晶亮的光採,笑道:「秦王妃若有所遣,在下當萬死不辭!」
安亦辰正細細欣賞著我給他做的斗蓬,聞言笑道:「他們哪個不聽你話?你告訴我,我好好打他們一頓。」
那家將回道:「王爺剛經歷一場血戰,看來有些疲乏,但接連幾天都是勝仗,精神很好,雖黑了一些,並不見瘦。」
若要說他有什麼異常的,就是自入宮后,便一步也不離開我了。
「接連幾天勝仗……」我站起身來,默默望向窗外,蹙了眉,輕輕道:「一定要,一直打著勝仗啊!」
「也待相逢,細把相思說。不知棲情,怎生對我說相思?」
本來我和太子妃、魏王妃、興安王妃等相見后,一起在女眷席前敘著家長里短,他只在我跟前轉悠著,眼瞅不見,便將我拉了出來,賞階下幾株臘梅,又和我議論窗前幾盆蘭惠,還有幾日可以結出骨朵兒,綻出那清芬吐艷的花兒來。
撫著平坦的小腹,我悵惘而憂傷地嘆息。
清宵悠悠,竟嫌夜短;綉幃深深,無非春濃……
當了許多人的面,我實在無法說出,我渴盼著他回來,非常渴盼著他回來。
當他披了血跡斑斑的戰袍見到我派去的家將,見到我送的斗蓬時,都沒有太大驚異,很是安然地端了茶水喝著,但一聽說是我親手縫製的,一時將茶水驚得盡數吐出,失態得嘴巴張開半天合不攏。
而我才知,我竟落下淚來,為思念,還是為歡喜?早已分辨不清,也不必分清。
我格格笑道:「你有看到那些針腳么?」
相逢便是相思徹。
「喜歡,喜歡極了。」安亦辰微笑:「我再不曾穿過比這更暖和的斗蓬。」
這樣的隆冬季節,他很熱么?
只是想為繹哥哥續上一線血脈,卻再也不可能了。
窗外,那樣冰寒的天,無風,滿地白霜。梅落於地,安靜的撲簌聲。
安亦辰星子樣的眸子也黯淡下來,在我耳邊輕輕道:「棲情,我們很快會再有一個小孩,很快……」
我聽了忙道:「亦辰,我的病早好啦,你和馬太醫說著,別再讓我吃那苦死人的葯了!」
轉眼到了年底,算算明日便是除夕了,府中上下,張燈結綵,綾紗的各色宮燈高高挑起,通宵達旦地亮著,遠遠看去,如星河燦爛,璀璨晶亮www.hetubook.com.com;而安亦辰那邊,居然沒一點回京的消息傳出。想來幽州內憂外患,安亦辰必定不安於枕,一時回不來了。
而身體,忽然被人擁住,很涼的衣衫,似帶了霜雪的寒意,卻有層層的溫暖,自內而外,從結實的胸膛一點點滲入我的後背。暗紫雲紋的羽緞,隱見拙劣的針腳;衣緣雪白的白狐狸毛,用的是最好的材料。
小別勝新婚。
若問相思何處歇,
臘月上旬,大晉朝廷收到安亦辰的連連捷報,幽州十二城,幾乎全被收復;安亦倫在燕州未得著便宜,遂去幫二哥攻打安夏——自然是不想安亦辰獨佔鰲頭,攬盡功績了。
我將身子向後靠著,聞著那熟悉的氣息,一點點虛軟下去,卻被那有力的臂膀托住。
眼見燭淚欲闌干,落梅生晚寒,我再也無法安心去睡,悄悄步向窗邊,不顧銀霜炭的熱量飛快自窗中逸出,推出雕翠葉薔薇花紋的窗戶,呼吸著清新帶隱伏夜梅暗香的空氣,凝神細想安亦辰的一顰一笑。
他吞吐之際,我已料著他對其妹所為,未必一無所知,當下笑道:「可不是么,原都是一家人,是我生份了……以後若有什麼事,還須請夏侯公子多加照應哩!」
安世遠本來意在燕州,燕州之敗,自然讓他懊惱不已;但安亦辰突然收復幽州十二城,卻是意外之喜,這日見到安亦辰,不由大加嘉獎,十分親熱。
馬太醫躬身坐了,搭了我脈,細細診治。
亦辰,我在等你回來。
估量著都被我那次滑胎驚著了,所以這般小心翼翼。而我自己,不也是萬分盼著再有一個孩子么?
泄氣地一下一下地輕輕拉扯安亦辰耳朵,苦笑道:「只怕你也給我吃了迷|魂|葯了!你們連成一氣欺侮我,我居然不生氣!」
如今若負當時節,
只是他們聽我話,也是聽了安亦辰吩咐而已!
「看到了。我看到了銜鳳公主一針一線縫製她的牽挂,她的思念,還看到第一次做針線活的銜鳳公主,將手指刺破了至少八次。」
安亦辰也不顧有侍女在一側,抱了他的斗蓬,俯下身就親親我臉頰,柔聲道:「你為我裁製衣裳,也是因為吃了迷|魂|葯么?若有這麼樣的迷|魂|葯,我一定讓你吃上一世,讓你一生一世,都只迷著我,戀著我……」
安亦辰一定沒注意到那些粗劣的針腳,不然,只怕那笑容會有些發苦。
馬太醫點著頭陪笑,額上卻滴下汗珠來。
接著,便是笑得嘴巴合不攏,一出手便賞了家將兩錠黃金!
而安亦辰已站起身來,親身將馬太醫送了出去。他也太仔細了些,一個太醫,犯得著如此和圖書恭敬么?
不會是我出現了幻聽吧?安亦辰,不是該在遙遠的安夏么?
夕姑姑一邊送上點心來,一邊也在一旁羅嗦:「可不是么,若是身子紮實些,也不致摔一跤就……唉!」
他的眸子深郁中泛過凜冽,和一種志在必得的驕矜,輕輕而堅決地吐字:「只戀我一個,再無他人……」
說話間,馬太醫已堆了笑,在侍女引導下走上前來問安。
鸞孤月缺,兩春惆悵音塵絕。
「八次?」
夏侯英微紅了臉,局促道:「算來這事總是我們夏侯家不對……我們兩家本是骨肉至親,若再三說這謝字,可就生疏了。」

叫我驚異的是,我對夏侯家萬分防範,夏侯英居然還會跑到秦王府來求見問安。
知道安亦辰在前線激戰,我再不願京城惹出甚麼是非來讓他分心,終日只在府中獃著,看書畫畫,彈琴下棋,雖是無聊,但想到那至今懸在那裡的香雪園刺殺事件,不得不斂了性子,免得再給人以可乘之機。
這時侍女回道:「宮中的馬太醫,奉王爺之命前來為王妃請脈。」
也待相逢,細把相思說。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等你回來!
窗外,雪盡寒輕,月斜煙重,猶記前時執手相對,言笑清歡。
窗邊有案,案上有琴,琴是古琴,據說是唐時雷氏所制,名九霄環佩。此琴音色清越松透,如擊金石,安亦辰在京時我從不曾撫過。但他這一去數月,寂寞如牆,竟是再也撞不出去,不覺又重拾清弦,再理桐絲,輕吟淺唱:
後來香雪園發生之事,我也和安亦辰說了,安亦辰隨即叫人到令尹府中銷了案,算是認可了那些刺客是侍從報復夏侯府的說法。但真相如何,他自然心知肚明。以他的城府,不到時機,並不會與夏侯家翻臉,但會不會再次發生蜈蚣襲人之類的意外,就說不準了。橫豎安亦辰也不是個善主兒,人家欺侮了我,他絕不可能就此罷休。
安亦辰卻淡淡笑道:「嗯,調理么,也是應當的,棲情,將身體養得好好的,以後生出的小孩才健壯啊!」
安亦辰颳了我鼻子道:「你這些日子的葯,一定又沒準時吃吧?罷了,等我問了馬太醫,可以不用吃時,再不給你吃那玩意兒了。我只盼著……盼著我們快有一個自己的小寶寶,男孩像你,女孩像我,就心滿意足啦。」
若無其事地側一側身,將頭枕到安亦辰懷中,笑問:「這斗蓬,你還喜歡么?」
「你給他們吃了迷|魂|葯了么?」第二日上午,我邊在窗曬著太陽,邊不服氣地問著安亦辰:「怎麼個個都只聽你的,不聽我的?」
喉間被哽和圖書住,生生給大團的棉花塞住了一般。
「亦辰?」
我急道:「我既然已經大好了,為什麼還要吃藥?」
心裏跳了一跳,只覺陽光突然地灼烈起來,明亮耀眼的光線,和安亦辰此時的眸光一般,一時讓我不敢直視。
「你……你數過?能數得出?」
那樣的暖暖冬陽下,他靜靜道:「棲情,我每夜都會將這衣裳看上好多遍,甚至睡覺也會抱在懷中,告訴著自己,這是棲情親手做的衣裳,感覺就像抱著棲情一樣,比你的鳳玉還要寶貴許多。」
寂寂冬日,除了幾株臘梅,幾棵松柏,庭前老樹枯乾,十分寥落。但一夜春風吹來,又該萌芽散葉,冒出新一年生機蓬勃的氣象了吧?
盡饒別後留心別,
安亦辰的溫柔眼神,如羽毛般在我心頭輕輕拂過,陽光耀住他的面龐,如精雕玉石般美好。
我雖倔強驕傲,卻絕不莽撞。沒有安亦辰在一旁相護,無論是夏侯明姬,還是夏侯皇后,我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但夏侯英上前招呼,卻又不好不理了。
夏侯英似比一個多月前清瘦了些,氣度頗顯溫文,一雙桃花眼氤氳如霧,見過了安亦辰,就來問我。
我還在猶豫什麼?
他用了一個「再」字,顯然,是將那個未出世的孩兒當成他自己的了。
家破國亡,千里奔逃之際,我已經歷戰場,雖稱不上千軍萬馬,卻也驚心動魄,數次生死懸於一線,深知戰場險惡,猶如血腥屠場,只有勝者一方,才更有可能平安回來,與家人團聚。
原來,安亦辰並沒有墨守陳規只在幽州邊境固守。趁了安亦倫新敗,安夏放鬆戒備之時,他率麾下部隊,直攻幽州。安夏猝不及防,被他七日之內連下三城。家將送斗蓬去時,他已率部深入幽州,與安夏幾度交鋒了。
安亦辰輕撫著那件斗蓬,輕輕道:「我看到了針腳有血跡,共八處。」
安亦辰笑意溫軟,俊秀的面龐漾出白雲般潔凈的感動。
我只需擁緊我的夫婿,在這滿室生春的卧房之中,與他緊緊相偎,用我的身,我的心,告訴他我的想念,我的相思,以及,我的戀慕。
正有些疑惑時,夕姑姑已拿過一隻芙蓉糕來,道:「公主,這糕,我特地讓他們少放些糖,又香又糯,吃一個試試。」
他帶回的消息,叫我又喜又憂,總算明白為什麼去了那麼多日才回來了。
馬太醫立起身來,再不敢如當日安胎時那般扯淡了,回稟道:「王爺,王妃的身子已經大好。但是葯么,還是不能斷,再吃幾個月調理調理吧!」
那種渴盼,不似當日等待白衣時的催肝裂膽,卻帶了梅子快熟時那種酸甜交錯的憂傷與喜悅,一點一滴地蝕倒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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