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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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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二章 故人相望若為情

第二部

第十二章 故人相望若為情

宇文清發白的嘴唇囁嚅幾下,終於只是澀然一笑,輕輕道:「秦王妃愛叫什麼,在下便是什麼吧!」
曾經的誓言,在看到那個一身玄灰色錦緞長袍的男子后,突然躍出腦際,如利刃般磨挫在心頭。
而我一眼看到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形,呼吸忽然停止。
只聽安亦辰已向著秦先溫雅微笑道:「秦將軍,許久不見,似又比以前精神許多,想來一身武功,又精進不少了罷?」
我茫然地鬆開衣襟,定定看著眼前的男子,耳邊已聽得安亦辰雍容寧和的問侯:「原來越國的太子殿下,也來拜訪秦將軍么?可真是巧了!」
話說著,眸中已騰起霧氣,忙霎了霎眼睛,將喉嚨口的氣團逼了回去。
但我後來才發現,原來,幼稚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
我笑道:「你不是說,你不妒嫉么?」
剛至黑赫使者所在的驛館,便見一個高個兒的少年迎出來,但見他風姿英挺,暢朗眉目,寬頤高鼻,眼睛圓圓亮亮,漫著草原飛揚清爽的流光,正是黑赫王子昊則。
一時侍女過來,端來熱水,為我們攏了袖子,重新洗了臉,勻了面,方才落座說話。
安亦辰連連搖頭,丟了螺子黛,一把將我擁到懷裡,動情地低喊:「棲情,我只要你一個,再不會去找別的女人,如果能和你一起活到眉毛鼻子皺成一團,便是我的福氣了!」
他的焦灼,反讓我更加發笑,踮腳拍了拍他的肩,與安亦辰攜手離去。
待得宴罷,我借口要去看望皇姐,迫不及待要告辭而去,昊則一臉的不情願,直到我提醒他,我們在這裏還會呆上好幾天,有的是機會相見,方才戀戀地放了我們走。
安亦辰臉色微微一變。
安亦辰只在一旁看我收拾著,唇角笑意微微,但不知為什麼,即便這樣最該他著迷的時候,他的眸光,依然有些游移不定,似在思索著什麼。
他不把昊則放在心上,因為我心裏沒有昊則。
披了衣,我轉身逗他:「他還請求過欽利可汗把我嫁給他呢,你妒嫉不?」
安亦辰卻沒有被我的玩笑逗開心,反而深深望住我,沉默好久,才道:「我可能是最幸運的一個,不過,也可能是最不幸的一個。」
隨著昊則對我的親近和對他的冷落,安亦辰雖是維持了表面的笑容,眸光卻越來越黑,越來越沉,顯然心裏並不舒服。
最簡單而又最真摯的願望。是他的願望,亦是我的願望。
越國太子!
「不妒嫉。」安亦辰從后摟了摟我的腰,笑道:「雖然那王子俊朗英武,可我一看就知道咱們棲情公主沒把他放在心上。要妒嫉,也是他妒嫉我。我該得意才對和-圖-書。」
然後看著他故作苦惱的神情,咯咯地笑。
那玄灰色的袍角衣帶于風中獵獵拂動,繚亂如心。
那個在婚後依然如幽魂般橫亘於我們中間,讓我們幾度爭吵的男子!
我住在秦王府中,安亦辰手下高手如雲,自然是用不了增加侍衛差遣,但那群人隨了我出生入死,若是就這般棄在黑赫,從此不聞不問,也是不好。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個我和他纏綿之時還喚著他名字的男子!
於是我嫣然地笑:「知道不會,也不學么?等我年老時,眉毛鼻子皺成一團,你可就沒機會畫了!」
我將軟毛香色荷花暗紋地披風扣好,詫異地盯著安亦辰。
越太子!
那個我拼了性命不要只求見上一面的男子!
「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招惹過他!」
也許,只是幻覺吧!
那時,我視他如仇,時時算計他,再不曾想過,居然有那麼一日,我會嫁他為婦,日日相對。
回到我們的驛館,才步入房中,我已聽到安亦辰嘆氣:「棲情,你能不能……」
但他不可能無視宇文清。
昊則的話直白而無禮,帥氣的面孔隱隱有不平之意,絲毫不像開玩笑。安亦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嗯,那麼,我該慶幸,我比棲情年長了幾歲。」
他略略一揖,飛快從我身畔擦肩而過,騎上侍僕牽來的馬,帶了隨從絕塵而去。
我心頭如給千針萬針般細細扎著,痛得我禁不住吐字如刀:「太子殿下,如今你位高權重,尊貴無比,我皇甫棲情不過是晉國一個區區命婦,犯不著殿下如此謙卑吧?若是傳了開去,不是叫人笑你大越太子自低身份,丟了大越的顏面?」
這時闊大的朱門突然開了,幾個守衛躬身向內迎侯。
這時,那男子在與秦先告別寒暄后,帶了隨從徑踏出包金門檻,一回頭卻對上我的眼睛,沉著的眸光頓時收縮成尖銳的痛楚,釘子般釘住我,而他本就有些蒼白的面龐,已在瞬間,變作慘白,幽淡如月光般的黯然凄楚。
雪情臉上淡淡的脂粉被淚水沖得有些花了,卻不掩那如百合般清芬雅潔的清美容貌,她偏著頭,拭著我臉上的淚水,笑容清婉:「對,到如今……我們都算是幸福的了。」
縱然他長得再高再大,他的幼稚言語,總讓我覺得他還是那年春天,那個在珍珠大草原邊上接我的大眼睛可愛小男孩。
我嫣然一笑,道:「除了你!未來的九五之尊,怎麼會不幸呢?」
安亦辰濃眉深蹙,微咪了眼睛,淡淡道:「王子不用擔心。本王雖曾傷了棲情數百侍衛,但今日,本王能還棲情數千侍m.hetubook.com.com衛。」
安亦辰依舊沒畫眉,卻有些痴痴地嚮往著:「等你眉毛鼻子皺成一團時,我們還會在一起,是么?」
來到秦先的安國將軍府時,已是傍晚時分,遠遠便見一帶粉白牆壁旁,垂柳如煙,初萌的嫩芽如鵝黃的粟米,嬌幼如花。沿了牆邊,種了各色花木,其中瑞香和茶花正當花時,紅紫白黃,艷美奪目,芳香四溢。
我忘了的事,那些侍衛們未必會忘。或者,死去的侍衛中,還有不少是他們的兄弟和朋友,讓他們聽命于安亦辰,的確不太好。
我抽回手去,卻忍不住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笑道:「一年不見,就長了這麼高,應該可以幫大汗衝鋒打仗了吧?」
安亦辰眸光微一收縮,變得幽深如潭。
潔凈的清水敷過面頰,衝去咸濕的淚水,終於讓我鎮定下來,側頭看向雪情。
我拉了拉他的耳朵,道:「又想什麼呢?過來幫我畫眉吧!」
「是啊!」我跳下床,翻找著我的衣袍,笑道:「黑赫就數他對我最好了。可惜我走的時候他正好在外練習騎射,都沒來得及告辭。」
而我鼻尖,似縈繞著淡淡的青草芳香。
把秦府前的意外相遇置之腦後,我不但幸福,而且無憂無慮。就如當日在皇宮中有父母為我打點一切般,如今,我有安亦辰給予我一切,最好的物質享受,最幸福的婚姻,還有,最完整的感情。
身形極魁偉的秦先,正微笑著將一人從門內引出,恭敬相送。
我鼻中酸酸的,心口卻是一團甜蜜,抱著他笑道:「你把我頭髮弄亂了,罰你為我梳頭!」
我遂和昊則說了,讓他去問明隨來中原以及留在黑赫的侍衛們各自的意願,願意回中原來跟著我的,就送秦王府來;若是在黑赫成家立業,不願再回來的,就隨他們留在黑赫罷了。
我在近乎木然的驚怔中,被安亦辰拉了進去,一路只聽得安亦辰溫文有禮從容不迫地與秦先敘著舊,品賞著闊朗的花園景象,腦中空白一片。
我忽然警覺起來:「到時你不會再找上一堆年輕的美人兒,把我這老太婆給丟到一邊吧?」
我僵硬著身子,目不轉睛望著這個讓我恨痛了無數個日夜的男子,緊緊攥住了衣襟。
是……我的幻覺吧?
宇文清望了安亦辰一眼,又轉到我和他緊握的手上,唇邊彎出輕淡的笑紋,一如當初溫潤,卻多出了不知幾許的憂傷。他緩緩撫著腰間的蟠龍玉佩,淡然道:「秦王妃所言有理,本王承教了!」
他昨夜突然出去,並非起夜,而是去見茹晚鳳,知道宇文清也來了,所以他一直心神不定。
昊則聽了我的話,m.hetubook.com.com半晌才遲疑道:「棲情,你莫不是忘了?當年隨你出宮的八百侍衛,有一大半給秦王殿下在追擊中殺害了?現在你讓剩餘的人,去聽秦王殿下的指揮么?」
看他神色,已恢復正常,指揮安排人備車備禮物時極是安祥淡定,彷彿那種不安只是我的幻覺。
從昨晚開始,他就怪怪的,如同一個多愁善感的深閨怨婦一般,隱了風雨將至的某種不安。
而昊則卻有些控制不住,圓如珍珠的眼睛中水氣氤氳,居然如小孩子般撒著嬌:「當日你說走就走,也不等我回來。你可知道,我騎射回來發現你們走了,跟在後面追了好幾個時辰,一直衝出了大草原,也沒見到你們。當時我就有預感,你走了,怕就不會回來了。你瞧,再見面,你連夫婿都有啦,也不曾請我喝杯喜酒。」
「棲情!」已經牛高馬大的昊則,性情一點沒變,一見我便沖了過來,不顧安亦辰怪異的目光,已牽住我的手,拉著我入了廳,大呼小叫道:「你可來了!你可知我盼著見你有多久了?」
我緩過神來,漸漸回復神智,咬了咬唇,望住那曾經雲淡風輕,如今卻深不見底的黑眸,淡笑發問:「我該叫你一聲白衣,還是宇文太子?」
看得出,昊則雖然長大了許多,但依然是愛憎好惡均形諸色的爽朗個性,其後的宴席之上,他待我極親熱,一如幼時般膩人而任性,拉手拍肩之類的親密動作,當了安亦辰的面毫不避忌;而待安亦辰卻有些不冷不淡,並沒有因為他是我的丈夫或大晉的秦王而優待幾分。
見著了故人,我很高興,但因為昊則和安亦辰的微妙態度,這頓飯,著實吃得不太舒服。
我忙回頭責怪安亦辰:「咦,我不是讓你通知了欽利可汗么?」
那自然是安亦辰的手。
直到見到廳中迎出一名少婦,執了我的手,叫著「棲情妹妹」時,我才回過神來,勉強堆起笑容,擁住那女子,強忍著的淚水趁機滂沱而出。
秦先在旁笑道:「可見得是親姐妹了,近四年沒見,哭成這樣!」
我任何情緒的波動,都瞞不過他!
臨走時,昊則又告訴我,他這是第一次來中原,帶的人有一半是我當日從大燕皇宮帶到黑赫的侍衛,若我需要時,可以重新調回左右差遣。
瞞不過他!
而昊則揚了眉黯著眸光所說的下一句話,則讓安亦辰和我同時目瞪口呆:「秦王殿下,如果我再年長三四歲,棲情就不可能是你的夫人了!」
秦王妃!
可對如今的我而言,宇文清如何能與安亦辰相比!我又怎能再為那個男子傷了他的心?
昊則聞言幾乎跳了起來:「棲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不小了,我早已是成人了!」
她迤邐一身水碧長裙,青絲雲籠,不經意的裝扮間,隨處可見珍貴的珠纏玉繞,更顯得天然貴氣,襯出肌膚水潤潔白,卻比記憶中豐|滿不少,看來與秦先一起生活,過得很是不錯。她那一雙眸子,已完全不見了受盡蹂躪初出宮時的空洞可怕,出落得和楊淑妃極是神似,閃著明媚聰穎的芒彩,卻在與我對視時,凄傷的笑容后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一隻大手包住了我緊捏衣襟的手。掌心,居然也是和我一樣的沁涼。
我嘿嘿一笑,穿了條香色團蝶百花鳳尾長裙,披了霞緋色軟錦薄棉上衣,叫了侍女進來幫我洗漱了,梳了尋常的高髻,用纏枝梅花紋錯金碧玉簪綰著,另多簪一朵牡丹絹花,插一枝百鳳朝凰碧玉流蘇金步搖,鳳頭一枚夜明珠,價可千金,便顯得尊貴而不過於隆重,不論去見昊則王子,還是去見秦先將軍,都是大方得體。
他明明已是宇文清,一個手染鮮血視人命如草芥的戰地猛將,又怎會保持那個醫者白衣的清新純樸?
說話間,他已側身伸手將我們讓了進去。
想到當日出了黑赫剛被他抓到晉國公府時,也曾叫他畫過眉,他當日給我作弄得狼狽難堪的模樣,依稀還在眼前。
安亦辰頗有幾分惱火的模樣,點著我的額,道:「當了我的面,就能親熱成那樣!」
跟了安亦辰那麼久,只看得到他眼前的好,以前那些曾讓我切齒不已的陳年舊恨,倒還真讓我給忘了。我「啊」了一聲,摸著自己的耳朵一時無法回答。
我不以為然地準備著出門的披風,道:「他本來就是個小毛孩子。」
這件事顯然在他意料之外。
安亦辰卻沒有作聲,但我已覺出他的眸光正凝在我聳動的脊背上,波瀾涌動中帶了滲入骨髓的寒意。
安亦辰握住螺子黛,丟了的魂終於又回來了,苦笑道:「你又作弄我,明知我不會弄這個!」
想我剛入黑赫時,他還是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如今卻已比我高出了一個多頭,甚至比安亦辰還要高些。流年易逝,一轉眼,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昊則長成了英姿勃發的少年,而我也從任性莽撞不解事的豆蔻少女,漸漸成為安於丈夫蔭護的平凡少婦。
安亦辰自知失態,笑著解釋道:「罷了,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昊則王子給氣暈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看你姐姐吧!」
一場國破家亡的大難,我們都受盡了屈辱,但終於,我們都熬了過來,走到今天,算是幸福吧?
當日瀏王軍隊和安氏軍隊曾合力對付過宇文氏,想來在那時秦先已與安亦辰相識了,此時見面,秦先亦有歡https://m.hetubook.com.com喜之色,笑道:「精神得很!見到安兄和棲情公主,秦某更有精神了!雪情已經和我念叨很多次了,我原想著上午就要帶她去見見你們,因越太子來訪,硬是給耽擱住了。來,來,快到府中去!」
那是……白衣的氣息!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他的理由,又恨煞他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讓我在找到答案時無論如何掩不住自己的驚詫和悲哀。
我和安亦辰下得車來,一邊派人先將名貼從門房送進去,一邊叫下人將禮物從車中搬出,踏了青白交錯的寬大石階,曳了裙裾,緩緩向緊闔的朱門走去。
安亦辰苦笑道:「我的確向欽利可汗發了喜貼,不過路途遙遠,黑赫王族各部也是遊牧不定,恐怕欽利可汗收到喜貼時,已來不及派人參加婚禮,所以也未告知王子。」
他知道我在想什麼,就如他早知道宇文清也來到了瀏州。
昊則哼了一聲,下巴傲慢地一仰,道:「即便你給棲情數萬數十萬侍衛,也是你的侍衛,不是棲情的啊!什麼時候棲情惹你不高興了,你勾勾指頭,那些侍衛不就又回你手裡去了,怎麼會聽棲情的?」
經歷生死離別重相逢的姐妹情誼,卻只佔了一小半,另一大半,卻為突然見到宇文清后的迷茫和哀傷。那種情緒突然的釋放,讓我哭到心神俱疲,渾身顫抖。
安亦辰一時啞然,然後嘆道:「棲情,喜歡你的男子,恐怕都很不幸。」
「能不能少招惹些人,是不是?」我巧笑倩兮,飛快打斷了他的話。
這二者的身份,彼此隔閡已比滄江更加寬廣。
淚光瑩然時,我的身體已不自禁的顫抖,那積攢了不知多少時日的委屈,幾乎忍不住要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
我忙道:「昊則你個傻子,秦王的侍衛就是我的侍衛啊!我們夫妻一體,何分彼此?等你再長大些,成了親,就明白啦!」
或者,這是他故意的,故意考驗一下我們的感情,能不能經受得住最大的意外。
他淡然道:「是,我不妒嫉他。他不過是個一廂情願罷了。在你心裏,只怕他還是個沒長大的小毛孩子吧?」
我一心待他,他又有什麼理由,認為我們以後會不快樂呢?
這時,安亦辰拉住我的手向前牽了一步,讓我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方才凝了凝神,便知自己一定很是失態了。
微微打一個哆嗦,我放開雪情,勉強笑道:「是哦,我們快四年沒見,如今都好端端的,應該開心才是!」
到了暢朗門前,更見朱戶金扉,高大門庭,巍峨匾額,赤金大字。分站兩邊的漢白玉石獅,威武霸猛,在略嫌清冷單薄的初春景緻中更形氣勢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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