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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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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七章 粉艷香融遺鳳玉

第二部

第十七章 粉艷香融遺鳳玉

那個宇文清,那個曾經雲淡風輕伴我走過風,走過雨,一起疼痛過,悲慘過,歡喜過,凄傷過的宇文清,正在他的鞭下苦苦掙扎,忍受那鞭鞭入肉的痛楚么?望著自己曾追殺過的安亦辰,宇文清有反思過自己的無情與涼薄么?
輕軟的雪色絲帕,殷殷的如血鮮紅,旖旎中帶了些不經意的森然。
而安亦辰,面對完全失敗的對手,他的沉靜面容,應該泛出雍容而冷淡的笑意了吧?他終於,可以除去讓我們的生活偏離原來軌道的唯一可能。
提起地上冰涼的袍子,我緩緩向前行著,一步一步,都是軟綿綿的,沁骨的寒氣,從磚地里透過棉布的軟底鞋子,點點向上游移,我幾乎感覺出那道寒氣,將我腳踝和膝蓋的關節,漸漸浸潤到疼痛。
終於想乏了,想倦了,想睡了,可夢中一根緊繃的弦,似被人提到了心尖上,一點細微的聲音,便能將它驚動,讓我悚然而驚,一坐而起。
所有的警惕和猜測懷疑,漸漸被因舒適而帶來的困意掩住。
那樣喜孜孜充滿蓬勃朝氣的春日風光哦,從此會不會離我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那麼,前次失玉,她必然也是知情者,所瞞者,唯我一人而已!
茹晚鳳噯聲道:「我的王妃娘娘啊,這玉是你命|根|子一樣的東西,也能忘了?到底是不是給擱在家裡了?」
直到快出東城門時,我忽然失色,捂著脖頸叫道:「我的玉呢?」
「林翌,達安木,最近錢又緊了吧?」
茹晚鳳額上細汗直冒,道:「哪裡能等到晚上呢?萬一沒有遺在家中,在路上什麼地方丟了,可怎麼好呢?不如我們回去找找吧!」
安亦辰寵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柔聲道:「不用了,我聽說你睡了,已經先行吃過了。你如果要吃,我去讓人拿些給你,就坐床上吃吧。這天說冷不冷的,時睡時起,著了涼可就糟了。」
「唔……誰知道呢?」我打著呵欠道:「小產後經期就沒有準時過。」
因我說了,我要讓我們自己的侍衛陪同,秦王府的人誰也不願我多心,去的人,果然全是我當日的勇士。除了林翌、安達木,另有四名侍衛隨同,均穿著代表秦王府的玄青色衣衫,寬衽箭袖,英姿勃發,氣宇軒昂。
我滿意地點點頭,道:「你們兩個的身手,是不是眾人中最高的?王爺正勸我出去散散心,別一直悶在府里呢。你們去準備一下,中午吃點東西,一起去城郊走走吧!——聽說東郊有個杏子林,臨山近水,很是漂亮呢。這時候的風光,應當是萱草綠,杏花紅了。那樣的春光,可不能錯過了!」
如果我hetubook.com.com真的事事順從了他,再無一點自己的思維能力,那麼,我就不是從艱難中掙扎出來的皇甫棲情了。
輕輕用指肚撫觸上去,一樣是冰冰的涼。
如果沒有宇文清這件事,在這些如至親骨血般的關懷和愛護下,安然地渡過一生,必定算是幸福了。
如果是……
但這一點,如今看來已沒有太大意義了。
我真的很喜歡有人圍在我身邊,寵我,愛我,哪怕只是虛假的空中樓閣,海市蜃樓。
安亦辰立刻住了手,點點我的額,恨恨道:「你個壞丫頭!」
他倒有心,連我上次癸水什麼時候來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知我是懷了怎樣的心理,執意穿了這件斗蓬出去,當下沉吟著笑道:「等他回來了,你和他說,我改日幫他重做件新的,一定做得比這件好!」
這麼說來,宇文清還是多疑了。
已是二月光景,這凄瑟的天,還是這樣冷,而夕姑姑竟想不到為我備個暖爐。不知道我怕冷么?不知道安亦辰還沒回來么?不知道沒有了他的懷抱,我會冷到哆嗦么?
而安亦辰還沒有回來。
那日在驛館失玉,她可沒有表現得這麼驚懼慌亂!
就如再甜再香的點心,被蚊蠅叮上幾口,即便保持了原來的色香味,也失去了原來的鮮美。
我得意地嘿嘿笑著,目送林翌二人掀開盤金絲黑漆竹簾,一徑去了,心裏微微的疼。
林翌二人忙躬身領命。
記得,十三歲那年,宇文昭政變成功,將母親納為己有,我不得不收拾起內心所有的仇恨,親密地叫著他叔叔,向他強顏歡笑時,我也曾有過這種悲哀。
那樣的並蒂嬌顏,居然也是這樣冰冰的涼。
安亦辰的確讓我吃了宇文清開的葯,的確是盼著我好起來。
茹晚鳳面色倏變,急急問道:「什麼玉?」
佯倦地閉上眼睛,趁著從窗欞透過的微陽暖意,懶懶在榻上歪著,不讓人看出我眼底的煩惱和掙扎。
我雖然嗜睡,但那一日,我醒得非常早,幾乎安亦辰才出房門,我就睜開了自己泛著冷光的眼睛。
我用力嗅著衾被上的棉花味道,妄圖從那種清新中找出一絲陽光的溫暖來,可不知不覺,哪裡流出的水滴,將被子打得濕了,又緩緩被鬆軟的棉絮吸去。
我遲疑道:「或許是擱在家吧,晚上回去瞧上一瞧就知道了!橫豎這裡是瑞都,人頭熟,一切好辦。上次在東燕丟了都能找回來,這裏更不打緊。我們先去賞花踏春要緊。」
林翌果然將馬匹讓給馬兒被茹晚鳳騎走的那名侍衛,慢慢踱上馬車,望我一眼。
「消和*圖*書化不了啊……」安亦辰沉吟道:「是啊,你該多出去走動走動。二月里春光正好,有空也可以到城外走走。」
安亦辰笑容愈加柔和,坐到床邊來,撫了撫我的面頰,道:「咦,怎麼涼涼的?剛被子又沒蓋好吧?」
她跳下車去,向一名侍衛要了馬,徑自沖了回去。看那背影,她已是十分驚懼了。
安亦辰的身軀僵了一僵。
除非他下藥時沒想到這葯會傷及我的性命!
這樣的香融艷溢,等我再次回來時,只怕要變味了。
茹晚鳳笑道:「可不是么,杏花花期也短,現在正當時呢。晚鳳也想出去走走,下午陪了王妃去吧!」
聽著那心疼的嘆息,聞著他懷中清醇中帶了龍涎香味道的溫熱氣息,我舒緩地吐著氣,心中那緊繃的弦,竟不自覺地鬆了。
他說要換了宇文清的葯……
簾櫳外,春燕啁啾,黃鸝和鳴,桐花爛漫,碧柳如煙,一派春景如屏。
我扶著頭上式樣簡潔卻珍貴之極的東珠嵌翡翠玉簪,心滿意足地輕笑:「他們與我同生共死一場,我若過得好時,又怎能忘了他們?」
不知是夕姑姑,還是茹晚鳳,輕手輕腳地走上前來,為我覆一層軟毛的細毯。
「賞給你們弟兄們用吧!這幾年來在異國他鄉過那清寂的日子,也苦夠了,回京來享享福,也是應該的。」我笑說著,向夕姑姑示意一下。
我只是不斷地猜測,猜測我枕邊之人,是不是將我的孩子逼離這個世間的真兇。
一路安然地與茹晚鳳說笑著,從朝廷紛爭,到府中瑣事,從秦王兄弟,到各家女眷,談得不亦樂乎。
忽然若有所思道:「不是才二十天不到么?怎麼又來了?」
那樣惡劣的生存環境,早就將我逼得為人處事不得不靈巧地察顏觀色,甚至是不得不言不由衷地巧言令色。
宇文清,宇文清,你既然放手,為何還這般遲疑不定,多情地自投羅網?
那車夫悶哼了一聲,立刻軟倒下去。
錦衾的被面,是藕合色上等宮綢,一雙雙的並蒂蘭蕙,用如胎毛般的絲線細細綉著,綠的莖,粉的花,輕盈動人,朵朵含笑向我凝望。
我微微點頭示意。
我立馬微笑,嫵媚得可以將那燭火光芒映亮數倍:「沒有啊,我正迷迷糊糊睡不著呢。沒你在身畔,總覺得睡不踏實一樣。」
若是我失算,安亦辰又該怎樣面對我?縱然想懲罰我,也必須先對他欺瞞我的事做出解釋吧?
但那只是小心地輕啟門扉的吱呀聲。
這些隱約的懷疑,早在當日安亦辰拼了命般和閻王爭奪我小命的時候煙銷雲散。我也確信,安亦辰即便不想要蕭采繹的www.hetubook.com.com孩子,也絕對不會拿我的性命冒險。除非……
我如驚怔般獃獃立著,冷眼看她片刻,才道:「啊,我想起來了,剛換衣裳時,我似乎有將玉取下來,放在妝台上了,也不知後來有沒有帶上。」
茹晚鳳為我捏著肩,小巧漂亮的鼻翼皺起,笑意如水波浮漾:「當日我在越州城下第一次見到王妃,就知道王妃是個重情重義的性情中人了。跟了王妃的部屬下人,也算是有福的了。」
嘴角撇過冷笑,看茹晚鳳轉過了街角,消失了影蹤,我懶懶吩咐:「林翌,你到馬車上來,讓那名侍衛騎你的馬罷!」
夕姑姑啐了一口,道:「這話叫我老太婆說么?你們小兩口在一起時正該多提提這些事呢!王爺聽了,一定高興得很。」
如常地到很晚起床,吃早飯,和夕姑姑、茹晚鳳說笑著,將林翌和達安木叫日常起居的前廳。
淡薄昏黃的小小燭火中,安亦辰抖落一身的寒氣,將外袍除了,側頭望我而嘆:「我只說手腳輕些,能不發出聲音來,結果這門還是吱吱的響。把你給吵醒了么?明兒讓他們換對好些的門扉來。」
夕姑姑坐在一畔整理著一隻妝盒,縱愛地望著我:「咱們公主最大的福氣,是遇到了王爺這般優秀俊雅的人物。瞧瞧,這幾日也算是公事繁忙了,居然還記得給公主帶了這許多的首飾胭脂。——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好東西呢!」
那個小產的孩子,本是我心頭的痛,我已經好久沒提及了。但我此時偏偏提及,還用最明亮無辜的眼睛,帶了絲憂傷望著安亦辰。
「就是我的紫鳳寶玉啊!」我驚惶地立起身來,在座位四周忙亂地找尋。
她們絕不知道,當了他們面賞給林翌等的金元寶下,有我周密的救人計劃。
我的神思微一恍惚,立刻笑道:「可不是么!」
安亦辰已解開外袍,換了寢衣,睡到我身畔來,側身含住我的唇,深深吸吮了一回,才自信輕笑:「若我在京中,還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子,這個秦王,我也不必當了!這個天下,我也不用去爭了!」
而我,就在那一片靜謐中心波翻滾,默默盤算,然後用將我的計劃一點一滴用鳳仙花汁寫下來,寫在細滑如水的鮫綃絲帕上。
走到床邊里,我已凍得瑟縮起來,忙一抬起腳匆忙鑽到錦被之中。
我已沒有把握,再次與安亦辰相對時,能不能將所有的猜疑和不悅摒棄;更沒有把握,安亦辰得知我的行止,會不會由著心性將那猜疑進一步深化,直至生根發芽,如毒草般蔓肆在彼此的心頭。
林翌緩緩坐到車夫面前,車夫一抖韁繩,正要向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驅車時,林翌無力而迅捷地在他後頸敲了一下。
這時,他在那個囚著宇文清的院落里么?
「我也不餓,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連吃的東西也消化不了,哪裡會餓呢。」我巧笑倩兮,忽然有了種熟悉的悲哀。
莫名地對熟悉的親吻感到陌生和排斥,我迴避開他溫熱的面頰和柔軟的唇,半嗔半怨:「哦?去年中秋,你還在我身畔守著呢,不是一樣給人害到流產?」
輕輕推開他在我身體上游移的手,我湊到他耳邊吃吃地笑:「我癸水來了,你惹出自己的火來,別怪我沒提前和你說明白哦!」
轉頭對著林翌二人道:「你們在外面玩就玩,可別忘了自己算是秦王府的人,鬧出笑話來丟了秦王的臉,我可不饒你們!」
其實,我真的情願自己再笨一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或者,即便知道了,也在無技可施中,漸漸磨挫了自己的信心和希望,安然做那被鎖于寸方之地的金絲鳥雀,笨拙快樂地過上一世,無知無識。
緩緩踏上馬車時,楊花零落,飛絮蒙蒙,貼梗海棠慢攏醉香,白玉蘭尚未展顏,玉簪花苞筆挺于寬大的碧綠翠葉間,隨時可能展露嬌顏,吐蕊散芳。
而安亦辰待我,會不會也如宇文昭待我母親呢?
午後,我著了條便於行走的梨花白百褶鳳尾裙,古紋雙蝶戲花薄綿外衫,卻厚厚披了那件暗紫紋雪狐斗篷,才扶了茹晚鳳的手緩緩出去。
「我會……再給你個孩子。一個更活潑更聰明的孩子。」安亦辰說著,低沉中泛了深深的期望。
這世間,我唯一能完全信賴的,只有自己,自己的智謀,自己的大腦。
貪戀她的美貌,縱容她,憐愛她,允許她在眼底做些不算出格的小動作,卻終究只將她當作一隻美麗的寵物。
不管他將來會持怎樣的態度,我也斷斷無法容忍,宇文清因為我的緣故,命喪異國他鄉。
林翌深深望我一眼,高聲道:「是,屬下回去必約束眾人,絕不讓他們做出任何對秦王府不利的事來!」
茹晚鳳慌忙叫人將車停下,將卧具椅墊全都翻開,將左右物事一一抖開細察,又幾乎趴到地上,在各處的縫隙間搜尋著我的玉。
我嘻嘻笑道:「不會再有刺客吧?」
原來,別人的大腦,到底無法代替自己的。
我笑道:「放心,自然要帶著你做伴兒。——夕姑姑,我的屋裡亂糟糟的,侍女們也不會收拾,害我老找不著東西。趁我不在屋裡煩你,下午幫我好好收拾收拾吧!」
我還是忍不住我的慣性,在他懷中放鬆悠然地睡著了。
「宇文清的葯,瞧來也沒啥用。再服半個月,若不見效,和-圖-書咱們再換別的名醫來看吧!」
難道蕭采繹的孩子生下來,一定不如安亦辰的孩子聰明伶俐?
那一次失玉她不著急,因為她根本就知道玉給安亦辰取走了;這次失玉,她卻茫不知情,再不知徹底遺失了寶玉,會對我造成怎樣的傷害。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射入,如純白的小貓踏步而來,優雅而靜謐。
如果是,安亦辰,我不會原諒你。
夕姑姑忙將錦匣闔上,送到林翌手中,側頭笑道:「公主待他們,可真真是好得沒話說了!」
夕姑姑送我到二門,才笑道:「這斗蓬可別弄髒了。王爺那一件,只在從邊疆班師那日穿了一次,後來一直好生收著,都捨不得穿呢。若你的穿得舊了,以後和王爺一同穿出去時,可沒這麼漂亮般配了。」
一時失神,然後輕笑:「好,日後我親口和他說。」
我笑著要坐起來,道:「我陪你去吃宵夜吧!」
我們的感情便是那點心,彼此的信賴就是點心中的香甜,而猜忌和疑心,便是那令人作嘔的蚊蠅。
但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將這種求生和防範的本能,用到安亦辰身上。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茹晚鳳聽著我任性而無知的話語,更是著急,沉吟片刻已道:「好,我這就回去找一找。找到了立刻就去和王妃會合。」
安亦辰換了個姿勢,讓我用最舒服的姿勢躺在他的懷裡,一根根摸著我瘦而突出的脊骨,溫柔地嘆息:「真不知道,那麼多的補藥,都給你吃到哪裡去了。瞧你瘦的啊……」
如果我計算得當,明日此時,此間院落,必是畫樓恨,錦屏空了,也不知安亦辰會有何反應。
窗外,清夜沉沉,風弄涼月,疏柳低迷,暗蛩悲啼,檐下落花如雨,簌簌有聲。
從來以為,我再也不必為任何的算計去就煩惱,我那睿智無雙的夫婿,會為我拂去所有的心事和煩惱,把一切打點得妥妥噹噹。
心頭巍巍的顫著,有種行走于鋼絲上的驚悸和恐怖,如拔尖的琴聲,越縈越高,越縈越高……
我不耐煩望了望窗外,道:「時候不早啦,這會子回去再出門,要拖到什麼時候啊?不然你騎了馬先回去找找,找到了就送過來。你腳程快,一會兒就能趕上來;便是沒找到,也好儘快安排人手去尋。嗯,就是掉在外面,給人拾了去,咱們多花些錢,自然能贖回來。」
夕姑姑應了,卻搖頭而笑:「瞧瞧王爺,將你這性子寵得越發嬌慣了!」
安亦辰語氣中已含了忍耐不住的憤懣和羞怒,若是平時,必定被我大意地忽略過去。
我笑容可掬,當了夕姑姑等人的面,將一隻錦匣打開,裏面是十錠金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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