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和月折梨花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 芳心猶卷君須憐

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 芳心猶卷君須憐

我略略安定,抱住夕姑姑的身體,才漸漸闔上眼,安寧地睡了片刻。
我說不出口,淚水卻已不爭氣地滾了下來。他在疑心這孩子不是他的。
我隱約抓住了他話里的重點,氣急道:「你……你在疑心這孩子……這孩子……」
安亦辰望著太醫的背影,面色冷凝中泛出青白來,方才安然而笑的雙瞳,此時寂然無波,深不見底。
他不相信我的清白,所以,根本無法相信這個孩子是他的。
這日安亦辰回來得早,見我趴在榻上只是懨懨的,連話也懶得說,遂道:「精神怎麼這麼差?晚上瞧你睡得挺好啊!」
他抬起眸,黑暗中,依舊辨得出如烈火般的煜煜閃光:「如果我沒記錯,在你離開我跟隨宇文清出逃前一天,你來過癸水。而你回王府,才一個月,哪裡來的一個多月近兩個月的身孕?」
我從夕姑姑懷中坐直身子,瞪住茹晚鳳,冷冷地問,手指已經冰涼。
我顫抖著嘴唇,穿了寢衣,赤著腳,胡亂搬著我的箱籠妝盒,叫道:「夕姑姑,幫我收拾東西,我還回那個青衿館去住!他愛讓誰當王妃就讓誰當,我……我再也不想再見到他!」
晚飯後,果然有太醫前來請脈。
其時夕姑姑、茹晚鳳俱在一邊,聞言一齊站起,又驚又喜。
太醫笑道:「還小呢,估計才一個多月不到兩個月吧。」
他高興時可以讓我擁有自己的勢力,比如,那些從黑赫歸來的侍衛;若是不樂意了,隨時可以將賦予我的權力盡數取消。
那種不肯放手的溫柔里,糾纏著說不清的愛戀和痛楚,讓他喉間的喘息,都帶了微哽的低咽。我正琢磨著他的異常,略嫌粗糙的微涼手掌,輕重有致地揉捏于女子最敏銳的部位,激得我低喊一聲,漸漸迷醉,迷失,再也無法推詳他眸中的深沉和痛楚從何而來……
我只覺一道恨怒從心肺處直衝出來,狠狠將衾被棉枕一股腦扔下床去,叫道:「不住就不住!他……他以為我希罕么?夕姑姑,收拾東西,我們這就搬出去!」
茹晚鳳秀麗的面龐上泛出遲疑和煩躁,吞吞吐吐道:「王爺……王爺說,讓王妃一定喝下去。如果打潑了,就再煎去。」
那一晚,我做了很多的夢,流了很多的淚。
安亦辰眉目不動,看不出特別的驚喜來,只是袖了手,淡淡問那太醫:「胎兒幾個月了?」
只因我確信眼前的男子,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我,讓我沉浸在他的溫暖里放心憩息。
他的如玉瞳仁,映出我倦乏而美麗的面容,溫馴而嬌慵。尖牙利爪,的確已被我深深藏起。
第二日自然是病懨www.hetubook.com.com懨的,頭暈腳軟到幾乎無法下床。
他有多喜歡我,就應該有多恨我。
我大聲地呼救,我甚至已看到了顏遠風正陪著母親在一旁的草地說話,看到蕭采繹微笑著在昭陽殿前舞劍,看到宇文清正持了一朵月芙蓉發怔,看到安亦辰正和夏侯皇后激烈地爭吵……
他想逼我再次讓步,讓我以犧牲自己的孩子為代價,去換取他永遠懷著猜忌的憐愛么?
夕姑姑早知有些蹊蹺,一早便在房外侯著,見我遲遲不起,便推了門進來。
我說得不甚清晰,但夕姑姑還是聽明白了,脊背僵直了一下,扶正我的身軀,急急問道:「怎麼會呢?你們不是和好了么?他……他還認為你和宇文清有染?」
比如林翌、達安木等,我曾為他們被允許來到我身邊,並格外受到安亦辰的優待而欣慰不已,現在才知道,我有多麼傻!
又側身向夕姑姑等人道:「你們也早點下去歇著,棲情有我照顧著,不用擔心。」
「你……什麼意思……你不要我為你生的孩子么?」我喉嚨口已經發緊發僵,簡直快要不會說話了。
她大約早知茹晚鳳那樣說了,我必定忍受不住,而讓出正房,無疑會將事情鬧得更僵,以安亦辰目前同樣激烈的精神狀態,或者會一氣之下另娶側夫人,甚至廢去我的正妃之位,另立秦王妃。
自從服那葯后,我的癸水再沒有來過,我只當自己心思勞碌,加之小產後從來也不曾准過,更不曾往這方面想過。
我打了個哆嗦。
我們的和好,在安亦辰看來,只是因為捨不得而不得不進行的一種讓步。他對我的感情,強烈到可以容忍我與他人有染,可到底無法容忍我為他人生下一個孩子,頂著安氏的名義。
我自以為是的尊貴和安閑,無非建立在安亦辰的寵愛之上,所謂的秦王妃,也不過是他為寵愛的人送上的名份而已。
茹晚鳳說著,覷了我一眼,立刻驚縮回了眼神,絲毫不見原先的從容。
夕姑姑忙高聲勸道:「公主,別衝動,別衝動!」
可是,他為何就不相信,我懷的,千真萬確是他的骨肉呢?
「公主,公主,你冷靜些!」夕姑姑用力抱住我,一邊把我往床上拽著,一邊叫著給驚怔地站在門邊的茹晚鳳:「晚鳳,還不過來幫忙?」
我不信地抓住他的手,側著臉,意圖借過模糊的燭光看清他的面頰,看懂他到底在想什麼。這是那個剛剛和我顛鳳倒鸞,共嘗人間極樂的夫婿么?
他那寬大厚實手掌覆在額上的那種溫暖,感覺踏實而安心。我向著他微笑道www•hetubook•com•com:「我沒事兒,就是有些倦倦的。大概春天都容易倦吧?」
安亦辰拂著茶葉,輕輕啜著,安然道:「可能現在是只馴服了的小老虎吧?」
安亦辰點點頭,道:「呆會叫個太醫進來看看,也好放些心。你這身子骨,也不知怎麼回事,跟個美人燈兒般,風吹吹就破了般……」
單就我自己而言,一個亡國公主,在這個所謂的大晉王朝,無權無勢,更無可以依靠的背景,離了安亦辰的保護,只能任人魚肉;而安亦辰若願意,同樣可以將我任意處置。
努力凝定了心神,我將昨日安亦辰的話一一說了,也告訴了夕姑姑當日借口癸水拒絕安亦辰之事,吸著鼻子道:「夕姑姑,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絕對不要再失去這一個。——天又知道,再丟了這個,我還能不能再懷上下一個孩子了?」
太醫也知道當年我小產之事,當下俯首應是,由侍女領了出去。
「出去!」夕姑姑忽然打斷她,喝叫道。
「把那孩子拿掉吧,我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安亦辰的聲音依舊輕柔,仿若在耳邊低縈著纏綿的誓言。
夕姑姑和茹晚鳳正欲前來賀喜,見了安亦辰神色不對,相視一眼,居然沒敢說出口來。
我這才恍惚記得,去救宇文清的前一天,安亦辰曾向我求歡,我因宇文清之事毫無興緻,借口癸水來了將他拒絕。我又怎知,這事會造就現在天大的誤會?
夕姑姑等何等靈巧,立時覺出不對勁了,疑惑地望了我一眼,慢慢告退。
夕姑姑用袖子胡亂擦著我的臉,流著淚道:「公主,是啊,就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打算,也得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公主,這時候,你就別任性了。」
足底的磚石涼氣,絲絲縷縷透入肌膚,可終究敵不過心頭冒上來的凄寒冷瑟。安亦辰,你一定要我選擇么?那我只能選擇孩子!
我從榻上坐起,親倒了杯茶送到他手中,輕笑道:「咦,你以前不總說我是個尖牙利爪的小老虎么?」
伸手過來摸摸我的額。
「棲情……」安亦辰輕柔地喚我。
可那又如何呢?
安亦辰負了手站在一旁,溫和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倦睡成這樣,總有些原因。」
「如果我不喝呢?」
我正滿心歡喜,見了安亦辰那副模樣,一時笑容凝結,緊張地絞了手,問道:「你怎麼了?不高興么?」
濃重的藥味讓我皺了皺眉,立刻清醒過來。
我看似有很多選擇,可事實上卻毫無選擇,除了服從安亦辰。
如此到第二日晌午時,我精神已恢復了不少,而安亦辰一直都不和圖書曾回府。
墮胎藥?
淡緋色的霞影紗如水綿聯晃動,連安亦辰的聲音也在晃動,如隔了水紋般聽不清晰:「我和宇文清的孩子,你只能選一樣。但不管你選哪樣,你都休想再踏出秦王府半步。我不會……容下那個小畜生……」
安亦辰為我將寢衣披在肩上,自己卻披衣下床。
賦予他們權力,和剝奪他們權力,對安亦辰來說,都是件極簡單的事,簡單到只需一句話的吩咐就夠了。寥寥二十三位護衛,相對於秦王手下無數的精兵悍將,早可以忽略不計。
這裡是秦王府,如果我還指望下輩子依靠安亦辰,我只能安靜,安靜地冀望夕姑姑勸服安亦辰,讓他明白,他想傷害的,是他自己的親骨肉!
上次宇文清也曾說過,我的宮體受損,很難受孕,因此開了藥方給我。真沒想到,那藥方如此神效,服了沒多久,居然有了身孕!
茹晚鳳更是局促,囁嚅道:「王爺說,如果王妃不喝,就……就不用住這個正房了……」
他們離我都不遠,可他們都聽不到我的求救,依舊專心做著各自的事。
他勾了我脖子,將我攬到懷中,親了親我的唇,笑意微微。
葯吃多了,我對於藥味還是有些辨別能力。這絕不是我尋常吃的調理葯,何況我既已受孕,證明宮體恢復,根本沒必要再去吃那些葯。
「是那天在撒謊,還是如今在撒謊?」安亦辰漠然問我,結實的手掌潮濕而沁涼,唇角自嘲般的笑意如浮光掠影般飄泊著:「皇甫棲情,我知道你是真心實意想和我過一輩子;而我,也是真心實意想護你愛你一輩子。我願意做你的依靠,哪怕這隻是你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但我還是個男人。」
安亦辰輕輕一笑,道:「好,本王知道了。這事你先不要在外宣揚,王妃身子弱,經不起親友們你來瞧他來探的,耽誤了靜養可就麻煩了。」
我已經丟了一個,就是死,也不能丟了這一個!
淚流得多了,我的眼睛又腫又痛,可偏還是止不住一陣陣的溫熱往下流淌,而我的身體,已經開始止不住的哆嗦。
而泥漿已掩住我的口鼻,讓我無法呼吸,讓我憋悶窒息到快要死去……
隨了素絹的帕子,太醫搭著脈,舒了舒眉,又細聽了片刻,已回身向安亦辰笑著行禮:「恭喜秦王殿下!王妃有喜了!」
夕姑姑一直寬慰我,一次次拿安亦辰以往待我的種種好處堅定我的信念,讓我相信,安亦辰終會原諒我,並接受這個孩子,哪怕心中仍有疑惑。
略嫌陰暗的小小燭火,透了霞影鮫綃帳幃投入,將帳中的一切都模糊了,安亦辰和圖書的臉在黑暗中如一道剪影,輪廓清晰,卻看不清神色,更不知道他那對向來蘊了極多東西的雙瞳,此時又是怎樣的波瀾壯闊或點塵不驚。
茹晚鳳一驚,揀了碎了的葯碗便往外走去。
我伏在床上,慟哭失聲,卻終於安靜下來。
「我會去找王爺說,我不會讓他發瘋打掉自己的孩子。」夕姑姑蓄著淚,為我梳理長長的黑髮,低低地勸慰我:「王爺心裡頭只公主一個人,我好好和他說,他必定能夠想明白。……你的身子,也經不起再次小產了,我不許他把你的性命開玩笑!」
這樣的憐愛,不要也罷!
「這是怎麼了,到底怎麼了?昨天……不還是好好的么?」夕姑姑也是驚慌失措,高聲喊著。
我過了許久才從驚駭中醒過神來,撫住自己的小腹,很想痛聲號啕,卻知號啕再大聲,安亦辰也不會再回頭,回頭多看我一眼。
我忙抓住他的手,解釋道:「那天我心情不好,隨口撒了謊。」
他應當踏了那清霜白石,又住回他的書房去了。
他這樣不信任我,這樣逼我!
「晚鳳,王爺是給氣糊塗了,你也糊塗了么?我們公主雖然年輕任性些,可還不至於不顧自己的名節。她懷的,千真萬確是王爺的骨肉,你要由著王爺的性子鬧,將公主和這個孩子逼上絕路么?」夕姑姑聲音很是凌厲,絲毫不見平時的溫懦親切。
所以,被動的只能是我,屈服的只能是我,任性的也只能是我。哪怕安亦辰只是憑了一時怒火,要打掉他自己的孩子!
「對不起,我沒辦法容忍你把那個孩子生下來。它已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極限。」安亦辰平靜地回答著我,口吻已是不容置疑。
然後,我滿身冷汗,滿臉淚水,抽泣著哭醒……
「他不相信我。」我木然地瞪著壁上燃了一夜,終於燃到了盡頭的小燭。長長的燭淚,順了蠟台垂下,蜿蜒柔順的線條,勾畫著淚淚相疊的悲慘和無奈。
窗外,砌下春寒,蟄鳴啾啾,落花無聲,清月撒輝,銀霜滿地。
門吱呀一響,又被帶上,卧房中已沒有半點聲息。
「公主,公主,你怎麼了?」她一撩開幃帳,已失聲驚叫起來。
「你說什麼?」我猛地坐起來,睡意全無。
我也不由立起身來,笑道:「真的么?不會斷錯?」
忐忑隨了安亦辰回了卧房,安亦辰卻沒有說什麼,默默將我的寢衣遞過來,看著我換了,便輕輕將我擁到懷裡,抱入錦衾之中,細緻地吻著我的面頰,我的脖頸,緩緩向下游移著。那溫柔的鼻息,一下一下,如羽毛般拂在肌膚,亦拂在心頭。
我不得不安靜,別無選擇。hetubook.com.com
我不由攥緊了夕姑姑的衣袖,正要說話時,夕姑姑將手一攔,已把那碗葯打翻在地,黑褐色的葯汁淋漓于地面,曾經是赤色的金合歡花紋,頓時渲成暗黑的顏色,渾濁一片,再不見原先的華美吉祥。
最多最重複的夢,就是我落到了一個泥潭之中,拔足不出,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眼看著那厚濁的泥漿已淹沒我的胸膛,我的脖頸,我的下頷。
我便知我現在的臉色一定非常可怕了。
我不能任性,我知道,我不能任性。
「王爺……讓把這碗葯給王妃喝了。」
他親了親我的額,將我擁抱了一下,久在被衾外裸|露的肌膚瞬間將涼意傳遞給了對方。
「呵……」黑暗中,安亦辰笑得凄冷:「棲情,你自己明白,那孩子……你是為我生的么?」
而夕姑姑一直抱著我,如同小時侯一般,用瘦弱的臂膀撐著我身體的重量,以翼護的姿態將我懷在她的懷抱里,直到茹晚鳳神情忐忑地端來一碗葯。
我不知道我未來還要面對什麼,但就目前而言,護好腹中的胎兒已成了我最大的責任和義務。夕姑姑端來的食物,我盡量吃得多些,然後緩緩在房中走動,盡量摒去凌亂的思想,以防心境過差影響到胎兒。
或者,沒有了信任,我們之間的愛情,已經和泡沫般脆弱不堪一擊,甚至只是風吹影動,便足以破碎,成為飄緲的虛無,連感覺到它,都變得異常艱難。
我並不覺得我有多對不起他,即便是江邊之事,那頓毒打,也應該還得夠了。
我斜靠于榻上,打著呵欠道:「我沒什麼事吧?不過貪睡了些,王爺也太過小心了。」
「……」我很想順了他的口音乖巧地應聲好,但字在舌尖,終於沒能發出,而脊背上已有一道冷氣,嗖地竄過,將一溜的冷汗,從額前逼出。
林翌等人已被調開,我的身畔,除了夕姑姑,幾乎沒有可以依賴的人。而如今能幫我的,也許只有她了。
安亦辰勉強一笑,低沉道:「回房去吧,我想和你談談。」
茹晚鳳如夢初醒,忙丟了葯碗來扶我,慌忙道:「王妃,王爺也只是氣頭上,隨口說說,您別衝動,別衝動啊!」
「夕姑姑……」我顫著身子,抱住夕姑姑溫暖的軀體,驚慌地喊著,喉嚨已是嘶啞一片,舌頭僵硬得幾乎拖不出音節來。
我也覺出不對,卻想不通安亦辰為何不悅。他不想我為他誕育後代么?他甚至希望儘快有個孩子……收了我的心。
而安亦辰的下一句話,更叫我心寒到哆嗦:「不是疑心,是斷定。」
我本就倦倦的,經他這番索取,眼皮已沉澀得打不開,模糊地應他:「嗯……」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