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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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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實體結局篇 無悔今世綿綿意

第二部

實體結局篇 無悔今世綿綿意

這給我的感覺,已不僅僅是驚訝,而是恐懼了。
但我看見那頂了一身金亮陽光緩緩步入的藍袍男子時,的確已是呼吸不穩。
似乎是意料之外,但細想,又是意料之中。
我默默喝著茶,麻木地望著安亦辰溫文的容顏,居然掉不出一滴淚水來。
宇文清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大約覺得這個問題不必回答,只是靜默地望著深緲的星空,輕輕嘆息:「他一定會認出,無恨是他的骨肉。」
就和與安亦辰相處時,我們絕口不提宇文清一般,與宇文清在一起,我們也絕口不提安亦辰。
那個孩子,將姓宇文,叫無悔。
自嘲一笑,我淡淡道:「塞外風霜凌迫,自然老得快些。秦王,不嫌蝸居簡陋,先請坐吧!」
安亦辰咬著牙,深深望我一眼,眸中的火星已如燎盡熱量的灰燼,蒼涼到慘烈。
到前廳坐下時,鼻尖已微微地冒出汗來,接過侍女端來的參湯喝了,才覺得好些。
夕姑姑好容易止住的眼淚,立刻刷地又下來了。
我鬆了口氣,顫抖的手,無力地搭到茶盞上,慌忙端住,急急啜了兩口。
他有幾分黯然地望向天邊,輕輕道:「不用去追了,情兒。只要他見到無恨,就絕對不會傷害他。」
即便上蒼終究要將他帶走,我皇甫棲情也會用一生去感激,有這樣一個美好的男子,曾與我相依相伴。
我定一定神,淡淡吩咐:「如果安亦辰要見我,直接帶他來前廳。」
我曾在他昏睡時偷偷叫人去遠方請了別的大夫來看過,結果大夫一診脈,立刻面帶詫色搖手離去,似乎很奇怪他為何還能活著。
夕姑姑焦急地拉住我,和侍女們一起將我扶在椅上坐了,休息良久,才覺略有平復。
不過那麼微微動彈一下,宇文清的鼻尖已又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削瘦清減的面龐泛著發青的透明白。
青颯不依不饒,依舊重複著原來的話語:「公主,公子剛才醒了,說要見秦王殿下!他……一直在等著秦王。」
安亦辰看來和原來一樣的雍容溫雅,只是眉宇間失卻了屬於少年的那種英氣和豪情,更多了抹歷盡滄桑后的疲憊和風塵。
若不是親見,任何人也無法想象,累積了那麼多國恨家仇的兩個人,居然也有談笑晏晏的時候。
一時衛兵去了,夕姑姑鬆了口氣,低聲道:「總算那孩子,那孩子……」
「清!」
可惜這一切,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重生的皇甫棲情,已不再屬於他,即便……即https://www•hetubook•com.com便宇文清想用孩子拉回他的心,好在自己離世后讓我可以重新找回一個強有力的依靠!
與夕姑姑說了句話,安亦辰似心情放鬆不少,輕啜了口茶,低了頭道:「是君山銀針?我記得,你以前只喝綠茶和黃茶,並不喝這種白茶。」
這時,屋外忽然匆匆奔入一人,高聲回稟:「公主,公子要見秦王殿下!」
我分不清,那是她在顫抖,還是我在顫抖。
我笑得凄涼,如果他沒有生病,早該站出來護住我了,絕對不會讓我處於刀林劍雨的前方,來面對我最不想面對的人。以他的才識,即便安亦辰已一統天下,大概也能遊刃有餘順利脫身,帶我逍遙避世于山水之間吧?
或者,從安亦辰派人擄走無恨的那天起,他便已料著了安亦辰必來。
我沒有回答,轉過了話題:「無恨,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為他找到最合適的母妃。」
我捏緊茶盞,喝道:「出去!」
「稟公主!安亦辰已於前方兩里處紮下營,然後孤身一人,趕往這邊來了!」有衛兵前來回稟。
他沒有說「他」是誰,但我立刻明白,他指的是安亦辰。
夕姑姑已擦了淚,親手從侍女手中接過茶來,送到安亦辰身畔,哽咽道:「殿下,喝茶!」
淚水忽然之間,便傾涌而出。
我茫然地抬起頭,一道淡綠色的流星,恰從天際閃過,晶瑩的尾芒,最後絢爛片刻,迅速歸於沉寂,歸於無邊無際的黑暗夜空。
但他應該不難猜到,宇文清在我失蹤兩三個月離開,必定與我有關。
「你的夫婿……」
安亦辰默然望著我,漆黑深邃的眼睛,除了沉靜,看不出一絲其他的情感,總算讓我心神鬆了一松,只將注意力放到宇文清身上。
安亦辰。
無恨,終於沒能帶回來。
我雖是惱火,但孩子若是安亦辰的人帶走,自然不至於會有危險;而宇文清病得那樣,也無法對他發作,只得忍住怒氣扶他睡了,轉而去問夕姑姑:「他剛才說什麼?」
我清清涼涼的回答,絲絲縷縷的牽念,都在那個有若無知無覺般睡卧于床的男子身上。
他本已絕望,但如今,他分明敏銳地感覺到了宇文清的不妥以及我的驚惶。
他一定從那時候就重新懷疑我在黑赫;然後從黑赫順藤摸瓜找到這裏來。
他不但認下了這個孩子,還給予了他所能給予的最高地位和身份!
不是無恨,是安昊天,秦王和_圖_書世子!
來人是青颯!
他在笑么?
「他舍了國,舍了家,只是為了我治我失明的眼睛,只是為了陪伴我尋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盯著他依然俊挺的輪廓,緩緩說道:「但我已經知道,我的幸福,除了他,誰也給不起。所以,我用自己的身體留住了他,讓他成為了我的夫婿。」
兩個月?
青颯遲疑一下,爬在地上用力磕了三個響頭,將額都碰出了鮮血來,才立起身來,向安亦辰道:「秦王殿下請跟我來!」
很燙的茶,吃在嘴裏也沒什麼感覺,只有心頭,似乎被繭絲左一道右一道深深纏繞著,縛得根根入肉般疼著,卻不尖銳,如同被刀狠狠傷過的創口,經歷了許多時日,所有的疼痛和傷害,都已深藏到厚厚的疤痕中,悶悶的痛楚。
我說著,自己也坐了。
但我還沒來得及等到無悔的出世,便迎來了另外一個人。
沒錯,安亦辰只要一見那個孩子,立刻會知道當年他錯的有多離譜。蟲 他千方百計要逼我打掉的孩子,眉眼與他如出一轍。
人的一生,若有那麼個傾盡生命無私愛我的男子,就足夠了。
「那又如何?那是我的孩子!」
我回顧一眼我那安靜若死的卧室,輕笑:「你認為,這可能么?」
可邦國與我何干?
我鎮靜地回答,別了臉,不去看安亦辰沉靜到木然的發白面龐。
安亦辰就在我們身畔,我的話,他自然聽得到。以他的驕傲,他該放棄了吧?他該離去了吧?
包括棄了戰場,間接導致父兄陷入絕境死地么?
我猛地將茶盞擲到地下,怒喝:「給我滾出去!」
而我自己呢?
我相信,他在等著我們的孩子出世,我已有了九個月的身孕了。只要他再多撐半個月一個月的,就能看到另一個呱呱墜地的小生命。
或者,他至少已經明白我沒有對他撒謊,我當年竭力保護的,的確是他的骨肉。
但此刻,那笑聲很輕盈,有種如釋重負后的愉悅。
但這話我自然不能說出口去,只在他耳畔柔聲說道:「情兒能和你做夫妻,也是一生無憾。」
可不管與安亦辰,還是與宇文清,我終於無法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他孤身前來,自然是為了表明沒有敵意了。
一雙清亮得可以映照人心的眸子,已經沉寂若潭,深邃無底。
我苦笑著問:「夕姑姑,你怎麼看?」
可這種愉悅,不知為何,更讓我陣陣心悸。
而我呢?
而安亦辰坐在他身畔,臉色居然很是蒼白www.hetubook.com.com,勉強笑著與他應答,卻是神思不屬,看來很是不安。
他一定已見到了那個將我們關係徹底拉上決裂道路的孩子……
我狠狠地瞪著青颯:「這是我和安亦辰之間的事,你敢驚動宇文清,從此不必跟著我了!」
我顫動著嘴唇,僵硬地說道:「秦王殿下,如果有一天,你再懷疑這孩子的血脈,請你放他自由,讓他回我身邊來。」
「清……」安亦辰自嘲般念著,眸中已忍不住溢出痛楚來,黯然嘆道:「有些事,錯過了,是不是就永遠錯過了?」
九個月的身孕,夙夜為宇文清暗自神傷,再不知已將我的美貌磨去了幾分。
他們曾鬧過,怨過,心有芥蒂過,但歷了這幾年風雨,只余了最初相對的感激和依賴。
以他的性情,他絕不會放棄任何可能把握住的機會,不管是他想要的天下,還是他想要的女人。
扶著腰,我立起身,疏離而得體地向安亦辰淡淡說道:「秦王殿下,妾身行動不便,有失遠迎了,失禮!」
我沖了進去,驚慌地望向宇文清。
我不知道,當安亦辰發現,那個傳說中隱在太子府中運籌幃幄的宇文太子,只是宇文清事先安排用以穩定人心的替身時,他會作何表情。
安亦辰神色平靜,卻緊按著案上的茶盞,輕笑:「你心裏的夫婿,自然只有他一個?」
一個月?

如果他沒有生病……
我站起身,扶了夕姑姑再往房中趕時,夕姑姑已道:「公主,慢著些兒。想他們兩個,再怎麼著見面商議,也不致吵起來……他們一定都只為你好。」
可我怎麼讓他見到宇文清!
我怔了怔。
聰明如他,必已料到事有蹊蹺了。
那種糾纏不清的愛恨悲怨,似已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極限,唯有裝作忘卻,才能用最安寧平和的姿態,去面對紛擾流離的生活,面對可以把握的愛情,獲得稍縱即逝的快樂。
安亦辰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問:「我可不可以見見宇文清?」
安亦辰溫順地接過,輕聲道:「夕姑姑好。」
安亦辰正要踏出門檻的身形立時頓住,銳利盯向來人。
為昏睡中的宇文清掖一掖被,輕輕吻一吻他那乾裂的淡色的唇,吩咐了一眾下人,絕對不許將安亦辰前來的消息告訴宇文清,才緩緩步了出去,看一眼眩惑迷眼的秋陽,傳下命令,鳳衛即刻進入戰備狀態。
他正半支著身子靠坐于床邊,果然正溫和含笑,與安亦辰說著話。
「我知道和圖書了……」
他說著,緊了緊自己的衣袍,便往外踏去,脊背努力挺得筆直,展現著他依舊年輕健壯的軀幹,維持著他作為一名有擔當男兒最後的驕傲和尊嚴。
那個一心想安排好我以後的生活的男子,一定會將我交給安亦辰,然後獨自在這裏默默無聲地死去!
我有些氣急敗壞。
而宇文清的病勢,已越來越沉,幾乎一大半的時間,都在昏睡中度過;而清醒之時,又常常被病痛折磨得滿身冷汗,卻又強撐著不出聲,努力給我若無其事的恬淡笑容。
「請進來。」
我只想這麼靜靜地過著,陪著宇文清,到他離開人世,我依舊帶著孩子,隔著那一坯黃土,一生一世守在他的身邊。
安亦辰眸光跳動,如有千點萬點的火星閃耀,明明滅滅。終於,他靠于椅背,無力地低問,又似自問:「當年,我真的錯了么?那一切,真的只是誤會?或者,你說得對,宇文清比我好。他為了得到你,居然能舍了國,舍了家,拋棄一切,呵!我是不如他!」
鳳衛鐵騎兩度收到撤回的信號,只得空手而還。
多久沒聽見他的笑聲了?
我急急走到床邊,坐到宇文清身畔,卻不可避免地與安亦辰面面相對,近在咫尺。
我牙齒格格的響,秋夜的深沉寒氣直沁肺腑。
夕姑姑捏緊了帕子,淚水直滾落下來:「如果宇文公子沒有生病,就好了!」
他還在猜忌我當年對他不忠么?
眼見安亦辰與青颯都不理會我,徑自趕往我們卧房,我又驚又怒,立起身來就要趕過去,冷不防立得猛了,驚動了腹中小傢伙,猛地踢了一下,不由呻|吟一聲,人已捧著肚子屈下身去。
可我不要他們為我好。

安亦辰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地上狼藉的碎片和茶水,忽然轉向青颯:「請閣下前面帶路!」
滄桑之後,又遺落了多少少女的純真與夢想?
耳邊,隱約聽到了我們曾經的笑聲,那是在秦王府,寒冬如春的卧室中……我抱著他的腰,卧於他溫暖的懷中,他親著我的額,溫暖地笑著……告訴著對方:我們很快會有一個孩子,很快會有一個家,完整的家……
「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這時,外面果然通稟:「公主,秦王到了。」
夕姑姑遲疑道:「他……他不會想著再傷害公主。見到了無恨小公子,他一定只是想將公主帶回去。」
當我聽說安亦辰帶了兩千騎兵已奔到我們前方十里處時,心裏跳了一下,然後又緩緩坐了下去和圖書
「他不叫無恨。」安亦辰唇色發青,聲音揚了起來:「他叫昊天,安昊天。我已立為秦王世子。」
「你認為,是……是安亦辰派來的人?」
踏了一地敗落的紅柳葉,我氣喘吁吁奔到卧房前時,已聽到了宇文清的輕笑。
宇文清輕輕笑著,將手小心地撫在我的小腹,低低說道:「情兒,這一生,清沒做過任何讓自己後悔的事。」
明亮凄白的月光下,宇文清的面龐似被輕紗籠著,有種透明易碎的質感。
夕姑姑慌忙地跟在我身邊,嘴唇已經全然發白了:「公主,你……你打算怎麼辦?真的和亦辰……和秦王打仗么?」
我閉一閉眼睛,腆著肚子,艱難地挪動著步伐,先到前廳等侯。
安亦辰又深深望了我一眼,卻又灼起了別樣的火花。
當我聽說安亦辰出現時,我又何嘗猜不到,宇文清強撐著等的人,不是我們的孩子,而是安亦辰!
「是。」
可不管安亦辰會怎麼想,如今,我已是宇文清的妻子,而不會再是他的秦王妃。
我要的,不過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和一個可棲情之處罷了!
天降鳳瑞,可興邦國。
安亦辰眸光沉沉,默然在我高聳的小腹中掃過,然後凝在我的面龐,低聲嘆道:「我本以為,你和他一起,總該會養得好些,怎會還這般清瘦,這般……憔悴?」
他慣常對我展露的溫潤笑容,總是如浮光掠影般虛飄著,總讓我有種稍縱即逝的不真實感,並隨著他病情的加重,愈發得膽戰心驚。

我似聽得到宇文清又笑一聲,乾燥的唇輕輕在我面頰觸了一觸,眸光已柔若春|水,漾漾春波,卻又映住天光雲影般潔凈,一如當日竹篁之中的初初相見,竟讓我一時恍惚,只是呢喃地輕喚:「清,清……」
「清喜歡喝白茶。」
「不可以。」我飛速回答:「他不想見到你。而我……也不想。」
連家仇國恨,也已離我早已遙遠,遙遠得我無法再為此恨任何一個人,不論是宇文昭,還是安亦辰。
宇文清笑容稀薄而飄緲,微不可聞地輕聲說了一句什麼,轉身回了屋,而李嬸又取出一隻煙火來,點燃放起,依舊是召喚鳳衛回來。
夕姑姑搭在我肩上的手有些抖。
自從宇文清重病,我再也不曾修飾過自己的容貌,即便今日見安亦辰,也是素顏朝天,不曾為自己妝點半分。
憔悴,亦是意料中事吧!
夕姑姑沉吟道:「好似說,你還年輕……」
我還年輕?
我平靜地說著,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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