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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休養下去，我還狠得下心把曾傷害過這少年的話再重複一遍么？我立即道：「我自然今天就去。」

我自然吃不下去了。默默坐回床沿，才問道：「漢王府的人，知道是你救了我么？」

他當然不是。雖然做過許多壞事，可他依舊具備著一個人之初最閃亮的純樸和天真。尤其是對我，這些天來他對我盡心照顧所花費的精力，只怕遠比他刺殺一百個對手還吃力。他的手，持劍殺人比用勺喂葯要順手多了。

我一驚。難道，我到底看錯他了？還是，激怒他過了頭？

紇干承基苦笑道：「我不要你護她到老，到死，我只想你能讓她快樂活著。如果她有了喜歡的人，別讓她給欺負著了。」他說最後一句時，卻有微微的哽聲。

耳邊風起。這個少年已如大鵬般飛上屋頂，飛躍而行，竟比駿馬還迅速許多。傳說中的武林高手，傳說中的輕功，夢幻一樣在這清涼的初秋之夜展開。

看著他有些孤單有些蕭索的背影，我的淚水又禁不住流下來，沁在耳邊慢慢冷了，冰涼涼的。

他立起身來，吼道：「不是要去江夏王府？起來，我送你去！」

但我，一個不屬於大唐的女人，又怎可再給這少年一絲的機會？長痛和圖書不如短痛，這縷情絲，我為他斬！所以我頭也不抬，依舊閉著眼睛，輕描淡寫反問了一句：「難道不是？」

除了清遙，我又欠了另一個人的情了，只怕欠得比清遙還多……

屋外，不知何處的夜鳥驚起，發出一聲哀鳴，撲楞楞飛向遠方。

他實在是個神奇的人物，就如金庸小說筆下的劍客一樣神奇。但這神奇人物的心，只怕已被我傷得千瘡百孔了。我心裏嘆息，但願，我走之後，他莫要再走邪路，可以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子，為他守望，為他驕傲，為他幸福。

絡絡顯然已經從紇干承基那裡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不多問，只是叫來丫環，將我移到她的房間里，和她一處睡著，夜間我每翻身一次，她便輕輕拍著我肩，道：「書兒，書兒，不要怕。絡絡在這裏哩！」語氣輕柔得像在哄著一個不解事的嬌弱嬰兒。

紇干承基走過來，摸了摸我額頭，慢慢道：「嗯，並沒有發燒。我白天已經見到絡絡了，把你的事跟她說了，她正等著你搬過去。你是今晚過去，還是在這裏再多休養幾天？」

紇干承基輕咳一聲，點漆的眸子里少有的認真，沉吟似的慢慢道：「絡絡公主，容書兒，我就交給和圖書你了。她說要跟你去吐蕃。你是公主，到那裡自然位份不會低，可千萬要護著她，別讓她給人欺負了。」

「絡絡……」

紇干承基提了個食盒，憤怒地站在我面前，叫道：「這粥又冷又餿，能吃嗎？你想找死啊？」

絡絡忙為我淚，捏著我手問道：「哪裡不舒服了？」

魚湯正冒著熱氣，屋子裡瀰漫了鮮美的魚香味。紇干承基將勺遞到我手中，語氣好生平淡：「快吃！」他似若無其事般扭過臉，但目光卻不肯與我相對。但我不去看他時，他卻又偷偷拿眼來瞟我，偶爾被我發現了，觸著了我的目光，頓時如火燙了一般縮了回去，輕輕咳嗽一聲，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窗外。

他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傲世劍客，我卻把他變成一個為情所傷的憂鬱少年了。

我本是穿了件單衫給救回來的，後來紇干承基找來兩套衣衫來給我更換，卻不合身，也便沒什麼可以收拾的。

所以我沒有掙扎，只是看著紇干承基，平靜而清澈對著紇干承基的眼。

燈光下，絡絡的臉上泛著潮|紅，黑水晶般的眸子晃動著，晃動著，大顆的淚珠慢慢潤濕了睫毛，在眼眶裡轉動著。

我站起身來，紇干承基緊繃著臉，ｈttｐs://ｗｗw•ｈｅｔuboｏｋ•ｃom•ｃｏm把他的外袍披到我身上，才將我背到背上，沉聲道：「你扶好我！」

「書兒！」

紇干承基放下我，輕輕扣門。

紇干承基冷笑道：「我么，原和漢王一丘之貉，壞事幹得只比他多，不比他少，自然不會有人疑心到我頭上。」

這裏的床比紇干承基小屋裡的床更軟更暖和，而且有著讓我安心的熟悉和溫馨。夜間雖是驚了幾次，但卻比在紇干承基小屋裡睡沉多了。

不久，江夏王府已近在咫尺。它的圍牆雖高，但紇干承基只輕輕一飄便已掠過，江夏王府內熟悉的景物在月光下浮動。

紇干承基嘴角欠動，欠動了幾次，才掠開一個凄然的苦笑，道：「容書兒，你的心裏，真的就認定我是和漢王一樣的人么？」

那些清新古樸的樹木建築，現在看來溫馨而熟悉，風鈴響處，我與絡絡住過的那幢小樓，燈火依舊亮著，將一個秀麗的倩影投在窗欞上。那披散垂下的長發，隨著主人不斷的來回走動有些焦躁地飄起。

絡絡站了起來，也認真地直視著紇干承基的眼睛，道：「你放心。我就是自己受苦，也絕不讓書兒受一絲委屈。我會護著她，一直護著她，到老，到死。」

紇干承基的呼吸和*圖*書變得濃重，鼻中溫熱的氣息噴到我臉上。他幾乎從牙縫裡逼出字來：「不錯，我是壞人。我救你，就是為了讓你成為我的女人。我沒安過好心。」

他忽然將我按倒在床上，將我壓在身下。

我喉嚨里哽著的一團，已經把我憋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只是嗚咽一聲，已和絡絡擁作一團。

我哭得久了，身子果然軟了，也坐不住，慢慢躺倒在軟榻之上。

但事已至此，有些苦果，我得自己吞下去。何況，再大的苦果已經不得不咽下去，又何必在乎其他？

紇干承基揉著自己的鼻子，好久才嘆氣道：「莫要哭了，容書兒。你的身體遠未恢復，自己哭壞了不要緊，白費我這許多天熬的葯了。」

他打開食盒，端出一碗煮得很爛的米飯和一碗燉得濃濃的魚湯，排出兩樣小炒，道：「趁熱，快吃吧。」

紇干承基的唇慢慢接近我，眸子里跳動的火焰，不知是痛苦，還是悲傷，但跟我四目相對后，漸漸卻轉成了壓抑不住的沮喪。

絡絡的身體和以往一般溫軟，可手臂也如男子一般有力道，緊緊的抱著我，和我臉貼著臉，淚水流在一起，再分不出是誰的淚水了。

他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說，連吐了幾口氣出來，張了幾次唇，最終卻只道：ｗｗw.hetｕbｏok•coｍ•ｃom「容書兒，我走了。你……你一定要過得好一點。」

我抬起眼，正看到他無奈傷感的黑眸正凝望我，見我看他，又別過臉去，道：「容書兒，如果有一天，你心裏放開了，還想找東方清遙，就叫絡絡送你去見他吧。我不會讓他欺負你，瞧不起你……」

「容書兒！」紇干承基湊到我的耳邊，道：「我真想把你捏死！」

那道倩影驀地飄了過來，迅速拉開了門。

我無法辯解，只將頭輕輕靠在床頭，無力閉上眼睛。

絡絡忙止了哭，擦了淚，將我扶了坐到軟榻之上。

我舉起勺來，將米飯和著魚湯，舀了一大口，連同心頭哽動著顫抖著的一團，狠狠咽下。

「我找到了你遺落在漢王府的衣裙，套在一個剛死的女人身上，毀了她容，把她扔在河裡了。」待我吃得差不多，紇干承基忽然說道：「你不必有任何後顧之憂了，愛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

我說他是和漢王一樣的人，可他這些日子，對我全然是小心翼翼的憐惜愛護。這麼個狂傲不羈的少年，必然從不曾這麼對待過一個女子吧。現在想來，當日救他毒傷之後被他當眾強吻，多半也是為了保護我了。如果那些殺手不是認為我是紇干承基的女人，只怕早就生了覬覦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