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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道：「哦，那我該會會故人了！」

忽覺膝上有些沉重，似有人趴在我腿上。

容畫兒正點著頭，帶著些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歡喜道：「我也想通了，只要他好，我也不該再求別的了。剪碧也會和我們一起回去，我一定善待她，以後她生的孩子我也視同己出，悉心撫養。」

容畫兒微微笑了一下，美麗的面容更顯得精緻動人，她深深看住我，道：「三妹放心，姐姐我不會忘了妹妹救清遙的情，也不會忘了妹妹今日的情。」

紇干承基，你可知道，現在你竟成我的心病了。

下一個落下的刀，可能砍的正是他的脖子！

前路茫茫，千重萬重的霧藹如我眼前幃幕一般，遮住前路，也遮住了我。

我怎麼辦？我苦笑。

我只得強撐病體笑道：「左不過這樣。自回了梅園，倒有大半的時候病著，叫二姐見笑了！」

我點頭道：「你們調查來的信息說，她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會到九天玄女觀里上香禮拜。明天，就是初一了吧？」

我揉揉眼睛，才辨出是白瑪。這個身材高大豐|滿性情剛直的異族女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正趴在我膝上哀哀地哭，邊哭邊抱怨著：「小姐，人人都幸福了，你怎麼辦？小姐，你怎麼辦？」

頓珠目中精光閃過，一行禮，轉身離去。

我不能不行動了，不管有沒有用。休養幾日，自承基被擒后一直綿軟的身子終於略好了一些，讓我有精力應對下面的事。我一邊在書房裡核對著家中的帳目，一邊叫來了頓珠。

卧室和外間，用深深的菊花暗紋幃幕隔開，那菊花招展，卻流著水一樣的冷冷光澤，映著幃前幃后的兩個人，彼此觀望著，再看不到對方的臉，對方的心。

而東方清遙卻略顯神思不屬，一面保持著有禮貌的微笑，一面只朝我所在的方向張望，最後終於離去時，他眼底的悵恨和痛楚無法掩抑地浮在面容之上，連笑容也變得苦澀起來。

三月底，齊王李佑被他的父親李世民，賜死於內侍省。其部下親信被牽連問斬的共四十餘人。

他眼底那抹冰冷刺痛直侵到窗外，連那兩隻黃鶯兒也似受了驚，一張翅膀，一前一後m.hetubook.com.com撲簌簌飛去，留下滿園芳草寂寞搖曳。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但他的人影消失時我似乎鬆了口氣，卻又說不出的傷心，悄然伏到了床上，壓抑著不讓自己痛哭出聲。

延至貞觀十七年三月，齊王兵敗，齊王李佑連同一干部下被李世績等押解入京，為各求性命，未等用刑，便李佑心腹之人將李佑種種不法之事一一供出，其中就有紇干承基與李佑暗通款曲之事。

第二日，容畫兒果然帶了東方清遙和一些原來東方家的下人離去，三夫人不放心愛女嬌婿，也一併隨了去照顧。

「二姐夫，我實在累得很，想去躺一躺了，我叫桃夭送二姐夫回二姐那裡去？」我強笑著艱難說著，然後扭過頭，不去看他。我們是曾經並頭看那燭影搖紅的一對親密愛人哪！無法想象這聲二姐夫和方才的二姑爺，會將二人的距離拉到多遠！

真相既明，太子一黨再無法公然保著紇干承基了，一時安靜許多。

我慢慢將手中的容家帳冊一頁一頁翻過去，用筆蘸了墨做著記號，淡淡道：「我只要想m.hetｕｂｏｏk.cｏｍ.com起明天便會見到我的好姐妹，心裏便高興得很。身子么，自然也會是好好的。你去安排一下，我們準備出門吧！」

我看不到前方的路，那是一片皚皚的白，不知道會是康庄大道，還是懸崖絕壁；別人亦看不到我，我的身形，我的淚水，和我的心，都深深掩在那重重的白霧之中，快與那片雪白融為一體。

今日的情？今日，我冷落了清遙，甚至拒絕了他的問侯，對我，對清遙，也許是劫，對容畫兒，卻是情？是不是就算我實踐了我的諾言，不去和她爭清遙，不去搶她的夫婿？

我微怔道：「二姐要去哪裡？」

頓珠低聲回道：「小姐是要問那位漢王側妃的動靜么？」

容畫兒抿著玫瑰色的唇，微笑道：「傻妹妹，我早就嫁給東方家了，容家只是我娘家。現在清遙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們自然要回我們自己的家去。」

容畫兒幫我掖著被子，道：「是啊，你這次回來，人雖是清醒了，身子卻遠不如以往紮實，這些日子我只顧照看清遙，也不曾常來探你，真是愧煞！我去之後，你可一定得好好調和*圖*書理調理。」

頓珠皺眉道：「可小姐的身子……」

聽說，因為太子一黨的力爭，刑部決定將案件押后再審，等待齊王那裡進一步的取證。

神思只是恍惚，連容畫兒再說了些什麼都聽不太真，只是迷迷糊糊敷衍著，最後看著她窈窕的身影裊裊離開，桃夭禮貌地笑著送她出去。

吟容，吟容，我們又要再見了，那麼多年不見，夢裡可有曾想起過我？

卻不知有種病大夫是不會醫的，那便是心病了。

但自此心頭似又鬆了口氣，彷彿少了件牽挂一般。從此了了，是不是？了了！便如一頁塗抹滿字跡的書箋，被扯成一團燒了，顯出下面新的一頁空白來，從此由我塗寫填畫。

容錦城親帶了人送行，連素來不大露面的二夫人也出了佛堂，殷殷道別。東方清遙為人親切溫和，容家上下，只怕沒有不喜歡他的吧？

不知是不是太過抑鬱，抵抗力反而遠不如在吐蕃的那些年，一時傷心過了，又覺頭疼鼻塞，渾身乏力，慌得白瑪急急叫人去請大夫。

我定定神，強笑道：「好啊，如果這樣，我也放心了。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子，應該能得到heｔubook.cｏｍ.coｍ自己的幸福。」

「書苑？」我扯開一個茫然的笑容，書苑院里的曲荷幽香，書苑屋裡的旖旎纏綿，一幕幕直衝腦門，海浪般沖得我頭暈，連近在咫尺的容畫兒面容都模糊不清起來。

「你別辜負她，還有我的剪碧。」我刻意忽略去他眼底那抹傷心至極的刺痛，立起身來回我裡間的卧室。

頓珠道：「沒錯，如果沒有意外，她明天一定會去。」

而此時紇干承基的性命，已是岌岌可危了。

我看著門外高遠碧藍的天，流雲悠悠飄過，手下慢慢捏緊，只聽格的一聲，毛筆斷了，筆尖的墨汁飛濺出來，在我銀白的衣衫前襟上旋了一溜漆黑的墨汁，慢慢洇染開來，開著朵朵墨花，映著衣襟的雪白，觸目驚心。

「書兒！」東方清遙霍地站了起來，握緊了拳頭，蒼白的手綻出根根青筋，幽深幽深的眸子說不出的絕望傷心。他黯然道：「你怪我？你怪我娶了你二姐么？」

第二日一早，容畫兒便來看我，開口便問：「三妹著涼可曾好些了？」

而我，我正緊閉了窗，隔了糊著霞影紗的窗欞，默默注視著一切，指甲深深掐入掌中，幾乎掐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