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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岩抬頭，方見天已亮了，桌上放了好些點心和八寶糯米粥，看來南宮踏雪是特地送了早飯過來。

田笑風轉頭望向林如龍，道：「方少俠的想法，林總鏢頭好似十分贊成？」

但南宮踏雪竟未追問，淡淡道：「田前輩們還在花廳等你呢，你快去吧。我先替你照看小嫣。」

方岩的武功眾人已然親見，絕對不凡。那授他武藝之人，當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即便他是北極的弟子，又如何呢？尊貴而神秘的圓月谷中，到底有多少弟子，又有多少年輕男弟子在為小嫣著迷？

方岩慌忙道：「好啊！」匆匆逃了出去。

方岩一呆，原來南宮踏雪竟是舒望星的舊識，而且看樣子應該相當熟稔，否則舒望星不會輕易贈葯予她，而南宮踏雪語中的懷念之情，更是表露無疑。

方岩悄悄過去，摸了摸小嫣的額頭。

自己真不知道北極在哪裡嗎？

自己的恩師和兄長！隱居了五年的絕世高手！

方岩知他怕小嫣一旦在南宮府出事，圓月谷會追究，不敢擔此責任，因他自己從未去過圓月谷，不知圓月谷中人行事如何，倒不好說什麼，低了頭不語。

但不管如何，方岩已決定儘力守護這少女，即便，永遠只說為了大哥，為了救了他性命，教了他劍法的北極舒望星。

方岩草草吃了早餐，還是神思不定，腳步虛浮，知道自己體力消耗太甚了，暗自想道：「如果這時天正教來犯，如何是好？」

如果舒望星收他做弟子，小嫣便真是他的師妹了。

南宮踏雪霍地抬頭，神色極是古怪。方岩話一出口，也立覺不對。江湖傳言，北極五年前便墜崖身亡，自己當時才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怎可能見到過他，還發現他和小嫣長得很像？

小嫣一時也無語。

南宮踏雪看著他的背影，慘然笑道：「你還在么？你竟還在人世么？你在青州收了個徒弟，竟不來看我一眼，報一聲平安么？舒——望——星！」

方岩感激道：「謝謝！」

風在吹，吹動她的長發，和那素藍的窗帘一起，輕輕飄動。

「凝心丹？」方岩並未聽過這名字。

「我們……」方岩使勁咽了口口水，艱難地道：「我們回振遠鏢局吧。」

誰的心也在飄動，飄得空空蕩蕩，毫無著落？

小嫣嘆氣道：「我知道你怨我，為什麼不早告訴你我是誰。可是我只想，只想找到我的叔叔而已。」

小嫣若服了凝心丹，恢復得必然會很快。

方岩服了葯，默默以春風化雨心法催化藥力，片刻之間，便覺真氣恢復近半，體力也慢慢回到了身體之中，甚是高興，回頭看南宮踏雪，正低頭觀察著小和*圖*書嫣。

南宮踏雪出神地向著窗外，彷彿在看著什麼，又彷彿什麼也不看，隱約間，有水珠在眼眶中閃動。

方岩心中騰起一絲怒意，淡淡道：「放心，等小嫣稍事恢復，我便帶她離開，絕不拖累南宮家便是。」

方岩搖了搖頭。青州距圓月谷何止千里之遙，正是圓月谷勢力最薄弱的地方，否則舒望星怎會選這裏作為隱居之地？

但光是因為怕對不起舒望星么？

南宮踏雪見他面色蒼白，問道：「你真力不繼，不如服一粒凝心丹吧？」

這世間最痛最重的傷害，原不是在肉體上的。

也許，謝飛蝶當初想一刀殺了他是對的。活人的嘴再緊，也難免會露出破綻來。

突然出現在小屋的天淚劍譜。

方岩忍不住問：「南宮姑娘之前見更厲害的劍法么？」

眾人均以田笑風馬首是瞻，見他附和，也便沒了意見，何況算來算去，到哪裡勝算都甚小，更甭提還要保護重傷不起的舒大小姐了。既然圓月谷的弟子這般說了，依了他，至少如果舒大小姐有個好歹，月神怪不到青州眾傑身上。

小嫣點著道：「我身邊原也有。上次受傷後為快些恢復，全用光啦。現在再沒了。頭還是直犯暈，再要打架，只怕得等個十天半個月。」

方岩說出了想說的話，下面的話就流利多了，他道：「天正教來的都是高手，尋常人與之對敵，無異與卵擊石，咱們犯不著多傷人命。振遠鏢局地方又大又空闊，正好用來決戰。」

田笑風正疑惑間，見林如龍對他暗使一個眼色，心中雖不解，還是道：「既然方少俠如此說，我們便只得擾一回林總鏢頭了。」

林如龍苦笑道：「岩兒，我看只得這樣了。附近還有你的同門師兄弟么？若能再多邀約些高手來，只怕勝算要大一些。」

南宮踏雪走到窗前，眺望天際那遠遠的山，遠遠的雲，道：「不要謝我，這也是北極當年留給我的，一共給了我五粒，我當時受了傷，服了兩粒，還有三粒，昨夜給我父親服了一粒，這兩粒給了你們，再沒有了。不過一直收藏著，其實也沒什麼用。畢竟，過去的已過去了，便是時光倒流，舒大哥也一定不會改變當年的選擇。當年，我才十六歲，他也不過十九歲。好年輕啊！」

儘管自己受傷不輕，方岩還是強運內力為小嫣療傷，直到自己體內真氣越來越弱，已無法運用內力才停了手。

三年來，方岩第一次掉淚，便為這小小女子么？

南宮踏雪衣袂飄飄，轉身下樓而去。

小嫣道：「那是當然。不過，南宮姐姐，南宮伯伯的傷勢好點沒有？」

方岩看ｍ.ｈｅtuｂooｋ.ｃom•cｏｍ了看小嫣，輕嘆了口氣，道：「如果她有什麼事，我如何對得起大哥？」

舒望星！

小嫣道：「好多啦。你哪裡來的凝心丹？我好似服了一顆，身子輕了好多。」

一路上，方岩只覺小嫣身體好生虛軟，嬰兒般柔弱無依，連呼吸聲也似越來越弱一般，心中害怕之極，眼中不自覺湧上一種熱熱的東西，模糊了視線，一低頭，一滴水掉在小嫣蒼白安靜的面容之上，方知竟是自己的熱淚。

眾人不由心神大振。

為何，我的心不能死去，永遠地死去？

小嫣掉下淚來，成串成串，珍珠般透明晶亮。

南宮踏雪嘆道：「這下子你可以服一粒了吧！」

方岩忙取了水來，幫忙南宮踏雪餵了下去。

方岩很想裝做聽不懂，可小嫣偏偏用她那極為澄澈純凈的目光看著他，讓他竟抬不起頭來面對她。

小嫣在他懷中泣道：「他沒死，是不是？他沒死，是不是？從一開始，我便想著我叔叔絕不會死……」

此時眾人認定方岩是圓月谷弟子，話語之間，頓時客氣很多，對小嫣更是不敢直呼其名了。南宮家家門不肖，眾人想救的南宮落秋反險些殺了自己父親，也叫眾人心寒，反倒是小嫣力挽狂瀾，一鳴驚人，身份又極是尊貴敏感，目下情形，護衛小嫣倒比護衛南宮家重要得多了。

林如龍眼睛卻亮了，道：「好好好！就這樣，咱們下午就動身，田大俠，你看如何？」

方岩一怔，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流雲劍法是北極所創，小嫣顯然也不會，她為暗訪北極行蹤而來，如非迫不得已，她根本不願顯露自己的武學淵源，昨日之前，人們都只當她是方岩任性的小師妹，何嘗知道她藏了一身好武功？那麼，南宮踏雪如何知道流雲劍法和北極的關係？

如果設法讓他知道目下情形，他便是不願為自己出手，又怎肯眼看自己的親侄女受到傷害？

方岩想起小嫣走火入魔后恢復得十分快捷，只怕小嫣身邊真的有些靈藥也說不定，可小嫣一個姑娘家，自己如何能到她身上找藥丸？

但用什麼來決戰？就憑在座的十有九傷的所謂青州精英嗎？

方岩隨口道：「是啊，是有幾分像。」

南宮踏雪還在看著小嫣，道：「我怪道第一次見她便覺似曾相識一般，原來她長得頗有幾分像她叔叔。」

她知道南宮踏雪想的是誰嗎？

方岩見小嫣面色果是好了許多，呼吸也甚是均勻，心下大為高興。

南宮踏雪搖了搖頭，又取出一粒，扶了小嫣坐起來，放入小嫣口中。

方岩心中一跳。

南宮踏雪道：「刀傷么，大概是無礙ｈｔｔps://ｗｗｗ•hｅtubook•ｃｏｍ.cｏm的。可有些傷，卻比刀傷難好得多。」

方岩心中疑惑，不知道她怎會有圓月谷的秘葯凝心丹，但料想南宮踏雪必不致騙她，手裡捏著那粒凝心丹，眼睛卻看向了小嫣。

但這世間，又什麼比這女子更珍貴，更值得讓他珍愛？

南宮踏雪微笑道：「應該不會有事。你瞧，面色好得多了。」

為何，知道他還活著，心頭更痛？

林如龍親站起來，挽了方岩在自己身旁坐下，問道：「舒大小姐情況怎樣？」

彷彿一夜之間，秋意又深了許多。天色好生陰沉，無數落葉隨風翻飛，不時夾雜著灰塵沙礫撲到臉上，打得面頰好生疼痛。

北極舒望星，一身修為在圓月谷中僅次於月神，七年前便已一舉擊敗了一代霸主宇文天傷，蟄伏五年，功力只怕更加深不可測。他若出手，別說葉驚鷗、高飛，便是乾坤堂主金玉寒、文輿親身來了，只怕也奈何不了他。

方岩雖說決心已下，心中卻大是不好受，借口去看小嫣，轉身先行離去。

方岩微窘，道：「我其實並不能算是真正的圓月谷弟子，我沒去過圓月谷，更不知道圓月谷的事，只是碰巧學了一點圓月谷的武學罷了。」

方岩雖不明就裡，但料到南宮踏雪和北極關係必不尋常，自己無意漏了口風，南宮踏雪定會疑心。再一想，小嫣顯然也已猜到了北極未死，才會在青州現身，粘住自己。這樣看來，因為自己的緣故，舒望星的秘密快要瞞不住了。

南宮踏雪見他面有疑惑，訝然道：「你不至於不知道吧！」

舒望星呢？舒望星分明就在青州，是否也曾想過她？是否也曾想過見她一面？

有些問題小嫣應該不願說的，可她偏會說。

圓月谷的千金大小姐，是何等尊貴，何等顯赫？

如意居適時出現發語救人。

田笑風道：「葉驚鷗已經到了青州，昨日不知怎的被舒大小姐三言兩語說動竟沒有動手便走了。若他知道舒大小姐的真實身份，只怕不會善罷甘休。他的武功，聽說已在除乾坤堂之外其餘六堂堂主之上，一旦帶了他的部屬出手，這裏恐怕沒人能抵擋得了。」

南宮踏雪瞧著他，目光有些奇特，道：「你沒去過圓月谷，怎麼會北極遺留下的流雲劍法？」

她說著嘆了口氣，道：「昨天好一場惡鬥！大廳全然毀了。我長這麼大，才是第二次見到這般威力的劍法。」

眾人愕然。振遠鏢局上下人等一概遣散，地勢更無險可依，用什麼和天正教斗？

除了受了重傷的南宮笛、韓威，田笑風、林如龍、黃業武、青州雙俠、南宮尋春、空空兒都已在廳中坐著，經過昨日ｈttｐs://www.hｅｔｕboｏk.ｃｏｍ•coｍ一場大戰，個個都面有菜色，加之多少都受了傷，看來心情甚是沉重，見到方岩進來，眼光才轉過一絲光彩。

被自己的至親骨肉傷害，只怕這傷口一世也痊癒不了。

但舒望星自身也是流落在外，雖看來甚是喜愛他，卻顯然有太多顧忌，即便受了他的拜師之禮，也沒有正式收他做徒弟。

南宮尋春嘆道：「南宮家經過昨日之戰，好手已折了大半，家父又……天正教再行來犯，南宮家只怕已無再戰之力了。」

方岩怎麼敢提決戰二字？

南宮踏雪忙扶住他，柔聲道：「快坐下吧。小嫣看來不致有性命之憂，可以慢慢調養，你不要先把自己身體拖垮了。」

小嫣嘆氣道：「其實南宮姐姐的氣質，實在很配我叔叔，雙姑姑也一樣，兩人都是那般難得的大美人。我便是不懂，叔叔為什麼要選那個魔女？」

抹了把汗，方岩扶了小嫣躺下，見她面色彷彿多了一絲紅暈，心中略感安慰。

方岩再見到小嫣時，小嫣已經醒了，倦倦地枕在一大堆錦衾中，看著南宮踏雪。

一抬頭，便見南宮踏雪靜靜坐在床邊，侯著他。

方岩看著她絕美無瑕的面容，雖知她絕不像外表看來那麼柔弱幼稚，卻也禁不住愛憐地撫著她的肩，道：「好些沒？」

而他，他是什麼？一個鏢師？

方岩下得床來，正欲說話，只覺一陣頭眼昏黑，金星亂冒，差點摔倒在地。

她知道南宮踏雪在想什麼嗎？

為何，寧願你是活在我夢中的，那個永遠的影子？

小嫣靜靜看著南宮踏雪，眼中竟也似有了淚光。

小嫣抽泣著，夢囈般地講起了當年的北極和北極那段素不為外人所知的情愫，當年的小嫣和小嫣對北極真摯的親情。

她的話語越來越飄渺，似從夢中傳來的一般，而神思，也越發的恍惚了。

其實除了春風化雨心法，他所學的流雲劍法和天淚劍法都是舒望星自創的，並不能算是正宗的圓月谷劍法，但舒望星本身也是圓月谷弟子，所創的武功也可勉強算是圓月谷武學吧。

小嫣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柔聲叫道：「岩哥哥！」

除了葉驚鷗，還會有怎樣的高手出現？

方岩忙道：「小嫣怎麼樣？」

北極斗域外雙魔之事，方岩也聽人講過，那是北極在江湖上第二次使用離恨天，但雙方相鬥之際，只很少幾個江湖人在場，其餘人無非道聽途說，傳得神乎其神，早失卻了本來面目。聽得南宮踏雪竟親眼看過，不勝驚喜，想要細問，卻見南宮踏雪雙眼迷離，隱見淚水，似怨似怒，似傷似憐，心中一驚，遂不敢提起。

田笑風道：「方少俠，我看你還是帶舒大小姐到神和圖書風山莊去吧。一則神風山莊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二則我那裡還有許多弟子，縱然，縱然幫不上大忙，緊急時候，還是可以擋得一擋，盡量讓舒大小姐全身而退。方少俠，你意下如何？」

方岩心知其意，道：「已好多了，但一時半會兒體力大概是恢復不了的，短期之內是無法和人動手的。」

後面來的人會是誰？

方岩一陣心疼，輕輕摟住她。

方岩閉上眼睛，小嫣蒼白的面容頓時浮現，他的心中竟如刀扎般疼痛。

要不要驚擾他？要不要逼他出來？

方岩看了看林如龍。

林如龍沉吟良久，嘆道：「其實我並不很清楚。不過我知道岩兒並沒有去過圓月谷，他的武功，應該是一個隱居在青州的神秘高手所教。如果他和圓月谷有淵源，那也一定是因為那個神秘高手。那個神秘高手，應住得離振遠鏢局不遠吧！」

南宮踏雪已給驚動，走了過來，淡淡笑道：「不要緊，有你師兄在，犯不著你出手。」

小嫣走火入魔時奇迹般恢復。

有一段心事，方岩說不出來，知道小嫣是月神的女兒，更加說不出來了。

思索之際，花廳已在眼前。

方岩悄悄看了南宮踏雪一眼，道：「是南宮姑娘給我的。」

南宮踏雪並不知方岩口中的大哥是誰，但也猜得到方岩和小嫣、圓月谷一定有淵源，也不追問，道：「先吃些早點吧。廚房裡正在煨小嫣的葯，我呆會去拿來喂小嫣吃。田大俠他們約你吃了早飯到花廳議事呢。」

南宮踏雪本來便霧霧的眼神更加飄渺，好久才道：「是啊，當年，北極斗域外雙魔，我有幸見到了。離恨天，好可怕的離恨天！」

南宮踏雪皺眉，道：「凝心丹是圓月谷的靈藥之一，對滋補內力大大有效，你身邊沒有么？那麼小嫣身邊總該帶些吧。」

也許，勝負真的未定。

有些問題原該是他去問小嫣的，可他偏不敢問。

一切的一切，都證明舒望星就在如意居附近，在振遠鏢局附近。

南宮踏雪見他不答，也不多問，從腰間掏出一個精緻荷包來，打開，取出一隻小小的白玉瓶，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純白的藥丸，道：「這是凝心丹，你先服上一粒，養些精神好去和田前輩他們議事。」

雖然傳說中的北極驕傲冷淡，但在方岩看來，這些只怕都是江湖人以訛傳訛，信口開河，舒望星的性情分明極為溫善，溫善得讓方岩覺得，逼他出來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小嫣一到如意居附近便感應到了叔叔的靈力。

南宮尋春忙道：「方兄千萬別誤會。若論舒大小姐，肯在草廬暫住，原是南宮家的榮幸。在下絕無此意，只是擔心無力護舒大小姐周全，對不住圓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