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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飛蝶極其沉著道：「不錯，我會找到他的。便是死了，我也要靈界里找回他的魂來。你放心，找不到望星，我是不會讓人傷害到我的。」

你一直說你錯了，可你真的錯了嗎？

而我救你，是不是我也錯了？

他們的目的看來達到了。

方岩垂下頭，道：「師娘，只要你不讓我離開你身邊，隨便做什麼都行。」

藍衣的少年匆匆走過去，握住病人的手，輕輕喚道：「小嫣！小嫣！醒醒，沒有事的，沒有事的！」

縱然北極一意成全又如何？北極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一錯恨千古！

他對小嫣，心中自有一份隱隱的擔心。旋即又想，這般狡黠聰明的女子，周圍又多是圓月谷之人，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便是有什麼事，只怕也是……報應！

方岩知武中天之所以有今日，多半還是為了舒望星與杜思洛等翻臉的緣故，聽小齊說得十分危急，心中自是有意相助武中天，不想謝飛蝶卻無讓他去相幫之意。憶及舒望星曾言要他照顧謝飛蝶的話來，只得罷了。

謝飛蝶繼續道：「從那裡沿著官道一路向西行二十里，有一個白楊村。你去了，便可以找到元兒了。」

顯然，他們其實便是要謝飛蝶這樣想。

他彷彿想著師父得意的笑容，不由嘴角牽起，露出一個難看的苦笑道：「不想前兩日丐幫長老杜思洛和童一慎，竟聯合起許多人來，扶起了另一位幫主，據說便是汪幫主那失蹤的弟子了。我這幾年做著這幫主，其實也吃力得很。若另有賢能來替我，我倒樂得讓賢。可恨這杜長老和童長老，卻是天正教扶起的小人。我若輕易便讓了位，叫人小瞧了還是小事，助長了天正教的威風可不妙了。」

所以他們一定給謝飛蝶一個希望，一個堅持下去的支撐，一個生活下去的希望。

方岩沉吟道：「你們找北極宮主之際，順便也查查她哪去了吧。她身上的傷，也是不輕。」

他當然記得，為了自己，小嫣曾不顧危險在那裡停了一天一夜，又親手給方岩更衣換藥。那溫暖柔軟的小手，那柔情似水的眼波哦！

方岩卻抬起了頭，問道：「江湖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方岩遲疑道：「那村子大不大？我應該去找哪戶人家？」

謝飛蝶立於山巔，遠眺著一望無際的原野，淡淡道：「所以小武並不孤立，他的背後，站著圓月谷和天水宮，還有小鍾所代表的官府勢力。天正教的邪說早已讓官府不悅，如果皇帝下旨，以天正教為邪教，那些家大業大的門派為著自身利益，絕不會明著去支持他們。到時候ｈetｕｂoｏｋ.coｍ•coｍ受孤立的，反而會是天正教。」

小齊遲疑道：「丐幫勢力目前分為三部分，一部分是杜思洛那些人攛掇起來的，一部分人是聽小武的，還有一部分持著觀望態度。目前，小武無所憑依，力量顯然是敵不過天正教扶持下的杜派人馬。所以，我也要去助把力。總不能老是我的朋友給欺侮吧。」

她的長發在寒風中揚起，有些凌亂；她的絳紫的衣裙沾了許多灰塵，有些落拓；但她依舊高高昂著頭，挺直著脊樑，一步步毫不猶豫向前行去。

方岩沉默一會兒，道：「我要去做北極宮主曾吩咐我做的事。」

謝飛蝶有些恍惚道：「哦，那敢情好，你去幫我做件事吧。」

幾人都望向了他。

小鍾沉吟道：「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可能，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

藍衣的少年緊緊擁住小嫣，無奈而憐惜。

縱然他和小嫣兩情相悅又如何？生死不明的北極，如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永遠橫亘在兩人之間。

縱然他是北極宮主的弟子又如何？沒有了北極，他對圓月谷來說，可能什麼都不是。

三人但見謝飛蝶面色鎮定，似不芥懷他們的退出，均是鬆了口氣，道了別，徑下山去了。

方岩看著師娘離開，轉身覓道下山。

他卻不知道，百里之外，一幢綠竹掩映的竹樓中，那曾經嬌俏活潑的藍狐狸，正綣在淡藍的帳幔中顫抖，面頰的顏色，一如覆于身上的被子般雪白。

我只願得一心人，今生白頭不相離。

他默默退後數步，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道：「小岩去了，師娘，保重！」

不管舒望星存亡與否，顯然都不會願意謝飛蝶這般不顧命地上天入地尋他，更不會願意謝飛蝶一痛之下棄了幼子，殉夫而亡。

舒望星生還可能微乎其微，小嫣本就該為自己的任性受到懲罰。而自己，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一個見色忘義的人，同樣應受到懲罰。

謝飛蝶知道他說得不假，她足跡所到之處，幾乎都可以看到官兵或丐幫弟子的身影。舒望星的幾個朋友，實在是已經儘力了。

謝飛蝶的目光漸漸恢復了清明，她看向武中天，道：「你好像有了大麻煩？」

謝飛蝶冷笑道：「快了。你留心看看四周，連圓月谷的人都少了許多，分明也去幫武中天了。畢竟小武和小舒是生死之交，這次又是為了小舒的事才卷進風波，圓月谷斷不會置之不理。你看著吧，現在去幫小武的，只是少數的先鋒，等有人入谷稟明月神之後，月神一定會派出大量高手來的。」

武中天道：「hｔｔｐs://wｗw.hetｕbｏoｋ.ｃｏm•ｃｏｍ丐幫的第十四代幫主汪世雄，也就是我師父之前的那位幫主，當年在世時曾指定過他的一位徒弟為幫主繼承人，汪幫主被天傷流暗害，那位徒弟也在梵天宮一戰失蹤，人們都道他也必遇害了，所以推舉了我師父做幫主。我師父自在慣了，不兩年又將幫主之位讓給了我，自己天涯海角逍遙去了。」

方岩皺眉道：「等天正教被掃平？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方岩一晃身，飛快下山去了。遠遠，聽得柏護法身旁的圓月谷弟子道：「這個方公子，性情挺像咱們北極公子的，無怪公子會收他為徒了……」

她挽過方岩的手，道：「小岩，你的傷勢這幾日怎樣了？」

謝飛蝶眼睛亮了一亮，道：「我也是這樣想著。不然，為何連雪玉寶劍也找不到？」

謝飛蝶的眼中又有柔波湧出。但她很快擦去，道：「我所學的，畢竟不是正道，望星並不喜歡由我來教元兒武學。月神沒有子嗣，元兒回到圓月谷，他必然將他視若己出，多半還會打算把他當作圓月谷的繼承人來教育。他應該算是個好老師吧，才能把望星教得那麼優秀。」

謝飛蝶疲倦地看著他們，道：「你們找著什麼沒有？」

死要見魂？方岩打了個寒噤，望向謝飛蝶。

柏護法怔了怔，道：「大小姐五日前從山上下來，氣色不甚好。我們提議她到附近客棧休息休息，她應了便去了，自此不曾見過。」

方岩問道：「你們可知，廣寒宮主往何處去了？」

方岩依稀記得當日在馬車之上也曾聽舒望星提過，若他死了，月神會將元兒視若己出的話，心中又是一陣絞痛。他輕嘆道：「師娘，我聽你的，只不過，請師娘一定告訴我，您下一步何去何從？」

他記得如意居里那清秀可愛的男童，常常倚在父親身上，依戀地看著母親，跟母親說：「媽媽，不要喝酒哦，你肚子里的小妹妹或小弟弟會哭的。」

謝飛蝶看著方岩，目光柔和下來，道：「其實，我也不是不要你保護我，不過我相信現在有一個人更需要你的保護。」

柏護法忙停下腳步，笑道：「方公子有何見教？」

「岩哥哥，岩哥哥，不要走……等等我，岩哥哥！」

當年斷情崖殉情的傳說三人都有耳聞，他們相信時至今日，謝飛蝶依然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措。

武中天等人早已撤走了，還在搜山的一些人方岩都不認識，也無人可告辭，遂找了馬，徑向北去了。

小齊垂頭嘆道：「可是這連石山，我們已經翻遍了每一寸土。」

方岩低垂雙眼，不讓hｅｔubｏok•ｃom.ｃｏm謝飛蝶看到自己眼底的波瀾。

武中天不安地來回踱著步，道：「嫂子，你也要放寬心才好。當年你們出事，大家還不是以為你們早已身亡？可事實你們不都是好好的么？這次也不會有事的。想來小舒必是潛在某種隱蔽之處療傷呢，以他的智慧，如果弄出個障眼法，要我們找不到他，只怕也不難。」

方岩怔了怔，失聲道：「元兒？」

好在不久，武中天和小鍾、小齊都來找他們了。

藍衣的少年守著少女，黯然傷神。

她見二人神色，不指望已找到舒望星，只希望能找到一星半點舒望星曾經從某處經過的線索，好讓她得以繼續追查下去。

好久，見小嫣安定下來，才放開她，深深在她眼上一吻，然後起身，把濕毛巾重新用冰水浸了，重覆到她額上。

謝飛蝶轉身向前，繼續她的尋夫苦旅。

小嫣握住了一隻手。溫暖而有力。

方岩怎麼說不答應？但他還是問道：「可是師娘，你為什麼不親自去找元兒，和他生活在一起？只怕元兒心裏，是很想母親的。」

但她對小嫣卻恨得不行，見方岩自責，冷冷笑道：「怎會是你害了他？你不過和望星一樣，上了那小丫頭的當而已！那丫頭是望星的寶貝侄女，又是月神的女兒，有他們兩個護著，我們斗不得她，只得遠遠離開她便了。便是有一天，她跟你花言巧語，騙你要和她成親什麼的，千萬別信她！如假包換的紅顏禍水！」

忽而，那小小的人兒不安起來，胡亂在被上掙扎著，呼喚著。覆在額上的濕毛巾掉了下來。

一切皆有可能。可他與小嫣已經不可能。他的最大責任已成了謝飛蝶。舒望星以死催動「烈火渡劫」后對他唯一的吩咐，便是要他保護謝飛蝶和元兒。

便如一個驕傲美麗的公主，義無反顧地走著自己的路。

謝飛蝶喃喃道：「是啊，若他還在連石山，知道我們這般苦苦找他，早該現出身來了。他斷然是舍不下我和孩子的。多半，還是被人救了去，不在連石山了。」

柏護法忙笑著應了，又追問道：「方公子不是一直陪著謝姑娘嗎？現在是要往哪裡去？」

如果這時天上砸下塊石頭來，說不準方岩會用自己的頭撞上去。

武中天低頭道：「在連石山南面二十里處，我們找到了小嫣的紫騮馬。還有那日激戰而亡的圓月谷女弟子和天正教許多人遺體也已全部找到。除此，再沒有什麼了。」

靈界？找魂？方岩再想不出謝飛蝶會有這樣出奇的想法。但是，他總算可以肯定謝飛蝶絕不會輕生之念了。

謝飛蝶看著幾人走開m.hetubook.com.com，幽幽嘆了口氣，道：「我的夫君，終究要我自己來把他找出來。」

謝飛蝶經過那麼多天的苦尋，又聽到舒望星可能遇救的猜測之後，顯然已經冷靜很多，她立起身來，道：「其實我也知道，連石山差點沒被你們挖地三尺，再找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我再找兩日，也便到別處去打聽了。」

方岩心頭一陣陣絞痛，卻強笑道：「師娘，我不可能娶她的。」

方岩吸了口氣，道：「也就是說，丐幫內部之爭，很快會被激化為整個江湖的一場血戰！」

謝飛蝶從懷中掏出幾個瓶子來，邊倒出些藥丸來分給方岩邊道：「你去了便知道該找誰了。只要是你去找，那戶人家一定會把孩子給你的。不過，你到那裡后別急著在江湖露面。這裡有好些靈藥，我都分些給你，有療傷的，有止血的，也有提高功力的。你便潛在那裡，好好養傷練功，等天正教被掃平后，再帶元兒到圓月谷找月神。」

「你們走吧，我還是要再找一找。也許還是有什麼地方，是我們沒發現的。」謝飛蝶倚在一塊青石上，疲乏地向兩人搖了搖手。

謝飛蝶道：「你們出青州兩天後，有一個客棧，你曾在那裡養過傷，你還記得嗎？」

謝飛蝶苦笑道：「我？我能有什麼打算？我只是一定要找到我丈夫而已。生要見人，死要見魂。」

謝飛蝶輕嘆道：「若論知人之明，我實在及不上望星。當初他看中了你，費了不少心血來教你武功，我還以為他是閑得無聊，甚至多疑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來著，叫你受了不少委屈。卻原來都是我錯了，你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孩子。更難得的是，我心裏想什麼，你都能揣磨個八九不離十。」

方岩心頭有些歡喜，卻更有愧疚，哽咽道：「師娘，小岩慚愧。是小岩逼出了只聽大哥，害了大哥呀。」他叫謝飛蝶作師娘，但對師父還是習慣性稱為大哥，自己並不覺有何不妥，謝飛蝶對他甚有好感，也不放在心上。

武中天沉吟片刻，道：「小岩，我不瞞你，丐幫出了點小事，我必須抽調人手前去應付。」

小鍾道：「我也要回去見皇上，請他下旨遏制天正孝教的勢力。但這些官兵原是我私下調的，一旦我要離開，也須得退回原部。」

憑它風雨飄搖，我自同舟共濟。

謝飛蝶看著方岩似笑非笑，道：「你雖也算得是圓月谷弟子，可對圓月谷的真正實力必然也不清楚。人們只道圓月谷一直處於半隱居狀態，人才必然有限，最出名最厲害的無非是月神兄弟兩個。可據我從望星那和圖書裡知道的，圓月谷原是劍尊創來要與武帝對抗的，為此劍尊曾把毫不藏私地把自己所有武學分別傳給七大高手，並命這七大高手分別傳給門下諸人。十余年卧薪嘗膽，圓月谷已是高手如雲。不過劍尊和刀神聯手對抗武帝，逼他退出江湖之際，並未動用到這批力量。所以只有圓月谷高層人物才知曉這批高手，並對他們禮遇有加，稱之為尊者。二十多年過去，想來這些人的武功更是了不得了。一旦有危急事態發生，他們定會出現。更何況，雙明鐺今日沒見，多半是回天水宮搬救兵去了。天水宮一直與圓月谷交好，又有她與小舒、小武多年的私交這層關係，必然也會出手相助。」

「岩哥哥！」她的心裡頭忽地踏實了，抱住了手的主人，喃喃道：「不要走，我錯了，我錯了！」

方岩道：「您給我的凝心丹我內服了四顆，又外敷了止血藥，已經好了很多了。」

謝飛蝶淡笑道：「那原是應該的，你們去吧，不要擔心我了。小岩會照顧我的。」

小鍾道：「我覺得，小舒說不準給什麼世外高人給救走了。」

方岩清晰簡短地回答了一個字：「是！」

謝飛蝶輕輕握住方岩的手，道：「這場戰鬥，圓月谷的贏面至少在九成以上，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要你在戰鬥結束之後再送元兒回谷。你能答應我嗎？」

謝飛蝶點了點頭，道：「元兒，我便交給你了。」

謝飛蝶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要帶人和天正教扶持的這股丐幫勢力鬥上一斗。」

路上又遇到了圓月谷中兩名男子，方岩曾見過，知道其中一名柏姓男子地位不低，應是圓月谷護法，一時見了禮，柏護法二人正要走開，方岩微微遲疑，終於還是道：「師兄且慢。」

「四天了，你一直在發燒，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岩哥哥，還在連石山，根本沒想到要關心一下你！」

今生來世，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謝飛蝶失神道：「什麼都沒找到？怎麼可能！當年望星落崖，正好被棵枯樹掛住，一時未掉下去，後來見我從跳崖，便丟開寶劍接住了我，兩人費了千辛萬苦才逃出生天。我怕他還會回谷去，趁他寒毒發作之際，帶他遠遠離開了斷情崖，等他傷勢略好，又勸服了他隨我去遠離終南山的青州避世隱居。但斷情崖下好歹還留下了雪玉劍，讓人猜測他是不是叫野獸之類的叼了去，以至只留寶劍不見人。怎麼這次，連雪玉劍也找不著了？」

武中天、小鍾、小齊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錯就錯吧。至少多年以後回首今日，我將不會為曾經錯過而追悔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