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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晴嘰咕道：「我叔叔自然是天下最痴情的傻子，只是我不知道齊若飛什麼時候也成了布衣痴情男了。」

雲英見他摸腰間，便知遭了小偷，忙緊隨而去，心裏卻有些哭笑不得，方岩原是保鏢的，後來又成了圓月谷的天樞宮主，若讓一個小偷給偷了去，豈不教人笑掉大牙？

雲英微笑道：「岩哥哥自然會照顧我。」

方岩當然早已發現，怒喝道：「你是什麼人？哪裡偷學的本門武學？」這少年劍法宛轉輕靈，張馳有度，顯然絕非偷學。方岩如此說，卻是想激他露出本來面目來。

小晴走過來，嘻笑道：「那得拉個勾！不帶我去學小狗，在煙月潭爬上三圈，一路學著叫，汪！汪！汪！」

小晴傲慢道：「瞧什麼瞧？沒看過美女呀！」

雲英輕輕拉住他手，道：「岩哥哥，你會找到小嫣的。」

方岩無奈道：「那麼，我們先到前面那個鎮上找客棧洗個澡，換身衣裳，好生歇息一晚再走，好吧？」

小晴笑道：「不准我出來又如何？我這不是已經出來了嗎？總不成為我出來了，便不准我回谷去。」

少年一怔，道：「她是女的？」才歪頭細細看了小晴一回，哼了一聲，又道：「你認識我師父？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呀？」

雲英嘆道：「你不辭而別，夫人和谷主豈不是擔心壞了？」

方岩苦笑道：「我是第三痴情的？那第一第二痴情的劍客是誰？」

少年氣得揮劍又刺，方岩隨手一撥，又將其劍勢封住，方岩微微一笑道：「公子，看在令師與在下相識一場的份上，恕了我師妹吧。」

梁小飛笑道：「方大哥果然聰明。我師父還一直說別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會和水明師母在一起哩！」

小晴除了吃飯時略事休息，一見他們來立刻哈哈大笑，向北走人。若她高興時會扔下一錠足夠包下整間酒樓海吃一天的銀子，若她不高興時銅錢也不給一個，拔腿飛跑，急得掌柜或小二追著她叫喊，卻無能為力。還是雲英見不過，每次都跟在後面付銀兩。

雲英笑道：「既然都是相識的，還不坐下來慢慢談哩！」一面又吩咐小二重新整理出一桌酒席來。

少年「唔」了一聲，低頭竄了出去。他的臉色甚是骯髒，看不清面目，去勢卻極快，轉瞬便至小街盡頭。

到了第四天，方岩無奈，遠遠見了小晴便叫道：「別跑了，我帶你去便是。」

少年道：「師父說，妙劍方岩是天下第三痴情的劍客，幾次都不要命地為廣寒仙子擋和*圖*書刀擋劍。他還一直在猜，不知道後來你們有沒有在一起？」他的眼珠在小晴和雲英之間轉來轉去，似在看誰才是那位絕色大美人舒景嫣。

星宿尊者笑道：「我說如何？只要到圓月谷里來得咱們谷主一調|教，定會成又一絕世高手。雖然小岩的天樞宮主之位並不是通過比武選拔上來的，可誰能否認咱們的小岩目前是年輕一代中武功最好的一個？便是現在開個比武大會，天樞宮主依舊是小岩的！」

掌柜眼睛一眯，藏過銀子，呵呵笑道：「菜就上來！」

方岩早知是圓月谷弟子，手下並未用全力，待得聽見說是舒景晴，忙撤了劍，道：「小晴！你在搞什麼？」

方岩早由少年劍路看出他的師承了，緩緩道：「我認識你師父時，你正好不在他身邊。聽說，是令師遣你去京城請他的長纓故交中山郡王了。」

小晴此時比小嫣出江湖時還略大一兩歲，但她的個性比姐姐張揚許多，又調皮搗蛋慣了，所以小嫣可以十五歲便已是廣寒宮主，她雖十六歲卻連個劍使也混不上，谷里眾人上上下下都把她當作不解事的小孩子。

方岩打開，卻是圓月谷的各色靈藥，他在圓月谷時日已久，自能分辨得出大多藥物來，但花影所送的，卻另有兩三樣珍稀靈藥，可用於救命之用，極是罕見，分別用標籤貼了，標明了用法用量。

雲英過去拉住她手道：「小晴，你跑來做什麼？」

出了谷，來到江湖之中，小晴依舊這般調皮的性子，自然便成了鬧事的小祖宗了。

幾人選了一個乾淨桌子坐下，彼此介紹了，梁小飛才知這邋遢少年居然是月神的小女兒，廣寒仙子的妹妹，大是詫異，似不明白大美人的妹妹怎生這般難看。且不理小二的嘀咕，談起當年的長纓舊事來。

其實想談的只有方岩和梁小飛，他們對各自的師父有極深厚的感情，而長纓鎮，則記載了當年年輕的小舒、小齊、小武等的熱血和奔放。

方岩捏緊了指尖，道：「人海茫茫，山高水遠，我到哪裡去找他們呢？他自己開心了，便想著其他人一定也正開心過著。豈不知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哪能就事事遂心了。」

小晴聽說，才放下心來，道：「那麼，我們再走幾天就可到刀神門啦？是也不是？」

掌柜見了幾人和解，才敢出來，看著滿地狼藉，忍不住慘兮兮道：「幾位客官，咱們這小小客棧，可是小本經營啊！這麼多的損失叫我們……和圖書」他久有歷練，見他們各背長劍，身懷絕學，知道幾人絕不好惹，故只敢放低姿態叫苦連天。

少年用的寶劍上塗了層墨，看不清劍身光芒，但他的劍術卻亦極是高明，與方岩鬥了好一會兒，居然不落絲毫下風。更奇異的是，這少年用的居然是圓月谷的劍法。

甫出終南山，方岩便遇著一樁事，居然有人偷東西偷到了他頭上！

小晴笑著將兩錠白銀，足有二十兩十足紋銀扔到桌上，道：「夠不夠陪？」

雲英又追了良久，才見前面青光閃爍，卻是方岩已與那少年斗做一處。

雲英細看少年面容，顯是刻意塗抹裝扮過，坑坑窪窪，極是難看；但輪廓很秀氣，一雙眼睛更亮如晨星。等聽得少年一笑，心下一驚，已悟出來人是誰，忙道：「岩哥哥，莫要傷她，她是二小姐呀！」

小晴嘻嘻道：「我自然要和你們一塊去刀神門。那麼好玩的熱鬧，我去太可惜了。」

方岩道：「不必走路啦，這般運輕功趕到刀神門，不累死才怪。我們騎馬去，一路悠悠閑閑，看看風光，不到初六便可趕到刀神門了。」

方岩心念一動，憶起自己曾留意過當年幾位共過生死的朋友行蹤。其中武中天身為丐幫之主，目標最是明顯，關於他的消息，紅塵樓里已有六大本之多；齊若飛的消息卻極少，只記載到他在天正教退出江湖后，曾攜一女子出現在原天正教的總舵，後來遂不知所蹤。這一兩年間，江湖上又出了一個梁小飛的，自稱小賭俠，年紀極輕，甚有當日賭俠之風，據傳是齊若飛的弟子，必是眼前這個少年了。

方岩道：「那也不行，都像你這般，谷主如何統領圓月谷？算啦！我這就送你回去。」

點點滴滴，絲絲縷縷，纏綿不斷的，居然還是那個十五歲少女溫柔牽繫的脈脈情絲。如水的眸，似花的容，嬌嗔的笑，正在何處寂寞含情？

方岩聽她口氣，倒有幾分像小嫣當日定要去南宮府的口氣，心下微一凄惶，硬起心腸來道：「不行，谷主不准你出谷。」

方岩又細問齊若飛現在狀況，卻是正在某處深山隱居，過得極好，生怕又有人騷擾水明，讓她布陣設局什麼的，便再不肯出江湖了。當年謝飛蝶等時時為水明之事打趣他，也不料這小子再次見到水明時居然動了真情，找著機會就把人給拐走了。

次日，方岩與雲英便收拾好隨身物品，帶了壽禮出谷而去。壽禮是月神親自挑選的一支千年紫芝和一尊素白玉佛，https://www.hetubook.com.com價值自是不菲。

方岩進去時，卻見小晴正圓睜杏目，和一個白衣少年打得興起。

方岩道：「令師提起過我？」

小晴笑道：「想送我回去？行啊，首先你得抓到我！」

方岩的神思不屬終於化為一聲苦笑，道：「我們也快到鎮上去吧。只怕小晴等不及要換身衣裳了。」

方岩道：「用不著拉勾了。這三天我們輕功走的路程，只怕比騎馬的六天走得還多，我要把你捉起來再送回去，就趕不及刀神的壽宴啦！」

轉眼四年多，連小晴都長成了十六歲的妙齡少女，小嫣想來已是雙十年華，不知是何等的嬌妍嫵媚？

雲英忙拉起正縮在一角的小二，問道：「怎麼回事？」

方岩看著她天真無邪笑容，不由又想起那個和她面容相似的女子，也曾這般格格笑著，叫著岩哥哥。

雲英得與方岩隨行，自是愉快，一路掛著恬淡微笑，但方岩依舊很少有笑。四年多的圓月谷的潛修和心中始終堆著的愛恨，使他的氣質已不似原先那純樸乾淨，反在清冷之中透出一絲寂寞傷懷，本來就很端正的面容更顯得沉靜超逸了。

她向來如鳥兒般在山林中遊盪飛躍慣了，輕功極佳，絲毫不遜於方岩。方岩帶了雲英追她，反倒十分吃力；再看雲英一路強運功力緊跟著，面色已有些蒼白，顯有不支之象。

少年脫口道：「妙劍方岩？」

小晴道：「你們一走，我就消失，爹爹就是用腳趾頭算，也算的出我必定和你們同行，又有什麼可擔心的？他要我在家，無非是要我陪著娘罷了。其實娘親只要他一個人陪就夠了。」

山下的小鎮正熱鬧，方岩二人正步入一家酒樓，欲用些餐再行趕路時，一個灰布衣的瘦小少年踉踉蹌蹌從旁邊衝出，撞了方岩一下，險些摔倒。

梁小飛聽說小嫣和北極均未曾回谷，悶悶不樂道：「我師父還一直說，小舒叔叔和舒大小嫣可能已經回到谷里了，不然妙劍方岩一定會在江湖上找尋他們的。」

自小嫣一去不回，花影夫人對自己的小女兒更是愛護備至，生恐她有一絲不如意，連月神也不忍過份苛責於她，因此小晴脾性，更比小嫣任性許多，在谷中時已是個閑得無聊天天惹事生非的角色，這時出了谷，更是無法無天。

小岩正給贊得臉紅之際，軫宿尊者已拉著雲英過來，道：「你既有這樣身手，我也放心了，一路上我可把她交給你了，你可務必將她一根頭髮絲兒不少地帶回來。」

方岩身形ｍ.ｈｅtubooｋ•cｏｍ•coｍ一動，蒼玉劍已經出手，「丁」的一聲，恰插在二人寶劍之中，將二人齊齊擋住。

方岩嘆道：「原來我們之中，只有你師父是最幸福的一個。小飛，他和水明姑娘，到底是在一起了，是不是？」

方岩黯然道：「我自然無緣與當年的長纓鎮諸位大俠並肩論酒。我只是陪著我的師父走了一段艱難的路而已。我姓方。」

好在還有梁小飛和小晴。小晴只聽了幾句就被叔叔當年的故事吸引，湊上去議論起來，渾然忘了方才和梁小飛的一場惡鬥。他們依然年輕，他們的血依然是熱的，他們的眼睛依然如火焰般燃燒。

方岩別無選擇，拉起雲英的手，緊緊追去。

小晴未曾出谷行走過，但要聽得說肯帶她一起去，便千好萬好，歡天喜地當先行去。

方岩默默走著，眸光漸漸黯淡。

小二苦著臉道：「後來的那位少，少爺，坐下來就叫餓，把我手裡端著那盤魚搶著端去了。可這魚，是先前那位哥兒點的。那哥兒和他論理，就，就打起來了。」

鎮上有兩家客棧，方岩正打算一一查問小晴下落時，已聞得其中一家客棧中暄鬧聲起，然後就聽得乒乓亂響，甚至見得桌椅傾倒，碗筷亂飛，直散落到大街上來，幾人食客飛快逃出來，其中一人手裡還抓著筷子。

誰知那小偷輕功竟是了得，方岩雖可勉強趕上，雲英卻漸漸落了后，眼睜睜看他們出了城，在官道上一前一後奔跑著，兩側青蔥樹木原野，飛快向後退去，不久居然連影子也看不到了。

方岩才知他們原來是擔心著雲英的安危，輕嘆道：「當然，我絕不讓人傷著英兒一根頭髮絲兒。」

少年十七八歲年紀，濃眉大眼，粗布衣衫，但手持的那柄紋龍寶劍，卻是精心打造的。一手劍法，更是不賴，顯有名家風範。

送走舒若笠，七大尊者又遣人來請，卻是要細細考較一番他的武功。張宿尊者與星宿尊者聯手用劍，居然數百招不曾拿下方岩。

方岩回頭，那痴情不悔的女子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溫柔地勸慰他，彷彿從不曾在冰冷的河旁相互擁抱過，向對方汲取溫暖和慰籍，更全然忘了那針針細縫的棉袍還壓在方岩的櫃底，再不曾穿過。

看來小晴居然把這一追一逃看作是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了，甚是得趣，跑了三天，也沒有絲毫罷手之意。

小晴說完，已然運起輕功，發足狂奔。

方岩猛地生疑，才覺腰間似少了點什麼，一摸，才知腰間錢袋已然失去，「嗨」了一聲，拔步便追。ｍ.hｅtｕｂooｋ.ｃom•ｃｏm

方岩便知小晴必在那裡了。

小晴抹著臉上的泥巴叫道：「我都化裝成這樣了，雲姐姐也看得出來呀！」

少年不屑道：「你算什麼美女？瞎了眼才看你哩。」他將眼神肯定地看向雲英。

雲英苦笑道：「這，這個小晴！」

雲英暗暗心驚，她的根基雖差，但武學卻是北斗宮七大尊者親授，足以當今江湖躋身一流劍客之列，便是再遇上當年屠盡自己師兄弟和林小鳳的展別離，即便不敵，亦可仗著一身劍法和輕功全身而退了。現在遇到的卻是什麼人，輕功竟可與得了月神親傳的天樞宮主一較高下？

雲英只是微微含笑，靜靜聽著，始終不插口。

雲英也笑。小晴這一生怕還沒穿過這麼骯髒的衣衫，還用泥巴在臉上塗這麼久吧！為了出谷，她也算是絕了。

小晴大喜，道：「我就想著，這一路上逃著，許多好風景都不曾看到過。這下可以好好過過癮了。」

可惜他遇到的卻是月神的女兒，圓月谷的劍法，雖氣得滿臉通紅，精招盡出，卻絲毫占不了上風。

傍晚之際，花影夫人也遣了送了一包東西來。

方岩忙扶住少年，只覺抓手處很是瘦弱，遂柔聲道：「小兄弟，走好了！」

少年微訝，沉默片刻，收劍施禮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以閣下年齡，大約不會是十年前的長纓故交之一了。」

小晴一笑，收劍道：「可惜了那條魚，誰也吃不成了！」那條魚此刻正被一隻筷子，釘在了雪白的牆上，早已狼藉地看不出頭尾了。

今日那些人的血俱已冷了。小舒生死不知，杳無音訊；小齊趁天正教混亂之際攜了水明隱居，自得其樂，抓骰子的手開始握起了鏟子，好給雙目失明的妻子做飯燒菜；武中天早已成為持重的一代宗主；小鍾和年輕時一樣嚮往著江湖，卻依舊身不由己，目前已是掌握大權的中山王；小顧俊俏活躍，但作為縹緲仙子顧香影，她卻是最神秘最深不可測的人物。就連方岩，經了幾次劫難，又潛隱那麼多年，也不復有少年的衝動和激|情。

少年放聲笑道：「自然是北極叔叔和我師父布衣賭俠齊若飛了。」原來他就是齊若飛那個十二歲便在客棧坐莊開賭的小蘿蔔頭徒弟。方岩因受傷發燒，一直在房間內休養，原不曾見過，卻曾聽得小齊和舒望星提起過，等見到少年的武功，立時便猜出他的來歷了。

少年手中劍法絲毫不緩，照常與方岩纏鬥。口中卻哈哈一笑，聲音甚是嬌嫩。

連方岩自己都沒想到，這一追，居然追了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