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困仙
雙明鏡走了過來，沉聲道：「各位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當心為魔迷，縱是大羅金仙，也必困其中。
雷以動之，風以散之，雨以潤之，日以晅之，艮以止之，兌以說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
當年的悲恨痛怒，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方岩凝神一看，那孩兒雙手被縛，卻眉清目秀，氣質清靈，居然是師父的唯一血脈，圓月谷唯一的繼承人舒景元！
啼鶯舞燕，
什麼雙魔，什麼北極，什麼元兒，居然又是幻影。
而所有的陣勢，都只為引出自己的心魔來！
月神預料的，難道真的已經成真？
而劍尊和刀神，則是地位僅次武帝帝宮尊主。
方岩大驚，一回頭，果然乾坤雙聖正各持寶劍，笑盈盈看著自己。
方岩收了寶劍，手足冰冷。
方岩心裏猛地一跳。
看著父子倆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方岩忽然之間心灰意冷。小嫣走了，北極師父也不要他了。我活著究竟為了什麼？
文輿卻從身後拎出一小小孩兒，往地下一擲，道：「這個孩子，可以和他一起燒了。」
只有石塊兀然凝立，驕傲而不屑。
秋晚袖的面色微微一變，道：「姑娘什麼意思？」
雲英、小晴等人正在焦灼間，隔壁卻聽得有人悠悠吹笛，笛聲宛轉清越，韻致高華，伴著那女子縱歌之聲：
幻景！幻景！一定是幻景！
那裡也豪氣張華？
瀉長空月轉梧桐影，
雲英問道：「事情不對，是不是？」
乾坤雙魔亦出手，雙劍如幻如電，交織一處，化作絢爛白光，如滔天巨浪卷向方岩。
一夕漁樵話。
秋晚袖面色更加難看了，卻笑道：「聽說方公子被刀神邀請去了，這怕是刀神十幾年來第一次見旁派弟子吧。圓月谷的面子，實在是夠大的。」
忘憂草，含笑花，
「這少年五年來倒是長高了不少！」文輿依在金玉寒身邊靜靜道。
葉出塵微笑道：「雲姑娘過謙了。語帶機鋒，深藏不露，姑娘才是高人啊。」
梁小飛看他們走遠，低聲道：「看來他們知和*圖*書道什麼。」
煙月潭畔的跳躍篝火，載歌的熱血少年，炫麗的三尺青鋒，化作一聲怒吼，蒼玉劍如龍飛舞，張牙縱出。
金剪面有愧色，道：「不知道。」
楊柳鞦韆院中。
可是，刀神門為什麼要對付圓月谷的弟子呢？
困仙！
方岩瘋了般出手，幻月七劍信手而出，流暢無比，雲行天下龍游大海般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可惜乾坤雙魔武功太高，始終傷不著他們一根毛髮。
誰無心魔？
一世異朝市，此語真不虛。
咽銅龍漏滴玉壺冰。
春光正好。
以為是幻，卻是真中之幻。
七情六慾，愛恨情愁，在這個明媚而清冷的竹林里，如爬山虎一樣肆意蔓延著，擴展著，放大著。
雙明鏡接過，展開略一看，已「啊」地一聲驚呼。
雲英、小晴等俱是一怔。連悄然隱在屋中沒出頭的雙明鏡聞言都眸光連閃。
小晴聽出那曲兒正是秋晚袖所唱，大是焦躁，怒道：「這老女人，這麼大年歲，學什麼小姑娘唱歌！也不怕寒磣人！多半知道刀神將我岩哥哥叫去沒什麼好事，才在那般幸災樂禍！」
可幻影仍在眼前飛旋！甚至方岩感覺到了溫熱的液體帶著濃重的血腥飛濺到自己臉上。他只想一怒出劍，瘋狂向那分明就在眼前的敵人砍去。
方岩收回了劍，抬頭看竹林上空一片清朗的天。
世界俱已拋棄我，我又何必斤斤計較自己的生命得失？
雲英緩緩上前，道：「秋姑娘容色絕世，風大門主怎肯不作陪？只怕是秋姑娘請他幫做什麼事去了吧。」
方岩正是圓月谷一行人之首，這許久不回來，若真出了什麼事，幾人老的老，少的少，沒有了主心骨，大是危險。如若天水宮與圓月谷聯起手來，則又另當別論。刀神門再狠毒狡詐，也不敢同時開罪這與它齊名的兩大勢力吧。
乾坤雙魔毒蛇一般的雙劍正飛快閃過來。
不但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刀神和劍尊，甚至還是交情相當不錯的朋友。
舒望星俊美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當年不是你幫小嫣引出了我，我還在青州和我的小蝶在一起哩！你害我們分和*圖*書開了這麼久，還想我再幫你！忘恩負義的東西！」
連最樂觀的小晴都皺著眉頭，不時問道：「岩哥哥還沒有回來么？」
他的鼻尖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方岩出手了，以一敵二，對付當年的乾坤雙魔。
雙劍從他胸口透胸穿過。
方岩不知怎麼想起北極以烈火渡劫捨己救人之事，一道怒氣勃發。
這是一座大陣。
小晴等忙衝上前去要看時，雙明鏡已折起紙條，急急問道：「這紙條哪裡來的？」
那麼，刀神門的這座陣，顯然便是迷心困仙陣了。
劍尊孤高，刀神狂傲。卻一般的聰慧絕倫。
透疏簾風搖揚柳陰，
刀神門送來的午飯已經送來好久了，但誰也沒有動筷。
「撞你的人長什麼樣？」
白衣的北極公子瀟洒不減絲毫，用他長長的袍袖拂了拂元兒臉上的灰塵，道：「元兒，爹爹帶你回青州去吧。你娘已經打理著，把如意居重新開張了。」
而金玉寒在冷笑：「你還在做夢呢！圓月谷已經被天正教一鍋端了，連月神都被我們教主殺了，——難道月神一點沒預料過我們還會捲土重來？」
梁小飛得意道：「我師父的歌還好聽。不過我們從不唱那些軟人筋骨的靡靡之音，江湖人的歌，也得有江湖人的骨頭。」
小晴大怒，正要去喝問，耳邊「丁丁」幾聲，一回頭，卻是梁小飛就著沒收拾去的空碗，以筷相擊，放聲而歌：
天地頓時混沌。
而且是與以往他所見識過的所有陣法都不一樣的大陣。
方岩視若無睹。
小晴放聲大笑，道：「沒想到小飛的歌這般好聽。」
小晴雖穿著男裝，但心裏有事，並不曾在臉上塗抹喬裝，一臉的素麵朝天，頑皮看著秋晚袖，盈盈而笑，如一朵自在飛花，任意隨性，自有屬於她自己的那份美麗從容，居然壓得過秋晚袖的那種嫵媚風流。
「元兒！」方岩失聲驚呼。
小晴笑道：「如果秋姑娘到終南山去，我必然也叫父親邀你去圓月谷坐坐，冰雪城的面子，不會比圓月谷小。咦，今天風大門主怎麼沒陪姑娘走走啊？」
他已經看出來了。
擺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座陣的人，是無天道長。
葉出塵道：「如果姑娘此時帶了圓月谷弟子就此離去，方才更見高明。」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
已是晌午。雲英向院外張望了許多次了。
不為外物所迷，而為心所迷。
元兒一把摟住青年的脖子，親親熱熱叫道：「爹爹，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他雖是精明，此刻也是遲疑。這裡是刀神門的地盤，如果是刀神門下的套，圓月谷天水宮勢力再大，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風颯颯地吹，日光暖暖地照。
雲英若無其事道：「秋姑娘多心了吧，我只覺得風大門主昨日那般看重姑娘，今日居然沒作陪，一定是為姑娘做什麼事，好討姑娘歡心的。雲英向來嘴笨，不會說話，想來是得罪姑娘了？」
秋晚袖哼了一聲，似不滿葉出塵說得太多，而葉出塵卻施施然走開，彷彿沒有注意到秋晚袖的不悅。
何處銀箏……
生命得失，真的如想象中的那般重要麼？
而乾坤雙魔劍勢如雷，雖然常常突破了他的劍網，恰恰刺中於他，卻不甚疼，看來也不容易輕易將他拿下。
作為陣法基礎的太極兩儀八卦的易數，似乎都不能在此陣有任何反映。這座陣法，居然看似是獨立於八卦易數之外的奇陣。
劍光，在方岩明澈的眼裡飛快閃爍；血光，依稀在空中如雨飄灑；悲憤痛嚎的聲音，分明就在耳邊迴旋。
抽空往地上看時，差點驚叫起來。
方岩急叫：「師父！救我！」
金玉寒笑著，露出雪白森冷的牙齒：「我想我兒子了。把他捉了，在我兒子墳上焚燒了，必是件有趣的事兒。」
方岩努力閉上眼，塞住耳朵，用凝月神功聚起靈力，盤膝慢慢坐下。
方岩右手顫抖，握著劍柄，欲來向正向自己狂笑的敵人遞出寶劍，又怕一衝動，克制不住瘋狂了一般的心魔。
那裡也能言陸賈，
方岩心頭苦楚，頓如海水，漫漫而涌。
方岩穩定心神，努力勸服自己。
這時，跟隨雙明鏡前來的天水宮弟子金剪忽然沖了進來，遞過一張紙條。
千古是非心，ｈｔtps://wｗｗ.ｈeｔｕb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
彷彿疼了一下，彷彿沒有。
無天道長是武帝手下的智囊。
他隨性而歌，憑心而唱，不似調而自成調，手下「丁丁」之聲非樂而勝似樂，瀟瀟洒灑，自有一番利落風流。那笛音雖是曼妙，被他隨心之樂一擾，居然走了調，而秋晚袖更不得不住了口。
雲英笑道：「是么？」
冷雕盤香銷金獸火，
雙明鏡看著小晴年輕美好的面容，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其實，你和你姐姐一樣聰明。」
碧綠的林中狂風大作。
一回頭，乾坤雙魔已不見了。
「江湖人的骨頭！」小晴舒緩坐到房門口，悠然翹起腿來，在春日的陽光下晃動，「怪不得我那個超凡脫俗的叔叔會和你師父成為至交，看來還是很有道理哦。」
金剪道：「今天刀神門四處都是來賀壽的人，我走到一處橋邊時，忽然有人撞了我一下，然後手中就多了這張紙條。」
一個白衣的青年正溫暖微笑著，幫元兒解開反縛著的雙手。
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
闌干樓閣簾櫳，
雙明鏡語氣淡然，眸中卻閃過凌利光芒：「不管什麼事，也得先填飽肚子。」
舒望星怒斥已畢，又笑著彎下腰，攙住元兒的手道：「我們回去罷！不用理他。」
月神預料過的。月神說，「不知道我下次與人對敵之時，北極是不是已經回到我身邊了。」月神說，皇甫青雲曾表示「五年之內，自然會有人收拾圓月谷。月神淪為階下囚之日，便是天正教重出江湖之時。」
幻像！幻像！幻像！
梁小飛道：「那是自然。」
他什麼都沒有等到。
春山暖日和風，
初入谷時，張宿尊者和星宿尊者論天下之陣時，曾經提過，三大絕陣中，有一座，叫迷心困仙陣。
劍尊被武帝以嗜心蠱所制，而刀神據傳曾被無天道長的迷心困仙陣困了一月之久。最終，劍尊破了嗜心蠱，同樣聰明的刀神，當然也可能早已參透了迷心困仙陣的奧妙。
勸君聞早冠宜掛。
正要上前，忽然想起，元兒尚不滿十歲，一ｗww•h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m.ｃom直居於圓月谷之中，處於月神保護之下，焉會落在天正教餘孽手中？
近午之時，雙明鏡曾去找過與他有些交情的刀神門三門主燕子絮，欲問方岩之事，燕子絮居然託故不出。雙明鏡便知定有蹊蹺了。別人不知，他卻知小晴身份，乃是月神之愛女。天水宮與圓月谷幾代世交，他們兄妹又與月神、北極情誼非淺，自是不肯讓人傷害於她。故而回院之後，勸著眾人一起先用了午飯，又命金剪和殘錦暗中去打聽方岩下落，自己卻守在了清心院中，恐圓月谷的兩個女孩子再出什麼事。
但方岩卻還站立著，站立著感覺自己的無助和絕望，等著死亡的來臨。
迷心！
那邊也不知秋晚袖是不是聽到了小晴的話，唱得更婉轉悅耳了：
藍天，碧竹，白石，黃地。
以為是真，卻是幻中之真。
小晴忙走到雙明鏡身邊，道：「雙叔叔，你說，他們是什麼意思？」
小晴微笑一掠額際流海，道：「不管什麼事，雙叔叔都不會丟下我們不管是不是？」
而秋晚袖正從他們房中緩緩步出院來，後面跟著葉出塵。葉出塵的手中卻是一支笛。這青年面色冷峻，再看不出居然會吹奏出那般溫柔如春的曲調。
不！我不能拔劍！ 方岩慢慢提起寶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狠狠地收起了寶劍。
那裡也良謀子牙，
林如龍看著方岩自幼長大，見他久去不歸，也自不安，便與田笑風商議，也出去打探打探。他們本是青州的一流高手，江湖行走既久，自是交遊廣泛，第二日便是刀神壽誕，此時刀神門準備的客房十有八九已經有人入住，二人便打算聯合一些老朋友，去追查方岩下落。料想方岩以圓月谷天樞宮主之尊，肯幫忙的應當大有人在。
小橋流水飛紅。
雙明鏡皺眉。昨晚黑衣人出現，以及方岩追隨黑衣人出去之事，瞞不過他，多半也沒能瞞過冰雪城之人。但冰雪城佯作不知也便罷了，現在葉出塵的口吻，卻似知道了其中內幕。莫非方岩未來之前，就有人設好了圈套等他來鑽？
不知周旋了多久，方岩還是無法取勝，便欲用離恨天絕學，只擔心會傷到地上的元兒。
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