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葉驚鷗問道：「令尊雖是迷路，但大致在哪座山峰附近，應該記得吧！」

武中天顯然親自吩咐要好好接待方岩等人的。方岩等剛在酒樓落了腳，便有個中年乞丐不聲不響插了進來，遠在酒樓老闆叫喚之前，跑到了方岩面前。

方岩道：「那好，我們今天休息一晚，明天便去留仙峰。」

葉驚鷗悵然看著這十數日小嫣日益清瘦的臉，道：「小嫣，你若不跟我說出這個答案來，你便是做了鬼，我也要跟著去問個明白的。」

武中天奇道：「這個，我卻沒聽說過。月神了出谷次數寥寥可數，每次出谷自然都有大事，可卻沒聽說過和這仇綾羅有什麼糾葛。」

謝飛蝶在人世間找不著他的夫婿，居然加入了極樂殿，想通過靈界找到北極？

老賈哈哈笑道：「白石真人早已羽化，自是不能相救。救我父親之人，是個老得不能再老的一個山間隱士。父親本也沒把他放在眼裡，但醒來之後隨處走走，卻見所住的石屋之後，有大片的桃林，流水潺潺，夾岸桃花，落英繽紛。」

雙明鏡轉身問方岩：「小嫣怎麼樣？」

方岩點頭無語。

雙明鏡卻不肯再回答，站定腳步道：「小晴，你岩哥哥去白雲州，你卻沒必要去了。趕快回谷去，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父親去。真的不幸給刀神言中，羅兒刻意要對付你父親，你父親卻多半不會防範她，很可能會吃大虧。」

方岩微笑道：「舵主過謙了。舵主如能相助我們救回小嫣，圓月谷願以一棟莊院相贈，作為舵主的分舵所在！只不知舵主貴姓？」

方岩不由頓住了腳步，背脊有些僵直。

雙明鏡愁道：「白雲州那麼大，到哪裡找白石真人弟子去？誰知道哪裡才是傳說中的秀樂長真天？」

那麼，四年多來，一千幾百個日日夜夜，她在怎樣的思念和煎熬里？

方岩嘆道：「我一向以為，我是最喜歡小嫣的。原來不是。我只是一個，想佔有她的感情，卻不想去理解她愛護她的笨蛋。」

老賈嘆道：「可惜偏有人信。百余年來，不知多少慕道者遠赴白雲州，尋仙覓道；而白雲州作為白石真人的發跡之地，更是從者雲集，常有人棄家修道。白雲州四周的幾處名山，不知多少道家寺觀哩！」

顧香影只向眾人一點頭，道聲：「各位自便！」便回屋去了，竟不再理會眾人。

雙明鏡卻喃喃念道：「仇綾羅？仇綾羅？這個名字，怪熟悉的……」忽然之間「啊」的一聲，ｈtｔｐs://ｗｗｗ.hｅｔubooｋ.cｏｍ•ｃｏｍ驚叫出來。

忽聽得嘩啦啦一陣響，回頭時，只見方岩正匆忙收拾著從手中掉落的乾糧藥品，除了面色有些蒼白，倒也不見任何異樣。

她欠方岩一滴淚，她在南宮府對敵高飛時佯裝暈過去時方岩掉落在她面頰的那一滴。

林如龍、田笑風基本處於半退隱狀態，方岩等也不願再拖累老人，自然請他們先行回家；

三人吃罷飯，帶了小嫣驅車前往賈家祠堂，果見那中年乞丐早就笑嘻嘻等在門口，道：「便知道方公子定會過來，只是草蓬簡陋，恐怠慢貴客啊！」

武中天手邊事務繁雜，要回丐幫去；本來，他心心念念要找到當年的小顧，但現在雖已找到，卻失去了另一個紅顏知己段飛紅，頓時興味索然，再動不起與小顧比肩江湖的念頭。

老賈點頭道：「今日便可去街市裡多買些乾糧來，順便買個指南針。」

「羅兒是誰？」小晴追問。

方岩見那老闆已見鬼似的趕了過來，笑了一笑，扔了錠銀子給那乞丐。

雲英緊張道：「好一幕遇仙記！那後來呢？」

武中天微有悵然，忽而想起段飛紅來，又覺傷痛悲恨，再無心情去喚回他那尋覓了許多年故友小顧。

眾人看向他。

方岩點頭道：「我也不相信真的有人能移山倒海。連武學中都常有幻心之象，何那本來就玄之又玄的靈術？自然更能魅惑人心了。」

如果不是北極，他與小嫣不可能相識；如果不是北極，他與小嫣不可能分開。

雲英問：「什麼答案？」

方岩道：「那麼，有人找到秀樂長真天了么？哪家道觀才是白石真人的嫡傳子弟所建？」

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眾人不由都頓下了腳步，連走到前面的小晴都跳了回來，叫道：「雙叔叔，你說什麼？」

如果北極終究不能回來了，自己又能不能拋開一切，與小嫣共諧連理？小嫣呢，她又能不能放下心頭重擔，說願意嫁給他？

小晴忙問道：「雙叔叔，你想起什麼了？」

翠眉蟬鬢生別離，一望不見心斷絕。

方岩找了好久，才找出個指南針來。回到房間時，卻聽得房中傳來葉驚鷗的嘆息。

武中天道：「那個倒不難。我叫丐幫弟子打聽一下，多半便有結果了。想來白石真人那般有名，總有人知道他的大致修真之處吧！只是，方才小顧說什麼來著？似乎叫月神防範誰？」

雲英微笑道：「賈舵主的書讀得和*圖*書一定不少，把桃花源記里的句子都背來了。」

方岩沉吟問道：「雙大哥，仇綾羅這個女子，是不是很壞？」

方岩無奈道：「令尊必然是被白石真人救了吧？」

她找到了嗎？

方岩只得將情形說了一遍。

老賈見三人有些遲疑，也道：「這些原是傳說，事實的本來面目，誰又說得清？如果不是我父親遇到了那件奇事，我連一個字也不會相信。」

北極，他還能回來嗎？

葉驚鷗皺眉道：「何以見得？」

老賈又端起了茶。

雙明鏡有些失神道：「是啊，羅兒用什麼和謝飛蝶比？謝飛蝶至少幸福過那麼多年，我們那痴情的北極兄弟，只怕就是死了心裏也是喜歡著她的。」

方岩嘆道：「自然沒有找到。」

天水宮少宮主雙明鏡也要回天水宮去，卻不放心獨行的小晴——雖然梁小飛自告奮勇要送小晴回去，可雙明鏡一見他們兩個一起，反而更不放心，務必親自送小晴回家，當然順便也是要見見月神的。

方岩看那祠堂，果是異常破舊，此時見那乞丐也是姓賈，便知他多半便是這賈家祠堂的後人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方岩便也不去追問老賈的底細，只帶了雲英和葉驚鷗在破席之上盤膝坐下，開門見山問起秀樂長真天之事。

「北極，北極師父！」方岩喃喃念著。北極在哪裡呢？

葉驚鷗淡然道：「我且回房去了。」

雙明鏡嘆道：「小岩，你可別告訴我，你沒認出昨天那位暗阻極樂殿主出手的那持刀黑衣女子，是你的師娘。」

雲英默默看著眼前的男人，淚光閃爍。

梁小飛奇怪道：「謝阿姨雖然行事狠辣了些，可既然與舒叔叔做了那麼多年夫妻，想來絕對不是壞人了。雙叔叔為什麼把謝阿姨和仇綾羅那惡女人比？」

淚已干，心未灰，幾許慘痛，幾許悲摧？

方岩輕輕撫摸過小嫣的臉。原本玫瑰色的面頰，此時白如梨花。

方岩、雲英帶了小嫣直奔白雲州，葉驚鷗不離不棄，亦在小嫣身側。他的眸子如四年多年一般優雅沉默，只是目中的悲憫已經化作了濃濃的憂傷，除了默默注視昏睡的小嫣，說話極少。方岩想著他這麼多年對小嫣無怨無悔的照顧，心中感激歉疚，自是不好讓他走，對他甚是客氣；而葉驚鷗也是彬彬有禮，但神情間卻極是疏遠，再看不出他心底在想著什麼。

他忽然回頭沖方岩笑笑道：「可我不明白，謝飛蝶加入極樂殿做什麼。」

此時忽https://ｍ•hetubｏoｋ.ｃom.ｃoｍ聽得葉驚鷗如此坦然表白著與小嫣的感情，方岩心中自是大受震動，收拾完東西，默默看著雲英取來熱水，為小嫣擦拭著臉和手，又將她扶坐起來，一下一下梳著小嫣柔亮的頭髮。

方岩已知那裡必然是個極易迷路之處，也不敢等閑看待，鄭重點了點頭。

首徒死，二徒叛，刀神本人又受了傷，這壽宴又如何開得下去？不過請前來祝壽的眾豪草草吃了頓飯，便匆匆結束。眾人也不是沒眼色的，自然儘早告辭。等到方岩等走時，已屬最晚的一批了。

雲英細問道：「什麼神異傳說？」

不知為己，還是為人。

雙明鏡苦笑道：「只怕，只怕這女子，就是當年的羅兒了。」

老賈沉思片刻道：「若論起秀樂長真天，原是仙家在塵世的三十六洞天之一，靈氣充沛，卻也不是尋常人能到的。白石真人更是百余年之前的人，到現在，卻只有些神異傳說了。」

雙明鏡淡淡笑道：「謝飛蝶，是不是很壞？」

那中年乞丐身負七個麻袋，在酒樓時身手敏捷異常，輕功底子顯然不弱，方岩便知他必是此間舵主了。

雲英一路俱與小嫣住一個房間，細心看顧著小嫣；方岩與葉驚鷗卻從不住一個房間，見面也甚少說話，彼此隔闔，自不用說。

方岩當然早就認出，當時，那持刀黑衣女子分明是怕極樂殿主親自出手會向眾人痛下殺手，才搶在她前面用問天式施向顧香影，明著與他們為敵，暗中卻有相助之意；何況，方岩與謝飛蝶認識了許多年，即便是矇著面，僅憑聲音及身材，他也是可以輕易認出對方的。

「爺，您行行好，這條街頭的賈家祠堂，破得不行了，晴天日晒，陰天下雨，爺好命相，好歹給兩銀子我修修屋子，讓咱一家大小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吧！」

如果找到，以北極的品性，又怎會讓她繼續在極樂殿里糾纏！

心斷絕，幾千里，夢中醉卧巫山雲，覺來淚滴湘江水。

雙明鏡道：「你只一說羅兒，你父親自然便知道是誰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問那許多事做什麼？」

方岩道：「如果找到了，賈家又何至落到這樣地步？」

雙明鏡苦笑道：「那麼多年沒見，她為何入極樂殿，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生要見人，死要見魂？」

葉驚鷗道：「是啊，至少她欠我一個答案，若不能起來告訴我，便今生今世欠著我了。」

老賈苦笑道：「哪家都號稱自己是白石的傳人，可我相信哪家ｗｗw.heｔubｏok.com•cｏm都不是。」

小嫣的心中，自己到底還有多少分量？

老賈指了指破落不堪的祠堂，道：「實不相瞞，咱們家，也是那些慕道者之一。只不過，咱們家走得遠了一點，才會落到這樣地步！」說到這裏，他拿起自己面前已經辨不出顏色的陶碗，大大地喝了一口濁茶。

那乞丐笑道：「在下姓賈，這裏的人，都叫我老賈，或賈老大。」

老賈道：「本來有桃花並不希奇，和桃花源記里的景象一般也屬正常。奇怪的是，那時不是春天，而是寒冬。父親舀了一勺水，折了一枝桃花回到屋裡，便發現那水立刻結了冰，桃花也立時有了凍痕。須知那些桃林流水，只在屋外咫尺之處，哪有那麼大的氣溫差別！」

雲英在勸道：「葉兄，小嫣吉人天相，自是不會有事。」

老賈道：「也許有，也許沒有，又有誰說得清？我便一直懷疑是某種障眼法，畢竟人力有限，不可能奪天地造化之功。」

那滴淚，就和北極臨戰謝問天前掉在她面頰的那滴一樣，是她心中最柔軟的痛。

不想方岩立刻道：「我知道。」

葉驚鷗道：「我跟她隱居在一處幽谷，住了好幾年，過得很愉快。到第三年上，我問她，願不願意嫁給我？她說，她要想想。她想了兩年了，還沒把答案告訴我。不論她願不願意，我總要聽她親口說出這個答案。」

等他回來那天，自己還有勇氣跟小嫣說，我錯了，請你原諒我，請你嫁給我嗎？

老賈道：「比如說，原先的秀樂長真天，是一處很美麗的山谷，人人都去得。白石真人見去擾他的人多了，施展神通，竟移來數座山峰，繞于山谷之外，常人便再也見不了秀樂長真天了。」

老賈苦笑道：「我父親正想再探究探究時，那老隱士發現了父親採的桃花，立時變了臉色，問我父親，是不是入了洞天？我父親不知道怎麼回答，那老隱士便將袖子一揮，我父親便失去知覺，醒來時已經被送到山下了。」

老賈道：「後來？後來我父親愈加相信，那桃林便是傳說中三十六仙家洞天之一的秀樂長真天，傾家蕩產也要找出他當年的遇仙之地來。」

這葉三公子出身名門，文才武略，並不輸于方岩，如果不是小嫣先遇到了方岩，只怕早接受他了吧！四年多了，小嫣面對葉三公子的深情厚意，只怕也不是全然的無動於衷吧！

此時眾人已出了刀神的小院，一路行著，方岩將刀神關於仇綾羅和月神之事說了一遍。

一時眾人辭去ｈｔｔｐs://ｍ•ｈetｕbｏoｋ•ｃｏm•com，到客棧住下，留了雲英在屋中照顧小嫣，方岩與葉驚鷗各去置辦一應所用之物。

方岩一字一頓說道：「師娘臨別時跟我說，她要找師父，生要見人，死要見魂！」

方岩問道：「為何叫留仙峰？莫非原來便曾有人在彼處遇過仙？」

老賈道：「傳說這白石真人亦是有妻室的，妻子卻未修仙，白石真人久要飛升成仙，妻子卻是不肯，幾番在峰上相留。白石真人不忍，終於又在秀樂長真天多呆了數年，等妻子老死了，方才駕雲而去。」

眾人一驚。

白雲州離青州並不近，幾人雇了馬車，晝夜兼程趕了十余日，才到了白雲城中。

老賈沉默，然後苦笑：「所以我再不信仙道，改習能強身健體的武術。如不是幫主親自交待，一定助各位找出秀樂長真天來，我都快把這事忘了。」

中年乞丐哈哈一笑，把銀子對著老闆拋了兩拋，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雲英動容道：「移山倒海？天下竟真有如此神奇的本領么？」

小晴恨恨道：「不告訴我拉倒，我回家自己問父親去。」

老賈道：「方公子怎麼知道？」

三人也知說到了關鍵之處，凝神聽他細講。

這個四面環山的城中，自然也少不了無孔不入的乞丐，也便極少有丐幫不知道的事了。

老賈道：「自然知道。便是在白雲山的留仙峰附近。」

只是當時情形，自是無法相認，所以方岩只得苦澀一笑，道：「我想，那是師娘吧。」

小晴當先走在前面，居然走得飛快，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如果小晴在這裏，早被老賈把胃口吊得高高的，跟在後面催問；可惜方岩、雲英、葉驚鷗都是極穩重之人，三雙眼睛只是盯著老賈瞧，並不發問。

小晴好奇道：「那麼，你先告訴我，羅兒究竟是誰啊！我也好跟父親詳細說說。」

雲英嘆道：「你不是笨蛋，你只是執著，執著著對小嫣的感情，也執著著對北極的忠誠。」

眾人下山之際，山路上已甚是冷落。

只是，當年與方岩的患難與共，生死相依，已是她心裏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

越說越玄乎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些聳動。

老賈有些尷尬，道：「我的祖父、我的父親，都極是慕道，信了那些臭道士的話，不知捐了多少家產出來，求那修仙之法，誰知冤枉錢花了無數，從不見半點功用。至我父親時，家境已極是窘迫了。可父親仍不死心，日日在山中轉悠。那日夜間行路，竟然迷了路，足足幾天找不出歸路來，居然暈倒在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