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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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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帳中香 第二十三章 鏡里清歡蛾眉笑

第二卷 帳中香

第二十三章 鏡里清歡蛾眉笑

景辭走向前,問道:「你既然過來看她,為何會睡著?」
阿原道:「我不信你不疑心,小賀王爺不疑心。只是你倆一心維護左言希,才不肯深究。李瑾青提過,張和說小玉死前曾與病美人見面,小賀王爺立刻分辯說,病美人可能另有其人,你則難得糊塗,居然說張和是想讓賀王把小玉與朱蝕之死聯繫起來,故意設辭誤導。可賀王深居簡出,便是知道朱蝕案,也不可能關注已經『死去』的姜探的容貌,怎會因為小玉與什麼病美人見面,就立刻聯繫到朱蝕案?」
阿原看向景辭,嘆道:「阿辭,你看,姜探果然沒有死。不但沒死,還卷進了賀王案。」
景辭竟已聽到,一邊令輿夫照舊把墳墓填上,一邊問道:「他謝你什麼?謝你挖出他瞞天過海、包庇重犯的證據?」
他雙眸閃亮,笑容溫暖,呼喚心上人的名字時輕柔多情,完全不像失心瘋的人。
朱繼飛不是夢裡見到姜探,而是姜探的確來了。
如此素凈的帕子和刺繡……
他雙眸黯淡,面色有些發白,但並不改素日的溫雅從容。他向景辭勉強笑了笑,「你知道我會來?」
左言希面色越發蒼白,卻無一絲抗拒,由著蕭瀟將他雙手壓在背後捆得動彈不得,才向景辭道:「阿辭,我做下的事,的確有必要跟皇上有所交待。該我承擔的責任我會承擔,你不必插手。」
想景辭傷病在身,不宜著惱;何況左言希很了解他的病情,日後多半還需仰仗他來診治。
他凝視著墓碑,指觸小心翼翼地撫著姜探的姓名,柔聲道:「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必定會來找我。可你為何總在我睡著的時候找我?我想醒著時好好看看你。」
與其醒來時看著一切破碎在跟前,連曾經最真實動人的伊人也幻滅無蹤,還不如此刻懷抱幸福,含笑逝去。
朱繼飛本是文弱公子,連著摔了幾次,已跌得暈頭轉向,氣力衰微。
左言希已說道:「問傅蔓卿被害的事嗎?那晚是姜探扮作侍兒進了她卧房,刺死了她。因為那方用來嫁禍北湮的手絹,我當時也暗暗潛入了花月樓,正好目睹此事。眼看她越窗而出,我躊躇著沒有立刻追過去,誰知那時候你們也趕到了……她其實稍微懂些武藝,但身體底子在那裡,真被追逐時,根本逃不脫。我只能引開你們,方便她逃離險境。」
想來他雖然瘋了,但姜探依然是他放在心坎上的人,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懵懵懂懂間聽了景辭和阿原的對話,也不曉得聽明白多少,刺|激之下只知姜探就在附近,竟瘋得越發厲害,只顧倉皇奔找。
阿原忽然覺得,若朱繼飛自此再不能醒來,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景辭輕嘆,「你懷疑姜探未死?」
景辭的手冰冷如雪,低頭瞧著眼前身著男裝卻依然俊美俏麗的阿原,眸心有隱忍不住的凜冽殺機,又似洶湧著岩漿般的烈烈怒意。
景辭的目光慢慢掃過墓碑上嶄新的字跡,顯然有些意興闌珊,「你認為他想保護的是姜探。」
她一攬小鹿脖頸,親昵地湊到她耳邊,用恰能讓知夏姑姑也聽到的聲調輕笑道:「更能傾倒我的端侯夫婿!」
小鹿正努力保持著端莊穩重,緊隨在景辭身後。她手中端著個托盤,裏面果然放著兩碗色味俱佳的排骨麵。
阿原猛地覺出她話語間的歧義,忙追補道:「我並不是讓你找方便的地兒……」
阿原已無法顧不上猜測朱繼飛醒來會不會瘋得更厲害,先扶景辭下坡,又找了輛牛車慢悠悠載著他們回城。
世間最快樂的事,無非等到了一心所等的,盼到了一心想盼的。時間若能停留在這裏,銘刻於心、銘記于腦的,便只剩了美好的回憶和歡喜的當下,豈不妙哉?
景辭看著墳頭一寸寸矮下去,漸漸露出依然泛著油亮光澤的黑漆棺木,黑眸深靜如潭。
但門一打開,她立刻曉得哪來的排骨麵了。
景辭靜默片刻,略略揮了揮手,以示https://www.hetubook.com.com許可。
阿原的目光,卻已凝注在朱繼飛左腕包的帕子上。
暈過去的朱繼飛最終坐著景辭的肩輿被送回朱府。
阿原聽得他話語間對姜探的厭憎,忙道:「其實也不是壞事。等左言希明白姜探對他的薄情寡義,冷了心腸,便可以另擇佳婦,再不怕被這女人連累了!」
景辭道:「我還知道有些事你一定會跟我說清楚。」
阿原道:「都行。雖說年輕俊秀更養眼,但我們早晚都會老去。你胖胖的時候,我指不定也開始長白頭髮了,咱們誰也別笑誰,誰也別嫌誰。若能一起變老變醜,老到滿臉皺紋,丑到雞皮鶴髮,更是人生第一幸事。」
朱繪飛待弟弟甚好,若是發現,應該會讓人替他包紮,但決計不可能用尋常的帕子包裹傷口。

阿原忙走過去,順著景辭所指的方向看時,正看到樹叢和草叢間隱隱露出的那座墳墓,以及墳墓前的情形。
「探兒,探兒!」
「壯壯的,胖胖的?」景辭面色便有些古怪,「像井捕快那樣壯壯的,還是像朱繪飛那樣胖胖的?」
重新掩好墳墓,景辭等正準備離開時,那邊山道上忽然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景辭見她謹小慎微的模樣,反有些不悅,說道:「你別聽左言希胡扯,我沒那麼孱弱。大夫為了哄病人喝葯,診病時,十個能有八個被他們說成將死之人。」
景辭喉間滾動了下,沒有說話。
他忽然輕聲道:「過來。」
景辭凝視著他,眼底漸有無奈。
她再看一眼墳墓方向,背上驚出一層汗水來,「也就是說,方才墳前發生的那些事,她早已看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棺木打開,本來準備掩鼻避開的輿夫都睜大了眼睛。
她將一封開啟過的信函遞給景辭,然後瞪向阿原那張令她厭憎的俏臉。她那黑黢黢的眼神惡毒得可怕,如果能化作利箭,只怕頃刻便能將阿原的腦袋洞穿。
他不解地看向腕間的帕子,用力扯了幾扯。
他凄厲叫喊著時,腳下一滑,登時又摔了一跤,額頭磕到了山石,熱血頓如泉水湧出,糊了滿面。他竟渾然不覺,胡亂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鮮血,跌跌撞撞繼續往前沖,卻跟沒頭蒼蠅般找不著方向,沒幾步便踩到一處鬆散的石頭,一頭栽下坡去。

「二位爺,縣衙到了!」
她對住處也不講究,如今住在精緻華麗的卧房裡,也未覺得比原先的簡單陳設舒適多少。
這時,只聞得林子里又傳來另一個年輕清朗的聲音:「我不明白!」
他抬腳從剛挖出的鬆軟泥土裡勾起鋤頭,向阿原笑了笑,「我就知道原捕頭不解開這心結,終究是放不下的。果然,這些工具沒白準備。」
她對小鹿的廚藝並未抱太大指望,好在她于飲食並不挑剔,煮熟能吃就行。
阿原更是擔憂,再猜不出這姜探怎會令他如此失態,忙要拉他去做肩輿時,忽聽旁邊一聲分不出是凄厲還是驚喜的高叫,忙回頭看時,正見朱繼飛抱著頭張皇地四下里張望著,然後嚎叫著向山林深處衝去。
景辭微微吸氣,眸光凝注於她,過於白皙的面龐上居然也泛起了紅暈。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是了,我們挖掘墳墓時,朱繼飛正好來了。姜探或許是跟著朱繼飛來的,或許是跟著我們來的,眼見她假死的消息瞞不住了,生怕朱繼飛看到空棺后再受刺|激,所以將他攔下來,一起藏在這邊了!」
她眸光流思考,肯定地說道:「由此可見,薛照意、小玉和姜探即便是一路的,至少並不相熟。我查案時並未刻意打聽,都能知道這些事,賀王又怎會不知道?至少,他該聽說左言希已對某位姑娘動了心。張和故意提到病美人,並不是想把小玉和病美人扯在一處,而是想暗示賀王,對方已經算計上他的義子了!」
左言希嗓間滾動了下,轉身向坡下走去。和*圖*書
李斐得知姜探未死,出現在涵秋坡,倒是大吃一驚,帶了井乙等連夜去搜山。但阿原料著姜探雖病弱,卻機警聰明,又有同伴相助,必定難有結果,越性就在衙中休息,順便讓小鹿去給她煮碗面。
他很快奔到山側一塊大石后,獃獃地四下張望,尋覓著他心上人的蹤影,高聲叫道:「探兒,探兒,你在哪裡?」
景辭吸了口氣,猛地將她夾入懷中,撩開帘子,大步跨出車廂。
阿原伸出手,指尖靈巧地撥了撥,那帕子上的結便鬆散開來,露出朱繼飛腕上一道傷痕。
阿原笑道:「那是自然,你家公子風華無雙,傾倒少女無數……」
景辭素袖潔凈,身上看不出半點煙火氣,但阿原只聞著那排骨麵的香味,便曉得這必是景辭的手筆,——這感覺,倒似吃過很多回他煮的飯菜一般。
她上前,握住他手腕,含笑問道:「你手怎麼受傷了?誰給你包紮的?」
景辭面色清冷得有些可怕,低聲道:「對!包括言希怎樣被她連累,怎樣被蕭瀟捆走!」
說畢,他手中多了一根銀光閃閃的特製繩索,飛快伸臂擒住左言希雙手緊緊縛住,又將他身上的寶劍、荷包等物盡數收去。
阿原忍不住又問:「那個蕭瀟為什麼不把左言希交給官府處置,反而大費周章親自將他押回京城?」
阿原笑道:「若我不來,再隔兩日,蕭少俠大概會挽起袖子自己上去挖了吧?」
盜墓這等勾當,著實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景辭的聲音入耳有些空落,甚至有些清冷,但阿原靠在他胸前,覺出他溫暖胸懷下激烈的心跳,便覺他不論說什麼都悅耳之極。
只是那話語間,除了憤恨,又夾雜了說不出的艷羡。
這墓被盜過,但被盜的只有屍體。
他說著,便已暈了過去,唇角兀自掛著欣喜的笑容。
這一回,他的行止其實再正確不過。
好在衙門前那對大石獅旁翹首相盼的,除了知夏姑姑,還有小鹿。
知夏姑姑視阿原如寇讎,阿原當然不屑熱臉貼她冷屁股,便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越過她徑向前走去。
權衡利害后,阿原也不願追究此事,遂閉口不提。見景辭問起,她便道:「左言希庇護姜探,想必也心虛得很。應該是謝我點破此事,解了他心結吧?」
既然景辭驕傲,她想跟他長長久久相伴,一生一世攜手,便得處處給他留幾分顏面。即便她心中的答案是肯定的,也須讓他先明白地說出來。
但很不和諧的是,他的頭髮上雖有一兩片枯葉,卻梳得齊齊整整,用一根鑲著明珠的銀簪仔細綰著,紋絲不亂。
不過,她很喜歡長樂公主留下的那個大浴盆。
景辭唇角有一抹笑弧,清淡柔和,卻難掩神傷,「你說呢?」
她微微失神時,小鹿已將面擺放到桌上,笑道:「我正請廚娘替我擀麵呢,剛好景典史過來,也說要吃面,於是……」
景辭沒有答他,只是忽然轉過身,向後面的密林靜靜看去。
傷口被清理過,血跡已凝固,看著不像是剛才受的傷。從朱繼飛手中的「鶴血」來看,多半是他殺雞宰鴨時誤傷了自己。
山野間奔忙了一整天,能痛痛快快泡個澡,鬆散鬆散筋骨,無疑是樁難得的享受。
阿原心頭一跳,低聲道:「阿辭,我記得先前姜探住的院里便有繡球花。」
阿原道:「你當然不是將死之人。但我求的是你能長命百歲,好讓我跟你白頭到老,自然要把你養得壯壯的,胖胖的,再不要出半點差池。」
「這和左言希有什麼關係?」
以她用藥的能耐,想迷暈瘋癲的朱繼飛輕而易舉。她發現朱繼飛腕上有傷,撕下裙角替他清理了傷口,又用帕子包紮好。她甚至還替他梳了發,重新綰了整整齊齊的髮髻。
「言希也是皇上的影衛。」
阿原將帕子一抖,已將帕子舒展開來,卻是質地上好的一方絲帕,一角綉了朵雪白的繡球花。
阿原被他夾得動彈不得,氣都喘不和*圖*書上來,再想不出她這個文弱多病的未來夫婿怎會有這樣大的力道。她疑心他會不會直接將她擲下車去,也把她額頭磕出個大洞來。
他低眸,親向阿原嫣紅的面龐。
蕭瀟不答,轉而問道:「你有沒有話要轉達給賀王世子?」
阿原道:「幸虧他已經瘋了……若他沒瘋,曉得他為之癲狂的姑娘,竟是個心機可怕的殺人兇手,從來都在利用他,只怕會瘋得更厲害吧?」
阿原道:「你可記得賀王遇害那日,小賀王爺激怒了賀王,卻是左言希被罰跪,跪得雙膝青腫?賀王該是惱怒左言希意志不堅,戀上了不該戀的人,捲入了不該捲入的事。」
眼前的朱繼飛依然年輕俊秀,眉宇間依稀看得出往日溫雅斯文,可他質地華貴、做工考究的衣衫上儘是凌亂的褶皺,四處是蹭擦的,看著倒像剛在野外囫圇睡了一覺。
直到左言希被帶走,空棺重新被掩蓋,再不會刺|激到朱繼飛,她才弄醒朱繼飛,自己悄然離去。
他將手探入懷中掏摸片刻,竟摸出一個沾著血的瓷瓶來。他溫柔看著墳墓,說道:「不過也不妨事的,探兒你看,我又帶靈鶴血來了……你說這個配藥有用,我以後看到靈鶴便取它們的血來給你,可好?」
但朱繼飛瘋了那日,便已將朱蝕所養的鶴殺得乾乾淨淨,朱府哪還有鶴?也不曉得是廚房裡雞鴨還是園子里的鴛鴦倒了霉,被瞎了心智的二公子當作靈鶴砍了放血。
挖人墳墓,壞人風水,不僅亡者家屬不肯饒過,便是告到官府,也是不可寬恕的重罪,輕則杖刑,重則絞刑。
阿原明知左言希謝她,只是因為她終究不曾告訴景辭,他就是那個意圖在涵秋坡殺她的黑衣殺手。
他的手很乾凈,只有方才摔跤時沾上的泥土。但他左腕似受過傷,用一塊帕子包紮著。
朱繼飛便抓起頭,很快將齊整的髮髻又抓得幾分凌亂。他納悶道:「是呀,我為什麼會睡著,為什麼會睡著……若我不睡,便能見到探兒了!」
蕭瀟點頭,「左兄心思玲瓏,是個聰明人。」
阿原窺著他神色,眼底清亮如水,卻帶了狐狸般的狡黠笑意,柔聲問:「阿辭覺得呢?」
浮土鏟盡,棺蓋已經盡數露出。
蕭瀟卻皺眉,「左兄,我不是問這個。」
一邊是沒過門的妻子,一邊是救過性命的好友,若她說起,景辭必定惱恨之餘,必定為難。
朱繼飛一呆,居然聽懂了景辭的意思,忽高聲叫道:「探兒,探兒,你別走,別走,我……來了,來了……」
話剛出口,她便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阿原道:「那又如何?鳳仙雖是朱蝕案的重要線索,但賀王知道這細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我倒是左言希的侍兒提起過,左言希偶爾會親手做些胭脂水粉,不知送給哪位姑娘;我還曾聽薛照意向小玉提起,左言希曾跟她要過鳳仙花汁,同樣不知送給哪位姑娘。」
他揉著她細巧的肩頸,低低道:「從前,我曾對一個小丫頭說,讓她時刻注意自己的儀容,若她老了,丑了,我再不會看她一眼。如今,我收回這話。若她老了,丑了,我也不會嫌她。只要還是她……就夠了!」
左言希低嘆:「若我不答應,你大約也會押我回京吧?」
牛車晃晃悠悠的,景辭的面容也在時不時掠開的布簾后時明時暗。
「他對姜探的情誼……遠比我先前所料得深厚得多。他不會放手。」景辭聲音冰冷,連身形都在微微顫抖,「他其實跟我是一樣的人,愚蠢……愚蠢得可怕!」
不過原大小姐閱人無數,這點子事似乎可以忽略不計了吧?
小鹿盯著潔白柔滑的麵條,咽了下口水,說道:「景典史的手藝,自然比我強多了!對了,那邊還有半鍋呢!」
他捏緊瓷瓶,返身往來路沖了回去。
「不會的。」
濕淋淋爬出來時,才聽得小鹿在外面喚道:「公子,面來啦!香噴噴的排骨麵呢!」
景辭面色冷了下去,「看夠https://m.hetubook.com.com沒有?」
阿原想不出景辭愚蠢在哪裡,但見景辭面色不對,立時慌了,忙扶住他道:「阿辭,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既然姜探已經離開,這林深葉茂的,憑我們二人之力,只怕也沒法仔細搜查。不如先回去,請李大人調派人手過來搜山吧!」
阿原道:「但我始終想不起我們的過去,真是憾事。不如你細細講給我聽吧!指不定我聽著聽著,便將從前那些事都想起來了!」
阿原納罕道:「奇怪,她為什麼迷暈朱繼飛?」
「探兒,探兒……」

阿原已趕到近前,見朱繼飛栽下去,連躍帶撲,總算將他拉住,免得他步丁曹之後塵,也在癲狂中摔死深山。
車夫邊趕車邊說話,待說完才看清車內相擁的一對清俊男子,頓時傻眼,張了張嘴再說不出話,只獃獃看著二人,也不記得垂下車簾。
左言希便連勉強的笑意也擠不出來了。他的目光掃過空棺,變得異常幽深苦澀,聲音也沉得像墜著千鈞重物,「姜探開始是我病人,後來……是我心儀之人。我發現她不簡單時已經晚了,但我沒法看著她毀在我跟前。就是這樣。」
景辭靜默片刻,方道:「或許,注意到病美人是用賀王府的鳳仙染的指甲?」
「若景公子沒來,我便是挖了也沒用。」蕭瀟向景辭恭敬一揖,「公子,我還有些事不明白,想請教左公子。」
簡直是越描越黑……
舉目望時,阿原已禁不住叫道:「是朱繼飛!」
朱繼飛茫然,「受傷?包紮?」
那牛車車夫再也看不下去,匆匆揮鞭調頭而去,一路憤憤地低罵:「傷風敗俗,傷風敗俗……」
朱繼飛雖然瘋傻,但關係到姜探時,半點也不糊塗。
阿原心頭狂跳,一顆心似要蹦出腔子來,仰起面龐問道:「你……你說的那丫頭,是我嗎?是我嗎?」
左言希問:「要問什麼?姜探是何人所遣?還是她如今的行蹤?」
阿原將背部的衣料抓了又抓,終於笑了起來,「是我,當然是我!便是從前的事我一件也記不得了,也記得我們是彼此喜歡的。我們必定是彼此喜歡的,才會有後來的婚約,對不對?」
景辭眺著左、蕭二人離去的方向,到底答她道:「蕭瀟是皇上的影衛,只聽皇上一人吩咐,也只對皇上一人負責。有時,他也會代皇上出面,暗中處理一些比較私密的事。當然,若是影衛行動時有甚不妥,犯下過錯,也只能由皇上一人處置。」
大石後方著一層乾草,有明顯的被人躺卧過的痕迹,旁邊還有沾著血跡的水碧色濕布條。
他的步履很是踉蹌,中途還摔了一大跤,卻飛快爬起,也不曉得去撣身上的塵土,更無視景辭等人的目光,徑沖向那墳墓。
景辭「哦」了一聲,也不知信還是不信。
走到阿原身畔時,他的身形略略一頓,飛快地輕道了聲:「謝謝!」
他拍了拍他的肩,嘆道:「我明白。」
小壞還在休養中,並沒跟來,但林中還是傳來細微的聲響,隨即便見左言希一身素衣如雪,緩緩走了出來。
陪葬的衣衫器物猶在,翻開的被褥間猶有躺卧過的痕迹,但棺中根本沒有屍體。
沒等阿原回過神來,他便已隨蕭瀟走得遠了。
畢竟容貌俊俏到宜男宜女、男女通吃,還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景辭道:「哦,那繼續看吧!」
「……」
景辭站到那山石旁,四下一打量,手指在石上輕輕一叩,說道:「你過來看!」
阿原只覺骨頭都一寸一寸地柔軟了下去,綿綿靠在他身上,半晌才低笑道:「這裏不方便……」
幾人回頭看時,卻見蕭瀟一身素青布衣走出,身姿依然如小白楊般挺拔俊秀,唇角的笑渦里卻有著迥異平時的慎重和謹肅。
如此一想,她頓時心安理得,甚至乍著膽子,仰起下頷,親他柔軟的唇。
無力把握的手指慢慢鬆開,在阿原袖上留下了幾枚殷紅的血手印。
阿原蕩漾的春心果然很www.hetubook.com.com快消停了。
倒不是因為天邊吹來的風,而是因為知夏姑姑那張黑沉得跟鍋底般的臉。
景辭張臂,已將她緊擁於懷。
「你是說,言希和那個姜探?」
景辭驀地轉頭,掃向朱繼飛奔來的方向,然後上前拍了拍朱繼飛的肩,溫聲道:「二公子,你看,姜姑娘並沒應你,或許還沒回來吧?方才你睡在哪裡?或許她只是一時走開,這會兒又回去等著你了!」
「嗯。」
景辭沉默地盯了那空棺片刻,才問:「就為張和最後死於蛇毒?」
阿原正坐於他身畔,聞得他說話,便向他身邊又靠了靠。
蕭瀟便點頭,「如此,冒犯了!」
「探兒,探兒,我可等到你了……」
阿原一邊披上衣衫,一邊甩著濕發去開門,笑道:「排骨麵?大晚上的,你哪裡弄來的排骨麵?」
她窺著他淡白的唇翕動,悄悄舔了舔唇,正待湊過去親昵一番時,車簾忽然被撩開一角,探入車夫的臉。
他的眸光清寒如冰,「或許,言希根本就是故意站出來的。他怕我們疑心後會到這邊尋找,暴露姜探。可她竟在這裏與朱繼飛親昵相伴,替他綰髮裹傷,眼睜睜看著言希陷入危難之中!」
景辭果然迅捷地躍下了車,將她鬆開的動作似乎也有些粗魯,但他的手始終輕扶她的腰,恰能讓她穩穩落地,順便讓傍晚微涼的風將她滿懷的春意吹得散開些。
但阿原已亮出官府的腰牌,說道:「放心,官府不會追究,這墓主也沒什麼親人了,不會有人過問此事。」
景辭冷冷掃他一眼,並不答話。
左言然道:「不用轉達什麼了。他看著輕浮,內里清明。我的事,瞞不過他。若我沒回府,他自然知道我出事了。好在義父之案已結,他這幾日也該護送義父靈柩回京了……」
左言希悵然般低嘆一聲,「抱歉,我從未問過她的來歷。那日在縣衙,的確是我用封閉脈息之葯將她救下,後來也曾多次前去為她開藥診治。但她病痊后便離去。她有她的打算,我也不想強留。」
蕭瀟不覺斂了笑意,神色越發鄭重,「這話我可以相信,卻不曉得皇上信不信。如今,還得請左兄隨我入京面聖,親自去跟皇上解釋解釋。」
車夫道:「沒……沒看夠……」
車夫果然直了眼睛,傻了片刻,慌忙垂下帘子,再不敢催促了。
阿原輕笑,「蛇毒是其一。先前傅蔓卿之死,只怕也是姜探所為吧?自從那個黑衣人出現,我們都懷疑是那黑衣人所為。可如果左言希沒撒謊,他趕到傅蔓卿被害現場,俯身檢查傅傷處,拔出利匕,在我們出現后才去追兇,以黑衣人的身手,他還能看得到黑衣人的去向?唯一的解釋是,他一心維護兇手,知道真兇尚未走遠,惟恐她被發現,便以他自己來引開我們的視線,以幫助兇手脫身。」
小鹿已蹦蹦跳跳迎她小姐,順便橫了知夏姑姑一眼,才笑道:「公子,你跟景典史玩了一天,這氣色好像更好了!」
他透過眼前淋漓的血光,隱約看到眼前多出一人,耳邊便似傳來姜探低柔的輕笑,頓時寬慰不已,伸出手來握住阿原手臂,笑得溫軟甜蜜。
輿夫相視愕然,一時不敢動手。
只是這麼病歪歪的小美人,居然敢親自動手殺人,聽著有些嚇人。
「其實……想不起也不打緊。」
眼見左言希親口承認,終於解了自己疑竇,阿原心神大暢,呼出一口氣,說道:「我原來就猜著你必定在護著誰,直到發現姜探未死,才猜到應該是她。」
阿原看著四邊被起開長釘的痕迹,唇角笑意越發地明媚而自信,「姜探『病死』前,左言希到底給她服的什麼葯?或許,傳說是真的,這世間真有那種可以令人假死的藥物?」
景辭嘆道:「聽說那個朱繼飛雖然瘋了,卻還記得姜姑娘,時不時晃過來,一坐就是大半日。」
阿原見知夏姑姑臉色更黑沉,越發心神通泰,大笑著擁了小鹿進衙,卻不曾注意到景辭展信閱覽時忽然血色盡褪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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