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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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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蟠龍劫 第四十七章 壯氣蒿萊宮闈里

第四卷 蟠龍劫

第四十七章 壯氣蒿萊宮闈里

可知夏姑姑的確不知道景辭動向,只是誤打誤撞被阿原等救了,然後暴露了阿原他們。
別院方向的大火燒得愈烈,幾乎映亮了半邊山坡。而夷平別院也未曾找到均王和端侯的其他黑衣人,聞得這邊動靜,也正陸續趕過來。
蕭瀟忙奔過去看時,卻是一個被熏得漆黑的一隻舊磨盤。
阿原劈開追到近前的一名黑衣人,奮力將他拖起,斥道:「胡扯!你是惡人,我也是惡人,我們都要禍害一千年的,怎會不行?快走!」
謝岩執住她的手,慢慢握緊,然後低低道:「放心,我在你身邊。」
阿原、慕北湮等避無可避,只得揚劍應戰。他們身手甚高,兩名侍從武藝也不弱,此時生死攸關,避無可避,全力以赴對敵,一時倒也不落下風。但他們打鬥之際,跟隨馮廷諤上山的黑衣人也已趕到,立時上前相助馮廷諤。
以靳小函的年紀,她隨其父親在賀王府來往時,正值豆蔻年華,傾慕少主人著實不足為奇。可惜慕北湮醉心花叢,只怕從未留意過這麼個沒長開的小丫頭片子。
慕北湮是老賀王慕鍾的獨子,雖不曾提兵打仗,有其父生前樹立的威望在,有其父老友部屬的擁戴,想在軍中立足並不困難。與阿原相比,慕北湮更不能放過。
近月不曾下雨,半朽中空的屋子比別院燃起來還要快。團團圍著屋子的十余名黑衣人,眼睜睜看著整間小築都在片刻間被大火吞噬殆盡。
兩名侍從先後黑衣人從二人身邊逼開,不一時便傳來落敗遇害的慘叫聲。阿原武藝並不下於慕北湮,但吃虧在小產未久,體力不繼,此時再難支撐,躲避得閃一遲緩,肩上已著了重重一記,頓時血如泉涌。
他也不顧斷劍,拉起地上的阿原,疾問道:「阿原,你怎樣了?」
想來阿原、慕北湮藏入屋內時,馮廷諤也提防過他們趁亂脫逃。只是火勢正大時,勢必無法入屋內檢查;便是火勢熄滅后,地面餘溫一時也降不下去。只要火中沒有活人出來,基本便能判斷二人喪生其中。
最得寵的靳小函,為了謝長樂公主的厚禮,甚至拎了一壇酒,將她和謝岩約到攬月湖相見。
傳說中的鬼屋已和曾經清幽宜居的別院一樣,被一把火焚作平地。
靳小函盯她看了片刻,方柔和地笑了笑,「這個倒不清楚。但他走得應該不寂寞。聽聞原夫人入宮前已經猜到了,看到梁帝屍體時,說了一句話就服毒自盡了!」
雖然可惡卻被他視作母親的知夏姑姑已然死去,難道他還得面對阿原的死亡?
該貶斥的貶斥,該下獄的下獄,連長樂公主都三緘其口,默默觀望,——然後不出意外地看著郢王拿出梁帝的「遺詔」繼位登基。
阿原定睛看時,不覺驚喜叫道:「廿七叔!」
那邊知夏姑姑滿身的血,臉上半邊銀質面具脫落,露出一道醜陋的刀疤,在鮮血淋漓間猙獰如厲鬼。她正一劍緊似一劍刺向馮廷諤,暴風驟雨般又快又疾,竟是只攻不守的拚命打法。她尖厲嘶叫道:「狗賊,想殺我家的人,需從我身體上跨過去!」
知夏姑姑掙扎道:「我已去火場找過了,阿辭沒在裏面!他……他必是跟你們一起撤出來,看我遇險才讓你們救我,卻被你們哄得不肯出面,對不對?」
他向後退了一步,「把坡上的屍體都丟火里去,一併燒了!雖說……還是別留話柄的好。」
「……」長樂公主微有恍惚,「其實我原來瞧不上她。但如今看來,倒也是個可欽可敬之人,的確稱得是善始善終。」
據說,那日梁帝先後見了喬貴嬪、原夫人、林賢妃等人,大動肝火,也不曉得究竟是什麼緣故,就將喬貴嬪打入冷宮,又拿鞭子將郢王一頓好抽,還傳出消息,要將郢王遣往萊州。
說話之際,二人都已傷重力竭,眼見黑衣人刀劍迫到身前,再難抵擋,忽聽得銳器破空聲來,但聞「丁丁」數聲,竟是數粒石子打在襲向他們的兵器上,恰將hetubook.com•com二人救下。
謝岩聲音很沉,壓在湖風裡灌入耳膜,如鼓點般一下一下敲在心頭。
慕北湮也知馮廷諤厲害,此次身處荒山,這人再無顧忌,必定大開殺戒,再不容情,忙招呼了兩名從人,飛快往密林深處逃去。
長樂公主正端起酒盞大口飲盡,聞言抬了抬眼,「閨中女兒?」
從燒剩的斷牆殘垣和若干破損的鍋碗陶罐來看,此處應該用作廚房和雜物間,出現用以磨碎糧食的石磨並不稀奇。
他反手一摸,抓到滿手的血,才覺出些痛意,卻連心都涼了,再也立不穩,身體一晃已跌坐下去,只將阿原一推,低聲道:「阿原,我……我不行了!你快走,我……我再將他們擋上一擋。」
她問:「慕北湮和阿原也出事了?」

精精瘦瘦的中年漢子已提刀而出,寒光連閃,迅速將逼向他們的黑衣人接連砍倒,奔到阿原跟前,果然是廿七。才不過七八天光景,他已滿臉虯髯,看著黑瘦憔悴許多,連對敵之際都似失魂落魄。
當日靳小函曾言,若長樂公主等有難,她將會鼎力相助,彼時長樂公主當笑話聽著。再不料宮中橫生劇變,均王明知郢王有殺他之心,帶著隨從藏身城外,進退兩難;長樂公主明知父皇死得不明,但郢王已掌控大局,她自身難保,以她和原府、賀王府的親近,若有人添上一句半句,必定落得原夫人、林賢妃一樣的下場。但此時靳小函忽然通過景辭安排的眼線傳來消息,她會相助他們渡過難關。
若他們遇害,重傷在身的慕北湮,小產未愈的阿原,又該怎樣絕地逃生?
景辭端詳著石磨,忽抬手,將石磨推了一圈,再往後扳回半圈。
一來一去奔波這麼久,景辭豈不知生父之死的真相?
可如果這屋中另有乾坤呢?
馮廷諤扯下蒙面巾,捏著滴血的單刀問:「人呢?」
包括靳小函在內嗎?
慕北湮道:「什麼白蓮花,明明是個纏不清的大倭瓜!」
阿原道:「回頭再去尋它。來的人真是……馮廷諤。他必是尾隨知夏姑姑而來!」
靳小函道:「想讓他暫時放過你們,倒也不難。我最景慕大英雄了,他也得想著他的身前死後名。他被貶萊州,一手策劃宮變,弒父殺兄,豈不心虛?若再將皇弟皇妹們都害死,日後史書再怎樣文過飾非,只怕也會傳出許多議論。若他立穩腳跟,你們既無與他對抗的實力,又肯『順天應命』承認他的帝位,能幫他堵一堵悠悠眾口,他又何必殺你們?」
眼前又有黑衣人襲來,他一邊反擊,一邊又跟阿原說了句什麼,卻連慕北湮也沒聽清。
可他們跑得快,馮廷諤更快。
「就這句?」
但長樂公主等心裏自然沒把他當成梁帝。她咬緊牙,半晌才問:「我父皇死得是不是很慘?」
慕北湮道:「他雖病著,可身手比你好多了!」
他們未到京城,便已得到梁帝、博王遇害,以及郢王登基的消息。均王唯恐步父兄後塵,不敢入京。景辭設法潛入城內,與謝岩會合,一起秘密見了靳小函。靳小函為父仇才屈身侍奉郢王,也不願郢王如此得意,很快同意與景辭等合作,並幫他們暫時打消了郢王的殺心,均王才得以安然回京。
阿原嗓子口一堵,忙努力咽下。
知夏姑姑眼底充血,尖聲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我怎麼可能弄錯?何況……到底是楚玉羅那賤人和皇上勾三搭四,才氣跑了我們王妃!」
「我等一直圍在四周,並未看到他們逃出。何況他們重傷在身,想逃也逃不了!」
「事成后成全她和慕北湮。」
攬月湖僻靜依舊,一抬首便能見到當日打撈過宮人的那個亭子。至於勤姑住過的那片冷宮,遠遠望去,滿眼都是荒樹野草,偶見數只昏鴉來去,才能依稀辨出傾頹的屋頂。湖水拍著岸,捲起雪白的泡沫,看著無甚力道,卻已將沿岩的石堤沖得細滑。
www.hetubook.com.com「什麼事?」
慕北湮搖頭道:「果然蠢得不可救藥!若是端侯在,救不救你都是他的事,犯得著我們多事?他和均王已在回京路上了,你趕緊去追吧,求你這張老臉別在我們跟前晃了,看著反胃!」
慕北湮勉強助她擊退一名敵人,吃力道:「阿原,別管我,趕緊走!你一名女子,他們未必會窮追不捨。」
火焰已吞沿屋脊,很快整間屋子都被燒得坍塌下去,竄起的火焰燎亮了一眾黑衣人野獸般通紅的雙眼。
阿原向慕北湮勾勾手,「走了,別理這怨婦!天底下人都欠她害她,獨她一支白蓮花,風吹雨也打,把她折磨得這般苦哈哈!」
阿原遠遠見得那林木間的刀光,已是驚駭,忙高呼一聲,欲喚小壞回來,已聽得小壞慘嘶一聲,斜著身子歪歪扭扭向遠方飛去。待得身影隱沒于黑夜間,兀自聽得它凄慘而去的尾音。
蕭瀟正拿著廿七的單刀出神,猛抬頭看到時,已失聲叫道:「小壞!」
慕北湮轉頭,正見馮廷諤撤開染血的刀,迎向身後不要命般刺向他的知夏姑姑。
阿原道:「放心,他不會欺負我。若他欺負我,我必定雙拳打回去!」
知夏姑姑扶著樹榦強站起身,厲聲道:「阿辭呢?我要見阿辭!」
蕭瀟忙衝過去,失聲道:「有暗道!他們……」
馮廷諤沿著屋子走了一圈,眯了眯眼,「難道他們自知無法逃脫,自焚殉情?」
「不知道。但景辭必須認定阿原還活著,並讓靳小函相信北湮還活著,他們才能支撐下去。」
天空忽然傳來一聲唳鳴,聲調不高,短促凄惶,入耳卻有幾分熟悉。
蕭瀟瞥一眼景辭,忙擺手止住侍從的話頭。
隨後,郢王果然表明對均王的友好之意,派人將他迎回京中,並親身去安慰長樂公主,解釋梁帝暴斃純屬意外,都怨博王利欲熏心,做出喪心病狂之事……
郢王忙於安定朝野局勢,潛邸內的姬妾們暫時無名無份,倒還算清閑。
朝臣自然惶恐不已,但宮中傳出的消息一日數變,連入了宮的原夫人都杳無音訊。
烈火映照中,滿天星月早已失了蹤影。蒼穹如墨,竟已找不出半星光亮。
蕭瀟的面色已然發白,雙眸黯淡下去,只在那些被燒得不成形狀的枯骨間逡巡。
他定睛看向她,正要說話時,忽聽小壞唳聲尖厲,同時背後嗖的一聲利器破空聲來,他連忙矮身避開時,阿原破塵劍已然出鞘,飛快擋向另外飛來的數支利箭。
阿原驚叫一聲,拉過慕北湮便逃。
三天後,終於傳出消息,梁帝駕崩,原夫人、林賢妃悲不自禁,自盡以殉。
轉頭看向謝岩,見他正凝眉細思,容色清俊寧和,這才略略安心。
慕北湮握緊她手,說道:「我恨!我見不得人欺負你。嗯,以後若是端侯欺負你,我一樣會為你出頭。」
靳小函點頭,「端侯也這麼說。他敢對阿原姐姐抱著期望,我當然……也不會放棄。」
那邊有黑衣人忙上前回答:「回大人,應該還在裏面。」
小壞眼見下面動上了手,雖是驚懼,在空中盤旋了下,還是飛快地向不遠處的林木間俯衝而下。
靳小函道:「所以端侯親自跑回去察看了。」
「應該是……他們自己。最早跟進去的兩名兄弟被殺了,我等警戒之際,裏面就四處著火了。」
如今,便是他想喚,梁帝也聽不到了。
慕北湮不覺嘆道:「罷罷罷,能與知己同生共死,原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但願景辭那小子別恨我……」
群臣驚愕之餘,眼看擁護郢王的那些人拜下,長樂公主也識時務地去跟郢王道賀,還送了郢王愛妾厚禮,也只得跟著拜倒。
她似有些沮喪,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眼睛亮閃閃地笑,「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善茬。尤其是小賀王爺,風流花心,不曉得坑苦多少閨中女兒。所謂禍害一千年,怎會輕易死去?」
一時靳小函離去,長樂公主問謝岩:「她怎會答應端hetubook.com.com侯跟咱們合作?以她如今的得寵,冊妃封嬪易如反掌。」
他本來傾下的身體被阿原猛地拉倒,飛快向一邊滾去,居然逃了開去。
身畔的侍從卻是跟了梁帝十多年的老人,頗有些龍虎軍的朋友,此次回京亦打聽到真真假假的若干細節,憤然道:「皇上一世豪雄,不想竟會死於逆子之手!聽聞韓勍領禁衛軍駐守皇宮,卻在半夜撞開建章宮大門,砍倒黎總管他們,去殺皇上……皇上雖傷病在身,到底武藝高強,一邊斥罵郢王,一邊還想逃離,誰想郢王身邊的馮廷諤身手極高,圍著柱子打了一陣,皇上力乏,便被砍倒在床上…聽說腸子都流出來了,郢王也不收拾,拿棉被將屍體一裹,隨手藏在床下,對外還敢宣稱是博王謀反,他郢王救駕有功……」
知夏姑姑頓了頓,忽尖叫道:「你胡說!我親耳聽見那個毀了我臉的匪人說是得了原夫人的好處!」
據說,建章宮太監總管黎煥聯合部分禁衛軍欲對梁帝不利,被韓勍等龍虎軍當場格殺。梁帝本就有病在身,受驚之餘病情加重,連長樂公主等都不見,只傳原夫人入宮侍奉。郢王自然也在宮中侍病,於是大小事務,反而通過郢王之口代傳夫
見景辭出神,蕭瀟正要發問時,再瞥一眼磨盤所在的位置,忽失神叫起來:「這磨盤被移動過!」
話未了,只覺背心一涼,然後是阿原變了聲調的呼喊:「北湮!」
「小壞!」
「沒見出來?」
火場外,蕭瀟正皺眉檢查著草席上的一具具燒焦的屍體。
靳小函不答,同樣大口喝酒。
別說活人,便是生鐵,只怕也得在這樣的大火里燒得熔化。
謝岩道:「你忘了她為何侍奉郢王了?她雖年少,卻極有主見,怎能容得殺父仇人竊得天下?何況,阿辭答應了她一件事。」
蕭瀟皺眉道:「但並沒有見原大小姐的破塵劍,對不對?原大小姐和賀王在一起,若她逃脫,賀王自然也能逃脫,對不對?」
眼見得馮廷諤手腕翻卷,森寒刀鋒以極刁鑽的姿勢自下而上掃去,竟欲將阿原當場開膛破腹。慕北湮大驚,奮力橫劍擋去,只聽「咯」的一聲,他的寶劍已被磕得斷作兩截。
卻再不知咽下去的是臟腑間的鮮血還是洶湧而上的淚水。
她恍惚想起,知夏姑姑雖然待她惡毒,但無論在鎮州還是燕國,若有外人膽敢指責或欺凌她,知夏姑姑同樣會像護犢的老母雞般聳起一起渾身翅羽,不惜一戰以衛尊嚴,並不肯容人傷她一星半點。
謝岩皺眉沉吟,「聽說……廿七待原夫人也不比尋常。原夫人出事,他有意相殉也未可知。」
阿原在旁靜靜看著,此時與他一同行往那邊「鬼屋」,方道:「其實沒必要跟她說太多。該恨的人是我,但我都懶得恨了。」
美貌如花的阿原,第一次見面便撕開裙擺豪情滿天將他當賊抓的女劍俠般的人物,難道也變成了這一堆堆的枯骨?枯骨裏面,哪一具會是她?
「……」
侍從嘴角抽動了下,到底不忍說,偌大的山林,沒找到破塵劍並不能說明什麼。
又或者,他並不肯面對她的枯骨,才孜孜于尋找不可能的生機?
慕北湮聽得她居然冒險沖入火場中尋找景辭,也有些驚訝,也便猜出阿原救她不僅為了景辭,也有憫其忠心之意。他哼了一聲,向阿原道:「看見沒?你的好心,她當成什麼了?」
慕北湮說道:「小壞……」
連他們終日不離身的面具和兵器都已失落,再結合靳小函探聽到的消息,這些難以辨明身份的屍骨里,極可能有他們在內。
小壞雖然戰鬥力平平,到底是禽類,飛得高,看得遠,平日里時時跟著阿原,即便在山林間也斷不可能找不出它的主人,——除非,它的主人真的找不到了,找不出了……
但廿七是原夫人第一看重的心腹高手,雖不一定斗得過馮廷諤,但沒他們兩個傷者帶累,趁著黑夜掩護脫身的機率並不小。
景辭hetubook.com.com也抬頭看了眼天空中凄惶盤旋的小壞,向後退了一步,卻很快穩住身形,繼續埋頭撥弄著灰燼。
第二天夜間,宮外都有人聽得巨大的撞擊聲,甚至有隱隱的廝殺聲,但並未持續太久。天亮后,龍虎軍統領韓勍已領近千兵馬駐紮于皇宮內外保護。
長樂公主定定地看著他,眼圈漸漸紅了起來,「是。若非你還在我身邊,我也支撐不下去。」
「就這句。」
景辭一身素白孝服,緩步踏在焦黑的灰燼間行走,一寸一寸細細地察看著,試圖尋出一二線索,指明他的眠晚的動向。微涼的山風捲起塵灰,撲到他秀逸清冷的面龐,他竟連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
靳小函道:「她說,『我是最早陪伴你的女人,也是最後陪伴你的女人,也算是善始善終了吧?』」
「可我不覺得。」靳小函微哂,「若所託非人,儘快抽身及時行樂才是最要緊的,弔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自苦一世才叫愚蠢!」
地面一體被熏得焦黑,難以看不出異樣,但仔細察看時,石磨沿邊積了好些細碎的塵土,分明有挪動的痕迹,。
眼前的黑衣人越聚越多,而阿原手中的破塵劍已越來越沉。
重物落入火中,帶得一溜火星騰起,焰火般向天空撲了撲。
均王並無異議,端侯病卧于城外端侯府,也遞表恭賀,於是郢王登基為帝,遂成定局。
從女人而言,遇到梁帝那種多情到泛濫的男人,才是大不幸,——不論是對原夫人、張皇后,還是景二小姐,甚至林賢妃。
至於遠在東都的博王為何忽然指使黎煥謀害梁帝,梁帝派去傳旨的使臣為何是郢王的心腹謀士丁紹浦,雖有人追問,但很快追問的人也沒了。
他一時也不走,蹲身到知夏姑姑跟前,戳著她的肩說道:「阿原懶得理你,但衝著端侯,我還要跟你說道說道。你偷了原夫人的女兒,無非是因為你認定原夫人是謀害梁王妃的兇手而已。但你可知害梁王妃的人,是張皇后,而不是原夫人?」
武將之家,滿腔熱血,豈能棄友而去,獨自逃生?
聽得阿原喚他,他將她一打量,便將一封書信塞到她懷中,低喝道:「到鬼屋去!」
最可悲的是,他們父子相聚這幾個月,關係雖有所緩解,他始終不曾認過梁帝,更不曾喚過梁帝一聲「父親」……
阿原臂上又著了一劍,破塵劍差點跌落,忙竭力握緊,笑道:「我是女子,但我也是武將之後!」
馮廷諤追過去時,鬼屋也著火了。
已被焚去刀柄的單刀從他手中跌落在地,冷冷地釘在地上,嗡嗡擺動著。
「誰放的火?」
知夏姑姑武藝雖不錯,但想從馮廷諤眼皮子底下逃脫,並不容易。最可能的是,久在京中的馮廷諤認識知夏姑姑,故意放走她,試圖通過她來找到景辭、均王等人。
長樂公主頓下酒盞,抹了把濕潤的眼眶,問道:「說了什麼?」
但聽咯吱聲響,黑灰驀地自殘破的灶膛間湧出。
長樂公主一身縞素,修眉緊鎖,面色也有些蒼白,但雙眸深黑幽亮,倒比往日多出幾分堅毅。
慕北湮「嘖」了一聲,說道:「你得了吧!誰不曉得原夫人是皇上最早戀上的女人?誰不曉得張惠才是皇上的原配妻子?怎麼就你家主子跟皇上親近名正言順,其他女人都成了勾三搭四?誰比誰清高,誰比誰清白?都別裝了!」
阿原是她仇人的女兒,但同時也是她一手養大的侍兒。就像她曾是阿原母女分離的罪魁禍首,卻被眠晚當作養母般敬畏著。
長樂公主沉吟,「不該呀!廿七既然能及時出現。不會全無防備,何況又是跟了原夫人多少年的高手,謀略武藝都是上上之選,怎會連自保之力都沒有?」
先前宮中叛亂,據稱就是博王指使黎煥所為,梁帝大怒之下,下旨賜死博王。
侍從在旁低低道,「都已燒成炭了,也分不清是刺客還是賀王他們……」
阿原道:「但我再怎樣打他,他也不會還手。」

https://m.hetubook.com.com光起處,激起的碎石飛沙都反射著鋒刃的碎芒和殺機,巨浪般卷向阿原等人。
臨行前,阿原忍不住又看了眼知夏姑姑。
中間多少恩怨,已不是一個簡單的「恨」字所能概括。
見她竟把父皇比作歪脖子樹,長樂公主很是不悅,但細想梁帝行徑,尤其是對女人的行徑,何止是歪脖子樹,簡直是蛀空了的歪脖子樹……
與此同時,博王的死訊也已傳入京中。
慕北湮向地上的屍體一指,「若我們不曾救你,這些人殺你前,說是原夫人命他們喬裝殺你,大約你也會信吧?蠢字下面兩條蟲,是不是已經在你腦中安營紮寨、生兒育女了?自己糊塗,把端侯也從小也教得糊塗,由你們把他的心上人當侍婢作踐……你可知皇上已找到當日張皇後派去截殺你們的部屬?你可知均王也知情,才請命前來,希望消彌上一代的恩怨?你可知原家母女不是惡人,你才是盜人子女害人骨肉分離的惡人?」
蕭瀟正擔憂之際,景辭忽然頓住了身,定定看著地上的一物。
馮廷諤終於把這狗皮膏藥般不要命趕著他砍的女人踹了開去,旁邊終於逮到機會的數名黑衣人刀劍齊下,瘋了般不斷捅下去。
面具是知夏姑姑的,兵器中的某把單刀則能辨出是廿七的。
長樂公主道:「若是有意相殉,為何在原夫人入宮之際離京?若是為阿原出京,阿原出事,即便他死後相殉,又有什麼面目去見原夫人?」
奉旨出京公幹的均王在郢王登基的第三日回到京城,郢王待其甚是和煦,順便還送了他兩名美貌如花的侍婢。
阿原正拖著慕北湮奮力殺出一條血路,聞言心頭顫了顫,差點又被人砍了一刀。
知夏姑姑被踹得不輕,一時居然沒能掙紮起來,只倚著樹榦喘息道:「你當然沒什麼好心……你只是和你母親一樣的狐媚子,哄住了小賀王爺,還甜言蜜語騙著阿辭,讓他忘了母仇,不再理我,也不肯出來見我而已!」
阿原不以為然,說道:「我沒什麼好心,只是做我想做的。她愛怎樣想是她的事,與我何干?」
他忽然不敢去細看那些枯骨,只仰頭看向小壞,卻連小壞的身影都已漸漸在淚影里模糊。
長樂公主道:「所以,你千方百計勸郢王放過均王和端侯,還有……我和謝岩,是希望此事還能有轉機?」
旁邊的破席上,尚有侍從們搜索到的一些遺物。除了散落的衣衫碎片,還有沾著血污的銀質面具,和灰燼中翻找出來的若干燒得變形的兵器。
已然身受重傷的知夏姑姑即便再怎樣拚命,也無法與馮廷諤抗衡;就像受傷的阿原再怎樣努力,也無法帶重傷的慕北湮突出重圍。
數日之內,大樑朝堂已然天翻地覆。
他說畢,也不再理會搖搖欲墜的知夏姑姑,徑自走向阿原,微微笑了一笑,「走吧!」
但不久又出現另一種說法。郢王並未犯錯,只是梁帝受人挑撥而已。至少挑撥的是原夫人還是林賢妃,便說不清楚了。
「這……這不是玩笑?」長樂公主駭然,「而且,北湮和阿原……當真還在世嗎?」
朦朧冷月下,她答得輕描淡寫,卻確鑿無疑。慕北湮並不知她從前與景辭具體有著怎樣過往,只是聽她篤定口吻,心下忽然似有什麼打破,說不出的感覺溢了出來,一時竟分不出是苦澀還是歡喜。
蕭瀟屏住呼吸,低聲道:「聽聞這草堂是附近一位豪紳所築,但只派了個老僕看屋子,後來兵亂四起,那豪紳舉家逃走,也不曉得哪裡去了……這地方既無景緻,又無沃土,甚至連水都沒有。可這豪紳不可能無緣無故建這麼間草堂。」
眾人應命,很快搬來屍首擲入火海。
慕北湮與阿原對視一眼,再不猶豫,沿著廿七用刀光為他們劈開的道路,向鬼屋方向奔去。
靳小函替她倒了一盅酒,懶洋洋道:「或許吧!聽說那個知夏姑姑良心發現,也曾過去幫忙,廿七更是高手,但都沒能將他們救下。馮廷諤說,他們重傷之後,死於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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