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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宮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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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霜風寒,宛轉蛾眉心

第十八章 霜風寒,宛轉蛾眉心

她說的在家,必定是指在軫王府或狸山了。
沈小楓才道:「刑部有人過來了,氣勢洶洶的一隊人,說是刑部大牢出了命案,要……要提四公子去刑部受審……」
司徒永笑道:「你娘親哄你呢,她最疼你了!」
譬如刑部和俞競明想對付我,我即刻也發起還擊。若不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樣弱肉強食如履薄冰的朝堂之上,哪裡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我有些疑惑,只輕笑道:「這事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急。」
崔勇被抓后,原本伴在祈陽王身側的隨侍在祈陽王墳前痛哭一場后離去,不知所蹤。
我向身後家丁以目示意,卻讓他們向後退開,讓出一條路來,冷眼他略一躊躇便奔入廳堂之中,驀地高喝道:「大胆逆賊!眼見先帝御筆欽賜牌匾在此,你無禮闖入,不但不下跪見禮,還敢手持兇器,意圖不軌!眾目睽睽之下,敢犯此大不敬之罪,莫非想造反!」
靳大有笑得眯起眼睛,曖昧不明地看我一眼,說道:「也不算忙。將軍前腳回府,他後腳也到附近了。後來看將軍殺伐決斷,轉瞬化危機于無形,也便放心回去了。」
兩個月前,祈陽王病榻纏綿了十余年後,終於不治而亡,被葬於後山一株百年老松下,這醫婆並十余名隨侍曾過來送葬。
秦謹已憋紅了臉,恨恨道:「這個還用找人來證明么?便是動手,難道還有我親自動手的理兒?」
但一眼掃過和他同桌的兩人,我心中已是一凜。
他對女兒,甚至……對我,一向很有耐心……
我汗顏,握著腰間的寶劍,淡淡道:「你隨便捏個!」
捏泥人的師傅道:「你娘親什麼模樣?」
相思給淳于望捧在手心裏長著,果然是金枝玉葉,竟似從沒到這市井間來過,在前面奔得跟小鹿似的快活,不時招手向我喊道:「娘親,娘親,快來看這個,還有那個……」
他告辭而去。我怔忡片刻,想起相思在混亂中被帶回後院,不知有沒有受驚嚇,遂先去看相思。
閔侍郎道:「人證物證自然留在刑部。秦將軍若要看時,請移大駕前往刑部一覽。只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還是請先交出四公子,讓下官交了差事。若秦將軍認為此事屈了四公子,大可去和俞相或我們尚書大人理論。」
何況他當年身份何等尊貴,總會有些不同尋常的人前去拜訪,周圍之人絕不會一無所覺。
相思拍手道:「好,真好,再捏一個我父……」
相思一手抓著自己的泥人像,一手抓著我的泥人像,有些不服,還要說話時,我彎腰在她耳邊道:「他又沒見過你父王,捏出來也不會像。以後等你父王來了,你領他過來讓這爺爺照著樣子捏,不是更好?」
我頂了個子虛烏有的秦家三公子名頭,真正的三公子秦謹,就成了四公子了。
所謂暴死,無異於橫死。
瞪著她短短的小指頭,我吸了口氣。
我忙起身相送,待見她扶了侍女的手上了轎,漸漸消失在薄暮之中,才恍然覺出,她剛剛和我談了這麼久,似乎……
我端著酒杯,側頭問道:「什麼事?」
他們派個會武的文官帶來衝進來了,顯然一開始就沒打算善了此事。
相思見我帶她出門,倒也歡喜。
靳大有乾笑道:「沒事……只是秦大小姐,若閑了時,還是常去侯府里敘敘話才好。咱們侯爺是個悶葫蘆,有些事呀,還是把那個悶葫蘆捅破了好。」
「第二,給這位閔大人也預備一份供詞,證明此事是俞競明指使。這人惹了禍,想必也急於為自己開脫,必定會招承畫押。至於這兩份供詞怎樣對秦家有利,怎樣把罪過往俞相和刑部那裡推,想必咱們府里的刀筆吏應該明白的。」
轉身離去時,司徒永在後喚著,聽著頗有幾分無奈。
所以在瑤華宮附近布下埋伏,只等那闖宮男子一出現,便來個捉賊拿贓?
我點頭道:「我不為難你。你回去告訴俞相,你已儘力,只是秦晚認定此事乃是朝中有人蓄意謀害忠良,要啟奏聖上公斷,不允帶人,只得無功而返。」
我不知是悵然,是傷感,還是安慰,莫名地便心酸起來,將那男像的小人放在我和相思模樣的泥人中間,轉頭出去令人打了水來沐浴更衣。
他說著,竟抽出刀來,帶了府兵奔向前,想強行衝進去抓人了。
她低了頭,皺眉道:「二皇兄說,留在南梁的人回報的消息,狸山附近防守嚴密,一直不能確切知道他的情況。但不斷軫王府的人和大夫模樣的人來往于狸山和雍都之間,他……應該並沒死。」
我與她母後端木皇后原來無甚嫌隙,但最近之事,明顯與端木皇后的暗中指使有關,我也不敢提及太多朝政之事,只是隨口敷衍著,又留她用晚膳。
「聽說秦姐姐和他失蹤的原配妻子長得很像,因此他待你很是特別,連去狸山都帶著你。」
我幫她掖一掖衾被,抓過她枕邊的泥人把玩片刻,放到桌上,忽記起我懷中還有個沒有捏出面目的泥人,忙掏出看時,才覺裏面的衣衫已在和_圖_書方才那場未見血腥的爭鬥中被汗水浸得透濕,泥人居然還和軟著。

「下官只是奉命行事,秦將軍如有異議……」
她沉吟片刻,忽抬眼問道:「秦姐姐,聽說你臨走時給了軫王致命一劍,才能和二皇兄順利脫身?」
我淡淡笑著,說道:「分三塊去準備證據。第一,預備一份供詞給那三十多個刑部府兵,證明那個姓閔的的確是有心沖入忠烈堂,有不軌不敬之心。」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無關風與月。
「晚晚!」
嫦曦黯然道:「水落石出?或許吧!但更多的事,只怕永遠沒有結果。你看這大芮朝廷,終日你斗我,我斗你,烏眼雞似的恨不能把其他人都吃光。說起來你是一品武將,我是嫡出公主,二皇兄更是當朝太子,可哪一個是真正快活的?想想和我們被困在軫王府,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一個牢籠大些,一個牢籠小些。——那裡雖不自由,到底不用眼看著親友反目,手足相殘,還掛一張友愛和善的臉。」
崔勇雖不肯說出他們隱居的廟宇,但想那祈陽王斷了一條腿,又給燒得面目全毀,不論住在那裡都不易掩藏形跡;
我笑了笑,「最重要的,我們得證明秦家的腰牌不僅秦家有,俞競明那裡也有。」
我定睛一看,心頭已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
今天這事鬧得這麼大,他不可能不知道。
「俞相?刑部尚書?」
閔侍郎也要退後,我卻冷冷地攔在了門口,喝道:「如今這才是人證物證俱全,數十雙眼睛看著,你這大不敬之罪,可是坐實了!還不棄了兇器認罪!」
司徒永是大芮的太子,早晚也會是大芮的皇帝。
「秦將軍,此事人證物證俱在……」
我一定是著了魔,迷了心,才會這樣的發瘋,連隨手捏個泥人,都能捏出淳于望的模樣來。
「你看,路上走的人,都是男人和貧窮人家的女人,一般大戶人家的女人,是不可以出門的,不可以讓別的男人看到的。」
相思應了,卻有些沮喪,咕噥道:「父王說話不算話!說了過來接我,這麼久還不來!我再不理他了!」
我這府上之事瞞得過其他人,同樣瞞不過司徒凌。
她怏怏地向前走了幾步,忽一抬頭,已歡喜地叫起來:「永叔叔!」
我不明白司徒永怎麼會在外人跟前暴露我的身份,但聽他口吻,這些人當是他極可靠的朋友,遂大大方方地舉杯相敬。
「為什麼叫娘親是父親啊,我父親不就是父王嗎?」
看著挺順眼的。
司徒永道:「晚晚和我已經十多年的交情了。以後你們待她,也需像待我一般才好。」
只有找到祈陽王落腳的地方,才可能查出到底是什麼人引了崔勇入宮謀害姑姑。
若依嫦曦所說,這個接應之人難道不是端木皇后安排?
「若在外面,你就喚我……喚我父親,或者喚我叔叔,都行。」
何況,多少人正試圖站到他的肩膀上同樣地俯瞰眾生,只怕他自己也將會不堪重負……
「侯爺讓奴婢過來問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這事皇上會想明白,我們只需證明我們秦家的確誠惶誠恐地對待此事便可。」
「沒關係,再精挑細選,只怕……也逃不過司徒凌的耳目。」我笑道,「找他幫忙吧!」
那個泥人,那個我剛剛捏出來的男像,竟真的和淳于望有七八分相像。
我屏住了呼吸,像有一團火燃燒于胸肺之間,烈烈如焚,竟說不出是痛苦,還是快意。
他被我先聲奪人怒斥一番,氣勢已經餒下,便是身手再好,也萬不敢在這御賜牌匾下和我動手,竟輕而易舉被幾個下人制伏。
秦徹也非白身,早年便因父蔭襲封三等和靖侯,況受人暗算前也是武藝超群。
祈陽王遇到了她,真可謂遇到了這一生的劫數;若他真的在那年的奪嫡之戰中死去,或者躲在哪裡苟延殘喘許多年,然後無聲無息的死去,也該算是德妃姑姑的慶幸了。
嫦曦的嘆息彷彿有一絲軟弱。
她神色間便有一絲失望閃過,轉頭看向窗外,已急急立起身來。
管事的一早便帶了人過去伐那棵被雷劈作兩截的梧桐,等我稍晚些過去時,連地上的枯枝敗葉都已不見,留了個泥濘的樹坑在那邊,只待隔日再找一棵大樹挪過來,便再也看不出給雷電劈過的痕迹。
相思無辜地望著他,「晚晚讓我別在大街上喚她娘親……」
司徒永已注意到我,正在和我點頭招呼,聞言也是嘴巴張得差點下頷沒掉下來。
我急過去見禮時,嫦曦已一把挽住,輕笑道:「無人之時,我們姐妹間的這些虛禮就免了吧!同在南梁受困之時,誰記得我是公主,誰又記得姐姐是大芮名將?不過同是天下淪落人而已!」
「男人的衣服!」
「兇犯?哪裡來的兇犯?」
「相思……算了,你別在大街讓喚我娘親就行了知道么?」
大堂之上,高懸的匾額上銘刻著「一門忠烈」四字,的確是先帝御筆親書。
我苦笑一聲,竟無言以對。
閔侍郎白了臉,「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官只為緝拿兇犯而來!」
彈劾俞相的摺子遞進去,司徒煥並沒有見我,立於丹墀下等了許久,才見李公公擦著汗從殿內走出,陪著笑臉道:「皇上看了摺子,說知道了。只是今日聖體微恙,明日再遣人細細查問此事罷!」
那閔侍郎見我望向他,也不怯懼,向前略一施禮,便道:「秦將軍,人證物證俱在,只能勞煩秦四公子跟我們走一趟了!」
我飲了一口酒,道:「說。」
他捏捏相思的耳朵,說道:「相思,你怎麼可以直接喚你娘親的名字?」
算算自那日雷雨之日他憤憤而去,已有四五日未見人影了。
端木皇后屢屢針對司徒凌,司徒凌也從來不是善茬,明爭暗鬥這麼多年,只怕端木皇后還沒來得及打出俞競明這張牌,司徒凌已經暗中安插下人手了。
他紆尊降貴前來,為的必是這些隱於市井間的異人。
她說得倒是坦白。
雖然她的禁足之令未解,但有秦家和南安侯在,又有司徒永暗中囑咐,一應飲食用倒也不缺。
他給相思一叫,亦是驚喜,彎了腰抱了她坐在腿上,問道:「呀,相思,你怎麼來了?」
祈陽王是晉安寺當年最大的施主,現在的主持甚至曾是祈陽王的部屬之一。
我有些不安,一邊令人取了銀子來打賞,一邊問他:「侯爺沒事吧?」
「恐嚇?我還沒栽贓陷害呢!你瞧見哪個兇手會唯恐他人不知,特特地帶上本府的腰牌讓人證實自己身份?何況德妃遭此人陷害,我等還指望著從他身上找出背後主使之人,恨不能派人保護,又怎會害他?如此顯而易見的道理,連我一介武將都能看出來,何況俞相那等胸有丘壑之人!」
見了我來,她執一枝杏花在手,笑容明媚,裊娜迎上,遠遠便喚道:「秦姐姐!」
司徒凌方才來過?
相思指住我道:「就是這個模樣!」
我默然坐于桌邊,照著桌上兩個小人的樣子,慢慢地捏著那個泥人的五官輪廓。
這日略閑些,我出了書房到院子里看時,卻見相思撥弄著司徒永給她做的彈弓,不知是不是犯了春困,一臉百無聊賴的模樣,遂帶了她出門走走。

我忽然間不敢想下去。
收起那個面目模糊的男像,我付了錢,拉著相思道:「走,別處玩去!」
許久,她道:「母后也曉得你和二皇兄親厚,雖不喜歡你,但本意也不想和秦家為敵。你看她入宮這麼多年,對德妃可曾有過半點不敬?只是德妃之事,我母后既然得了消息,身為六宮之主,斷沒有不出面處置的道理。」
「呀,這天都快黑了,再不回去只怕宮中要打發人去二皇兄那裡找了。我得回去了!」
可她又是哪裡得來的消息?
相思的表情便更無辜,甚至拿求救的眼睛看向司徒永。
查出來的結果正在意料之中。
此時藏著的秦謹已經跑了出來,拍手笑道:「阿姐好本領!我只當這次便是逃得了牢獄之災,也難免一場血戰,連累家裡不得安寧。如此反將一軍,頭疼的該是俞競明和刑部尚書了吧?」
「據說,上回闖入德妃宮裡的那個男子死了,懷疑是秦家人懷恨在心殺人滅口……」
我指點給她看。
以司徒永如今的尊貴,我很是奇怪他怎會出現在毫不引人注目的一個小酒館里。

他身後本有數名刑部府兵緊隨著要跟進去,聞言已是色變,已經跨入門檻的腳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其實也難怪她。
「我一介武夫,從來只懂得行兵打仗,舞刀弄槍,又哪裡能和這些人理論?」
「閉嘴!」
那寶、老七分明知道司徒永的身份,也不見有卑怯之色,暢談的大多是各地的風土人情,偶爾也提及民生疾苦,隱隱有司徒永諫力圖進取、關注民生之意。
想起相思曾說親見她和淳于望親密之事,我微愕。
「為什麼?」
聽說她瘦了一大圈,神思恍恍惚惚,常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料得必與祈陽王有關,卻也無可奈何了。
我再不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到秦徹跟前,問道:「二哥,出了什麼事?」
「為什麼不可以出門?我也是大戶人家的女人嗎?」
我一邊令人將閔侍郎帶下去,一邊向刑部府兵和顏悅色說道:「此事眾人公見,還得麻煩列位作個見證。罷了,想來列位折騰這許久也累,先請去用些茶,休息片刻再作計較吧!」
「那我喚你什麼?」
我沒說話,垂了頭默默在喝茶。
沈小楓告訴我時,一定已經有人同時通稟了他。
我慢慢坐回桌前,倒了茶喝了兩口,才道:「俞競明不過是端木皇後手下的一條狗,掛了個左相的虛銜,到底有多少事能自己做主?只是他倚了端木皇后的勢,為虎作倀,的確越來越難防了……咱們越性鬧大些吧!」
我見她好奇,遂讓人照著相思的模樣捏了一個,捏好細細瞧著,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頑皮卻可愛的神情,都是活靈活現,很是生動。
她卻已看出來,搖頭道:「不用了。我也是藉m.hetubook.com.com著去探視二皇兄和華曦姐姐的機會偶爾出宮走走,忽想起姐姐來,順道過來瞧瞧,並不能久待。若是母後知道,只怕還會心中不悅。她近日總疑心秦家受了南安侯挑撥,有意助紂為虐,幫著南安侯謀奪大芮江山。因為二皇兄大費周折地把你救了出來,她把二皇兄一頓好罵呢!必定也不願意我和姐姐親近。」
她又問道:「秦姐姐後來有打聽過他的消息嗎?我總覺得……他沒那麼容易死。」
我自從離了狸山,便已換回男裝,尋常都是親友或心腹之人在身畔,聽她喊多少的「娘親」也不覺得有何異樣,但如今在市集上,我整整齊齊一身華貴男裝,也給她這樣「娘親」「娘親」地亂叫,由不得人人側目而視,看我的眼光都有些怪異起來。
當天傍晚,該拿到的供詞和該寫好的奏摺都已送到了我面前,把秦家拒不交人的強硬態度被輕輕一筆抹去,濃彩重墨的是俞相和刑部勾結陷害忠良,藐視皇權……
他說著,已招呼小二添副碗筷過來,拉了我坐下。
秦徹也鬆了口氣,推了輪椅上前,問道:「晚晚,你真打算去找俞相問罪?」
我無言以對,揉著太陽穴走到他跟前,苦笑道:「我錯了,你……你愛喚什麼就喚什麼!我不該帶你出門……」
我頓了頓身,卻未回頭,挺直脊樑在小楓等人的簇擁下離去。

又不聲不響走了?
嫦曦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一雙妙目與我相視,剪水般的烏瞳卻是明澈,看不出有多重的心機,多深的城府。
我無奈,把她拎到一角僻靜處,細細地教她:「相思,在外面,你別喚我娘親。」
我竟不知司徒永因為救我受了斥責,不覺心下難過,嘆道:「公主,秦家的確和司徒凌走得近。可我和太子的情誼,哪裡又淡薄了?何況如今太子不顧自身安危救我于困厄,我又怎麼可能不傾盡全力輔助於他?便是司徒凌……公主,請恕我直言,若不是皇后和端木家處處排擠,他也不至於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那麼,走漏消息的人,只能是崔勇寧死也要保護的某個宮中接應之人了。
我轉頭低聲吩咐道:「多分幾處關押,好吃好喝招待著。」
「不足么?他們現成送來這麼多的人證,還怕沒證據?」
雙方分明爭執已久,秦徹握緊輪椅把手,已經氣得滿臉通紅,眼看著雙方已各執兵器,混戰一觸即發,那廂有人高稟一聲「將軍回府了」,這才略略安定,數十雙眼睛刷地轉向我。
只是眼睛似乎捏得狹長了些,看著是那般的清寂而悲傷……
我差點把泥人奪來扔了,也不顧相思在身後叫喚,快步奔出屋去,身上竟又出了一身冷汗。
「小謹?為什麼?」
秦徹微笑點頭,「第三呢?」
宮中並無更多消息傳出,只是恍惚聽說太醫院有個醫婆暴病而亡。
相思歡喜,又道:「幫我娘親也捏一個!」
我原也沒想司徒煥能立刻有什麼行動,此舉正是意料中事,遂謝恩告退。
隨手捏了兩捏,竟然也能捏出形狀來。
入鬢的眉,挺直的鼻,唇角微微地揚起,神情恬淡安謐……
司徒永也不隱晦那些人的身份,向我介紹道:「他們是我宮外的好兄弟。這位是寶,那位是老七……」
思忖片刻,我向司徒永笑了笑,「只怕很快便有這麼一天了?」
祈陽王落難后一直便棲居於此地,開始延名醫暗中調理,後來則是那個醫婆在診治,十多年來,她每個月都會出現一兩次。
「怪不得我總覺得娘親的衣服沒在家時的好看,原來這是男人的衣服啊!」
「穿著方便唄。」
她雖年少,說的話倒是一針見血,鋒銳之極。
我吸了口氣,勉強笑道:「死與不死,其實與我們並沒什麼相干。出了南梁,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只怕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交集。」
閔侍郎按住腰間單刀,皺眉道:「秦將軍,下官不過是奉命行事,請不要為難下官。」
司徒永又問些別後家事,不時逗一逗懷中的相思,倒也言談甚歡。
見她念舊,我也不客套,徑將她延入書房小坐,令人奉上茶水點心。
就是為了打探淳于望的消息而來?
我是從一品的昭武將軍,在武將之中,除了大將軍,能與我並列的只有忠武將軍、宣武將軍二人;
第二日雨收雲住,卻是碧空如洗,澄凈如水。
我看向那位緋衣金帶的閔侍郎,只見他身材精壯,雙目有神,連腰間都佩著單刀,一眼便能看出是個會武藝的。
好容易勻定了呼吸,眼前似還有些模糊,看向嫦曦時,影影綽綽只覺她的臉色似有點發白,一雙黑眸正牢牢地盯著我。
「小楓!」
離開這麼久,她還是認定了只有狸山或軫王府才是她的家。
我早讓人帶了相思先回後院避著,自己負手走了進去,冷冷地將全場一掃,刑部那些竊竊私語的府兵頓時閉嘴,鴉雀無聲地站在當場,眼底多少有了點驚懼之意。
我不怒而笑,「他們怎麼不說,是我秦晚要殺人滅口,把我打入死牢中去?和*圖*書
那我呢?
下午,派去打聽祈陽王隱居之地的人將相關消息整理上來,我注意到最可能是祈陽王隱居之地的東郊晉安寺,曾有人看到會醫的女子出入其中,驀地起了疑心,即刻讓人去查這醫婆的資料,並派人重點清查晉安寺和祈陽王的關係。
「娘親穿著男人的衣服,你喚我娘親,人家要笑話的。」
等到了街上,卻正集市,一路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類商肆都高高挑出了招旗,加上見縫插針的小商販們,有賣珠寶金器的,有賣綢緞布帛的,有賣胭脂水粉的,也有賣花燈、風箏和各類小玩意兒的。
「鬧大些?」
待我回府後,她曾特特令人備了禮來致謝,不想今日竟親身過來了。
那崔勇想見姑姑,卻不想害姑姑,自然不會主動告訴任何人他會在什麼時候闖宮。
回到秦府時,正廳之上,已經亂作一團,分明是刑部的大隊人馬正與我二哥秦徹對峙。
人已圓滾滾地撲向前去。
我有些發愁,柔聲道:「不好看便不好看!只要我們相思好看就成了!」

忙請進來時,來的卻是司徒凌的心腹太監靳大有。
相思回頭向我一指,「晚晚帶我來的!」
二人應了,目光卻又在我臉上逡巡著,神情多少有些怪異。
我掩住她的嘴巴,說道:「再捏一個男像,也按我的模樣。」
他的生死讓我如此忐忑,難道也是因為受了他俊美皮相的誘惑,而不僅是因為相思的去留?
沈小楓氣喘吁吁地抹著額上的汗,啟唇待要說時,一眼瞥到坐在一旁的司徒永,又遲疑著閉了嘴。
「難得大街上也能碰著堂堂的昭武將軍,來來,一起喝一杯!」
我和司徒永的對話已落在他們耳邊,他們自是猜得到我是女兒身。
相思驚嘆地抓了抓我柔滑的衣襟。
「俞競明那裡……怎麼會有?俞府不比我們秦府規矩大,但他隨侍之人必是精挑細選的心腹之人,便是想送兩塊給他也不容易。」
但那隻不過是個醫婆而已,我差點把這消息忽略過去。
我忙走進屋看時,她已一頭撲到我懷裡,叫道:「娘親,你捏的父王的泥人好像啊!就和父王一模一樣!」
待回到家時,卻聽說嫦曦公主到訪,急過去看時,她並沒有留在廳中守候,正攜了兩名侍女逍逍遙遙地在後花園中看風景,其柔婉媚麗的風姿,卻比園中百花更勝幾分。
沈小楓已緊張地奔到秦徹跟前,打量他無恙,才放了心,悄然護衛在他身後。
我和他相識至今,情誼非比尋常,自然也樂意是他站到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俯瞰眾生。

我剛想問她,我什麼時候捏了她父王的泥人時,相思已高高舉起方才我捏的泥人。
我冷笑道,「那你再回去告訴俞相一句話,若我秦家要取誰的項上人頭,即便是俞相本人,也絕對不會落下半點線索讓人有跡可循!」
畢竟,如果他還活著,我沒理由再把相思留在身邊;而如果他已經死了,因為相思的存在,我將不得不就相思的事和司徒凌好好談談。
生老病死是常態。尤其是深宮之中,誰不在那些看不見的深深漩渦里掙扎過活?
他的臉色便不大好,起身說道:「我陪你回府走一趟!」
她並無大事,亦不過閑談而已。
心裏正想著時,那廂已有人來報:「南安侯府遣人來了!」
兩人一胖一瘦,模樣甚是普通,看著不過販夫走卒的尋常裝束,但眉梢眼角,俱見精光內斂,只怕都是身懷絕學的高手。
端木皇后只是「碰巧」得了消息,順手「處置」了本就看不順眼的秦德妃?
我去見了秦徹、秦謹,和他們說了祈陽王的舊事,然後分派了人手下去,暗中到北都以及北都附近的廟宇尋找祈陽王和崔勇寄居過的廟宇。
我心頭悶疼,強笑道:「也是天意吧?隨手一劍,恰好便刺中了他的要害。」
難道真的因相思的幾句話氣著了?
「府里……府里出事了!」
我過去看時,果然已經窩在衾被裡睡著了,雙頰粉潤潤的,小小的鼻翼微微翕動,說不出的安靜可愛。
眼見燙的兩壺酒喝盡了,正要喝第三壺時,目光偶爾瞥過大街,卻見著幾個熟悉的人影急急走過,當先一人正是男裝打扮的沈小楓。
那隊府兵足有三十多人,此時都已忐忑。
都是些極尋常的名字,我卻不敢以尋常人視之,目注他們起身見禮:「在下秦晚。」
我一路送她去南梁,只覺她不僅容貌美麗奪目,性情亦是玲瓏可喜,只與我姐妹相稱,從不拿公主的勢派壓人,倒也相處款洽;後來救她不成,同被囚于軫王府,雖不能時常見面,倒也有惺惺相惜之意。
或許是因為他的生死未卜一直在我心頭懸而未決,才讓我如此不安,甚至如此牽挂……
「我當然有異議!俞相明知有人陷害秦府,不說追拿真兇,還敢助紂為虐,是欺我秦府無人么?」
二人面上的探究之色逝去,已有輕輕的笑意溢出,一邊回禮,一邊說道:「原來秦將軍,久仰,久仰!」
我笑了笑。
我向牌匾一揖hetubook•com.com,說道,「我們秦氏一族,世世為保衛大芮江山血濺邊疆,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先帝金口玉言,都說了我秦氏一門忠烈,你還敢說秦家有兇犯?這等藐視先帝,更見得居心叵測!來人,把這逆賊給我綁了!本將軍須得親自領他去問問俞相,是不是他在指使這逆賊行此忤上不忠之事!」
「你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所以你父王很少帶你出門。可不出來見見外面的世界,將來會給人欺負。」我回答著她,只覺頭疼得很,「反正你記著,別再喚我娘親了!」
「哦!」
我一驚,才見一角的小酒肆里,卻是司徒永一身平民裝束,正和幾個人划拳喝酒。
秦徹見我回來,已鬆了口氣,說道:「這位刑部侍郎閔大人,聲稱奉了俞相之令,要帶秦謹去刑部受審。據說,刑部大牢那位闖宮的男子被人殺了,現場留下了我們秦府的腰牌;再則,他們說小謹在事發之時曾經出現在刑部附近,因此認定是小謹殺了這闖宮男子。」
「立刻令人去寫摺子,直接稟明皇上,告俞相勾連刑部,誣陷功臣之後,意圖不軌,請皇上作主!」
閔侍郎大驚,這才記得抬頭細看。
我很滿意,即刻將奏摺親筆眷寫一遍,趕在入暮以前入宮面見芮帝。
師傅應了,不一時便把身子捏好,卻比女像高大些,正要去捏臉部時,我擺手道:「算了,不要捏了。」
「是么?」
她的問題還真多。只是如果帶她出來的人是淳于望,只怕真會一個一個仔細地回答他。
相思還算聽話,終於收斂了許多,像只小倉鼠般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又看到捏泥人的,站在那裡看了半天捏泥人。
早有激憤已久的秦府侍從上前,卻是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奪了兵器,飛快將他五花大綁纏個結實。
「可娘親為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呢?」
閔侍郎已變了臉色,卻將刀把握得更緊,說道:「這話將軍只和俞相說去,但今日下官不得不先把四公子帶走。」
待得洗浴回來,相思卻已醒了,正在屋子裡大呼小叫,聽著甚是歡喜。
我便知司徒凌那邊的確已在俞競明安插了眼線。但我奇怪司徒凌怎麼這麼快便曉得我這裏已經平息下來,遂問道:「侯爺呢?最近府里忙得很嗎?」
我冷笑道:「人證物證俱在?好,先把人證物證呈上來,讓本將軍看上一看!」
「只怕……證據尚嫌不足。」
十六七歲,豆蔻年華,見慣了父母兄長各出手段打擊異己,遇到淳于望這等看著優雅俊逸如同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絕世男子……
但這並不代表我該為他捨棄一切,任由秦家受他背後的那些人糟賤凌|辱。
回到我的屋子時,侍女輕笑道:「剛玩著泥人,居然睡著了!只怕是在外面走得累了,正好讓她睡上半個時辰,晚一點喊她起來用晚膳。」
「秦晚,你敢恐嚇朝廷命官!那是當朝丞相!」
秦徹雖行走不便,但我不在的時節,府中一切俱由他安排,如今有人要帶走秦謹,帶走我們秦家最後一個還算健康的男丁,他又怎會答應?竟調了秦府侍僕與刑部之人對抗,擺明了是不會交人了。
相思細細的呼吸聲中,似乎隔絕了外面的刀光劍影明爭暗鬥。
回憶著那師傅捏泥人的步驟,我不過是信手捏著,竟真讓我捏出了個人像。
「第三,打聽明白那個崔勇是什麼時候出的事,找可靠的人來證明小謹並不在場。」
我飲盡杯中餘瀝,抱過他懷中的相思,牽在手上,說道:「我知道他們要的是什麼,我給他們便是。可惜有些東西,只怕他們強要不來。」
我搖了搖頭,慢慢道:「我回來后瑣事纏身,哪裡還顧得了南梁之事?早已拋到腦後了!」
師傅細細打量我一眼,到底不敢細問,果然照著我的模樣捏出個女像來。
只是為首的閔侍郎束手就縛,他們再不敢冒什麼大不敬的罪名和秦府之人動手,竟由著人收去兵器,一路押了出去。
「不用了!」
一時見過禮,果然是為方才之事而來。
我揚聲喚一聲,沈小楓已聽到,飛快奔了過來,喊道:「將軍,可找到你了!」
此事自是不便寫信,我遂將此事細說了一遍,靳大有已連連點頭道:「將軍放心,此事不難。」
秦徹點頭道:「這個不難,分開關押,只挑幾個軟弱的威逼著先認了,其他人一見有人招了,想撇清自己,想必也招承得快。三十多人一起招承,這供詞可就不容易翻了!」
這秦府縱然稱不上龍潭虎穴,但也絕不是一般的文官就敢輕易闖入的。
忙亂了數日,府中積下的事務已處理完畢,宮裡的德妃也退了燒,神智漸漸清醒過來。
或許有一天,我不當官了,不上戰場了,也可以隱在市井之中,捏泥人換幾個銅錢花。
可惜他想無聲無息地死,偏有人想驚天動地鬧。
第二日,芮帝司徒煥因身體不適,照例地沒有早朝,到午時才有人到秦府把刑部的那些人領走,說是奉旨徹查此事。
姑姑必定已經知曉祈陽王因她而敗亡,只怕心中的陰影這輩子都磨滅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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