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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宮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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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莫相思,佳期猶渺渺

第二十五章 莫相思,佳期猶渺渺

阿靖和淳于望長得並不像。淳于望身上揉合了帝家的貴氣和隱士的出塵,加上與生俱來的俊秀容貌,當然不是出身山野之中阿靖可以比擬的。
我硬著頭皮道:「淳于望,南梁北芮相持已久,有些只會誤人誤己的事,我不會去想,也不敢去想。既然你的盈盈已經找不回來……不如你就當她死了吧!」
直至昨晚見他「屍體」悲傷失控,心緒混亂中受他誘引放縱一場,雖然還是混沌,但那些原本只該屬於盈盈的記憶片斷越來越多地閃現,清晰真實得彷彿就是我自己的過去……
管事忙忙過來迎著,一邊令人牽走馬匹,一邊笑道:「將軍可回來了!二公子令人問了許多次,再不回府, 只怕得遣人出去尋了!」
他道:「晚晚,我不想嚇你。」
他卻又將按於我的心口,輕淺的笑容不知是傷感還是安慰。
我們如此親厚,卻從不曾有和淳于望那樣的親密。 原因自然在我。
高遠的天空,美麗的山坡,平靜的村落,邊上長著各色桃杏的美麗池塘……
——何況許多時候,我們無可選擇。
有熟悉的檀木清香伴著幽梅暗香婉轉縈繞于鼻尖,分不出來自於這男子,還是來自我們的木屋,以及屋外的梅花……
「有區別嗎?」
滿天的星子落到眼睛里,明明滅滅地晃動。
他長長的噫嘆,溫熱柔軟的唇已銜了上來,輕輕往我吻住。
我耐不住地低吟,已分不出到底是在煎熬,還是在享受,到底身在天堂,還是已墮地獄。
但聞淳于望嘆道:「你可別逼我。我見不得你落淚,心下捨不得,只怕即刻抓了你回南梁去。你身後的秦家是福是禍與我無干,我只管守著你便是。」
「醒了?」
到底誰拿誰取樂。
我從沒想過,一個有著那樣出塵笑容的男子,也能笑得那樣卑鄙無恥!
他笑了笑,竟比狐狸還奸詐。
相思最可人,拿一碟煎蛋過去咬了一口,便推到我跟前,說道:「娘親吃這碟,嫩嫩的,我吃著特別香。」
而高高的樹梢上,依然掛著一隻紙鳶。
片刻后,他才問:「因為你們秦家,還是因司徒凌?」
淳于望一直看著我,忽伸出手來,柔和地撫著我面龐。有陌生的懶意洋洋伴著心頭的酸澀涌了上來。
我苦笑道:「淳于望,你清醒些,目下兩國敵對,我若跟你去大樑,坐實了通敵大罪,豈不是害了秦家上下幾百條人命?」
「有!若為秦家,我可以等。秦謹即將成年,聽說秦二夫人也有身孕,秦家不愁後繼無人,你再支撐兩三年,總有可以抽身離去的一天;可若為司徒凌……我便有些不大明白了。」
我伸出手,想摸自己的臉,卻抓到了他的手。
又是一陣迷亂時,淳于望已拈過路邊一朵野花,隨手簪於我髮際,微笑道:「看夠我了么?怎麼?要分別了 ,捨不得我了?」
「望哥哥……你別嚇我呀,你不許嚇我呀!」
「你……」
別說她目瞪口呆,便是我自己也想不出我居然會有這般柔軟如小鳥依人的時刻。
我心知不妥,卻覺手腳都似給點了穴般無法動彈,軟綿綿地只想往他身上靠去。
我怔了怔。
我心裏便有些發苦。
我正想細問時,他忽然道:「昨晚我還瞞你做了一件事。」
原來,我又錯了。
我也明白和淳于望糾纏在一起絕不是個了局,若給人抓了把柄,說不準連整個秦家都會給牽累。
將相思放開,我問道:「可曾見到我的簪子?」
相思勉為其難地點頭,挺著胸很是大義凜然地說道:「那父王陪著娘親,我去去就來。」
可惜馬兒已奔得遠了,等我能勒住馬往回看時,他已不見了。
「可你喜歡的人並不是司徒凌。」
如今想起來,我當日自以為很喜歡的阿靖,面目竟已模糊。
「別哭了。」
笑著彎腰將她抱起,她愈發地撒嬌賣好,摟著我脖子道:「娘親最好了,這麼快便來找我和父王……」
但再次和他見面后,他的敘說,司徒永的異常,以及我自己越來越強烈越來真實的幻覺……
我看得到他沉靜的眉眼和閃著亮光的黑眸,比尋常更覺俊逸絕俗,罕有所匹。
但我著實被他的「病體」折磨得疲憊不堪,竟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潮濕伴著他喉間低低的哽咽,讓我忽然間給什麼化開了般滿心柔軟,連僵直的身體也隨之柔軟下來。
我只是潛意識裡對某種生活渴望著,然後在恰好的時候遇到恰好的人……
是什麼時候,他也曾這般抱著我,悠悠緩緩地走著,走著,走向某個仿若開滿鮮花盛滿蜂蜜的甜美時光……
此時,帳頂那明珠的光澤已經黯淡下來。
他的目光驀地尖銳,冷笑道:「合則兩利,分則俱損……除了這些功名富貴,你就不曾想過別的嗎?」
我曉得此時並不是流連風月的時候,需要顧忌和考慮的人或事實在太多。
他刻意燎起的火焰,終歸得他來熄滅。
正惶惑之際,淳于望已得和*圖*書出了結論:「秦晚,你喜歡的是我。從來只是我。你可以不忠於我,但我希望你能忠於你自己的心。」
淳于望道:「小楓姐姐特地過來找你,又等你這麼久,你怎可這麼不禮貌?快去吧,我先陪著你娘親。」
他低喚,我的腳下一輕,已被他攔腰抱起。
「可我……並不是……啊……」
我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局外人,忙扭頭看時,林小楓牽著,目瞪口呆地站著馬站在林邊。待聽得淳于望說話,她更是漲紅了臉,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管事答道:「倒也沒什麼急事。只是南安侯巳時便過來了,已經在書房裡等了半天。」
相思正在外面的陽光里笑嘻嘻地問淳于望:「娘親真的找我們來了呢!她一定會跟我們回去吧?我們還住狸山嗎?王府不好玩,不然我們一直住狸山吧,我天天陪著娘親在梅林里散步。」
眼睛有些濕潤,不自覺便往來的方向看去。 並沒有看到那個小小的一團飛奔過來的身影。
他們似乎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真正渴望的是什麼。
淳于望忽然說道,手指輕輕在我眼角拭著,指肚溫暖的觸覺愈發讓人心慌意亂。
我不覺冷笑,「那是因為你那一大家子都太能幹了些,眼睛里只有權勢和富貴,只有陰謀和算計,根本看不到親友之義,手足之情。若我有你那樣的兄弟親人,我也情願遠遠躲了那些是非。」
沈小楓正彎腰在井邊刷著馬,淳于望本來正和她說著什麼,見我出來,便含笑走近。
我沒再看向他,彷彿不敢看向他,不敢注視那雙讓我越來越迷惑的眼睛。
「大芮的昭武將軍……」
從來只知橫刀立戟縱馬殺敵,除了那年在小山村中遇到阿靖,我幾乎沒有細想過兒女私情,男女私意。
他終於戀戀將我放開,送我上馬時,日色已高。
「說大小姐曾和王爺做了三年的夫妻,相思小姐就是大小姐親生的,血溶於水的至親骨肉。所以大小姐這樣血里火里走過的大將軍,才會對相思小姐那樣好。還說有人給大小姐下了葯,讓大小姐忘了那三年恩愛……」
馬兒驚嘶一聲,抬足飛奔;我的身體不穩,那一鞭失了準頭,自然便落了空。
他不答,催折得越發厲害。
翻過來看時,竟是稻草扎的假人,裹著淳于望的衣衫,套著假髮,只有血漬和長劍是真的。
我忍不住又有荒謬的感覺。
我點頭道:「可以多預備冰塊,找一處涼爽些的屋子待產。但願……是個男丁。」
到底是什麼時候,我已完全記不起。
其實遠不如相思嬌嫩芳香。
她連滾帶爬從那陡坡滑下,撲向那個卧于坡下的俊秀少年,拿她粉紅色的袖子去掩他額上湧出的鮮血。
我的指甲幾乎掐進他結實的肌肉里,恨恨叫道:「望,阿望……」
漸次出了密林,前方就是小道;再往遠處,便是官道。
我曾那樣驚慌地抱著他,哭泣著說:「我總是做夢,夢到你死了,再也叫不醒。」
可我向來不該是衝動的人。

我微笑應了,看著沈小楓無可奈何地攜了相思出去,才皺眉嘆道:「你想怎樣?」
以為自己已經鐵石心腸,寧可流血,再不會流淚。
「望哥哥,你快醒過來我聽你的話,我們這就下山……」
欲待辯駁,身邊卻有個渾不解事的相思。
沈小楓掰著指頭道:「已經七個半月了。還有兩個月吧?那時估計還熱,大熱天的坐月子,只怕不怎麼舒服。」
他卻不急,又捉了我肩低聲道:「好吧,是我說錯了。你對司徒凌,有沒有像對我這般主動過?」
而腳邊已有活潑潑的小東西撲上來,抓了我的袖子喚道:「娘親!」
神智忽然有片刻略清醒些,強撐著要坐起來時,已覺他的手掌穩穩地壓到我肩上,不輕不重的力道,剛好讓我掙挫不開。
他在我耳邊誘惑般地柔柔說道:「晚晚,聽話,回絕司徒凌的親事,至少……拖延一兩年。」
那乾淨的笑意便多了幾分狡黠。
相思已拍手笑道:「自然是這簪子漂亮。娘親穿女裝可美了!是天底下頂頂頂頂美麗的娘親!」
誘惑,卻不給予。
見我回來,他鬆了口氣,問道:「用過午膳了么?」
樹梢彷彿旋轉,碧藍的天色下,大朵大朵的白雲在眼底開成了花。
一再試圖掩埋下去的星星火焰驀然竄起,頃刻燎原。
言畢,他已走到我跟前,拍著我肩膀道:「不用急在這一刻,先用點早膳吧!」
我喘著氣,嗓間乾涸得快冒出煙來,苦楚地應了一聲。
我記不清什麼時候被他重新置於身下,在他近乎摧殘的進擊下發出承受不住卻貪戀不已的哀懇低吟。他卻渾然不顧,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著我在天堂和地獄交匯之處徘徊求恕,秀逸的面龐竟越發地沉靜而篤定。
我駭然,揚手一鞭向他身上打去。
「他和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素來親厚。」
正待尋機脫身時,淳于望忽m.hetubook.com.com向相思笑道:「相思,小楓姐姐要帶你去後面林里打野兔,已經等你很久了。你還不去找她?」
他略放開我,我哆嗦著唇,看向他柔和的雙眸,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時吃畢,已見沈小楓在門外探頭探腦,知她盼我離去。
只是好久以後,我才曉得他的「病體」有多麼勇猛。
「或者,只是掂量下份量,覺得不值得換?」
而沈小楓快馬加鞭已經趕了上來。
我脫口道:「我不是盈盈!」
成功地轉過了話題,我心頭輕鬆了些。
我甚至覺得,我很久之前便曾任性地這麼做過。
卻是只金累絲嵌寶蝶戀花簪,做工精緻,式樣華美,入手便知是名家所制,價值不菲。
他的眼底晶瑩,水氣宛然,卻一彎唇角,將手指撫上我面頰,輕輕道:「是我,晚晚。我沒事,別哭……」
我剛要拒絕時,他的手上驀地加力,重重地捏向我骨骼。
我勉強道:「又有什麼不明白的?秦家和南安侯,合則兩利,分則俱損,我和司徒凌在一起,豈不是順理成章之事?」
他沙啞地哽咽,將我擁得極緊,如同擁著愛逾性命的至寶。
只是他自己連同相思可就真的無法逃出生天了。
他的眼睛一彎,好看的月牙形狀,像極了相思笑時的模樣。
在什麼時候,我曾和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最後幾個字音調拖得很長,宛若發自心底的痛楚的呻|吟,卻又有著不加掩飾的冀盼。
我自己,我的夫婿……
相思惶惑,小心地拉扯著她父親的袖子,怯怯地問:「父王,娘親回哪裡去?狸山嗎?」
執手相看淚眼后,在即將策馬而去的那一刻,我很煞風景地問了一句:「昨天早晨你和相思給我喝的茶中,是不是放了什麼東西?」
他白衣勝雪,落落站于陽光之下,整個人彷彿散發著柔柔的光暈。
我一陣無力,嘆道:「我不記得我曾嫁過你。何況,我真是盈盈又能怎樣?我是秦家之主,秦氏一門尊榮富貴盡懸我手,難不成你讓我跟你回南梁,落個叛國投敵的滅門大罪?換作是你,你肯嗎?」
把枕衾間翻了又翻,才發現簪發的長簪也不見了。
「是。」他道,「不過,解憂花只對盈盈有效。因為我給她服過大量忘憂草。」
他不閃不避,重重一掌打在馬背上。
另一個聲音在說,你別否認了,你就是盈盈,你就是盈盈!身邊的人是你曾經相愛至深的夫婿,被哄走的小丫頭是你親生骨肉……
「我怕我死了,我會跟著我死去。晚晚,我不敢死。」
但我高高坐上馬背時,好歹恢復了些神智。
相思便為難,「可我要陪著娘親呢!」
我勉強一笑,「二嫂……快生了吧?」
「我肯!」
我哭了嗎?
我心裏驀地一跳,不自禁抬眼看向他眼睛。
我哆嗦著顫聲驚呼,多少次似曾相識的畫面忽然間湧上。

他真的曾是我的夫婿?
「淳于……淳于……望?」
他的動作頓了頓,卻一霎那后愈發熱烈,唇舌的吻噬和指掌間的揉搓極盡挑逗之能事,只在我不能禁受的部位動作。
「我送了一個小包袱給司徒凌,裏面是你的裹胸和玉簪。」
入手極輕,完全沒有抱著一副軀體的沉重。
山路高高低低,我的身子也似跟著起起伏伏,腦海里卻翻翻覆覆,竟如海浪洶湧,零零碎碎的歡喜和悲傷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整個人受了盅惑般木訥,一雙手無處安放般只是攥緊他的前襟。
淳于望也皺眉嘆道:「我也想問你,你想怎樣?」
我憋漲了臉,忙摸索到那花兒擲下,怒道:「誰要看你?」我穿著男裝,後來到底找了根他的玉簪簪了,分明就是個男子,簪朵花兒成什麼模樣?
慢著,我怎麼知道淳于望和盈盈相處時,眼睛里只有盈盈?
他卻寒聲道:「秦晚,我也希望你清醒些。你也曉得兩國只是目下敵對,並非沒有修好的機會;而我也並不要求你現在就舍了一切隨我去大芮,我只希望你推了和司徒凌的婚約。只要你沒成親,一切都還不晚,不晚……」
聲音卻已喑啞。
「如此說來,你對相思愛如至寶,也是別有居心?你有時對我示好,也是暗藏心機?」
他的懷抱卻如此結實,如此熟悉,——我辨不清是被他逼著相處那幾個月帶來的熟稔感,還是因為有著更久遠的過去在召喚著什麼。
我也不自在,只作不經意地問道:「相思知道我離開了吧?」
我恍如夢中,腦中彷彿如被煮開了的粥般混亂,又似一片空白,下意識地伸手,觸上他那在月下如白曇般潔白清雅的面龐。
和昨天與他在秦府分別相距只有一天一夜,十二個時辰而已,我不但把持不住與他肌膚相親,翻雲覆雨,並且真的開始相信自己就是盈盈,甚至和他計劃起未來的相依相守……
我忙側了臉,說道:「誰哭了?樹梢上有碎屑落到了眼睛里。」
唇舌交纏間,說不和-圖-書盡的驚喜嗔怨,說不盡的眷戀繾綣……
浮軟著手足草草整理了衣物,又見長發散落,胡亂披在肩上。
司徒凌將我從一心求死的邊緣拉回,陪我經歷喪父之痛,伴我接手秦氏兵馬,對我極是愛惜,自然從不強我。
淺淡柔和的光線,便靜悄悄地籠住這方小小的天地。
山中的飯食自是不好和府中相比,但清粥之外,居然也有幾樣精緻小菜,便更讓我肯定,淳于望身在異國,一樣有著足以自保的力量。
舉目四顧,已發現身在山間一戶極普通的農戶人家,竹籬柴扉,平淡無奇的小院落。
他冷笑,「是嗎?」
我驚魂未定,身後傳來林小楓的驚呼:「小心!」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別理他,別管他,他只是敵國的親王,污辱過你的仇人。
樁樁件件,疑竇叢生。
淳于望卻輕笑道:「寶簪配美人,正是得其所哉!你且問問相思,你是簪那個光禿禿的長簪子好看,還是簪這花簪漂亮?」
我只能肯定,是他,是他,明明就是他,曾讓我這樣緊張,卻安心地依在他的懷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我不相信……」
只恨不能將她含在口中小心呵護,從此淋不著半點風雨。
來自我的眼角。
我不覺動情,喉間一聲壓抑的嗚咽,雙臂已環上他的,與他緊緊相擁。
我慌亂,胡亂去推他時,卻碰到溫熱的臉,以及潮濕的眼睫。
「應該?」
柔然軍營兩個月煉獄般的生活,我自認經歷的男子並不少,其中並不乏一身蠻力幾度把我折騰到生死邊緣的壯漢。
這一次,更是奇恥大辱。 別說他這樣尊貴驕傲的男子,即便是普通男人,被人這樣踐踏尊嚴,也該氣得吐血了。
我盯著他那張熟悉的俊秀面龐答不上話來。
空虛的身體驀地充盈,我痛楚卻愉悅地呻|吟出聲,身軀竟因承受不住那強烈的感覺劇烈地震顫起來。
我低一低頭,默然步向屋中。
在很遙遠的地方,笑得如此開懷。
而阿靖溫柔,淡泊,與世無爭……
我氣結。
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又打算像在狸山那樣折斷我的手。
「對不起,我換不起。」
難道眼前這個被情所困整整五年的男子,真的因為我?
「不在乎……」
大蝴蝶攜了小蝴蝶,在風中飄呀,飄呀……
我遲疑了下,低了眼睫道:「我自然……要回北都去。」
昨日迷糊過,放縱過,也便夠了。他和相思既無恙,還是各自回歸各自選擇的路才好。
少不得先忍住,給他半逼半推到屋中坐下。
他低低在我耳邊道:「盈盈,別嫁給別人。等我。」 他喚的是盈盈。
「即便……你知道你是盈盈,你也要撇下你的夫婿和親生女兒,跑到北都另嫁他人?」
依稀聽到咯咯的笑聲。
「可你們秦家上下人等,如果不是眼睛里只有權勢和富貴,又怎會把一介弱女子推到前面衝鋒陷陣?他們的親友之義、手足之情又在哪裡?如果你不能帶給他們權勢和富貴,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以你為主,拿出友愛的嘴臉,噓寒問暖,小心趨奉?」
此時若看到她,她不知該怎樣哭鬧著要留住我,或者拉她父王一起跟我回北都。
我失聲叫道:「望……望哥哥,求你……」
我愕然,卻分明感受到了以往從不曾用心去感受的他的痛楚。
那是什麼東西?
「那軫王在你走後才令人叫我們回去,相思小姐歡歡喜喜進屋去了。我聽說你走了,緊跟著也就牽馬離開。走出院門時,忽然就聽見相思小姐大哭起來。喊著娘親哭得驚天動地……」
可我竟從不曾遇到他這樣的男子,彷彿把我活生生地揉作了碎片,蒸作了水汽,輕軟得浮到了空中,卻還留戀著那樣的極致的愉悅,一遍一遍地飄回他的身畔,將我的全部身心送予他賞玩蹂躪,羞愧不堪卻身不由主地去應和著他的動作。
肩上的力道頓時一松,卻聽淳于望咬牙切齒在我耳邊低低道:「小冤家,難不成昨晚你只拿我取了回樂子么?痛快夠了便打算一聲不吭腳底抹油?天底下豈有這等便宜的事!」
「你什麼時候能夠不再這麼心軟嘴硬?」 淳于望好氣又好笑的模樣,忽然間聲音也啞了。
可我竟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喃喃道:「等你。」他便歡喜。極清俊的笑容撞入眼帘,我竟似酣然醉了。
分明記得昨晚他將我抱上床榻后才拔去了我的簪子,任由黑髮滑落。
「晚晚,知道么?」
「阿望!阿望!」
我問道:「有什麼急事嗎?」
「應該知道了吧?」
第一次聽說男女歡愛之際是男人吃虧!
我望著密林外的道路,感覺著身畔男子的氣息,心中忽然一陣陣地發堵。
但聽他朗聲說道:「小楓姑娘,我帶你家小姐去看望相思,你一起過去吧!」
原來只是偶爾有此疑心,卻只覺得荒謬,一次次將這念頭撇到腦後。
我坐于雕鞍上,手足兀自柔軟,目光飄向他時,連我自己都覺得有著說hetubook.com.com不出的繾綣流連。
接著,一枚明珠托到了他另一隻手中。他把它置於紗袋,懸于棉布的山間帳幔中。
我待要說話,張合之間,連舌尖都被他吮住,哪裡還吐得出半個字來?
忘憂草?
我努力推開他的懷抱,勉強維持著鎮靜,低聲問道:「相思呢?」
「什麼怎麼辦?」
「是啊,咱們秦家嫡系的子孫,委實太過單薄了……」
「親厚,卻不親密。如果你喜歡他,為何昨日會這般主動向我求歡?」
他頓時得面龐泛紅,抿緊唇別開臉去。
我白了這對父女一眼,也不去尋什麼簪子了,向井邊走了幾步,向沈小楓道:「馬刷好了嗎?套上鞍轡,準備回去吧!」
陽光曬得我臉上發燙,我不敢和他明亮的眼眸對視。
解憂花?
我一身男裝,卻用這麼柔美的女用花簪,走到路上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此時已經不是委屈不委屈的問題。
他也不在意,悄然在我身側卧下,扶了我緩緩坐到他身上。
手腕被他捏得更緊,卻反而覺不出痛楚來。只覺他口鼻的氣息急促地燒灼在耳邊的皮膚上。
正要掙開他臂腕時,他垂眸向我,眉目間儘是愁意,嘆道:「相思受了驚嚇,一直在哭鬧。」
他抓過我的手,按於他心口,答道:「這裏。」
他大約就是看中了我對相思萬萬狠不下心腸,才敢如此放肆吧?
我承認我已受了淳于望的蠱惑,真的打算退親,至少也要設法推遲兩人的親事。
一道陽光打在農家厚厚的棉帳上,澄黃通亮的顏色。
我苦笑道:「我要我原來那根簪子。」
而淳于望正一瞬不瞬的盯著我,咄咄逼人,分明是看著背信棄義拋夫棄子的狠心妻子的眼神。

「盈盈,晚晚……」
他又將我捏得很疼。
眼角又有濕熱沁出,沿著面頰滑下,卻飛快被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捻住,擦凈。
而司徒凌對我……也極少提及這方面的事,更別說床第之間的風流繾綣了。
他原來站定的地方,空落落的,灑了大片陽光。
或許是因為懷念阿靖,或許是柔然軍營的遭遇,我幾乎抗拒任何男女之間的親密接觸。
身後那道目光倏地不見,淳于望若無其事地回答道:「你娘親么……自然要回狸山的。」
話到這份上,若是裝作不懂他的意思,未免太過矯情。
淳于望擇的這處藏身之所,雖然隱蔽,到底離北都太近,並不安全。他並不苦留我,這麼匆匆將我送出,多半也打算儘快離去了。
眼前又暗了一暗,便連星子也看不到了,有原木淡淡的清香飄入鼻中。
我哭了么?
沈小楓點頭,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問我:「大小姐,你下面打算怎麼辦?」
「晚晚!」
的確足以讓人魄動神馳。
「盈盈,盈盈……」
秦徹也正在等我。
袖上綉著月白色的百合,漸漸被鮮血洇濕,一絲一絲的殷紅順著紋理蔓延開來……
我自是不放心相思,低聲道:「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你信嗎?」
就像……相思真的是我親生女兒?
他不答,只是一低頭,又親住我的唇。
我把淚水灑了他滿襟,摟著他脖子說:「如果你死了,我只能跟著你死去了。這滋味比死難受。」
我撲向那被刺穿的人影,驚恐地將他抱起。
他眉目俊雅,黑眸澄澈,如融開的一池碧水,于無聲處將人溫柔浸漫。
這樣的呢喃細語似讓我更加無法招架,疲憊答道:「是皇上……下旨成親……改不了的。」
我喃喃地重複他的話,對著那明珠的亮光,痴醉了般在他身下擺動身軀,渾然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
她覷著我的臉色,「可我……從沒見大小姐這樣過。大小姐不僅是秦家的大小姐,更是……我們大芮的昭武 將軍……」
低頭已看到相思仰望著我的小小面龐,瓷娃娃般精緻可愛,乾淨無邪的笑容讓我不知不覺地滿心柔軟。
被他抱在臂腕間的身體輕輕落到了實處,雙手下意識地一摸,觸著了鬆軟的棉被。
其實還是不看到的好。
可阿靖喜歡上我時,眼睛里只有我,就和淳于望喜歡盈盈時,眼睛里只有盈盈……
推門出去時,過於明熾的陽光投到眼底,微微地眩暈。
他一怔,旋即苦笑,「不錯,我是暗藏心機。我一直盼著將心換心,不知道是不是一廂情願。」
有莫名的衝動涌到血液里,連身體都像受到了誘惑般克制不住,只想往他身畔偎依,甚至……索求。
「剛和我一起照看相思小姐的侍女……就是那個叫軟玉的,說你曾是他們王爺的妻子……要不是因為相思小姐在跟前,我差點和她動了手。可她說的有來有去的,聽著像真的一樣。」
我鼻中一酸,忙淡淡笑道:「小孩子家都這樣。她有父親在跟前,哭兩聲也就沒事了。」
兩人的氣息交融,間或有嗚咽般的低喘,心卻飄了起來,彷彿悠遊于碧天之下,白雲之上。
「她……說什麼?」
「我怕你會做噩m.hetubook.com.com夢,夢到我死了,整晚哭個不住。」
淳于望居然很快回答,「我只要有你和相思便夠了,其他的人……我顧不過來。不過是各人的命,各人的運罷了,若我們撒開手,他們自然能重新尋找到自己的立足之處。」
我心頭一陣冷,一陣熱,已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看著眼前的男子,已是呆住了。
「阿望,阿望!」
「我知道你已經記起一些事了……至少,記起了我們一直彼此喜歡著……我已經等了五年,既然有了你的消息,便不在乎再等些時日。」
他傷感嘆道:「在想著秦家之時,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你的夫婿。」
縱然他手下仍有不少高手護衛,如今身在北都附近,真要動起手來,即便我暫時吃虧,要想引來大批人馬來援並不困難。
狸山那麼久形同夫妻的生活,我不得不承受他,並接受他給我帶來的愉悅和痛快,卻從不曾像這樣,發自內心地渴求一個男子。
天亮了。
「還有……還有什麼?」
憤怒回身瞪他時,他負著手,正散漫笑道:「若他這樣還肯娶你,改天我送他一隻百年老龜!」
回到秦府時,晚上隨我出去的人自然早就回來了。
我沉默,然後道:「你若這樣說,也未為不可。」
我只知他在深深地吻著我,就如我腦中混沌一片,也在迷迷糊糊中深深地回應著他。
他溫柔的嗓音在耳邊迴旋,清醇好聽,此時入耳越發地迷醉。
清寂如潭裡總有看不明晰的漩渦密布,人前默然隱忍的凄惻痛楚,一次次克制不住地坦裎於我的眼前。
但我根本沒想好該怎麼向他開口。
我像是給人抽去了筋骨,軟軟地卧在衾被間,感覺他擁住我的結實的肌肉,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笑了笑,忽低頭,親住我。
沈小楓頓時面露喜色;而身後一道目光刺來,尖銳得似要把我後腦勺扎穿。
再想說我不是盈盈,卻似乎連我自己也說服不了了。
只是在回憶起那段往事時,我竟驀然驚覺,那小山村與狸山梅林附近的景象,竟是如此相像。
我被那熱力熏烤得陣陣暈眩,如醉酒般無力而飄忽,喑啞著嗓子低喊道:「阿望,別這樣!」
他似氣極,一把捏住我手腕,沉聲道:「我現在的確想捏死你。或許你真的死了,我便能死了這條心。如今你活色生香地站在我跟前,活色生香地與我翻雲覆雨,你叫我怎麼當你死了?」
濕濕的一片。
「還有呢?」
「你是我的盈盈,也是我的晚晚。」
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女子一張絕色傾城的面龐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明明是他身陷敵國被人追殺,可他的模樣像一隻貓撲住了垂涎已久的小倉鼠,不緊不慢地戲耍著我,看著我婉轉呻|吟卻不得不承歡於他。
我終於忍受不住,幾乎迸出淚來,輕聲求道:「淳于……望……放開我,我……受不住了……」
他摟緊我的腰肢,低低道:「晚晚,我病體未痊,委屈你多費些力氣罷!」
耳畔輕風掠過,男子素衣翩躚,素袖如水,自一旁的山石上飛下,一把將我擁住。
趁著相思還沒回來,淳于望牽了馬送我離去時,我已漸漸覺出,原來我對和司徒凌的親事,果然一直是隱隱抗拒的。
小腹猛地鈍痛,他像是把他自己整個的融到了我的身體里。
他笑了笑,竟是成竹在胸:「叫一聲好聽的。」
我愕然,隨即羞憤難當,狠狠甩開他的手,怒道:「我幾時向你求歡了?」
迷迷糊糊聽到相思奶聲奶氣的聲音,如同大熱天一道清泉流過心田,我心神一暢,頓時醒轉過來。
我披衣下床時,卻發現裹胸在夜間近乎瘋狂的親熱中不知被丟到哪裡去了。
尤其,在聽說淳于望送了那些東西給他后,我已經想不出我該怎麼面對他。他對我好得無以復加,一次次伴著我走過最困難的時候,我卻一次次讓他失望。
他便低頭向袖中一摸,竟真的掏出一根簪子來,放到我手中。
司徒永曾說,能動搖我心志並阻止我和司徒凌婚約的,只有淳于望。
我不由道:「什麼事?」
我曾一笑置之。
她平時大大咧咧,可到底是黃花大閨女,昨日親眼見我和淳于望親熱,便有些訕訕的。
我疼得吸氣,正要將手按向承影劍時,不防相思已到跟前,抓過我手指道:「走,走,娘親吃飯!我早就餓啦,父王說要等你一起……」
滿心的悵惘和不知所措,我一路信馬踱著,午時過了,猶未至北都城門。
但此地並不是狸山。
我強撐著想去告訴他並告訴我自己,什麼才是我記憶中的真相時,他撫於我胸口的手指忽然轉了方向,靈巧卻邪惡地在最柔弱的某處用力一捻,看我驚呼一聲,他已將我按于身下,微涼的手指迅速探入衣底……
可最近竟總是心裏發酸,只想落淚。
再名貴的明珠,也無法與日月爭輝。
他那樣幽黯地說道:「五年了。我記得,你卻不記得。真不公平,相思為何是我一個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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