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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黑白法則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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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兩位「女婿」的針尖對麥芒

CHAPTER 03 兩位「女婿」的針尖對麥芒

少年慘叫起來,像袋鼠一樣一跳老高,忙不迭地抖落脖頸中的雪花,也抓了一把雪,返身揪住少女,撥開她腦後的黑髮,也要往她脖子里塞。
「啊!」
水媽媽這才從對兩個「女婿」的觀察中醒過神來。活了那麼大年紀,她當然也懂得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站起身來客氣地相送:「好啊,改天我們一起吃個飯,好好談談你們的事吧!」
水媽媽把唐思源送出去,沒等大門關緊,便問道:「靳小婕是誰?就是你說的那個……適合小唐的女人?」
一轉頭,便見林茗放下車窗,向她揚著笑臉,沉靜的眼眸在陽光下極明亮,像反射著溫煦的晨光。
即便就這樣懶懶地坐在別人家的沙發上,他都能散發出在商界上面臨強大競爭對手時的凌人氣勢。
與生俱來的自負,事業成功的驕傲,加上得天獨厚的俊美外型,讓他一言一行都滲透著常人所沒有的強勢。
唐思源嘆氣,「你還認為,我把婚姻當成一時曖昧的遊戲?可在我看來,這樁婚姻是我做過的最審慎的決定。」

如果她進了唐思源的公司,兩人朝夕相處,會不會就避免了靳小婕的事?
一路再無話。
水凝煙並沒有站起身相送,纖纖瘦瘦的身軀陷在沙發中,脊背僵直,神情木然,皮膚蒼白得接近透明。
只是在轉身離去時,她忽然有了一種感覺。
林茗這樣說著,居然沒有掛上慣常的微笑。
他曾聽江菲提過,水凝煙割過腕。

「凝凝,真的有愛情,有至死不渝的愛情。」
水媽媽便絮絮叨叨談起她引以為傲的女兒來,「別看我家凝凝現在看起來一副傻頭傻腦的模樣,其實小時候伶俐著呢,越長大話越少,也真是沒法子!幸好還有幾分自己的主見,可總是倒三不著兩地讓人操心。我說林茗啊,我住得遠,照應不到的時候,你可要多多放在心上啊!」
林茗明明說過,他和聞致遠並不很熟,只是一年會見上幾面。
水凝煙把壓在心底的話說出來,一下子便輕快了許多,格格地笑道:「林茗,那時我傻到家了,對不對?我居然還相信有愛情,有愛情帶來的幸福,愛情帶來的婚姻。我滿心打算著畢業后就留在南京,哪裡也不去,一輩子和他呆在一起,白天黑夜都可以看到他的臉。」
水媽媽接過女兒的手袋,取了玄關處的拖鞋讓她換,口中已是連連抱怨:「你這丫頭搞什麼鬼啊?我只說跑來個假冒的思源呢,人家可把身份證都拿給我瞧了!原來那人……是誰啊?」
唐思源沒接過水媽媽的紅包,但叫得很順口。舒展著手腳,他靠在沙發上,半眯著眼懶懶地笑,「凝凝,還打算和我慪氣多少天?」
「如果這是一種投資,我豈不是虧得血本無歸?」
他揉著發酸的鼻樑,淺淺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從容安祥,「醉不要緊,醒也不要緊,我很樂意借個肩膀讓你靠一靠。」
林茗倒是站起了身,但那臉散淡的笑容在唐思源看來,絕對是最欠揍的一種。
一定是江菲口中的那個「袁大頭」了。
他的臉偏向她,眼睛卻還望著前方的道路,看來只是不經心的隨意一問。
在江菲一時頭腦發熱,疑心唐思源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並猜測他可能會把家產留給水凝煙時,也曾有這樣的光彩,——狼見到獵物時的光彩。
「林茗,我……」
林茗笑了笑,「其實一大半的時間,在和我抱怨深圳的天氣太熱,還有,似乎和她同去的那個搭檔很難纏。」
水凝煙卻臉紅,很汗顏地發現水媽媽在最初責怪她腳踏兩條船后,似乎也正為女兒籌謀著腳踏兩條船的計劃。
水凝煙在一旁補充,聲音失去了平時的溫軟,有些尖利,帶了能夠覺察得出的嘲諷。
水凝煙一驚,「不會吧?聞董……沒有自己的妻子兒女么?」
關鍵是,萬萬不能把兩個「女婿」拉在一起吃飯。
水媽媽打著哈哈,對於水凝煙離婚的事,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波動,更沒出現讓她擔心的心臟病發的預兆。
林茗跳下車,連手提電腦也顧不得拿,飛快衝上樓去。
當主人的內心荒涼時,再豪華的陳設也掩蓋不住一棟房屋渙散了的精氣神。就像那條人高的藏獒,和主人越親近,越顯出一人一狗倆倆相依時那種難耐的凄涼來。
怪不得那座江邊的別墅那樣空曠。
盛楓的瞳仁,她的瞳仁……
笑那對渾身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男少女,像一雙絨球般在潔白的雪地里跳起,落下,跳起,落下……
林茗卻看出來了,忽然有點同情唐思源。
可惜,水凝煙固執起來,絕不比江菲遜色。唐思源的強勢和對情感的三心二意,已徹底讓她灰了心,對這段感情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留戀。
燈光柔和,胎質純凈,透出的光線很清澈,就像——www•hetubook.com•com第一次看到的水凝煙的眼睛。
他將印有自己頭銜的名片遞給水媽媽,神情輕鬆自若,「我叫林茗,現年二十七,工科碩士,目前是明煜建築設計有限公司設計總監,佔百分之二十股份,比不上唐先生有自己的公司,不過在同齡人中也算是事業有成,照顧凝凝和我們的孩子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南京的夜晚依舊繁華熱鬧,越往城內開,人氣越旺盛。喧鬧的城市氣息伴著微涼的暮春夜風,從半敞的車窗灌入,和剛才聞家那安靜的山林別墅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林茗含著笑,雙手隨意地插在風衣口袋中,優雅從容地走入客廳,溫和的眸光有禮地向水媽媽致意,然後滑過水凝煙發白的面龐,徐徐投向唐思源。
水媽媽果然臉色變了,喘著氣按壓胸口。
正準備發動引擎離開時,旁邊的一輛車引起了他的注意。
「沒……我沒有。」
為什麼她自己沒感覺?
水凝煙掉了淚。
「法……法國?沒再聯繫?」
這時,林茗忽然問:「我看你晚餐也沒吃多少,要不要再吃點什麼?」
向江菲借了林茗,再向林茗借個肩膀,用給他人帶來麻煩來為自己尋找安全感?
唐思源眼睛里冒出尖銳的光芒,像要將他刺穿,「林先生,我和凝凝的事,輪不著你來教訓吧?」
水凝煙沉默地將袖口往下拉了一拉,忽然抬起淚光閃爍的眼,揚聲笑了起來,「那時我真傻。我自殺了,卻沒死成,倒害了我媽發了心臟病,差點就死了。」
水凝煙送到電梯口,林茗微笑道:「回去陪陪伯母吧,我明天過來接你上班。」
「還好吧?前天有個圖紙出了點問題,找我商議過。」
「哦!」水凝煙其實記得,但沒想過他會當真。
或者說,他們太年輕,從來沒有去想這世上會有怎樣難以度過的陰霾天氣。
Tina想了想,才答道:「聞董對liem應該很好吧?不過Liem從來也沒提過,直到Amy出了事,我們才知道他有這麼個有錢的長輩。後來我回國,也是liem介紹我來恆遠的。」
她已習慣保有自己的一份獨立空間,在靜靜地發獃或神遊物外時,不被任何人侵入或打擾。
「……」
水凝煙用漸漸冰涼的手捂了捂自己滾燙的面頰,低聲道:「林先生……林茗,如果你沒醉,可以先送我回家么?」
林茗保持著最優雅得體的微笑,模糊著他和周圍的一切,讓人只看得到他的微笑,卻看不清他。
水媽媽拿了那印刷設計很是精緻的名片翻來覆去看時,林茗已站起身,熟練地把麝香保心丸找出來,倒了純凈水,遞到水媽媽手邊,體貼地說道:「伯母,今天又忘了吃藥了吧?醫生說了,這葯可不能斷,常服才能保證最大功效。」
水媽媽一定只知道她和唐思源結了婚,卻不知道兩人已經簽了離婚協議。
那樣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撲簌簌地往下掉著淚,卻聽不到哭泣。
囂暄的世界,便在那樣的瞳仁中閃著動人的光澤。
兩人登記結婚後,唐思源曾要求水凝煙在家做他聽話的全職太太,或者到他的公司上班,水凝煙沒有同意。
感覺林茗和盛楓長得並不像。
「我媽……以為你出差在外,還要幾天才能回來呢!這幾天……先不麻煩你了吧!」

「是么?我怎看不出唐先生虧了什麼?」
或許,唐思源選擇了她,就是因為她看來性情溫順,長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以為她可以接受他道貌岸然下的風花雪月?
「你……你怎麼來了?」她傻了眼,站在門邊艱難地問。
那樣清澈,那樣透明,那樣遠離塵囂的純凈。
「有,有一個獨子,據說幾年前得了什麼罕見的骨癌,到國外動了好幾次手術,都沒能救下來。聞太太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受了中年喪子的打擊,不久也去世了。算起來,目前聞董最親的人,應該是他的兄弟或聞湘了。可我聽到的消息,聞董在聞太太去世后就立了遺囑,似乎最大份額的財產,並沒有留給聞湘。聞董的弟弟因此還對聞董很有些意見,也不想想,聞董是憑了自己的能耐把恆遠帶到了今天的規模,憑什麼要讓他和他女兒坐享其成啊?」
「是,伯母。」
可只要回到人群中,她立刻就明白,別墅外的擁抱只是不小心做的夢而已。
水凝煙伸出纖白的手,兜住了一朵飄飛的柳絮,絨絨的,覺不出冷,也覺不出份量,就像……
或許,她還真能如自己所願,從此有了安寧富足的小家庭,寂寞時有人說說話,疲倦時有個肩膀靠一靠……
她這回算是押對寶了,說不準白揀了個年輕英俊的千萬富翁男朋友呢!
「早,你……你怎麼來啦?」
她之所以沒給女兒的離婚m•hetubook.com.com刺|激著,無非是發現了女兒前途大好。
母親看來平靜,水凝煙便鬆了口氣,決定趁機把話挑明,「我不想參与誰一時曖昧的遊戲。」
水凝煙忽然哽咽住,咧咧嘴,似散出了一個笑容,卻慘淡如某個陰霾的雪天。
那時,他們並沒有覺得雪天陰霾。
「別怕,能找到的。」
「最審慎的投資決定。」
其實和說天很黑月亮很圓一樣毫無意義。
回宿舍時,他們專挑沒人踩過的地方走,盛楓在前面小步小步地向前一跳,一跳,水凝煙便跟在他後面,也像袋鼠一樣,一跳,一跳,每一下都跳在盛楓踩下的腳窩裡,就像每一天安安穩穩投入盛楓的懷抱。
他的眼睛明亮,言語間是不動聲色的針尖對麥芒,讓小小的客廳中空氣忽然緊張。
整齊的步伐,共同的心跳,相視時脈脈交流的目光……

唐思源,那個即便笑時都帶了抹冷冽霸氣的水凝煙前夫,也正盯著他。
既定的生活軌道,就像地球會繞著太陽旋轉下去一般,不會因海水的潮起潮落而有任何的變化。
「他……去法國了。」
沒有人能從中途夭折的感情中全身而退,除非把感情當作了遊戲。
她還是她,再不會為開心或悲慘的逝去年華掉一滴淚。
小唐……
才把防盜門打開,便聽到房內水媽媽的聲音隱約傳來:「嗯,一定是這死丫頭回來了!」
「是啊!」
林茗微笑,「不敢。只是我現在對凝凝有一份責任,就像唐先生以前對凝凝有一份責任一樣。」
前面的新街口一帶又在堵車。趕著上班的車輛越急越快不了,已經排成了長長的隊伍,螞蟻般往前挪著。
「先上來吧,伯母在上面看著呢!」他微笑,探出身來向樓上揮手致意。
她還沒來得及說自己想找的是什麼,她的頭忽然靠住了一個肩膀,連她的肩也被一雙臂腕搭住。
林茗輕笑,這才回別墅和陳阿姨打了招呼,載著水凝煙駛往城中。
沒有人能從中途夭折的感情中全身而退,除非誰把感情當作了遊戲。

「不是誤會。」
「已經解決了。她應付不了的事情還不太多,獨自一人應該也能處理。」
「是……是江菲的。」
柔和的燈光里,有令人心悸的氣流轉動。
她關上了男友傳來的裝修圖片,轉而去翻巴黎一帶的豪華別墅,說不準已在猜測自己的法國男友能不能有這樣的鴻運當頭。
「我這次也沒算白來了。你這丫頭又笨又傻,哪裡知道什麼男人最適合你?還是我來幫你挑挑吧!」
「不用。」水凝煙忙答道,「我晚餐一向吃得少。」
水凝煙抬頭,果然十樓的陽台窗戶開著,母親正笑咪|咪地望著他們,忙坐到車中副駕的座位上,等他發動了車子,才彎一彎唇角說道:「林茗,我平時坐公交去也很方便,不用麻煩你的。」
Tina搖頭,堅決不信,「凝凝你不知道,幾年前我們一起在法國留學時,Liem曾經有過一個法國女友叫Fay,後來出了意外,死時才二十多歲。當時Liem的母親剛剛去世,又遇到了這事,整個人都消沉了很久。聞董聽說了很不放心,親自飛去法國勸他,這才慢慢好起來。不過從那時候起,我很少看到他笑了。」
她真的聽到了雪花在笑,被他們的腳尖挑起的每一朵雪花都在笑。
水凝煙正咬著唇狠狠剜著唐思源不知怎麼回答時,未及關上的門前傳來從容的回答:「伯母,我是林茗,凝凝的男友。」
「媽……」
Tina說得興奮,淡碧的眼睛大放光彩,差點沒蹦出一對紅通通的星星來。
有了先兆一般,剛剛整理好的心情,又莫名的慌亂起來,並在見到坐在沙發上的唐思源時,印證了心中的不安。

「……」
想起聞致遠曾要林茗到恆遠來幫忙,林茗婉言拒絕,頓時也覺得這兩人關係絕不尋常來,忙追問Tina:「難道聞董把Liem當作了自己的第一繼承人?」
他肯簽那個協議,一大半的原因,大約是料定水凝煙性情優柔脆弱,難以適應如今社會的快節奏生活。如果一無所有,很容易回頭是岸,乖乖走回他的身邊去。
林茗彎腰收拾著東西,又去拎自己的手提電腦。望著他和盛楓相似的面龐,水凝煙忽然間慌了起來,忙笑著說:「林茗,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江菲也很有才華。我欣賞她。」
「一直有聯繫?」
朦朧了半天,她才記得下意識地推開林茗,掙開他的懷抱,向後退了一步,靠高大的柳樹上,雙手緊緊環抱自己的肩,輕聲地說:「嗯,我醉了,真的醉了!」
「唐思源的公司在哪?天天上班么?還有,林茗上班的地方也不遠吧?我閑著也是閑著,過去考hetubook•com.com察考察……」
水凝煙氣結,只恨沒有江菲的魄力,跳起身來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哦,有誤會啊?有誤會應該好好交流交流,大家說開了就行啊!」
放下手提電腦,林茗笑得有點發苦。
唐思源在林茗自我介紹時皺了下眉,在林茗拿葯時又皺了下眉。現在這年頭,有一技之長就是可保一生無虞的資本。在盼著兒女幸福的丈母娘心裏,有頭腦的技術人才只怕比周旋在生意場中斷不了應酬的商人更可靠;不聲不響給丈母娘拿葯倒水,更是比他帶來的大堆禮品管用得多。
當著林茗在場,水媽媽總算沒問更多,嘀咕道:「你這孩子自己權衡吧!我倒覺得他對你還是蠻有誠意的……」
林茗在她近在咫尺的距離凝視著她,髮絲被夜風吹得散亂,零落地掛在額前,被月光投下一片飄動的陰影,掩蓋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緒。
水媽媽懵憧地在另一邊坐下,納悶問著:「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凝凝……你,你和思源不是結婚了嗎?怎麼還交著別的男友?還有……好好地騙我做什麼?」
水凝煙點頭,「嗯,我聽菲兒提過,說你白手起家,靠自己的才華短短時間讓事業步上正軌,很難得。」
走到門口,唐思源像是忍耐不住,又望著水凝煙淡淡說了一句:「靳小婕已經離職了,她和我已沒什麼關係。」
九樓。
「嘖嘖,可人家都說了,你是誤會一場……」
「我已足夠冷靜了。」
回到房中,和母親交談了幾句,她算是明白了林茗看問題果然一針見血。
這種場合,唐思源同樣保持著男人最合宜的風度。
「媽,他和靳小婕早已不是上司和秘書的關係,他自己也承認了。靳小婕……在他公司里早就以老闆娘自居……」
看來她對唐思源倒沒什麼成見,眼睛里跳動的光彩似曾相識。
Tina天天和她相處,也沒去打聽她和林茗的事,卻極興奮地直接將他們看作了一對。
對她的笑容很溫柔?
這種事,一對一就太足夠了!
「看,很像雪花……」
少女仰起脖子,讓雪花飛入自己的脖頸,只覺得痒痒的,居然覺不出冷。
「唉,我原以為過來就能參加你婚禮呢,誰曉得只趕上了挑女婿。」水媽媽無奈般嘆息著,「你這丫頭,就不讓人省心,還鬧出這麼一出真假女婿來,可以去拍電視劇了!總算這兩人都還不錯,挑哪個都虧不著你。」
可奇怪的是,一貫溫文微笑的林茗居然沒給這種氣勢嚇著。

「沒關係,反正也是順路。公交要轉車,何況上班時候也擠得很。」林茗感慨著,「剛回國時沒買車,時間寬裕時我也擠過幾次公交,真挺累人的。」
水凝煙會心一笑。
林茗茫然地抬頭,望著隱隱可見的幾朵柳絮,忽然覺得它們並不像雪花,而像淚花。
接下來的日子,林茗每天早上都會準時出現在小區樓下,等著水凝煙一起上班;傍晚下班時也常會過來「順路」接回去。哪天若是加班趕圖紙不能去了,事先也會打個電話告訴她,讓她自己打車回家。
撲頭蓋臉的溫熱貼住她時,她才意識到,林茗張開雙臂,已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時間已經不早,林茗既然已被揭穿並不是水凝煙的新婚丈夫,也不好久留,談了兩句,很知趣地起身道別。
他笑得曖昧,電梯門合上時,那曖昧得彷彿散著薄薄光暈的笑容,還在她眼前晃了好久,讓她好久回不過神來。
少女尖叫著少年的名字求饒,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圓圓的絨球,好讓少年無機可趁。
第二天早晨,水凝煙匆匆上樓準備擠公交上班時,聽到了一旁有人按著喇叭。
水凝煙搖頭,也散開微微的笑,居然還能平靜地回答:「沒醉,只是忽然想起來……忽然想起我曾和一個人一起吃酸菜魚,吃得滿嘴辛辣,一身魚腥,然後去看雪……我們在雪地里跳著,笑著……我踩著他的腳印,一下一下地向前跳著……我聽到雪花在笑……」
雪團終於沒捨得塞入少女的脖子,只在少年的手中捏得碎了,又被掌心的熾熱融化成晶瑩的水珠。
或許,這個有著一半北歐血統的Tina,和中國老百姓看待事情的眼光的確不一樣。
等水凝煙暗指他不忠,唐思源倒沒有再皺眉,反而笑著向水媽媽說道:「媽,凝凝對我有些誤會,堅持鬧著要離婚。我犟不過她,才簽了字,只是想她冷靜冷靜。」
他終於還能微笑著問。
但有一件事還是讓她對唐思源心生不滿,「凝凝,這房子不是唐思源的?」
他將手伸到口袋中,像是想摸支煙,但終究又將香煙放了回去,冷著臉站起身,只向著水媽媽低頭致意:「媽,時候不早了,我不打攪您和凝凝休息。」
紅酒的後勁真的很大,連血液都醺醺地熾熱著,洶湧著,腦中和-圖-書像煮沸了的開水,騰起的霧氣讓水凝煙半天看不到前方的景色。
鬧出兩個思源的笑話,水媽媽改不過口來,一時沒再稱呼他是「思源」,卻喚以同樣親切的「小唐」。
正出神的時候,大門開了,露出水媽媽堆著皺紋的笑臉,剛從廳中的某處轉了過來。
水凝煙品味著林茗的話,忽然覺出一絲異樣來。
夢醒了,一切還在原位。
少年便笑了起來,緊緊抱住那一團絨球,在自己觸碰得著的每一寸光潔肌膚上貪婪地親吻著,像小雞沒完沒了地啄著散落的米粒,一分一秒不捨得浪費。
「盛楓,盛楓……」
林茗身體很僵硬,連嗓音也開始僵硬,夜風也吹不柔軟。
林茗?
林茗把風衣解開,披在了她的身上,自己只穿了件薄薄的米色羊毛衫。江畔的月光似比城內明亮皎潔許多,讓林茗的面龐顯得格外白皙,水紋般漾開的笑容似乎散著月色的溶溶輝芒,讓他的一雙眼眸比白天更加明澈,甚至……純凈。
水凝煙說著,逃一般打開車門奔了出去,匆匆跑入樓道。
可如今,她說,看不出唐先生虧了什麼。
水凝煙自問坦然,林茗停車時也不避忌,常徑開到大樓台階下才放她下來,以致不久后,恆遠那些漸漸熟悉的同事都將林茗當作了水凝煙的男友。她素來溫柔寡言,給人的感覺很是靦腆,又在董事長辦公室任職,總算沒人當面打聽她的八卦。
林茗回答得迅捷而溫馴,沒有絲毫猶豫。
「聯繫過。」
純凈得水凝煙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龐,那看來如此熟悉的面龐。
「哦?」林茗皺眉,「不需要我配合你安撫伯母了?」
水凝煙留心看母親神色,罵得雖厲害,倒不見得有多生氣,才放了心,繼續分辯著,「唐思源已經找到比我更適合的女人,我想,分開對兩人都好。」
「哦,怪不得那麼瘦。」彷彿從後視鏡里瞥了她一眼,彷彿又沒有。
「開始一兩個月,每天電話……後來,電話越來越少,然後再也打不通。」
但以江菲的能耐,把「袁大頭」變成「冤大頭」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何況又有個林茗遙遙相助。
而盛楓,盛楓總是一臉燦爛明亮的笑容,清得讓人看得到底,不知不覺沉了下去,和他一起,用最燦爛最明亮的眼睛望著身外的世界。
「小氣啊,就是離婚么,也不該這麼虧你。雖然錢比林茗多,但跟他未必有跟林茗舒心。何況有不良前科,嗯,凝凝,先別忙著考慮復婚,咱再好好核計核計。」
水凝煙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問起聞致遠的事:「聞董和Liem關係很好么?特地飛法國看望他?」
「我來看望媽。」
離了婚的女婿看來不過是和女兒鬧了點彆扭,甚至女兒還佔了上風,隨時可能複合;就是不能複合也沒關係,還有個長得不錯工作不錯性情不錯的好男人在一旁備選。
唐思源沒有回答,目光幽暗地移向了廳中掛著的水晶燈。
她像想起了什麼,匆忙掩了嘴唇,望著林茗堆起笑臉,「說起來,這唐思源花心總是不對,何況已經協議離婚了,我們凝凝再交朋友,的確不關他的事了,對不對?」
林茗只能點頭稱是。
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場迅速交鋒的時刻,兩個男人很親切地握了手,在茶几兩邊對面坐下,同樣地保持著疏離而得體的微笑。
車子安靜地滑入小區,泊于江菲家所在的樓層下方。
林茗垂頭,望向她的手腕。
水凝煙正要去拿麝香保心丸,一隻手忽然被人不動聲色地拉住,只輕輕一拽,已坐到林茗身側。
黑色,奧迪,新出不久的款式。在這裏買房的居民,還沒幾戶有能力買下這款車。
二人出了別墅,外面已經黑透了,山風帶了江水的咸濕撲面而來,讓水凝煙打了個哆嗦,才覺清醒了些,驚濤拍岸的嘩啦啦聲響,便在山林的沙沙聲中次第傳來。道邊植的是楊柳,此時正不甘沉睡般擺動枝條,在月光里舞得妖嬈萬端,柳絮紛飛。
「像雪花么?」
「忘了?我說了會過來接你上班。」
她惡作劇地捧起一大把雪,塞往少年的脖頸。
她算不出以聞致遠所掌握的恆遠股份,能買多少套江菲那樣的房子,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江菲再不會為她一年白賺了四十萬沾沾自喜了。一年四十萬的幸運,一夜幾千萬的幸運,完全不能同日可語。
母親在和誰說話?
「圖紙有問題?」
唐思源敢出現,也該是因為知道水媽媽心臟不好,水凝煙一時不敢讓她知道離婚的消息吧?
「凝凝,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就不知道什麼是自重?哪有你這樣腳踏兩條船的?真把我的老臉都丟光了!」
「Tina姐,我和他沒什麼。他正和我朋友交往呢!」水凝煙不得不辯解,「他一定笑話你亂猜!」
水媽媽在醫院時已經和林茗很熟,被他照hetubook•com.com顧慣了,聞言順手便接過葯服下,才醒悟過來,打量了冒出來的兩個「女婿」,重重擲下手中的玻璃杯,皺起眉來怪自己的女兒。
唐思源自嘲。
因此,林茗端著茶杯,一邊喝著,一邊閑閑感慨:「既然沒有緣份,何必強求?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退一步海闊天空,沒那麼難吧?」
水凝煙聲音平板,像在說著別人的事,「半年後的一天,暑假,我收到他的郵件。他要分手。附件是他和他的新女友擁吻的照片。」
「我沒打算復婚……」
他唇角的笑意依然,卻在瞬間多了幾分高深莫測的意味,幽深的眼底似有火星閃爍,並在和林茗四目相觸時迅速激成燎原烈火。
水凝煙堅決地搖頭,「沒有。所謂婚姻,就是每天寂寞時能有個伴兒說說話;所有幸福,就是每天疲憊時能個肩膀靠一靠。可是……寂寞時有三個人說話太鬧了吧?一個肩膀兩人去靠太擠了吧?我還在找,還在找……」
一陣暖風揚過,水凝煙身上多了件東西。
水凝煙手足冰涼,頭腦一片混亂,沒有立刻回答母親問題,只是手忙腳亂地拿了茶杯為林茗泡了茶,留心看母親臉色,雖是驚訝,倒也沒有太過激動,才敢答道:「媽……我和唐思源已經離婚了。」
林茗彷彿又是那樣溫和地微微笑了笑,並沒有避開她的手,只抬起眼,輕輕說道:「柳絮都飛起來了,夏天快來了吧?」
那對無知無畏的少男少女,剛剛吃完一大盆奇辣的酸菜魚,抱著笑著,一路吐著舌頭奔出店門時,發現天下雪了。
他在意水凝煙,即便離了婚,依然沒有放棄複合的打算。
「凝凝,真醉了?」
「後來呢?那個人沒再陪你吃酸菜魚?」林茗問著,輕微的笑意,對著水凝煙淚痕蜿蜒的臉。
只聽他微笑道:「伯母,我在凝凝離婚後和她交往了。我的家庭和工作情況原來已和您說過,這是我名片。」
唐思源顯然不喜歡這樣的氛圍,可當著水媽媽和林茗,他的性格越是強勢,越可能把事情弄糟。
水凝煙差點笑起來,「Tina姐,你是不是很少見到Liem?他和誰說話不是笑嘻嘻的?」
「不一樣,不一樣!」Tina一邊欣賞著男友從法國傳過來的新房圖片,一邊毫不掩飾地向水凝煙表示著她的艷羡,「他看向你時的眼神,望著你時的笑容,那種溫柔……Oh,my god,如果他肯這樣對著我笑,我立馬取消婚禮,留在中國做他的中國新娘。」
林茗便不說話,眼眸里明珠一樣的光彩卻沒了,也有水凝煙慣常的神情一樣,黑洞洞的,看不到底。
「長輩?」
他面不改色地向唐思源伸出手去,清晰吐字:「唐先生,你好。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也算是有緣了!」
「知道嗎?我很久沒看到Liem這麼開心了!我恭喜他找到了自己真命天女時,他居然笑出了聲!」
望著林茗專心致志開車的面龐,水凝煙斷定,是酒精和那種與世隔絕的環境給了兩人本不該產生的錯覺,她才會又想起盛楓,想從另一張相似的面龐找到一星半點記憶里的感覺,她才會去提那些舊事,他才會陰差陽錯地把她擁到懷中。
他曾以為,自己能一眼將她看透,看穿。
而即便是林茗這個局外人,也能從斷續聽說的消息中斷定,唐思源其實並不想離婚,不然也不會拖了兩個月才勉強簽了一紙協議,分文不付地將她掃地出門。
受了Tina的影響,水凝煙也開始心動。
她轉頭望向林茗,談起了將她和林茗聯結到一起的正主兒:「算來菲兒也出去好幾天了吧?似乎忙得很,就在到深圳的第二天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也不知道工作順不順利。」
「不清楚。如果不是聞董的弟弟幾次到聞董辦公室來,還和聞董起了爭執,我也不會知道聞董已經立了那樣的遺囑。如果真是那樣,凝凝,你說,如果Liem真是聞董的第一繼隨人,他未來可以繼承多少的家產呢?」
「應該……是吧?」Tina也是一臉的好奇,巴眨著淺碧瞳仁,神秘兮兮地湊向水凝煙耳邊,「你說,Liem不會是聞董的私生子吧?以後你幫聞董處理私人文件時就會發現了,聞董所有保險單的第一受益人,寫的都是林茗,其次才是他自己的親侄女聞湘。」
除了接送她時會閑聊幾句,林茗平時和她的交流並不多,哪裡來的「溫柔」笑容?
林茗彷彿皺了皺眉,車子行駛得越來越慢,漸漸停頓下來。
水凝煙在門外長長地吸了口氣,松馳了緊繃的神經,站在防盜門前理了理垂落的散發,唇角彎出一抹明亮的笑,這才取了鑰匙開門。
「不用說了。以伯母的身體,讓她知道女兒有人在追是件好事。」
沒有微笑,卻比平常顯得認真,遠遠望向江水的眼神飄忽著,有一種和聞致遠相類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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