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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道：「交付不交付，那是你的事；是領情還是踐踏，那是我的事。難不成你要我覺得你是正人君子，我就得覺得你是正人君子；你送我一顆心，我就得還你一顆心？」

韓天遙道：「濟王已派人傳來口訊，午時會在西子湖畔的澄碧堂與我相見，但不會和我一起進京。一則不想招人眼目，二則……他應該打算下午去太子陵墓祭拜吧？若你午時前去，應該不會遇到他。」

十一把玩著手中的純鈞劍，低低道：「哦……後來應該很不喜歡吧？我喝醉后便罵他，罵得他狗血淋頭……他打也打不過我，罵也罵不出口，每次都被我氣走……再後來，我連罵都懶得罵他了……我覺得我這輩子從沒這樣討厭過一個人，討厭到罵都懶得罵。」

太子死後，無人再能保住她。

也就是說，包括濟王宋與泓，包括她的師兄弟，包括鳳衛，以及……她在大楚至尊無上的父皇和母后，都已無力保她，或不想保她……

韓天遙拍拍十一的肩，見她依然不理會，遂坐到床邊，身子傾下，手指輕輕拂上十一的耳廓。

從當日聶聽嵐嫁入施家，那段年少時的情事便註定不得不就此割裂。

足足比這幾天用的酒壺大三四倍。

十一冷笑，「你不是坦白，而是ｈｅtｕbｏｏk.ｃｏｍ•ｃｏm怕做不到不欺暗室，擔心自己在無人之處會失態！那是你求之卻不得的佳人，卻已是他人之妻，並且敵我難辨……你滿心想跟她糾纏，卻已不敢跟她糾纏，所以特特讓我們待在裏面，正可隨時提醒你，窗外有耳，不可不自矜自重，無論如何得裝出一些正人君子的嘴臉來，萬萬不能做出辱人|妻女的醜態來……」

濟王宋與泓雖已娶了雲皇后的姨侄女尹如薇為王妃，卻始終在尋找著朝顏郡主。十一始終避而不出，顯然是不打算和他相見了。

帕子已裹緊傷處，在她手上系了一個細巧的結。

韓天遙抬手，取過純鈞劍，握住她手腕，取出傷葯輕輕灑上，抽出帕子替她包紮那傷處。

竟是不經意間，被自己鍾愛的寶劍深深割傷。

十一道：「旁人都嚇成太監不妨；若你嚇成了太監，恐怕聶聽嵐都哭得死過去！」

韓天遙瞅她一眼，將包裹好的純鈞寶劍和幾柄小巧飛刀一併遞了過去，順手又遞給她一隻映青酒壺。

十一素來冷淡的眉眼間飄浮著淺淺的溫柔和苦澀，慢慢道：「對！他設謀試探我，還設計陷害泓，阻攔我和泓的親事，被泓一氣之下推落湖水。他被救上來后便病了，卻一個字也不敢告和圖書訴皇上。不久，我正好聽說一些別的事，氣頭上又沖入東宮將他罵了一頓，收回我送給他的純鈞寶劍，跟他斷袍絕交。他本來已經有些好了，那一夜后病情急轉直下，病勢越來越重……」

九月二十，是寧獻太子的死忌。

她拔出純鈞寶劍，顫抖的指尖慢慢地在雪亮的劍身撫過，「你認得純鈞寶劍，應當聽說過，純鈞曾為寧獻太子所有吧？是我給他的。我師父留給我風佩和純鈞兩把寶劍，風佩劍自用，純鈞劍則讓我送給我未來的夫婿。剛回到京城那年，我十五歲，就把純鈞送給了他。他其實沒學過武，更不懂劍法，但自我送他的那一天起，他這把純鈞劍就從未離身……」

韓天遙便問：「你聽懂了多少？哭什麼？」

韓天遙輕笑，「你再這般氣勢洶洶，不用你動手，天下男人都得被你嚇成太監！」

「討厭……寧獻太子？」

十一也不掙扎，由著他層層包著，卻別過了臉，淚水竟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滾落。

第二日，一行人繼續乘車前行，十一已經神色如常。

正是當今唯一的皇子，濟王宋與泓。

一個是過去，一個是未來，這抉擇並不艱難；想起十一在側，他的確得以用最合宜的姿態與聶聽嵐相會，疏離卻不失禮數和_圖_書地將她順利送走。

韓天遙問：「寧獻太子不喜歡你喝酒？」

她的手忽然一顫，便見一溜鮮血自她食指飛快滑落。

「南安侯，我等你很久了！」

休養五年後，他身邊多了十一；並且，他想留住十一，永永遠遠地留住十一。

她失去的，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多，更多……

他鼻尖的氣息便撲到了十一的脖頸郎。

韓天遙凝視著十一沾了露珠般的濕潤眼睫，實在看不出一絲她對那位逝去太子的厭惡來。

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重重拍上了門。

他從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十一匆匆擦去淚水，若無其事地又笑起來，「哪有什麼心碎？又有什麼好心酸的？其實他可惡得很，若還活著，我必定還是憎惡他。」

並且，是宋與詢一手培養出了這麼個女酒鬼？

韓天遙轉過臉，再看一眼十一所住的客房，黑眸里已怒氣全無。

韓天遙的車駕剛到西子湖畔，便見那邊有人相迎，「車內可是南安侯？濟王殿下已恭候多時！」

「他……喜歡你喝酒？」

韓天遙在屋外呼吸著夜間冰冷的空氣，好容易平定心神，才想起一件事。

他不能否認，留十一等在裡間，雖是想向十一證明自己已與聶聽嵐無涉，也的確擔心自己會一時和*圖*書把持不住失態。時隔多年，他亦不知再相見會是怎樣的心境。

他張臂將韓天遙擁住。

臨到近前，韓天遙正要行禮，宋與泓已走到他跟前，笑意明朗如天空晴好，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擊。

那年輕男子衣著鮮明，眉目俊朗，舉手投足有種天然的英氣和貴氣，見韓天遙下車，漂亮的眼睛頓時一亮，縱身躍下馬來，快步走向韓天遙。

於是，他想安慰的，他想詢問的，她一個字也不用聽了。

韓天遙這才緩步下車，便見前方七八騎眾星捧月般拱衛著一年輕男子，正緩緩迎上前來。

若非聶聽嵐最後所說的關於朝顏郡主的事實在讓他太過震驚，他怎會摒開小瓏兒，意圖上前安慰詢問？

十一夾槍帶棒，連損帶貶，活生生把他給氣了出來。

韓天遙再不料她竟能將他說得如此不堪，不由吸了口氣，「十一，我願意將我所能交付的一切都坦裎於你跟前，為的是讓你看清我到底是怎樣的人，而不是……為了送給你踐踏！」

十一吸了口氣，終於坐起了身鐦。

十一道：「從前我隨師父學藝，偶爾回宮，最喜歡跟他討酒喝。他變著法兒替我覓各種各樣的好酒。」

小瓏兒連忙點頭。

小瓏兒坐在一側怔怔地聽著，竟也在不斷地擦著淚。

可十一不留餘地，ｈｔｔｐs://m•ｈｅｔuｂoｏk•cｏｍ•coｍ一針見血，扎得人實在太疼！太疼！

小瓏兒紅著眼圈道：「我什麼都聽不懂……可我聽姐姐這麼說話，就好像聽得心都要碎了一樣，只覺得一陣陣地心酸……」

韓天遙嘆道：「我跟她從前是怎麼回事，只怕你三年前已經盡知；至於如今……我跟她如何，你方才應該也已看得明白。難道我還不夠坦白？」

韓天遙瞥向身畔已經空了的座位，低聲向小瓏兒道：「記得，莫向旁人提起你姐姐的事兒！」

聽韓天遙說得妥貼周到，十一將面龐埋入掌間揉了片刻，答道：「好！」

除了些微疲倦，她的神色並無異常，一開口依然是素日的輕嘲熱諷，「韓天遙，是不是女人睡多了，終於厭煩了，想改行當太監？」

十一道：「我性子一向不好。但我也從沒求著誰跑來親近我。」

她打著呵欠向韓天遙索要她的兵器，「下午應該可以抵京了！你那對手強悍，難保不再生事。若我有兵器在手，便是護不了你，至少還能護住我自己周全。」

十一搖頭，「不用了，今天是九月二十。」

她丟下酒壺，一溜煙地奔了出去，還順手帶緊了門扇。

韓天遙點頭，「是我求著要親近你！」

韓天遙咬牙道：「十一，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性子，彆扭得招人恨？」